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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言 作者:玛格丽特·阿特伍德 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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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杜瓦堂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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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相信温迪嬷嬷与此事有牵连,”我说,“那个女人没有能力策划这种诡计。她笨得像条孔雀鱼。我建议你们立刻释放她。”

“我敢说您一定有无懈可击的理由。”我说着,刻意让语气略微冷淡一点。“眼目和天使军已严重逾越礼仪的界限,更不用说习俗和法律了。”

“多快?”他还是没忍住这么问。

第一个现身的是维达拉嬷嬷,我刚吃完早餐,她就冒出来了。维达拉和尚未消化的稀粥是一对让人吃不消的组合:我发誓等她一走就去喝点薄荷茶。

“这种事前所未有,”我说着,站起身来,“我要立刻去见贾德大主教。”

“当然不是。我说的资料是她本人的血缘纪录,从谱系档案馆里弄出来的。那会让她产生有害的想法。”

“够快。”我说。

“我们有赢就有输。”我说。

她一瘸一拐地走了,乐得揽到一份差事。

“印制所。他们没收了我们所有珍珠女孩用的宣传册。温迪嬷嬷提出了抗议,但很遗憾地告诉您,她被捕了。他们竟然真的对她下手了!”她浑身颤抖。

“我相信你不是在说《圣经》是可疑的。”我说。

“这样评价塔比莎倒是恰如其分的,”维达拉说,“但我们都知道,维多利亚嬷嬷的生母是臭名昭著的坏分子。她不仅辱没了使女的本分,弃绝指派给她的职务,公然反抗神权赋予她的职责,而且,她还是把妮可宝宝从基列偷走的第一主犯。”

我直奔自己的办公室,打算用红色直线电话,但没有那种必要:贾德就在我面前。他肯定托辞事态紧急,就那样闯进来的。我们曾达成共识:男女两界神圣不可互犯,看来协议已到此为止。“丽迪亚嬷嬷。我明白,我应该为我的行动作出合理的解释。”他说道。他脸上没有笑容。

下午晚些时候,我坐在施拉夫利咖啡馆喝薄荷茶的时候,伊丽莎白嬷嬷又慌慌忙忙地走进来。“丽迪亚嬷嬷!”她悲号了一声,“眼目和天使军闯进了阿杜瓦堂!简直是入侵!您有批准这次行动吗?”

“我们做出的决策是正确的。如果消息走漏,让更多人知道妮可宝宝是维多利亚嬷嬷同母异父的妹妹,那必然会从童年开始就毁掉她的前程。现在我相信,假设基列国内有些寡廉鲜耻的人知道了这层亲缘关系,势必会利用她去换回妮可宝宝,把她当作谈判桌上的筹码。”

“你能与我分享这番诤言洞见真是太好了。”我说,“至于你对维多利亚嬷嬷的观察,只能靠事实见分晓了。我有把握,她将圆满完成珍珠女孩的传教使命。”

“冷静,”我嘴上这么说,但心在狂跳,“去哪儿了,他们到底在哪里?”

那让我长舒一口气。若没有必要,就不该让人受苦,但如果有必要,那就受吧。温迪嬷嬷是个有用的白痴,也像一颗豌豆一样人畜无伤。“你们还有什么发现?”我说,“找到那种微点了吗,如您所说的——在最近印制的宣传册上?”

“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您的好名声,丽迪亚嬷嬷。我可以坐下说吗?”我摆手示意座椅。我们都坐下了。

“只不过,她现在还完全不知道自己就是妮可宝宝,”我说,“但我们希望能够很快把她接回基列,让她名正言顺。现在有这么个机会。”

“我们搜查了阿杜瓦堂的印制所,扣押了温迪嬷嬷进行审问。看起来,这是尽快得到真相的最佳捷径。”

“我不会耽误您很长时间的。”她说着,一屁股坐进为访客预备好的椅子里,“是关于维多利亚嬷嬷。”

“面子功夫罢了,”维达拉说,“她的神学素养非常薄弱。她的祷告观念也很愚昧。她从小就很轻狂,在学校做功课时就很糊弄,不听话,尤其是在手工艺课上。还有,她的母亲——”

“没有我的授权,谁会做出那种事呢?”我说,“我必须去搞清楚;我不能容许有人违背我的命令。但我可以肯定,到目前为止,维多利亚嬷嬷对有害的思想是有抵抗力的。虽然你提到她很年轻,但我相信她已经培养出了相当成熟、坚定的思想。”

“我可以理解那样做的好处。”我说。

“当然,就维多利亚而言这话是没错;她的母亲真该被切成十二块。”

“我们查了很多线索都一无所获后,最终得出结论:我跟你提过的微点情报是以珍珠女孩发放的宣传册为媒介,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五月天’和阿杜瓦堂里的一个尚不知名的联络人之间往来传送的。”他停顿一下,注意我的反应。

我把叹气咽下肚去。“当然可以,维达拉嬷嬷。请坐下说。”

“你可能有兴趣了解一下,”我说,“‘五月天’知道这对姐妹的关系;妮可宝宝在他们的掌控下已有一段日子了。可以想见,他们可能希望让妮可宝宝和她那堕落的生母团聚,因为她的养父母突然双双去世了。死于一次爆炸。”我补上了最后这句。

贾德大主教听到这话笑了。“丽迪亚嬷嬷,你又来了,”他说,“哪怕在这种时刻也不忘开玩笑。还有一些人能够进出印制所:负责印务的学徒。但没有证据显示是她们在捣鬼,在这个案子里,找替罪羊也没用。我们决不能放走真凶。”

“和我的想法一样。但在这个期间,我希望你仔细观察维达拉嬷嬷的动态。我担心,是她把血统谱系档案交给维多利亚嬷嬷的,至于其目的,我想不出来。也许,她希望维多利亚嬷嬷看到自己亲生父母是那样堕落后会绝望到无以复加,乃至陷入不稳定的精神状态,犯下某些轻率的过错。”

“看过,很多年前。那时候,那份资料仅限于创建者嬷嬷们看。”

海伦娜嬷嬷扭动着鸟爪般的小手。“‘五月天’很无情,他们不会认为把她交给她母亲那样的道德罪人照顾有什么不妥,甚至于,牺牲一个无辜的年轻人的生命对他们来说也不值一提。”

“我相信您的祷告很快就会得到应验。”我们隔着办公桌对看了一眼。

“维达拉嬷嬷刚刚跟我讲过这件事,”我说,“她和你的想法一致,认为维多利亚嬷嬷的道德品质较为薄弱。但是维多利亚嬷嬷是在正确的教养中成长起来的,在我们最好的维达拉学校里接受了最好的教育。你是认定先天的遗传终将战胜后天的培养吗?照这个理论说,不管我们付出多么艰辛的努力,都无法摒弃亚当的原罪在我们所有人身上打下的烙印,如此说来,恐怕我们的基列大业终将溃败。”

“维达拉,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说,“我们的使命在于救赎,而非仅仅因为其他因素就去谴责。”

随后登场的是海伦娜嬷嬷,从图书馆里一瘸一拐地快步走来。她的腿脚越来越不便了。

“英明,一如往常,”我说,“但您现在是已婚状态。”

“如果我能宣布和她订婚,那就更保险了,随后的婚礼进行公开播送。那时候,你和我的地位就不可动摇了。”

“我没想过这一点,”海伦娜嬷嬷说,“您说得显然很对。”

“这么说可有点古怪,”维达拉嬷嬷说,“这又不是体育比赛。”

“我正想和您商议这事儿。您肯定她们够格吗?她们年纪还很轻——甚至比她们那一代的其他恳请者更年轻。她们两人都没有任何见识大世界的经验,但还有别的候选者至少有她们两个所欠缺的坚定个性。她们,您可以说她们有可塑性;但她们也极有可能在加拿大受到物质诱惑。还有,依我之见,维多利亚嬷嬷有变节之嫌。她一直在看某些可疑的资料。”

“维达拉从来就没喜欢过她,”海伦娜说,“甚至在她上学的时候就是。”

“哦?她和英茉特嬷嬷马上要出发去加拿大执行珍珠女孩的传教使命了。”

“只有一个办法能让我们保住一条生路,”他说,“必须立即公开妮可宝宝的消息,向全世界公开展示。电视,海报,大型公众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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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迪亚嬷嬷,”她说,“我认为您应该知晓:维多利亚嬷嬷没有经过允许就看过自己在谱系档案馆的血统资料了。鉴于她的生母是谁,我相信这绝非明智之选。”

“长久以来,我对维达拉嬷嬷都有怀疑,”我说,“海伦娜嬷嬷和伊丽莎白嬷嬷也有自由进出印制所的资格,我总是亲手把新印好的宣传册交到即将出发的珍珠女孩们手里,所以我也应该有嫌疑。”

“丽迪亚嬷嬷,有一件急事我想提请您的密切关注。”她说。

“情势很危急。”我说。

“很不幸。对我来说很不幸,所以对你来说也很不幸,丽迪亚嬷嬷。我在国会的声望正在迅速下滑:我承诺过,会给他们一个交代。我发现自己正在受到冷遇,还有突如其来的问候。我觉察到了新的肃清行动即将到来的些许迹象:你和我都会被指控渎职,乃至叛国,竟会让‘五月天’得逞,竟然就在我们眼皮底下的阿杜瓦堂里捣鬼。”

我自认为把每一个环节都安排好了,但百密就算没一疏,也总有枝节横生。我这一天累坏了,现在匆忙写下这篇。我的办公室简直就像人们接踵而至的中央车站——可惜那栋庄严的建筑在曼哈顿之战中被夷为了平地。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会为她脱离苦海而祈祷的。”

“有种风传很可信:除了她以前的那些叛国重罪之外,她现在还在为‘五月天’情报部门卖命,在加拿大。”

“我知道她的母亲是谁,”我说,“这种说法适用于我们大部分值得尊敬的年轻夫人,她们的生母都是使女。但那种堕落的属性未必会遗传给下一代。而她的养母在正直和忍辱负重的方面则可堪典范。”

“肯定有人帮她把档案弄出来了。我碰巧路过,看到了她的书桌。”

“妮可宝宝现在非常安全。”我说。

“你自己看过艾格尼丝·耶米玛的血统资料了吗?”我问道。

“听到这个消息我真是太高兴了。不过,她真的回到我们中间后,我们务必十万分地小心处理她的真实身份,”海伦娜嬷嬷说,“我们只能慢慢地披露给她。揭示如此重大的事实可能会让脆弱的心智崩溃。”

“噢,当然不是!我没有这种影射的意思。”海伦娜说着,变得警惕了。

“她没有获得进入血缘谱系档案馆的许可。”我说。

“也就是说,我们仍然在黑暗中摸索。”

“和我们的结论一致。她可以去舒缓诊所,以便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他说。

“您真是吓到我了!”我说,“简直厚颜无耻!”其实我在心里琢磨,他们怎么用了那么久才发现这件事呢。但话说回来,微点情报非常小,谁又会怀疑到我们那些吸引眼球、正规编制的招募材料?眼目组织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去搜查鞋子和内衣也不足为奇。“你们找到证据了吗?”我问道,“如果铁证在手,那就快告诉我,我们这个桶里的烂苹果是谁?”

“没有,不过我们在最近一批从加拿大返还的宣传册里查到了一些微点情报,内含地图和其它信息,必定都是‘五月天’发过来的情报。‘寻衣猎犬’的据点被消灭后,我们国内那个尚不知名的叛徒肯定已经意识到了:必须弃用那条情报传输路线,所以珍珠女孩的宣传册里也就不再有发自基列的机密情报了。”

“比之前好,”我说,“但没有预想的好。”他怎么可以那么明目张胆地用老鼠药呢?哪怕用量很少,老鼠药都是很容易检测出来的。虽然上学时代的舒拉蜜不讨人喜欢,但我不希望把她送进蓝胡子贾德的新娘藏尸房。实际上,她正在恢复;但一想到即将回到深爱她的贾德的怀中,恐惧就阻碍了她的痊愈。“我担心她会故态萌发的。”我说。

“我妻子的身体如何?”他问道,用挑起的眉毛以示责备。

“毫无疑问。”我说。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维达拉嬷嬷皮笑肉不笑地说,“但要是她出了纰漏,请您务必有心,记得我警告过您了。”

“宜应称颂!”海伦娜嬷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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