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珍珠女孩们非常得力,”我说,“她们服从我的指挥,将她作为新的皈依者带回来,全程悉心呵护,并说服了她加入我们的阵营。之前,她被迫受制于一个年轻男人,但珍珠女孩们用钱买通了他。比阿特丽丝嬷嬷还砍了价,当然,她并不知道妮可宝宝的真实身份。”
格鲁夫根本没法承认他绝无可能染指伊丽莎白嬷嬷,因为只有未成年的少女才会让他性奋。
“她的贞操还有待鉴定,但我相信她在这方面是纯洁无瑕的。我安排她跟着两位年轻的嬷嬷,她们都很亲善,富有同情心。毫无疑问,她会把自己的希望和恐惧分享给她们;以及她的信念,我有把握把她改造成符合我们标准的信徒。”
“我衷心感恩您的指点,丽迪亚嬷嬷。”她这样对我说的时候,用眼角瞥了一眼维达拉。既然我已是她坚定的盟友——毕竟,她满足了我不合常情的请求——她肯定觉得维达拉嬷嬷已经拿她没办法了。
“是的,”我说,“但不是因为那件事。他没能力强暴伊丽莎白嬷嬷。他是恋童癖。”
“要在所有场合里遮住她的双臂。”他说。
“我非常理解,”我说,“但我们有责任看到正义得到伸张。”他叹了口气,喝光了那杯咖啡,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说,“只觉得筋疲力尽。”
“能者多劳,那我就把这些工作都托付给这么能干的你了,”他说,“你真的不要在咖啡里加一滴朗姆酒吗?促进血液循环的。”
“我很高兴能对你有所助益。”我说。
“但你知道,亲爱的丽迪亚嬷嬷,”他说,“你是怎么确认她的身份的?我手下的眼目们找了她好多年了。”我是否听出了一丝嫉妒——甚至更糟——或怀疑?我只当没有。
“是的,”我说,“但不能因为罪人有一技傍身就轻易姑息其罪行。”
贾德大主教又叹了一声。“可怜人,”他说,“那可太折磨人了。我们必须为他的灵魂祈祷。”
“那就来一勺吧。”我说。他便倒了点酒。我们举起各自的马克杯,碰杯致敬。
“我有我的小伎俩。还有些很有用的线报,”我在撒谎,“一加一有时大于二。我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常常去注意眼界宽广、高人一等的男人们不会留意的那些微小细节。但比阿特丽丝嬷嬷和达芙嬷嬷只得到了一条指令:要她们留意寻找一个特定的纹身图案,那是那个可怜的孩子给自己纹的。结果很幸运,她们找到她了。”
我得到了一组连续拍摄的照片,那是用我嵌入牙齿图解挂画里的微型照相机拍到的。如果伊丽莎白想反咬我一口,企图摆脱我的掌控,我还可以用这些照片作为证据,指控她说谎。
“这步棋太棒了!干得漂亮!”他说。
审判过程中,威廉姆先生是控方证人。他可不傻,一眼就看出来他的老板这次难逃厄运。他当庭描述了格鲁夫被抓现行时是如何大发雷霆的。他声称,穷凶极恶的格鲁夫用该死的婊子这个名头称呼伊丽莎白嬷嬷。当时并没有出现这种用语——事实上,格鲁夫说的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威廉姆的证词对判决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听众们倒吸一口冷气,要知道,阿杜瓦堂的所有成员都列席旁听了:用如此低俗的言语称呼一位嬷嬷几乎等同于亵渎神明!在接受盘问的环节里,威廉姆勉强承认他有理由怀疑其雇主在过往营业期间有违规行为。麻药,他遗憾地说道,若落入不法分子之手,就可能成为极大的诱惑。
“他真的有罪吗?”他似有兴趣地问道。
伊丽莎白的舞台经验果然有用。按照我的吩咐,她和格鲁夫医生约好了门诊时间。然后,她掐准了时间点,慌乱地从牙医专用椅里跳下来,撕开自己的衣服,尖声高喊,说格鲁夫企图强暴她。接着,她发狂般地抽泣,跌跌撞撞地走进候诊室,牙医助理威廉姆先生可以作证:她当时衣冠不整,精神濒于崩溃。
“再次重申,太棒了,丽迪亚嬷嬷。你是当之无愧的宝石。我们什么时候能向基列和全世界公开妮可宝宝的消息?有多快?”
“没错,”我说,“但他毁掉了太多本该结婚的少女。那些珍稀的花朵都不愿意接受婚约,逃到我们这儿当嬷嬷了。”
“自残的纹身?太堕落了,和那些姑娘一样。纹在哪儿?”他好奇地问道。
“她用的名字是杰德;她很可能相信那就是她的本名。我不希望在与您商议之前就贸然让她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被众决的是两个被判死刑的男人:一个是天使军士,因在灰市贩卖从缅因走私进来的柠檬而被捕。另一个是牙医格鲁夫。其实,天使军士的真正罪行并非倒卖柠檬,而是因为收取“五月天”的贿赂、协助数名使女从不同的边境区域逃离基列而被指控。但是,大主教们不想公开这一事实:那会让国民产生各种想法。官方口径是一致的:基列没有腐败堕落的天使军士,当然也没有逃离的使女;因为——为什么会有人舍弃上帝的王国,宁愿跳进火坑呢?
“唉,”他说,“那个叫艾格尼丝的姑娘也是因为这个吗?我想到过,肯定是因为这类事情。”
他双手被缚,被领到赛场中央时还在呼喊:“我没干那事!”伊丽莎白嬷嬷无情地吹响了口哨,俨如义愤美德的化身。不到两分钟,世上就没有格鲁夫医生了。无数的拳头高举起来,连根揪下一团团血淋淋的头发。
“你现在已是阿杜瓦堂公认的圣人了。”我说。我知道真正让她心神不安的是什么:她做了伪证,这已成不可逆转的事实;换言之,一旦被发现,必将标志她的末日已近。
格鲁夫可以怎样辩护自己是清白无罪的呢,引用《圣经》里众所周知的那位被波提乏之妻污蔑为强暴犯的人?清白的男人否认自身有罪,这听起来恰恰像个罪人,我敢说你肯定注意到了,我的读者。听众们倾向于一概不信。
他希望我予以肯定,因为那样的话,她的憎恶就显然不是针对他本人的了。“我不能肯定。”我说。他的脸色一沉。“但我相信就是这么回事儿。”也没必要把他逼到死角。
“我们必须先确保她是真心虔信皈依的信徒,”我说,“信念要坚定。那需要动点脑筋,花点工夫。这些皈依的新人被一股热情冲昏了头脑,会有些不切实际的期待。我们必须让她回到现实,稳扎稳打,我们必须让她明白,有哪些职责在等待她:在这儿,并不只是唱唱圣歌、欢欣喜悦。除此之外,她还必须充分了解自己的身世:发现自己是那么著名、那么广受爱戴的妮可宝宝会让她非常震惊的。”
我的蓝色绘图墨水、我的钢笔、我的笔记本都能刚好嵌入藏手稿的凹洞,为此,笔记本的纸页边缘被裁剪过了。就是靠这些东西,我才能将自己要说的话托付给你,我的读者。但要传递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讯息呢?有些日子里,我觉得自己就像专司记录天下大事和每个信徒的祈祷的天使,把发生在基列的一切恶形恶状都记了下来,包括我自己的;还有些日子里,我只想耸耸肩,把这种道德高调甩在身后。实际上,我不就是个坐拥卑鄙流言的庄家吗?恐怕,我本人永远无法得知你对此有何论断。
我更怕的是我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全是徒劳,而基列的统治将持续一千年。大多数时间里,就好比此时此刻,人们觉得自己远离战争,就像身在龙卷风的风眼里。大街小巷都如此平静;如此安宁,井井有条;但在极具欺骗性的平静表象之下有一种震动,就像靠近高压电线下面的那种颤动。我们疲于奔命,所有人都紧张过度;我们震颤;我们发抖,我们要时刻保持警惕。以前有人这么说过,恐怖统治并不是靠恐怖本身来统治的,而是靠恐怖让人产生的麻木。因而才会有这种不自然的安静。
嬷嬷的人身理应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因而不难想象,民众普遍认同这种暴行足以让伊丽莎白嬷嬷那么震怒。这个男人肯定是个危险的疯子。
在牙医诊所、庭审和众决大会中倾尽全力后,伊丽莎白嬷嬷的精神险些崩溃。她去阿杜瓦堂所属的一家度假屋休养,我和维达拉嬷嬷、海伦娜嬷嬷一起去探望她。她满含热泪地来迎接我们。
贾德大主教关掉电视,叹了一声。“可惜啊,”他说,“他是个好牙医。”
“就在胳膊上。她的脸是完好无损的。”
“拭目以待时机成熟的那一天。”我微笑着应声附和。
格鲁夫在使女们手下渐渐变成一摊烂泥时,英茉特嬷嬷昏倒了,这也是预料中的事:她一直都很敏感。我猜想,她现在会以某种方式自责:不管格鲁夫做出了怎样卑劣的事,他仍然担负着她父亲的角色。
“英明的决定,”他说,“容我细究一下——她和那个年轻男子是什么关系?她最好是……处子之身,但她是特例,我们可以忽略常规。要是让她去做使女,未免大材小用了。”
所有嬷嬷和恳请者都在场,以示全力支持阿杜瓦堂这位德高望重的创建者所做出的这次判决。站在另一边的是新近招募的珍珠女孩:她们都是前一天刚到的,所以,这个场面对她们来说好比接受洗礼。我的目光从她们年轻的脸庞上扫视过去,但距离很远,看不清她们的表情。惊恐而嫌恶?津津有味?强烈反感?能看清就好了。最珍贵的珍珠就在她们之中;在我们即将观赏的“体育赛事”之后,我会把她安置在我们的宿舍里,那对我的计划来说是最好的安排。
“毕竟经历了这么多事,难免的。”海伦娜说。
“谢谢您。我祈祷上帝的指引,”我说,“不过,我们何不换个话题呢:我很高兴地通知您,妮可宝宝已被安全护送到了基列境内。”
“愿我们的努力得到天赐的祝福,”他说,“如我坚信的那样。”
鉴于伊丽莎白嬷嬷的出色表演,我认为让她在体育馆主持这次众决大会是再公平不过的事了。格鲁夫是第二个被处刑的罪犯。他不得不目睹那个天使军士被活活踢死,然后被尖叫狂喊的使女们撕成碎片——如字面意义所示的碎片。
但也会有些小恩惠。昨天,我在贾德大主教办公室的闭路电视上看到了伊丽莎白嬷嬷主持的众决大会。贾德大主教订购了一些咖啡——通常根本搞不到这种上好的咖啡;我故意不去问他是怎么搞到的。他在他的咖啡里加了一小份朗姆酒,还问我要不要。我婉拒了。接着,他说起自己心肠太软,神经衰弱,需要让自己振作一点,因为目睹这些嗜血的奇观让他身心俱疲。
“你的判断总是能让人放心,丽迪亚嬷嬷,”他说,“在格鲁夫这件事上,你已为基列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在处决格鲁夫的整个过程里,伊丽莎白嬷嬷的表现非常出色。她曾是大学剧团里的演员,出演过《特洛伊女人》中的赫卡柏——这是我和她、海伦娜、维达拉为了规划基列建国初期女界形制而一直开会的那段时间里她无心提及的,但我有心记住了。在那种情况下,我们之间培养出了同志情谊,互相讲述过自己过往的生活。但我当时就留了个心眼儿,没说太多自己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