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锷十分兴奋，说：“皙子，你今天有空吗？”
杨度笑道：“真是女儿家说的话，哪有朝代用‘红线’二字做年号的，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小风仙望着富金说：“杨老爷哪里是到我这儿来的，他是来看我们富姑娘的呀！”
小凤仙也说：“我们今天沾了杨老爷的大光了。”
蔡锷点头说：“绣得好，比前清皇帝穿的还要阔气。”
蔡锷说：“富姑娘说得好，皙子即将成为卫国公，那你就是红拂女了。”
杨度一听这话，心里已明白八成，冷笑道：“问题在哪里，你们自己清楚，要是聪明的话，早早换掉，下个月我再来看。”
四个人一起走进瑞蚨祥。店伙计见来的两个男人气宇轩昂，两个女人珠光宝气，知不是一般人，忙殷勤招呼。
富金说：“《汾河湾》没看头，到三庆班去看梅兰芳的《贵妃醉酒》吧！”
蔡锷学着袁世凯的口吻问着，小凤仙一旁抿着嘴笑。
见蔡锷笑而未答，又补充道：“要么干脆设个国防部，陆海空三军都管起来，你就去做第一任国防大臣！”
小凤仙和富金都笑了起来。
这件龙袍是袁克定叫内务总长朱启钤负责监制。杨度听说内务部和瑞蚨祥的老板合伙做假，龙袍上的珍珠多是鹰品，那两只眼睛是从日本买的假珠子。
如同一杯滚水里掉进一块冰，众人的情绪骤然冷了下来。蔡锷白了一眼小凤仙，小凤仙扭过脸去不睬他。杨度起身说：“好了，烤鸭也吃了，闲话也说了，我们给寿星婆买衣服去吧！”
蔡锷说：“好好，都依你们的，先吃苏菜，再看《贵妃醉酒》。”
富金不服气地说：“红线怎么啦，难道红线就只有女儿家喜欢，男人不喜欢？袁大总统龙袍上的太阳还不都是用红线一根根绣出来的？倘若他真的能像我们女儿家一样，用红线给国家绣出一派明媚阳光来，才是好皇帝哩！”
“年号叫什么呀，你心里有数吗？”蔡锷又挺关心地提出了这个大问题。
说着掏出一个大红小折子出来，递给孟老板。孟老板接过，打开一看，上面有一行烫金字：中华民国参政院参政杨度。
看门的老头进来禀报：“杨皙子先生来了。”
孟老板得意地说：“蔡将军好眼力！瑞蚨祥为清廷做了几十年的龙袍，没有一件比得上这件的。”
杨度说：“我本来没有空，但你若有什么事，我会抽空帮你办。”
小凤仙、富金这才收下。孟老板一直把他们送出大门口。
杨度笑道：“时常想起要来，总是瞎忙，抽不出空。”
皮肤略显得黝黑的小凤仙虽说不上很漂亮，却自有她的动人处。她挽着蔡锷的手，对杨度说：“杨老爷，你好几天没来了，富金都望穿秋水了！”
杨度说：“既是孟老板的好意奋你们就收下吧！”
杨度拍着蔡锷的肩膀说：“松坡，这真是一件好礼物，大总统现在要的正是它。有了这个，国防大臣是绝对跑不了啦！”
“好，好！皙子，你说话要算数！”蔡锷爽朗地笑起来。
“什么礼物？”杨度问，“总统富有天下，还要你的礼物吗？”
又特意指着绣龙的两只大眼珠说：“逞罗还没有这样大的珍珠，这两颗是从波斯进口的。”
“孟老板，这龙眼睛大概有问题吧！”杨度盯了半晌，板起面孔冒出一句话来。
杨度夹起一片焦黄嫩肥的烤鸭塞进嘴里。
富金说：“我没有凤仙的福气。”
小凤仙问：“他们还会换真的吗？”
蔡锷笑着说：“你们都是情种，怪不得皙子和我都被你们迷住了。我们一起先到小凤仙的房子里坐坐吧！”
杨度有三天没有去八大胡同了，正想着富金哩，何况他还从来没有跟小凤仙一起玩乐过，蔡锷有这等美意，就是再忙也得奉陪呀！
孟老板没有理会小凤仙的话，指着龙袍说：“无论面料里料，还是各色丝线，都是选的全国最好的材料，连刚才那几个绣女，都是专门用高价从苏州聘来的。龙袍上的一千零八十颗珍珠全是从暹罗进口的。”
小凤仙一直没开口，见三人都笑得很开心，她冷冷地抛出了一番话：“你们为何这样热心再捧出一个皇帝出来？皇帝是开金口落圣旨的，说的话再也不能改变。倘若你们今后哪天遇上他生气了，说声砍你们的头，那时我看你们如何对待。是让他砍了算了，还是叫他收回成命？若是你们甘心做奴才，让他砍了也算了；若想平平安安过日子的话，我劝你们最好不要捧他出来做皇帝。”
杨度问蔡锷：“龙袍绣得如何？”
杨度死死地盯着龙眼睛，但他看不出假在哪里。孟老板看着杨度的神态，心里发虚，背上渗汗。
杨度说：“我还真的没想好哩。”
杨度问：“一向还好吗？”
杨度指着蔡锷介绍：“这位是蔡将军。”
杨度放下筷子，说：“我哪里还会去查看！何况我又不是内务总长，这事不归我管。”
富金挥打着手帕，嗔道：“你以为别人都像你，蔡将军一天不来你就吃不下饭！”
杨度忙举杯说：“富姑娘这话说得好。松坡，我们俩干了这一杯，今后一文一武精诚团结，做袁大总统的左右手，做中华帝国的两根顶天柱。”
店伙计连连打躬，说：“老板在楼上，我这就去叫。”
“不要一紧，随便她要多少钱都给她！”杨度英雄气十足地说。
杨度说：“吃饭听戏都是好主意，但我还得给寿星婆送件礼物才行。”
富金说：“你们俩一文一武，正好辅佐袁大总统登基做皇帝。”
“皙子兄，好久不见，今天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蔡锷十分热情地打招呼。
大家走出全聚德，进了一家俄国人开的皮衣店。小风仙的情绪立即高涨起来，她和富金兴致勃勃地挑了半天，最后杨度付出一张三千银元的支票，为小凤仙买了一件黑褐色貂皮长衣，为富金买了一件银灰色狐皮短衣。下午在虎丘阁吃了苏菜，夜里在三庆班听了梅兰芳的《贵妃醉酒》。
孟老板说：“前身基本绣好了，正在赶绣后身。杨大人放心，不会误期的。”
杨度哈哈笑道：“凤姑娘，你真天真，我又没有真凭实据，告发什么呀？告发不成功，反将朱启钤和内务部的人都给得罪了。再说又岂止一个内务部，哪个部哪个衙门不贪污中饱？财政部向外国银行借款，洋人给他们塞红包，一塞就是一百万二百万的，利息便从三分变成四分，九五交款就变成九○交款，比贪污两颗珠子的钱多得多哩！况且总统制龙袍的八十万又是哪个的钱？还不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八十万全部用在他一人身上，和他用一半别人贪污一半有什么区别？”
杨度说：“别这样说，我今天来云吉班，主要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你。”
杨度正正经经地说：“《洪范》五行之义，为帝王建号之基。天数五，地数五，五百年后必有王者兴。大明洪武开国以来至于今日，恰好合五百年之数。此五百年中，为外族与汉族消长之运。前有洪武驱胡元，后有洪秀全抗满清，辛亥年武昌起事，由黎元洪副总统领率，而清人禅位，汉人江山光复，此大功实由袁大总统合成。今大总统改国体建年号，‘洪’字乃最吉祥之义，故‘洪宪’二字最好，我明天就将此二字呈献给大总统。”
但蔡锷很高兴，这说明他的装扮成功了，也说明袁世凯的帝制不得人心。
孟老板并不知道蔡将军是个什么人物，但既然是与杨大人一起来的将军，也绝非等闲。他对着蔡锷鞠了一躬，说：“请蔡将军赏脸，一道进客厅喝茶。”
富金说：“这是瑞蚨祥，不卖皮衣。”
杨度也跟着笑，说：“过去军旅生活太辛苦了，休息一段时期也好，说不定不久又要大忙了。”
富金拍着手掌笑道：“风仙是梁红玉，蔡将军就是韩世忠了！”
“这样更好！”蔡锷说完便招呼车夫套马。
蔡锷边吐烟边答：“我一天的生活七字可概括：听戏游玩打麻将。”
“当然算数！”杨度自豪地说，“假若当不了国防大臣，你只管找我算账。不过，松坡，你也要表示表示。”
蔡锷说：“不要小看了富姑娘，她这话说得很在理。‘红线’这个字是好。不过皙子说的也有道理，年号用这两个字的确不大方。我有个主意，用这两个字的音，换两个别的有派头的字。”
孟老板一听这话，两只小眼睛睁大起来，停了一会说：“对不起，先生，朱总长有命令，大总统的袍服不能让外人看。”
杨度说：“对面是全聚德烤鸭店，我们先去吃烤鸭吧，吃了烤鸭再去买衣服。”
杨度说：“大总统的袍服在哪里缝制，你领我去看看！”
二人在会客室里坐下，蔡锷向杨度递了一支进口洋烟，自己也点燃了一支。
小凤仙也想赎身，但蔡锷目前怎么能赎她。他怕小凤仙也就势提出此事，忙转过话题问小凤仙：“你知道皙子今天到你这儿来是为了什么？”
杨度说：“下车吧，我带你们去看一样东西。”
杨度问：“你们老板呢？嗯？”
于是四人都到了小风仙的房间。房子不大，收拾得很整洁，窗台上两盆茉莉花开得正旺，满屋里飘浮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除妆台衣柜外，这间房子里有一件别的姑娘家绝没有的东西：正面墙壁上斜挂着一把宝剑，长长的红丝绦从剑柄一直垂到木地板上，给这间红粉闺房增添了一股英武之气。
小风仙眼睛一亮：“杨老爷，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小风仙舒心地笑了，漾起两只小小的酒窝。她走到宝剑边，轻柔地托起红丝绦，充满着爱意地说：“这是蔡将军送的，我最喜欢它！”
边说边出了绣房。孟老板弯着腰跟在后面，一个劲地说：“杨大人不满意，我一定换，直到换到您满意为止。”
蔡锷生性沉静稳重，这桩天大的事情藏在他的心里，表面上却像没有丁点儿事一样。
“有人告发，说这两颗珠子是假的，只用了三万元，内务部庶务司的人和瑞蚨祥的老板把余下的二十七万贪污瓜分了。”
四个人分坐两驾马车，一路叮叮当当地来到前门外大街，路过瑞蚨祥绸缎铺门前，杨度猛然想起一件事，忙吩咐停车。
小凤仙说：“皇帝不是早就推翻了吗，还做什么龙袍？”
“洪宪。”杨度念了一遍。蓦地，脸上放出光彩来，欣喜地说，“松坡，你这两个字换得最好了。‘宪’字绝妙不要说了，这‘洪’的意义也好极了。”
“什么事？”杨度又端起了酒杯。
小凤仙托着腮帮子想起来。
小凤仙问：“杨老爷，你会向总统告发吗？”
“那太好了！”富金就盼着这一天，转念又说，“翠妈妈会要很多钱的。”
一会儿，一个五十多岁肥头大耳衣着考究的人从楼上慢慢走下，那伙计跟在后面。
蔡锷说：“我只是随便说说，不及细想，皙子是学问家，你把‘洪’字朝深里给我们讲一讲。”
蔡锷说：“风仙，明天是你十九岁生日，皙子和我特地来为你祝寿的。”
杨度说：“上个月我就许了一件貂皮大衣给富金，今天我们一起先到大栅栏去，买两件貂皮大衣，一件送寿星婆，一件送富金。”
蔡锷心里冷笑，嘴上说：“将相和，国家兴。干杯！”
“光那对龙眼睛就是三十万。”
蔡锷带着小风仙也下了车。
大家注目细看。这件明黄色缎面料袍子上已用五彩丝线绣满了红日、海水波浪，正中一条金黄色飞龙昂首翘尾，五爪张狂，双目奕奕，鳞甲辉煌。
杨度从蔡锷硬挺的手中感受到一种真正的力量：军人的力量。
十天前，云南派出一个极为机敏可靠的年轻人来到北京棉花胡同，将一份密电码交给了蔡锷。凭着这份密电码，蔡锷与昆明方面联系了几次，确知他一旦到了昆明，云南军界全体人员将听从他的指挥，为保卫民国而高举义旗。蔡锷内心万分激动，外表则从容平和，一如既往。
杨度说：“外人不能看是对的，我不是外人。”
蔡锷听了，略作番思考后走出房间，径直奔向大门，正好迎上了杨度。
闲聊了几句，杨度说：“领我们去看袍服吧！”
杨度冷笑道：“钱都让他们私分了，哪里还能换真的？过会儿孟老板就会跟内务部的人商量对策，待到我下次再来时，老板多半会对我说，龙袍已经内务部验收珍藏起来，不在瑞蚨祥了。”
富金说：“现在街头巷尾的小孩子们唱儿歌，说什么‘家家门口挂红线’，我看不如就叫‘红线’最好，听起来顺耳，而且也让孩子们给叫熟了。”
蔡锷想了一下说：“这样吧，‘红’字用副总统黎元洪的‘洪’字。‘线’字最好替代了，我们拥立皇帝的目的是为了君宪，干脆用君宪的‘宪’字。”
大家顺着孟老板的手指看龙的眼睛。两颗珍珠，大如鹅卵，的确非凡品。蔡锷出身农家，一向节俭，看在眼里，骂在心里：这两颗珠子不知要花多少钱，就凭这点也不能让他做成皇帝！
两个妓女都摇头。
一杯酒喝完后，都放下杯子，富金给他们斟满。
啊！此人就是筹安会理事长杨度！孟老板大吃一惊。他是个与高层人士广有联系的商人，知道眼下的筹安会是个炙手可热的机构，它的理事长杨度是个通天大人物。孟老板不敢怠慢，双手递回大红折子，连连说：“杨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多多得罪，请进客厅喝茶。”
蔡锷这句有意说的玩笑话，却不料让杨度听后热血沸腾起来。日本士官学校的三杰之一，成就卓著的云南都督，大总统格外赏识的年轻将军，今天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分明是将自己看成是未来的开国宰辅了。
夜深分手时，蔡锷握着杨度的手说：“皙子，谢谢你今天给小凤仙的生日带来快乐。请转告大总统，不管东南西北哪个地方有反对帝制者敢于闹事，蔡锷将带兵前去征讨。”
富金问：“那你还会去查看吗？”
杨度指着剑赞道：“早就听说凤姑娘有侠女之称，果然不错。”
“八十万。”
蔡锷笑着对杨度说：“这个孟老板是初次见面，他为何送这么重的礼物？”
蔡锷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富金很高兴：“蔡将军，你说该用哪两个字代替？”
院子里的小凤仙和富金两人都听见了喊声，忙对着镜子拢了两下头发，便快步走出门来。翠班主也笑容满面地迎上去。
孟老板将大家带进一间绣房里。绣房中间是一张大绣床，绣床上四五个清秀的年轻女郎围坐在一件硕大的袍服边。孟老板叫女郎们暂时出去一下，对杨度等说：“这就是大总统的袍服。”
“好吧，我们走了，你们好生绣吧！”
有一天深夜，蔡锷独自一人从八大胡同回家。进了棉花胡同后，发现前面有两个巡夜的更夫在穷极无聊地说话。一个说，蔡锷身为将军，除开嫖妓女打麻将外就没有别的事做了，这种人处高位，这个民国真没有指望。另一个说，袁大头身边尽是一批这样的人，听说他还要做皇帝，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先前说话的那个更夫笑起来了，说，老弟，你说得对，袁大头我见过，腿短腰粗头圆，就是一只活脱脱的癞蛤蟆。到了家门口，蔡锷高叫门房开门，那两个更夫回来一看，吓得一溜烟跑了。
富金失声轻叫道：“呀，这不是龙袍吗？都快完工了。”
蔡锷说：“凤仙说她最景仰梁红玉，我就送她这把剑。”
包括蔡锷在内，三个人的六只眼睛都瞪得跟刚才的龙眼珠一样大。
富金对小凤仙说：“正是的，还是你的面子大，皙子还没有替我做过寿，倒先替你做起寿来了。”
杨度边喝酒边说：“你们知道，做这件龙袍的预算是多少钱吗？”
富金快乐极了，大声说：“若是总统采纳了，皙子，你一定叫国史馆的人记上一笔，就说这个年号是我和蔡将军两人共同取的。”
筹安会理事长不觉飘飘然起来，大言荦荦地答道：“松坡，以后叫你做个陆军大臣如何？”
杨度接过一看，原来上面写着“云南军界请改共和为帝制上袁大总统书”。他心里高兴，再看后面一大堆字迹各异的签名，排在最前头的是两个醒目的大字：蔡锷，笔力刚劲洒脱，可见签名者当时毫不犹豫，且对此事的成功充满信心。
杨度说：“松坡，你想得还挺周到的嘛！年号叫什么，这是件大事，至于太和殿要不要改名我倒还没想过，看来你是宰相的好料子。”
“是呀，我正事还办不完，哪有闲心管他们。”说着，略带醉意地望着富金说，“真有空，我还不如陪着富姑娘打牌听曲子哩！”
杨度走到富金的身边说：“你怎么没有这福气？我看你的福气好得很，过些日子我就把你从云吉班里赎出来。”
大家都进了客厅。孟老板亲自给四人沏了茶，十分热情，又连连赔不是。
蔡锷说：“我倒想起有几件正事，皙子你要认真考虑下，以备总统的垂询。”
大家都同意。走进全聚德，店小二把他们带进一个整洁的单间雅座，很快便将酒菜端了上来。
孟老板一惊，很快又安定下来，满脸堆笑：“杨大人，您说这珠子的问题在哪里，是小了，还是颜色不对，您指出来，我去换！”
蔡锷说：“我提议，先到牛街清真馆去吃烤全羊，再去听戏。广和楼现正唱的《汾河湾》，谭鑫培的薛仁贵，王瑶卿的柳迎春，当今中国的第一对好搭档。”
孟老板说着，走进一扇小门里。一会儿出来了，手里捧着两个小小的圆形金丝绒盒子，笑着说：“两位夫人亲来敝店视察，敝店不胜荣光，这点小礼物请两位夫人赏脸笑纳。”
杨度说：“明年六月，我和松坡，还有凤仙，一起来为你做寿。”转脸对小凤仙说：“寿星婆婆，你说这个寿如何做法？”
接受梁启超的意见，他自己不再去天津了，改派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厮为他往来京津之间传递密信。梁启超为他制定了一个由北京到天津，再由轮船绕道日本，从越南进入云南的路线，叮嘱他务必稳定情绪，以平安离京为最高目标，为了国家和人民忍辱负重，虎口脱身。
蔡锷听出了杨度话中之话，接过话头说：“皙子，到大事成功时，你可要给我派点实事哟！”
蔡锷赶忙说：“不要写上我的名字，这是富姑娘一人的创造。”
蔡锷说：“宰相都是文人做，没有武人做宰相的。”
蔡锷边听边点头，心里想：就这几句话说得中听。看来皙子还没有糊涂到顶，今后还有救。便说：“皙子说得对，何必多管闲事。”
小凤仙笑道：“哟，杨老爷居然给我这大面子！”
蔡锷从内室里拿出一张纸来笑着说：“他虽富有天下，这个礼物还是会要的。”
他笑着说：“我今天算是来得巧极了，赶上了凤姑娘的暖寿日。这样吧，不要叫她们过来了，我们过去！”
蔡将军还嗜好打麻将，常常邀人来家里打，一打就是一通宵，而且他的麻将伙伴经常换。这三个下人也不能理解：蔡将军的麻将打得并不高明，输的时候多，赢的时候少，却为何如此兴致不衰？
小凤仙说：“全羊太腻了，不如到虎丘阁去吃苏菜，清爽些。”
老母和夫人已被气回湖南老家去了，棉花胡同宽大的四合院除开主人外，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一个做饭的伙夫和一个采买兼信使的小厮。在这三个下人的眼里，蔡将军是一个位高名重却胸无大志的军人。他顶喜欢的是八大胡同的姑娘小凤仙，常常带着那年轻的小妓女四处逛荡，上馆子，进戏园，一个堂堂总统府陆海军办事处的办事员、昭威将军、参政院参政，一个三十四岁前途无量的少年高宫却不知爱惜自己的地位名声，也不知收敛点隐晦点，经常大模大样地携带妓女招摇过市，这三个下人很不能理解，他们暗中议论过，发出由衷的惋惜。
小凤仙、富金一齐起身说：“最好最好，我们赶快去吧！”
杨度轻轻的一句话，再次将众人镇服。
云吉班的看门人早就熟悉了蔡锷的马车，车子刚到陕西巷口便高喊起来：“蔡将军来了！”马车走近门口，见蔡锷后面还有杨度，又高喊：“杨老爷也来了！”
说着将盒子打开，每个盒子里放着一对金戒指一对金耳环。小凤仙和富金都不敢接。孟老板再三请她们收下。
蔡锷忙说：“我正要给总统献上一份礼物哩，你来了最好，就托你带给他。”
“请杨大人和蔡将军稍稍留步。”
“啊，有这等事！”大家不约而同地叫起来。
昨天晚上，云南在京将校举行联谊会，他也参加了。联谊会开到一半，有人主张上书总统府，拥护将共和制改为君宪制。蔡锷地位最高，大家请他第一个签名。蔡锷不假思考，欣然在请愿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接下来六十多个云南军官无一遗漏地签了名。蔡锷将这份请愿书带回了寓所，准备将它呈献给总统。
蔡锷用小银勺慢慢搅动桌上的鸭骨汤，说：“比如哪天总统问起你来，皙子呀，咱们这个朝代的年号叫什么呀？咱们登基的金鉴殿叫什么呀？还叫太和殿吗？你这个宰相怎么回答？”
蔡锷一直盯着，没有做声，心里想：龙袍都偷偷地在做了，袁大头是看准皇帝一定做得成了。
“不要你帮我办什么事，我想请你玩一天。”蔡锷将烟灰轻轻地弹进精致的鱼形玻璃烟缸。“明天是小凤仙的生日，我们今天为她暖暖寿。你如果愿意的话，马上派一辆马车去云吉班，把小凤仙和富金一起接出来如何？”
“我今天就是去看看这假珠子的，但我看不出，只敲了一下，老板的神色不对，肯定是假的。这两个小盒子就是敲了一下的结果。”
这人走到杨度面前说：“鄙人姓孟，是这里的老板。先生有什么事？”
说着大笑起来。
说罢大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