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狼觉得自己鬃毛竖起,西普刚刚在他黄褐色的皮毛中夹着的是侮辱。可怜的艾德米知道她是整个边缘之地最不受人尊敬的啃骨狼,因为她出身的那个野蛮部落差不多就要被当成是族外狼了。西普的话又给她擦出了一道刺痛的伤口。
福狼知道他的作品会引起闲话,尤其是他刻的悔罪骨。那种优雅和美丽在最迷信的狼群中引发了传言,说他是从幽冥世界来的,说不准是族外狼的马尔卡达哈!其他狼现在都在严密观察着他,这让人丧气。如果西普说他刚才刻的星座是亵渎,那可能就有麻烦。但福狼要不要把图案变得更像狼一些呢?那样似乎不老实,甚至是不敬。他想展示出熊是如何观察夜空的,那是熊的观点。难道整个宇宙都要用狼的眼睛来看吗?
“在哪里——这附近吗?”麦锡部落的独眼狼艾德米紧张地问。
“在哈密希身上的事儿只有在瑚儿炭火被考林取回之后才发生。考林是很久之前的有炭火国王。那个时候,守卫团的所有狼都卸任了,而且可以重新变成一只正常的狼。他们身上有残疾的地方都会被修复,扭曲的长直了,瘸腿的也获得了力量。”
“看起来像只熊,不像狼——如果你是故意弄成这样的话。”西普不悦地说道。
艾德米的表情就好像被碾到了头骨,她的口鼻颤抖着,眼睛渗出滑腻的泪水。但她不理解地盯着西普:“为什么?你干吗要这么做?”
其他狼呆了片刻。爱哭鬼马上就走到艾德米身边,另外几只也跳了起来,他们的鬃毛全竖起来了。
“那是你的想法,克里克。如果用其他动物的名称称呼天狼座,有人可能会说这是不敬。”
她不能道歉,她不能!福狼心里暗想,他今天早上已经受够了这只黄狼。他知道艾德米说的其实不算什么,其实是她对福狼作品的关注惹怒了西普,西普想报复她。福狼走到西普旁边,想做出一个他能想到的最有威胁的姿势,啃骨狼没有受到过威胁姿势和压倒性信号的基本训练。其他啃骨狼看见福狼竖起尾巴,仰起头,耳朵向前猛推,都放下了骨头。
“哦,真的!”口哨呻吟着,那声音就像是两个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碰撞。
但艾德米似乎毫不担心:“我觉得我们不应这么想,因为那可能意味着珈瑚巨树的好国王赛林要死了,而另外一只猫头鹰要来打捞炭火。”
福狼旁边的咔嗒声停下来。西普放下骨头,开始做出通常开始谦卑的发言之前那种翻滚的动作。“我很清楚,我是今天聚集在这里的啃骨狼中最卑微的一个,但以我低微的地位也要提出来,麦锡部落尊敬的啃骨狼说得太过分了。”
“你还好吗,艾德米?”爱哭鬼问。
“什么?”西普嘟囔着。
这不是打斗,也没有流血。但在其他四只啃骨狼眼中看来,他们知道自己看到了某些比打斗还要不安的景象。他们都不喜欢西普,但他们都被福狼所展示的压倒性力量给吓到了。这违反了议章中对啃骨狼使用压倒性信号的规则和法典。
不是在某些方面已经实现了吗?福狼心想,他想起自己对口哨嗓子中发出的那种优美嗥声的惊叹,想知道那样有缺陷的嗓子,在说话时只能发出风声的变形气管,是怎么发出那么美妙的音符的。他什么也没说,但守卫狼获得新生的故事在他心中引起了共鸣。
“法律是这么说的吗?”福狼问。
“但我卑微地认为,就算是拿我们的部落和美洲狮相比,也是对我们尊贵的狼族的损害。”西普说着站起身,走到艾德米工作的地方,狠咬了一下她的耳朵。
“这个话题真不好。”艾德米说完哆嗦了一下。
她踏在西普肩上的时候,口哨又走上前来:“现在,西普,你可真够丢脸的了。帮帮忙,别再到处丢人了。”
“那是因为你是新来的。”西普抬起头,“你真的不明白我们的历史和我们的行为方式。”
“真的吗?”艾德米稍微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但每次想起这只小马尔卡达哈,他就想到追着固执小狼的斯卡斯加德的故事。那只小狼从星梯上跳下来,他想尝尝狐狸肉,想到河里去游泳、去抓鲑鱼。没有生活的人就没有梦。福狼又一次从骨髓里深深地感觉到,那只在山脊上的小母狼不会为麝香牛和鲑鱼而回来,她梦到的只有复仇。
等福狼挪开前爪,西普才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并看看四周,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犯错了,啃骨狼。”这句话虽然好像说得咬牙切齿,但西普的耳朵还是放平的,他没有看着福狼的眼睛,“我可以去告你,那你就完蛋了。”
艾德米起身散步。“哦,老天啊!看福狼做的!”她惊叹道。
福狼继续啃骨,他不想和这只狼有什么接触。
“可能不是。”西普说,“你知道传言总有的嘛,如果附近真有族外狼,最有可能的是在麦戈部落领地附近,因为那里最靠近与极地的边界。”
福狼被其他几只啃骨狼的忠诚深深地打动了。按说他应该睡得很好,但领嗥狼讲的总要跳下星梯的小狼的故事又在他梦里回旋。他为什么放不下这个呢?到底还需要找到多少骨头才行呢?
“你知道吗?”爱哭鬼仿佛想故意岔开话题,又说,“他们说老奋哥儿哈密希卸任的时候,他那条向后扭曲的后腿转过来了。一片云遮住了月亮,等又放晴的时候,他的腿就直了。”
“对,福狼的设计是最动人的设计之一。”口哨发出的气音从福狼肩头拂过,他靠过来端详着福狼的骨头,“艾德米说得对,这有什么区别吗?”
福狼从西普后面绕过去,迈着轻蔑的大步走到西普面前对着他,他咆哮着露出牙齿,然后他开始说话,他的话让其他狼都惊得吸了一口气:“西普,你太骄傲了,你一点都不谦卑,而且你还是个小人。骄傲和欺骗让你变得卑鄙。你对艾德米说的话太残忍,你太自负,你所谓的谦卑都是假话。你想要丢脸吗?我来帮你!”
“但我们应该告诉他,西普!不然他要怎么学呢?”少一只爪子的克里克出来解释道,“你已经知道,守卫团的职责就是守护瑚儿炭火,炭火沉在五座神圣火山之中的一座里。像巨树上的赛林这样的君主,被我们叫做没有炭火的君主。有炭火的君主会把炭火带着,这样就不需要守卫团看守了。
“但这肯定是真的!”西普厉声说,“你怎么会怀疑呢?”
“但预言实现了!”艾德米说。
他们在圈中边聊边啃骨的时候,福狼练习的是他希望有一天可以做到完美,然后刻在雷霆之心巨骨上的图案。那是夏夜雷霆之心和福狼一起观星时候的情景,雷霆之心告诉他星座的名字,还给他指出大熊座。福狼决定把这个星座从熊嘴到后脚跟都完完整整地刻在骨头上。
“我觉得你想得太多了。”克里克说。
圈子中面对着福狼的是麦夫部落的克里克、麦安部落的爱哭鬼和可怜的独眼母狼艾德米,艾德米目前仍被蒙骗在臭名昭著的麦锡部落无法言说的侮辱里——麦锡部落最可耻的秘密之一就是他们故意弄残小狼,希望他们在神圣火山环守卫团里取得一个位置。麦肯部落曾经最受守卫团青睐,但哈密希成为奋哥儿之后,他和最好的议章学者曾一起努力更改了法律,这样其他人也可以被考虑担当此职位。哈密希认为保持守卫团的活力需要新鲜血液,这是他死之前最后的成就之一。
“哎哟!”艾德米尖叫道,一滴血沿着她的脖子流下来。
“不是!”西普大叫道,大叫声中隐含的咆哮声让其他狼都吓了一跳。
“我还好,伤口不深,我还好。”不过她的样子看起来可不好。
“很美,西普!”艾德米说,“叫什么有什么关系呢?对不同的动物来说星星都有不同的意义,天堂也有不同的名字,这是个好主意。”她快步走进圈子中央,从骨堆里挑出一块股骨,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勤奋地刻起来,“我重新开始,新骨头,新设计!都是因为福狼!”
“我以为这可能只是个传说。”
艾德米停下嘴里的啃骨:“你们有没有发现,奇怪的是狼和美洲狮都用‘刮擦’这个词,但意思很不一样?”
西普哼了一声,好像在说:他怎么能这么笨?但克里克瞪了他一眼:“哦,不是,议章上没有这条规定。和狼族法典、法律也没有关系,这是一则预言。”他用沉静的语气说,“这则预言是珈瑚世界最早一位猫头鹰国王说的。”
他回去又找到了一些,也都带去和雷霆之心的掌骨埋在了一起。灰熊是他这辈子的母亲,她可以看护这只死亡的小狼。毕竟,她懂小狼,她不光是用乳汁抚养了福狼,还教会了他狩猎和跳跃!说不定她可以帮助小狼跳上星梯呢。
“你得学乖点,艾德米,你的评论是对我们种族的侮辱。”
这次一共有六只啃骨狼将参加在歌唱草月举行的啃骨比赛。他们聚集到歪背岭的低矮斜坡上进行训练,因为这个地方是对所有的部落和狼群开放的。这天上午,啃骨狼们要在划定出来的啃骨圈里工作,啃骨圈是一个特意把草拔干净了的小圈子,中间有一堆骨头让他们各选所需。他们一边啃骨,一边低声交谈——部落的八卦、即将到来的啃骨比赛,还有他们所知的神圣火山环及守卫狼的历史。
口哨走上前来说话,他单薄的颤音就像风吹过深谷:“不对,还没完呢,这才开始,而且你不会去报告,西普,相信我!”他也站起身,把前爪放在西普的肩头。他才退下来,缺一只前爪的克里克也走上去,转个圈,把后脚爪正好放在西普肩上,也压了下去。然后是没有耳朵的爱哭鬼,最后艾德米也走上前来。
“没准儿是种亵渎呢?” 西普小声说。
“我……我……”她又想说什么。
“我一直都没全部明白,余火的王,没余火的什么的。”福狼说。
艾德米虽然外表可怜,却是只欢快的狼。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这是熊看到的星星。他们管天狼座叫大熊座,这是我的第二个妈妈教我的名字。大熊座指向熊拉那,就是熊死后他们的灵魂去的地方。”
“哦,又是她,那只熊。”西普小声地抱怨着。
然后福狼做了最特别的一件事——他站起来,把两只前爪搭在西普的肩上把他按倒。这是狼能做出的压倒性动作里最具挑衅性的。
克里克解释之后,圈子里的几只狼沉默良久。福狼喜欢这样新的友谊,但对要和西普挨得那么近啃骨深感恼火。他几乎能听见西普后牙上的小裂痕在啃骨时发出的咔嗒声。来自同一个部落的狼必须挨在一起,也就是说西普、口哨和福狼总得肩并肩啃骨。
“传言说有族外狼溜过边界。”麦安部落没有耳朵的啃骨狼爱哭鬼说,“你们听说了吗?”
她的独眼是深绿色的,似乎还闪着泪花。在站起来之前,她用独特的高音调小声地说:“你伤害了我,西普,不是说你咬了我的耳朵——那不算什么,但你说的话太残忍。相信我,我知道残忍,因为我是麦锡部落来的。我们虽然是啃骨圈里的啃骨狼,但我们是文明的,而你是只野蛮的狼,西普。”
“为什么,他做出了我见过的最美丽的星座,周围都是漂亮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