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我不会这么说。还存在其他的可能性。”
他在想伦德尔太太在“长草地”旅馆花园里时候的情景。伦德尔太太收到过一封匿名信,或者至少她是这么说的。他像从前一样对这句话感到奇怪。
斯彭斯继续说道:
的确,他刚才正是在想詹姆斯-本特利。
斯彭斯警监的声音打断了这些胡思乱想。
“是啊,”波洛赞赏地点点头,“很意味深长的一个词,对吗?”
“和那桩案子有关?”斯彭斯警监敏锐地问道:
“如果他真犯有谋杀罪或者是一位帮凶,那也救不了他。”斯彭斯语气严厉地说。
“你在想什么?”
“本特利的意思是指厄普沃德太太——可是,就我而言我难以相信!”
波洛摇摇头。他的双眉又皱了起来。
“而她给迪尔德丽-亨德森打了电话。这就是把迪尔德丽-亨德森说成了是那张照片里的人物,还有她的妈妈!”
“在某种意义上我同意你的看法。有些人保存东西。有些人则一用完马上就把东西一古脑扔掉。是的,这是由于各自禀性不同而已。但是,现在我特别指的是照片。为什么人们特别要保存照片呢?”
“很可能是因为她是一位骄傲专横惯于颐指气使的女人——非常突出,我应该说,不可能是厄普沃德太太,因为厄普沃德太太死了,死因和导致麦金蒂太太死亡的原因完全相同——因为她认出了一张相片。”
斯彭斯叹了口气。
“我们这位朋友拿不准,”波洛说,“他相当疑惑说是克雷格一案——可是克雷格案件是他惟一听说过的案子,也很可能是他所能记得的惟一的案子。但是‘某一个人’是女人。他甚至引用了麦金蒂太太的原话。某一个人如果是真相大白的话就不会这么骄傲了。”
“可是有人保存。因为厄普沃德太太看见过。”
“其他两位就没有吗?”
“千真万确——这就是我思考的结果。”
波洛叹了口气。
“你的确喜欢把事情搞得复杂难办,对不对,波洛先生?”他说道。
“是的,”波洛沉思着说道,“她是那种神经紧张的人。”
“她见过吗?”
“因为他们有些事情要隐瞒——但是又不必动杀机。”波洛说。
“为什么?天晓得!为什么人们保存各种各样的东西——废物——破烂,大大小小星星点点的毫无价值的东西。他们就这么做——就这么回事。”
“我见过一些这种照片。”斯彭斯咧嘴笑了。
波洛沉默了片刻,然后他换了一种语调,几乎是闲聊似的问道:
“报纸文章提供的情况经常不准确。那份《星期天彗星报》上说,伊娃-凯恩受雇于克雷格家做保姆。而事实是这样吗?”
“我们必须倍加小心——因为即使其中一个确实有罪,而另一个则是无辜的。”
“千真万确。照片提醒他们。现在我们重新提出这一问题——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女人保存她自己年轻时候的照片呢?依我说,第一个原因是,最主要在于虚荣心。她曾经是个漂亮姑娘,她保留一张自己的照片以提醒她,自己原来多么漂亮。当她照镜子发现自己容颜已老时,这张照片会给她鼓舞和勇气。也许她可以对一个朋友说,‘我十八岁时就是这副模样……’然后,她叹息岁月的流逝……你同意吗?”
“莉莉-甘博尔!就年龄而言,只有两个人有可能性,伦德尔太太和卡彭特夫人。我不怀疑那位亨德森姑娘——她有背景。”
“正在想好主意,波洛先生?”他问。
波洛有些气恼地想到,这事真令人生气,在这样一桩案子中,他完全是出于友谊对一名正直警监的尊敬而不要报酬地贡献自己的聪明才智,主动效力,而案件的受害者即当事人竟然如此缺乏浪漫气质。一位可爱的年轻姑娘既稀里糊涂又天真无辜,或者是一位正直的好青年,也是稀里糊涂,可是他的头“宁折不弯”,波洛最近从一本选集中读了大量的英语诗歌,他想起了这个词。然而,他认为詹姆斯-本特利从病理学的角度讲是个少有的例证,这是一个自我为中心的人,除了他自己从来对别人考虑很少。对别人正在努力营救他不存感激——可以说,对别人的努力他几乎不感兴趣。
不行,他不能这么想。
“看,看看莉莉-甘博尔那张照片。她不漂亮——不!坦白地说,她牙齿暴突又戴这副厚厚的大眼镜,她显得面目丑陋可憎。那么,没有人会因为我们刚才提到的第一条原因保留这样一张照片。没有一个女人会出于虚荣心保存这张照片的。如果伊娃-卡彭特或希拉-伦德尔,她们俩都是长相好看的女人,尤其是伊娃-卡彭特,如果她们自己有这张照片,她们就会很快将它撕成碎片,以防有人看见它!”
“好吧,这种解释有道理。”
斯彭斯气愤地喃喃道:
“骄傲?”
“是的。为了保持对活着的人复仇的欲望。有人伤害过你——你或许会保留一张照片提醒你。你不会吗?”
斯彭斯警监看着波洛,悲哀地摇摇头。
波洛突然从坐着的椅子上站直了身体。他伸出一只食指指着斯彭斯。
“我知道。但是你必须要查清楚,对不对?”
波洛猛然截住了这句话:
“千真万确。也许是陷进了一场官司,也可能是由于出身低微,或许是诽谤丑闻或桃色新闻。但是不管是什么,他们都经历了许多痛苦遮掩真相——这就给揭开真相带来了困难。”
赫尔克里-波洛在基尔切斯特斯彭斯警监的办公室里。他身体后仰,坐在椅子里,眼睛紧闭,两手的指尖相互敲击。
“难道没有线索查出这位骄傲的女士是哪一位吗?”
“听着,波洛先生,你这些话的意思是,没有人会保存那一张照片。”
“我刚才忘了问你,你上次见詹姆斯-本特利的时候了解到什么有用的情况了吗?”
“但是肯定不适用于这个案子。”
“这是当然。不管怎么说,你会同意,就在她们两个人之中,对不对?”
波洛想,既然他好像并不在乎,也许干脆还是让他被处死的好……
“因为,依我看,她是想单独一个人来处理这件事。”
“可是为什么呢?”
“是的。有时候照片上的人觉得很尴尬,而母亲们却喜欢这么做。儿女们则经常保存他们母亲的照片,尤其是他们的母亲年轻早逝的情况下。这是我母亲做小姑娘时的模样。”
“你知道现如今都是怎么回事。战争搅乱了一切。莉莉-甘博尔的那所劳教学校,以及它所有的档案文件被一场空袭全都炸毁了。再看看人吧,世界上最难办的事情就是验证人的身份。就拿布罗德欣尼来说——我们对布罗德欣尼的居民中惟一有所了解的是萨默海斯一家,他们家祖祖辈辈在那里住了有三百年。还有盖伊-卡彭特,他是工程技术世家卡彭特家族的一员。所有其余的人是——我该怎么说——流动人口?伦德尔医生是注册过准许开业的医生,我们知道他在哪里受过训练以及他实习行医到过的地方,但是我们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他的妻子是都柏林附近的人。伊娃-卡彭特,在她嫁给盖伊-卡彭特之前是个年轻漂亮的因战争失去丈夫的寡妇。现在任何人都可能成为年轻漂亮的战争寡妇。再看看韦瑟比夫妇——他们好像绕着世界漂来漂去,到过世界各地。为什么?其中有原因吗?他贪污过银行的巨款吗?或者他们有过什么丑闻吗?我不是说我们调查不清楚这些人的来由背景。我们能查出来——可是这需要时间。这些人自己是不会帮助你的。”
“那么,就要把注意力放在其它三张照片上了?”
“我开始明白你的思路了,波洛先生。”
“啊,不,不是不可能,只是要费些时间。如我所说,如果莉莉-甘博尔现在布罗德欣尼村,她要么是伊娃-卡彭特,要么是希拉-伦德尔。我查过她们——只是例行公事——我就是这么说的。她们说当时两人都在家——都是单独在家。卡彭特夫人瞪大眼睛,一副无辜的模样。伦德尔太太神经紧张——但是她就是那种紧张的人,你不能忽略这一事实。”
斯彭斯警监收到几份报告,对一名下属作了指示,最后回过头来看着他对面的波洛。
“举个例子好吗?”
“还有第三个原因,第三种可能性的理由。既非虚荣心,也非怀旧,亦非爱情——也许是仇恨——你对此有何评论?”
“是——是的,我应该说这种情况千真万确。”
“我们的会面,”波洛说,“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是毫无建树。本特利本来可以记得的任何有用的情况他都得记住——他所记得的事都模糊不清摇摆不定,很难由此做出判断。麦金蒂太太看到《星期天彗星报》上那篇文章感到激动,并且告诉了本特利,尤其是她不断重复说‘与那件案子有关的某个人’住在布罗德欣尼。”
“的确如此。厄普沃德太太想一有机会就和那个人联系接触。她儿子和奥里弗夫人到卡拉冯去看戏恰是良机。”
“因此,第一条原因不予考虑。现在,再来考虑怀旧这一条。莉莉-甘博尔在那个年纪有人爱她吗?莉莉-甘博尔的所有问题在于他们不爱她。她是个没人要没人爱的孩子。最喜欢她的人是她的姨妈,而她姨妈死在了斧头之下。因此,不会为了怀旧而保存这张照片。那么,仇恨呢?也没有人恨她。她惨遭杀害的姨妈是一个孤独的女人,既没有丈夫也没有亲近的朋友。没有人对这个贫民窟里的小孩心怀仇恨——只有可怜她。”
“是的,她这么说过,”波洛道,“但是厄普沃德太太在某些方面,是一个神秘的女人。她喜欢按自己的方式处理事情。我拿出了那些照片,她认出了其中一张。可是后来,由于某种原因,她想把认出照片这件事藏在心里不告诉人。我们就这么说吧,她想要按照自己设想的方式应付一种特定的局面。她头脑敏捷非常机智,因此,她故意指出另一张照片。这样就把秘密藏在了自己心里,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这是一回事吗?”
“但是,并非毫不可能。”
“不会吗?”
“如我所说,因为他们不爱扔东西。或者是因为照片提醒他们——”
“见鬼。是你告诉我的。是她自己这么说的。”
“我在想,”波洛说,“我在回忆。”
“而且盖伊-卡彭特是一位前途美好的议会议员,是当地的重要人物。”
“那不成了讹诈吗?她是个非常富有的女人,你知道,是北部一位制造商的遗孀。”
“那么说,这就是第一条原因,虚荣心。现在,我们来谈谈第二条原因,怀旧。”
“不,不,不完全是。因为这会使你不仅保存自己的照片,而且还保留别人的照片……一张你已经结婚的女儿的照片——当她还是孩提时,身围薄纱,端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
斯彭斯摇摇头。
“噢,不,不是讹诈。更可能是仁慈。我们应该说她对那个有问题的人相当喜欢,她也不想把她们的秘密泄露出去。然而,她又觉得好奇。她想与那个人私下面谈。在面谈的时候,以便谈判清楚那个人是否与麦金蒂太太的死有关。就是这么回事。”
波洛低语道:
波洛难过地说:“我警告过她。”
“是的,正是这样。但是,我们正是假设,莉莉-甘博尔才是我们要寻找的人。”
“仇恨?”
“人们为什么保存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