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洛敏锐地扫视了一遍他正坐着的这间小客厅里的各个角落,里面的东西好像太多了。
他叹了口气,锲而不舍地坚持完成自己的使命。这时,伯奇太太对外国人的怀疑和不信任有了转变。她将谈话从谋杀案上引开,把话题集中到遇害人的身上。他问了许多有关她那可怜的姑姑的事情,包括她的健康状况,她的生活习惯,她对食物和饮料的喜恶,她的政治观点,她的人生态度,她对性的看法,她对罪恶的看法,以及她的宗教观点和对孩子及动物的看法等等。
贝西对她的姑姑实际上了解得并不很多,因她们有血缘关系她才会尊敬年长的一辈,但她们并不十分亲密,时不时的或是一个月左右,她和她的丈夫,在星期天会过去看望一次她的姑姑,并在那儿共进一顿午餐。也有的时候,姑姑会来看他们夫妇,但这种情况很少见,他们在圣诞节互相交换礼物。他俩还知道姑姑存了一点儿钱,也知道在她去世后,他们将得到那笔钱。
她已经这么说了三次了。对留着黑胡子,穿毛边大衣,长相像外国人的男人,她一向是不信任的。这种不信任感不是轻易能够改变的。
这是一个好妻子,把他们的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干净,不惜劳苦下厨房为自己的丈夫烹饪饭菜。他在心里赞许着。她有点儿偏见和固执,可是,不管怎么说,这样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是那种人们能够想像得到的,会用一把砍肉的斧头砍她姑姑脑袋的女人,也不会是个鼓动自己的丈夫那么做的女人。斯彭斯已经调查过这对伯奇夫妇的经济背景,没有发现任何会因经济引起谋杀的动机。斯彭斯是个办事十分认真的人。
麦金蒂太太事实上和波洛所想像的她应该的形象非常相似。而贝西-伯奇,也就是麦金蒂太太的侄女,也正和斯彭斯的案情记录里的那个贝西-伯奇十分吻合。在波洛起身告辞之前,乔-伯奇回家来吃午饭了。他是个个子矮小,样子精明的男人,不如他的妻子那么容易被判断出个性,他神情稍微有点紧张,他的表现比她的妻子更没有让人怀疑和认为是故意的迹象。事实上,他似乎急于显得乐于合作,而这一点,在波洛看来,就好像是异常的表现。为什么乔-伯奇会急于和一个不断提问题的、陌生的外国人合作呢?原因只能是这个陌生人带给他一封当地警察局斯彭斯警监的信。难道乔-伯奇因此就急于要和警察搞好关系吗?难道他不能像他妻子那样经得起警察的盘问和异议吗?也许这是一个良心不安的人。为什么会良心不安呢?可以有多种解释——但没有一种是与麦金蒂太太死亡有关的。或者也可以这样理解,那个由于看电影而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说法都是他的伪造。正是这个乔-伯奇敲开了那所小屋的房门,被他的姑姑迎进了门,然后他把那个毫无戒心的老妇人干掉了。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呢?接着,他翻遍了所有的抽屉,将房间洗劫一空,制造出像是抢劫的现场。他将那些钱藏到房子后面,非常狡猾地以此嫁祸于詹姆斯-本特利。而那笔存于储蓄所里的钱,事后总是会归他所有的,那二百英镑会归到他妻子的名下,因为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他急切地需要这笔钱。波洛又想起来,杀人的凶器还没有找到。为什么在犯罪现场找不到那件凶器呢?就是白痴也知道作案的时候要戴上手套,以避免留下指纹的。那么为什么要扔掉那件凶器呢?那件凶器肯定是件带有利刃的、很重的东西,难道是因为那件凶器很容易被认出来是伯奇家的东西吗?它会不会就是现在这所房子里正用着的什么东西?那件凶器当然可以被洗干净血迹再擦亮。根据法医的验尸报告,那应该是件砍肉用的工具——然而看起来又不完全像一把砍肉用的斧头,到底是件什么东西呢?也许有点儿不同寻常……很容易被识别出来。警察一直在搜索这件凶器,但到目前为止仍未找到。他们搜查了树林,打捞了湖水。在麦金蒂太太的厨房里,没有发现任何丢失的东西。没有人能够证明詹姆斯-本特利的私人用品中,有任何类似于凶器的东西。他们从来没有发现他买过砍肉的斧头或向人借过类似的东西。这是一个对他有利的小小证据,但和其它明显的证据的分量比起来,这一点儿又显得微不足道。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仍是个疑点……
波洛难以对此下断语。事实上,他并不这样想,但是,他又不是十分肯定……
那件凶器会藏在这里或者这所房子的其它什么地方吗?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乔-伯奇才显得良心不安,而急于要显出乐于合作的样子吗?
“我不知道,我说不准。”伯奇太太说道。
“噢,是的。姑姑也给她做活——每星期两天,他们是从印度回来的。他们在印度的时候,有过许多当地的仆人。萨默海斯太太对管家理事一窍不通,他们曾经试着经营蔬菜农场,但是对蔬菜种植也知之甚少。当孩子们假期回到家时,整个院子简直乱得不可开交。可萨默海斯太太为人不错,是个很好的女主人,姑姑喜欢她。”
波洛又提到了萨默海斯太太。
“但这并不是说我们真的需要这笔钱,”伯奇太太不断提高嗓门解释道,“我们也有自己的积蓄。我们把她的葬礼安排得很体面,那的确是个很隆重的葬礼,有鲜花和各种该有的东西。”
波洛沉思着看了看她。她是个高大丰满的女人,皮肤的颜色很健康,善于言谈。这所小房子整洁干净,家具光洁明亮,气味清新,从厨房里隐隐约约飘来了很吊人胃口的香味。
“那么,假如说詹姆斯-本特利是清白无辜的,那怎么办呢?”
麦金蒂太太的形象就这样清晰起来。她做针线活儿、擦地板、钉钮扣;她喜欢猫而不喜欢狗,她喜欢孩子但不过分;她独来独往,对自己分内的工作尽职尽责;她星期天去教堂,但不参加教堂的其它活动;有时她也去看电影,但这样做的时候很少;她看不惯不合规矩的事情——她曾经放弃为一个艺术家和他的妻子做活儿,因为她发现他们的婚姻不合法;她不读书,但喜欢看周末版的报纸。她喜欢旧杂志,如果她的女主人们给她送些杂志和报纸的话,她也喜欢看;虽然她不大去电影院,但她对听别人讲那些电影明星的故事很感兴趣;她对政治不热心,却像她丈夫生前的一贯的做法一样,她投保守党的票;在衣服上,她从不花太多的时间,她的女主人们给她的衣服已经足够她穿的了;她还略有积蓄。
“那是件令人很不愉快的事儿,”她说道,“可怜的姑姑被人杀害了,警察无休止的问话和所有的这些事情都令人很不愉快。来来回回到处走,翻箱倒柜地搜查,没完没了地问问题,邻居们又那么唧唧喳喳地不停地说三道四。一开始,我倒还没觉得我们的生活成了那个样子。我丈夫的母亲很讨厌那些事,她的家里从来没出过这种事,她总不停地这么说,‘可怜的乔’等等诸如此类的话。我不可怜吗?她是我的姑姑啊,对不对?但现在,我确实认为事情全都过去了。”
姑姑喜欢做针线活儿。她不喜欢狗,它们会将到处搞得一团糟。但她过去养过一只猫——后来它走丢了,以后,她就再也没弄过猫。但在邮局里工作的那个女人曾坚持要送她一只小猫,她坚持没要。她总是让自己的房间很整洁,她不喜欢垃圾,她不断地擦洗,每天都清理一遍厨房的地板。她外出做活儿也都干得不错,她通常的工钱是一小时一先令零十便士,而卡彭特先生却给她两先令一个小时。卡彭特家很有钱,他们想让姑姑每周多去干几次,但姑姑不愿让她其他的雇主失望,因为她在替卡彭特先生做活之前,已经在替其他的雇主干活了。那样做,她认为是不对的。
“胡说。”伯奇太太厉声说道,“他当然不是清白无辜的。那件事就是他干的,我从来就不喜欢他长的那个样子,总是对着自己自言自语地嘟囔个不停。我确实劝过我的姑姑:‘您不该把房子租给这么一个人,他很可能会发神经病的。’我就是这么说的。可她说他人很安静又守规矩,不会惹什么麻烦。她还说他不喝酒,甚至也不抽烟。好了,这下儿,她可算是了解他了,可怜的人。”
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将来是否有用,他说不清,他这是在大海里捞针。可是,谈着谈着,他还是不经意地了解到了一些贝西-伯奇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