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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天上树的日子 作者:玛格丽特·杜拉斯 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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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给你弄一个热水袋,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儿子说道。

“记得,”正从厨房走出来的儿子答道,“是的,那是一种病。”

我在我母亲面前死定了,儿子想。

“你继续讲,”儿子说,“但得讲快点。”

“我们就去买,这主意不错。”母亲说,“不管您做了什么,小姐,我也会做同样的事。贫穷、饥饿迫使您做的一切,我都能理解,一切,真的,我个人的理解力正在于此。您和我们一起去选床,出主意,三个人并不算多。”

玛塞尔听见他们说话,觉得他俩的笑声很相似,她把这种感觉说出来了。

“我过去也这样,但是谁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任何人都不知道,因为我那时穷。人都一样,都是钱铸的人,只要开始赚钱,就什么都行。”

完了!儿子又这么想。她得死在这个吃上。

“我自己呢,”玛塞尔说道,“我是在共和国广场被人在一个长凳上捡来的。我那时才六个月,而且是冬天,我几乎冻僵了。有人把我送到公共救济事业局,雅克对您谈到过这事。我在那里待到十三岁。他们便把我送到一个车间学做花边。我在那里学了一年,有好几个老板,一年以后,因为我没学到本事……”

“每天夜里,多的一根弹簧,砰……哈哈!……我对自己说,你以后要死在上面的床,你去巴黎看你儿子时,一定得买一张……一个想法,跟别的想法一样……”

“一家人,老是这样,笑起来声音一样。”

“为此,我自然而然想到让他投考综合工科学校。”

“那张床?”

“我们迎接来客,请他们进去,请他们喝最贵的东西。那叫做营造气氛。”

“他本来可以做那么多事,”母亲沉思着说道,“他热爱铁路到了疯狂的程度……在他整个童年,他在哪儿都爱画火车、机车后面的煤水车、火车头……你还记得吗?”

“谁要求你说什么啦?”儿子问,他正拿着热水袋走回来。

“就像你现在这样。”

“就吃一口。但如果你们不饿,我就该怨我自己……唉,我那些手下人……再过一个半钟头,工厂就该关门了。我让人安了一个小汽笛……呜呜……我一想到那里……”

“把你的热水袋放到脚下。”

“我们要不要去买那张床?”儿子问道。

“真的,说起我得换床这事儿……哈哈!……你想想,就我拥有的几百万,我的床绷每天夜里在我的后背下边劈劈啪啪响……哈哈!……”

“这么说,那床在你背上劈劈啪啪?”

“就凭我这副模样,对不起,小姐,人家见了我可能得逃跑……注意了,在某种意义上,这倒不让我讨厌。就我过去这段生活而言,我缺少的正是这东西,我从来没有空闲时间走进这类去处。哎呀,我还感觉冷。”

“找这样一个工作需要什么条件?”母亲问道。

他犹豫一下,还是说了,为了不对她说谎,就一次。

“我明白了。这么说,每天晚上我都得一个人在这里等你们回家啦?”

“后来呢,可怜的小家伙?”

“您乞讨了吗?”

玛塞尔去梳头。母亲在安乐椅里往后一仰,笑起来。

“我已经离不开巴黎了。”

“这事儿我已经考虑过了,”儿子说,“你可以和我们一道去那儿。”

“除非放弃这家夜总会,”玛塞尔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嘛,就没什么意思了,”儿子说,“你想来一片面包吗?”

“我明白。”玛塞尔说。

“一旦坐在洞口又怎么样了呢?”

“我织花边实在太笨,这么着,他们便把我送到奥弗涅几个农夫家。我在那里放牛,我仍然啥也没学到,不过在那里还挺不错,吃得好,我就长身体了,空气好,肯定能发育,再说,那家的主妇人挺不错。想不到有一天,我也弄不清楚我中了什么邪,偷了她五个法郎,那是圣诞节前一天,我现在已经搞不清我当时想要啥了。她发现了,哭了一阵,因为跟我处了两年,毕竟对我有了点感情。后来她把我做的事告诉了她丈夫,她丈夫便给公共救济事业局写了封长信,还把信念给我听。他在信里说,会偷蛋,就会偷牛,我的恶劣本性已经浮出水面等等,他认为应该提醒他们注意。而我呢,且慢,回救济局,永远别想,宁可死——请注意,其实在那里并不比在别处差,但问题是,关在那里不自由,您不可能知道——那天夜里,我带着小包袱逃走了,最后来到克莱蒙国家公路上的一个岩洞里。就这样。”

“没人要求,”母亲说,“但既然她开始说了,就应该说完。”

“不行,”儿子温和地说,“不行。”

“我在那个岩洞里整整等了三天三夜,我害怕那些吓人的条子,我心想,他们准会在全区里到处找我……三天没有吃饭。喝水,还行,所幸还有一股小泉水,在岩洞尽里边,也算是运气吧。但过了三天,我毕竟饿了,饿得太厉害,便走出了岩洞,坐在洞口。就这样。”

“你呀,你活得到一百岁,还要多点……哈哈!……”

“我很想吃一片面包,也很想听她讲下去。”

“你现在知道了……可以赚钱的事,可以赚大钱的事。”她悄声说。

“英俊小伙子,”玛塞尔说,“口才好,就这些。”

“您要这么说也可以。”玛塞尔犹豫了一下说。

“有一个人打那儿走过。我这才开始自己的生活。”

“我理解你,你不愿谈论这些事……那么,给我谈点你们在那个小小的令人愉快的夜总会都干些什么?”

“后来,喀嚓,他十五岁时,突然没人能管他了,他再也不听别人谈任何事情,谈火车也不行,谈什么都不行。咱们或许可以吃一丁点什么东西?今天缝补这么多抹布够了,小姐。”

母亲又变得严肃,她俯下身。

“巴黎?当你感觉到钱进来了,进来了……各个柜子里满是钱,利润每天都在增长,每天,明白吗?简直就是磨房的水……你就不会厌烦任何东西。”

“你一定坚持不了一个月。水开了。我去给你找热水袋。别想那些手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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