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得多,我的小家伙。”
“当然,当然,”母亲说道,“但是您也别哭。我这个母亲和别的母亲一样。您就看看我吧,很快就会过去,别哭了。”
他往别处看,为的是避开她那润泽不再、黯淡无光的眼睛。在她下飞机那一刻,见她下舷梯时那战战兢兢的模样,他一切都明白了。完了,真是那么回事儿:坐在他身边的就是一位老太太。母亲注视他,是因为她儿子的眼里噙着泪水。于是她握住儿子的手。
“这下好了,”她宣布说,“我到了。”
外边,春天的艳阳显得青葱,一阵阵清新的微风扫过大街。自由自在的人们行走在人行道上,他们的母亲在外地或者已经过世。
“是的,是那么回事,我知道。就是那样发生的,一下子。我当时应该给你寄几张照片,谁都想不到这点……不过,用不着难过。我老了,如此而已,我身体很好。”
“我这是一下子发生的,”她轻轻解释着,“就在两年前的冬天。一天早上,我一照镜子,再也不认识自己了。”
献给让娜·马斯科洛
儿子背靠在壁炉上,红红的眼睛还噙着泪水,打这一刻起,他有点烦了。
“是的,我的孩子,是的。我再也受不了了,我必须见到你。五年。五年没有见面,今后再也不能干这种事儿了。”
“我还不那么糊涂,如今,我把它们戴上。”
“你做得对。”他说。
“可我好冷。”
“对不起,我从没有见过我的母亲,所以我哭了。”
“别想那些了。”
“对。”
他抱住她的双肩。
出现了一个年轻女人。
“当年你的头发是大伙当中最黄的,是金黄色。”
“比过去更富啦?”
“不,我知道,你很富有。”
“我习惯了大空间,我感觉这里什么都很小,”她抱歉地说,“三间房,总算不错了,似乎是这样,不过,在那边,我住二十间房,一想到这点,二十间房,我一个人住!一想到这点,多么不是滋味!我在小套房里,在小房子里总感到憋闷。我老需要住大房子,住非常大的房子,周边有花园……非常非常大的房子,我有的是……住在里面,夜里听见狗叫我就害怕……老是那么大,就像我的计划,就像我做的一切,唉!”
“你住玛塞尔的房间。房间很安静,床也很好。”
“我在离开人世之前一定要见见我的儿子。”
富有,而且从此穿金戴银达到疯狂的程度。完了,儿子想。他从未想过,人,在某一天会如此不看好自己的母亲。这让他感到吃惊。
她伸直手臂,把手镯亮给他看,让他欣赏,她并不在乎自己身在巴黎。那太大的一串手镯在她手上叮叮当当响。
“全都戴上了。我这辈子缺这些东西缺得够可以了。”
“妈妈。”
她摇晃着自己短小的手臂。上衣的袖子翻了起来:他看见她的手腕上戴着几只手镯,她瘦削的手指上戴着钻戒。
“全戴上啦?”
“你两鬓长白头发了,”她说,“我原来没有发现。”
“可是,为什么戴那么多手镯?”
她吃力地从安乐椅里站起身,用手臂在椅子上绕一圈。
“这可是金子。”她吃惊地答道。
“哦不,你不知道富有到什么程度。”
“我这就让你看看你的房间,来吧。”
他们一回到家,她便跌坐进一把安乐椅里。
“不少,”他笑笑说,“没事儿,不算什么。”
她停下来,察觉到他头上有点什么。
“玛塞尔,”儿子说道,“她跟我同居,我写信告诉过你。”
“您好,夫人。”玛塞尔眼泪汪汪。
“社会救济所。”儿子说。
“没什么,妈妈。是劳累引起的,没事儿。”
“什么?把它们都戴上?”
“您好,小姐。”她找自己的包,戴上眼镜,看那年轻女人。
“你的首饰很漂亮。”他说。
“不是那么回事。”
“这倒是。”
“噢!那是因为我变得富有了……”她说话时微微笑起来,笑得像一个不露声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