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失踪了。前天晚上,他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一直就不见回来。”
当天晚间,他给叶连娜一封短简。“他回来了,”他告诉她,“脸色焦黑,满面风尘,但是他去过什么地方,去做了什么事情,我却无从知道;您可以打听一下么?”
卓娅出现了,在房间里踮着脚尖儿走路,这就暗示了他们,安娜·瓦西里耶夫娜还没有醒。
“您可以打听一下么!”叶连娜自语道,“好像他会跟我谈起似的!”
叶连娜沉到一把椅子里。
“想想吧,”他勉强地微笑了,开始道,“我们的英沙罗夫失踪了。”
“地米斯托克利在萨拉米海大战的前夜,不是也进食的么?”别尔谢涅夫说着,微笑了。
“是的;可是,第二天,海战就发生了。可是,无论如何,如果他回来了,请您一定告诉我,”叶连娜补充说,想把话题转到另外的事情上去,但是,谈话却始终不见进展。
“是的。他让他们吃了东西之后,就跟他们一道走了。我们的女房东说,他们两个吃了一大锅荞麦粥。她说,他们两个,简直是狼吞虎咽,好像比赛似的。”
“您看,”她说道,“这些事,往后一说明白,就会很平凡了。”
“大概是到莫斯科去了吧?”她说着,极力想装作冷淡,同时,对于自己为什么竟想装作冷淡,连自己也不禁感到奇怪。
“他没有告诉过您他上哪儿去?”
“失踪了?”叶连娜问。
“我看不是,”别尔谢涅夫回答说,“他不是一个人去的。”
“那么,同谁?”
“但愿如此!可是,平凡这个字,您可用错了。在英沙罗夫身上,是决没有平凡的事的,虽然舒宾可当真认为……”
一天,别尔谢涅夫来到斯塔霍夫家,并不是在惯常的拜访时间,却在晨间十一时。叶连娜在大厅里接待了他。
“保加利亚人吗?您怎么知道的?”
别尔谢涅夫告辞了。
“是的。他对他们大声嚷喊。他们好像是在互相抱怨。您真想不到那两个客人是怎样的人!黑黑的、平板的脸,高高的颧骨,鹰钩鼻子,两个人都是四十上下,衣服破旧,满面风尘,看样子好像是手艺人……严格地说,又不像手艺人,也不像绅士……天知道是些什么人。”
“他就跟他们一道儿走了?”
“他也喊叫?”
“因为,我恍惚听见他们的谈话,那语言是我不懂的,可是,显然属于斯拉夫语系……叶连娜·尼古拉耶夫娜,您常说英沙罗夫是没有什么神秘的;那么,还有什么比这种访问更神秘的呢?想想吧:他们一进他房里——就大声嚷着,争论着,那么粗暴、那么凶狠地争吵……他自己也大喊大叫。”
“舒宾!”叶连娜打断了他的话,耸了耸肩膀。“可是,您不是说那两位先生狼吞虎咽地吃荞麦粥……”
叶连娜微微笑了。
“没有。”
英沙罗夫住在昆采沃附近的最初两周,他拜访斯塔霍夫家不过才四五次;而别尔谢涅夫却是每隔一日一定去的。叶连娜总是高兴地接待他,他和她之间总有生动而有趣的谈话,然而,当他回家去的时候,他却常常是面带愁容。舒宾几乎不露面;他正以狂热的干劲埋头于自己的艺术:要就是整日关在自己房里,只间或披着涂满粘土的工作服从房里出来,要就是一连多日都在莫斯科,在那里,他有一间工作室,模特儿们、意大利模型商们、他的朋友和教师们,多半是到那里去找他。叶连娜不曾一次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和英沙罗夫谈得痛快;当他不在眼前的时候,她准备问他许多事情,可是,在他来到以后,她又为自己准备要问的事感到羞愧。正是英沙罗夫的镇静使她迷惘;她感到她没有权利强迫他披沥他自己的胸襟,那么,她就只有等待机会,可是,不管这一切,她仍然觉得,在每一次访问里,无论他们中间所交换的谈话是怎样无关重要,他却一次比一次对她产生更大的吸引力;然而她却没有机会和他单独晤谈——但是,要和一个人建立亲密的友谊,至少一次的单独晤谈却是必要的。她和别尔谢涅夫谈过不少关于他的话。别尔谢涅夫看得见,叶连娜的心事是被英沙罗夫触动了。他的朋友并没有如舒宾所断言的“一落千丈”,使他感觉高兴;他热心地给她絮述他所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事情,以至于最微末的细节(当我们想要取悦于某人的时候,我们往往在和他谈话时赞扬自己的朋友,因此,无意之间也抬高了我们自己的身价),只是有时,当叶连娜的苍白的面颊忽然浮起淡淡的红晕,她的眼睛也忽然放出光彩而且睁大了,他这才感到一阵心痛,正和不久以前他所体验到的那种阴郁的苦恼一样。
“前天午饭以前,有两个什么人,大概是他的本国人,到他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