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杀了他?贝伦加吗?”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然后阿德尔莫出来了,脸色惨白,将想要和他说话的贝伦加推开,冲出了宿舍,跑到礼拜堂后方,由北边的门(夜间仍不关闭)进入了礼拜堂。说不定他是想祷告吧。贝伦加跟在他后面,却没有踏进礼拜堂;只是在墓园里走来走去,绞扭着双手。
因此僧侣们冷眼旁观贝伦加注视阿德尔莫的温柔眼神,已有一段时候了。然而阿德尔莫却沉醉在他的工作中,似乎只有工作才能得到乐趣,对贝伦加的热情根本就不加注意。但也许——谁晓得呢?——他不明了他的精神暗中也有同样耻辱的倾向吧。事实是,本诺说,他无意中听到了阿德尔莫和贝伦加的一次对话,贝伦加提到阿德尔莫要求他揭示的一个秘密,提出了极为卑劣的交换,即使是最无知的读者也猜想得到的。本诺好像听到阿德尔莫应允了,语气是那么的如释重负。仿佛——本诺大胆地推测——阿德尔莫心里也有同样的欲望,而今他找到了并非是情欲的借口加以应允,所以感到很放心。本诺说,这表示贝伦加的秘密必定是与学识有关,因此阿德尔莫能够怀着对肉体之罪屈服的错误观念,只求满足知识的渴欲。本诺笑笑,又说道,他自己也曾有许多次被强烈的求知欲所折磨,为了满足它们,他也会不惜应允别人情欲的请求,尽管那违背了他的本意。
本诺对我们说的话,实在是令人困惑。很可能他把我们约到那里,真的只是要诱我们离开写字间,但也有可能因为他编造不出一个合理的借口。他对我们所说的是一件真相的片段,而这件事实比他所知的还要重要。
本诺正想着该怎么办时,突然意识到这附近还有第四个人。
我相信本诺提出这项请求时是真心诚意的。不管怎么说,也许正如威廉所预见的,他想为自己保留先去翻寻维南蒂乌斯书桌的可能性,以满足他的好奇心,同时为了使我们离开书桌,他也准备供给我们一些消息作为交换。
“赤素馨,”威廉突然说着,弯身观察一株植物,在那个寒瑟的冬日,他从叶已落尽的枯树丛辨认了出来,“树皮制成的药水,对痔疮最有效了。那是极地桔梗,用它的根制成敷药,可治疗皮肤的瘀痕。”
现在已有许多僧侣都知道,贝伦加对阿德尔莫有种不可理喻的激情;所多姆城和冈莫拉城便是因为相同的激情,被神视为邪恶,降火将两座城市都烧了。所以本诺表明了他自己的看法,或许是顾虑到我的年龄尚轻吧。然而任何在修道院度过少年生活的人,就算他保持纯正贞洁,也会经常听到有关这种情感的传闻,有时候他必须保护自己,免于堕入那些已被这种情感所困的人所设的陷阱。我只是个小见习僧,但是在梅勒克时,便有一个老修士曾写给我一些照理说该是一个凡人献给女人的诗了。禁欲的誓言使我们远离了罪恶的渊蔽,也就是女性的躯体,只是那却反而将我们引向别的错误。即使到了今天我年已老迈,当我在礼拜堂时,偶尔望向一个见习僧柔嫩清纯如少女般的脸,仍会被正午的恶魔所煽动。我只能祈祷自己一直到死时,心性能笃定如一。
第六时祷告
“只是借用而已,为了上帝的荣耀。”
本诺说出了一个奇怪的故事,透露了修道院生活中的阴暗面
“亲爱的阿德索,你该学着用你自己的脑筋去想。本诺对我们说的或许是实情。他的故事和贝伦加今早所说的互相吻合,都有同样的幻觉。贝伦加和阿德尔莫一起做了邪恶的事,这一点我们已经猜测过。贝伦加必定对阿德尔莫揭露了一个秘密,这秘密是什么,我们仍然不知道。阿德尔莫在犯了违反贞洁和自然法则的罪后,只想找一个可以赦免他的人告解,所以他跑去找佐治。佐治的个性十分严厉,我们从经验便已得知了;他必然对阿德尔莫大加谴责,说不定他拒绝赦免,说不定他强制了一次不可能的忏侮式,我们不知道,佐治也不会告诉我们。事实是阿德尔莫冲进了礼拜堂,在祭坛前跪拜,却不曾平息他的侮恨。这时候,维南蒂乌斯来了,我们不知道他们彼此说了什么话。或许阿德尔莫把贝伦加(当做报酬)对他揭露的秘密告诉了维南蒂乌斯;对他而言那已无关紧要了,因为现在他拥有一个更炽烈、更可怖的秘密。至于维南蒂乌斯呢?他和我们的朋友本诺一样,都是被强烈的好奇心所驱使,也许他所听到的使他满足了,所以他离开了懊恼自责的阿德尔莫。阿德尔莫觉得自己已是万劫不复了,便决心要自杀,绝望地走到墓园,又碰见了贝伦加。他对他说了一大段骇人的话,把责任推给他,称他为悖德的导师。我相信,在贝伦加的叙述中,把所有的幻觉都省略了。阿德尔莫对他说的话,一定是从佐治那里听来的。现在,贝伦加惧怕得往一个方向奔逃,阿德尔莫却往相反的方向而行,去自杀。接下来的我们大概都亲眼目睹了。大家都以为阿德尔莫是被谋杀的,所以维南蒂乌斯相信那个图书室的秘密比他原先所想的还要重要,因此他继续独自搜寻。最后,不知道是在他找到他所探查的事物之前或之后,某个人阻止了他。”
“几世纪前,贤明而又高洁的西尔维斯特二世,将一个极其珍贵的浑天仪当成礼物送给别人,以交换罗马诗人斯特蒂乌斯或卢康的手稿。”威廉又谨慎地加了一句,“可是那只是一个浑天仪,而不是他的操守。”
这个人显然也是跟踪那对僧侣来的,而且并未注意到躲在墓园旁一株橡树干后的本诺。这第四个人是维南蒂乌斯。贝伦加一看见他,便在坟墓间蹲了下来。维南蒂乌斯则走进了礼拜堂。到了这时候,本诺怕自己被人发现,便转身回宿舍去了。第二天早上,阿德尔莫的尸体被人在悬崖底下发现。以外的事,本诺就不得而知了。
“好。至于潜入大教堂,昨晚我们已看到马拉其是从哪里出来的。今天我会到礼拜堂去,特别留意侧面那个附属礼拜堂。一个小时内我们就要吃饭了。饭后,我们要和院长开个会,你可以到场,因为我要求带个秘书去,把我们所说的记录下来。”
我说这些话,并不是对我自己奉献于修道院生活的选择起了怀疑,而是要说明对许多犯了错误的人而言,这个神圣的负担是十分沉重的。也许是为贝伦加可怕的罪行辩护。不过,根据本诺所言,这个僧侣显然以一种更卑鄙的方式放纵他的罪恶,以强求的手段从那些道德和礼仪都规诫他们不可给予的人那里,获得他所要的。
本诺承认他的狂热使他有点不知所云了,接着他又回头说他的故事。阿德尔莫遇害的前一晚,本诺被好奇心所驱使,在晚祷结束后,偷偷跟踪这一对假凤虚凰,看见他们一起走进宿舍。他等了好一阵子,半开着房门(他的房门与他们两人的相隔不远),等到僧侣们都入睡了,宿舍里一片沉寂时,他清楚地看见阿德尔莫溜进贝伦加的房里。本诺难以成眠,睁眼躺在床上,直到他听见贝伦加的房间又开了,阿德尔莫快步地跑了出来,而他的朋友却极力要将他拉住。贝伦加跟在阿德尔莫之后跑到楼下去,本诺小心翼翼地随后跟去,在走廊前,他看见贝伦加浑身发抖,缩在一个角落里,盯视着佐治的房门。本诺猜测阿德尔莫大概是去找这个可敬的老僧忏悔他的罪了。贝伦加知道他的秘密就要被揭穿了,所以不住地颤抖,虽然在神圣的誓约下,他的秘密仍将会隐而不宣。
“也许,或是看守着大教堂的马拉其,搞不好还会是别的人。贝伦加有嫌疑是因为他很惊恐,而且那时他明白维南蒂乌斯已知道他的秘密。马拉其也有嫌疑,他是图书馆的守卫,当他发现有人侵入图书馆,便把那个人杀了。佐治对任何人的任何事都无所不知,拥有阿德尔莫的秘密,又不希望我发现维南蒂乌斯可能探查到什么……许多事实使他也难脱关系。不过告诉我,一个瞎了眼的人怎么使足全力杀死另一个人呢?而一个老人,即使身强体健,又怎么能够把尸体拖到水缸旁呢?为了不能说出的原因,他可能对我们说了谎。再说,嫌疑者不一定只是曾参与讨论‘笑’的那些人啊,也许凶犯有其他的动机,和图书馆无关。总而言之,我们需要一盏灯,并且要知道如何在夜间潜入图书室。灯就由你想办法吧。晚餐时到厨房里晃一晃,拿它一盏……”
他说话的当儿,我们意识到这个僧侣依然年轻,他喜欢修辞学,是由于对自由的思慕,对于修道院限制他的求知欲,费了一段艰难的时间才逐渐接受。我知道这种好奇心是不可信赖的,但我也明白这个态度并未使我的导师不悦,他反而很同情本诺,对他添加了几分信任。简而言之,本诺告诉我们他并不知道阿德尔莫、维南蒂乌斯和贝伦加所讨论的是什么秘密,不过假如这可悲的故事会使图书室的管理方法有所改变,他不会感到遗憾。他希望我的导师不管能否解开这团乱结,都能以理晓谕院长,说服他放松压制僧侣的知识戒律——有些僧侣来自遥远的地方——他又说道,像他自己,所以远道而来,无非是想阅读收藏在大图书室里的珍贵书籍,借以滋养心灵。
午餐时刻快到了。本诺离开了我们,我的导师并未进一步追问他。我们在澡堂后又逗留了一会儿,然后在庭园里散步,思索着这番个人的揭示。
“那就包在我身上了。”
他承认那天早上他过于谨慎,可是现在,经过冷静的思考后,他认为威廉应该知道所有的实情。在关于“笑”的那段著名的谈话中,贝伦加曾提到“非洲之末”。那是什么呢?图书室里充满了秘密,尤其是那些从未借给修士们阅读的书籍。威廉提及理性检视主张的说法,使本诺深有同感。他觉得一个修士——学者有权知道图书室里包含的一切,他喃喃谴责宣告阿贝拉有罪的索瓦松会议。
“难道,”他问威廉,“你就不曾为了能够翻阅你已寻求多年的一本书,而做出可耻的事吗?”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您比塞维里努斯懂得还多。”我对他说,“可是现在请告诉我,对于我们刚才所听到的您有什么看法吧!”
“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