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院长仍然沉醉在思绪中,似乎舍不得离开那个宇宙的美丽区域,“啊,是的,会议……”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是的。”院长说,“你看这个耶稣受难像,它并不很完整……”他虔敬地执着十字像,凝视着它,脸上有种喜悦的光彩,“这里还缺少几颗珍珠,因为我一直没找到大小合适的珠子。圣安德鲁曾说过戈尔格塔(译注:在耶路撒冷附近,基督被钉于十字架之地)的十字架是以基督的肢体而不是以珍珠作装饰的。而这个卑徽的赝品则必须以珍珠装饰。另外,我想在这里,救世主的头部上方,嵌上一颗最美丽的钻石。”他用修长的手指恭敬地抚摸制成这个十字像两臂的象牙。
但有许多人警告他,教皇设下了圈套在法兰西等着他,将要控诉他为异端,把他送到宗教法庭审判。因此,他们劝告迈克尔到阿维尼翁去之前,应该先进行谈判。马亚留斯有个更好的主意:派一个皇帝的公使和迈克尔同往,把皇帝支持者的观点向教皇提出。这或许不能说服老卡奥尔,但却可以增强迈克尔的地位;既然他成为皇帝代表团的一分子,罗马教宗便不能轻易将他杀害。
“我必须向院长指出,现在他已经属于你的修会了。”威廉说着,淡淡一笑,鞠了个躬,似乎是为院长的修会接纳了一个这么有声誉的人表示恭贺。
“因此,”院长以明显的恶意说,“多尔西诺兄弟和手下的疯子,吉刺铎·施格瑞和那些杀人凶手,邪恶的卡萨和道德的佛拉谛斯黎;鸡奸的波各密和培塔利尼,都是改革者了?告诉我,威廉,你对于异教徒知之甚多,也曾亲眼见过他们,告诉我真理何在呢?”
于是他们开始热烈地讨论一些事情。其中有一部分我已知晓,另一部分我在倾听他们谈话时试着了解它们的涵义。正如我在本书一开始时便已说过的,他们谈到了皇帝和教皇,以及教皇和圣方济格修会之间的双重争吵;圣方济格修会的佩鲁贾僧会曾拥护《圣经》中谓基督贫穷的理论,另外还有圣方济格修会偏袒帝国所造成的混乱;这种三角对立和联盟的局面现在已变成了四角,这全是由于圣本尼迪克特教团的介入,虽然我对此仍一知半解。
院长伸出双臂:“给我和平之吻吧,威廉兄弟。你的学识渊博,我不能和你无休无止地争辩神学及道德的观点。不过,我们绝不要放弃辩论的乐趣,一如巴黎的导师们。你说得对,眼前还有重要的任务,我们必须一致进行。但我所以说了这么些话,是由于我相信这是有关联的。你明白吗?可能的关联——或者是其他人可能想到的关联——在这里所发生的罪行和你的兄弟的论点。因此我才向你提出警告,也因此我们必须防止阿维尼翁人起疑。”
我想他是在不知不觉中使用了修辞学家所谓的“反语”,由发音、语调就可表明出来的——威廉以前从未这么说过话。
“有许多人抗议说,虔诚的心灵,纯洁的心,被信仰所牵引的意志,应该以这个神圣的功能为满足。我们率先清楚而坚决地宣布这些是必要的东西。但我们认为透过圣器的外在装饰,也必须要恭敬严谨,因为我们必须毫无保留地以一切的东西侍奉我们的救世主。它从来也未拒绝过供给我们一切,完整而毫无保留。”
“可是哪一个佛拉谛斯黎呢?”
“当然不。总之,谁说这两条线索是不相干的呢?而且,管理员的这回事,说不定只是院长的多疑罢了。”他举步往朝圣者招待所走去。走到门槛时,他停住脚,仿佛接续先前的评论似的,又开口说话,“毕竟,院长认为在他的僧侣之间有些什么不健康的事情,才要求我调查阿德尔莫的死。只是现在维南蒂乌斯的死又带出了其他的疑点,或许院长也察觉了秘密的关键是在图书馆,而他并不希望任何人去探查那个地方。所以他对我提出了管理员的事,好将我的注意力自大教堂调开……”
“当然,”威廉礼貌地说,“假如院长觉得必须荣耀天主,那么你的修道院已在这充足的赞美中成为最优秀的。”
我时常听见根据裁言将上帝的子民分为牧羊人(大致指传教士而言)、狗(也就是战士)和羊(大众)的说法。但后来我被告知这个句子另有其他解释。圣本尼迪克特教团所提及的并非三种阶级,而是两大区分,一个涉及人间事务的行政,另一个则是天上事务的行政。就人间事务而言,尚可区分为神职人员、地主和大众,但这三部分却直接和上帝的子民和天堂有所连系,而僧侣和俗世的牧羊人并没有什么关联,神父和主教都已变得无知而且腐败,只关注着城市的利益;而羊群已不再是信仰虔诚的好农民,而是商人及工匠。圣本尼迪克特修会并不遗憾由不属于教派的神父来统驭大众,只要这个政府的规律由僧侣来建立,僧侣直接和所有人世权力的来源——亦即帝国——接触,正如他们和所有天上权力的来源直接沟通。我相信,就是为了这个缘故,许多圣本尼迪克特的修道院院长为了恢复帝国的威严以对抗城市的政府(主教和商人联合),同意保护圣方济格修士;他们并不赞成圣方济格修会的主张,但修会的存在对他们却很有利,使得帝国有很好的推论,对抗权力过大的教皇。
“阿门。”我说。
但是教皇的反对并未衰竭。他知道他的代表团一旦踏上修道院的领域,就得服从院长的管辖。由于他的公使中有几位是非教区的圣职人员,他借口惟恐帝国有什么阴谋,而不愿接受这个控制。由是之故,他提出条件让他的公使安全地受法兰西国王的一队射手保护,听令于教皇所信赖的一个人。我曾模糊地听到威廉在博比奥时和教皇的一位使者讨论这一点:为规定这个团体的责任而定下规则——或者该说,定下保证教廷代表团安全无虞的条文。阿维尼翁方面所提出的定则终于被接受了,因为这个定则看起来颇为合理:武装者和其长官有权制伏“任何试图危害教廷代表团员的性命,或试图以暴力行为影响代表团决定或判断的人”。
院长噤声不语,望着威廉,脸上漠无表情。好一会儿后他才说道:“在这个可悲的事件中,你是裁判官。你是应该怀疑,并且冒着根据不充分的险。在这里,我只是个神父。我要说,如果我确知我的一个修士的过去,确实有让人起疑的好理由,那么我自己已把这有害于健康的苗子根除了;我所知道的,你全都知道了。我不知道的,你的智慧将它们一一揭发。”他对我们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出了礼拜堂。
“阿博,”威廉说,“你住在这个遗世独立的修道院里,远离了世间的邪恶。城市里的生活比你所想的复杂多了,而且错误和邪恶也有不同的程度,你知道。罗得实在算不得是个罪人,比之于他那些对上帝派下的天使怀有肮脏思想的市民们,彼得的背叛和犹大的背叛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前者是可以原谅的,后者却不然。你不能把培塔利尼和卡萨相提并论。培塔利尼只是并未超过圣母教会规划的一项改革举动。他们只是想改善神职者的行为。”
我从来不甚明了圣本尼迪克特修会的院长们何以要庇护圣方济格的修士。因为如果《圣经》宣扬放弃所有世间之物,这些院长们所遵循的是一条同样高洁,但却完全相反的道路——在这一天我不是亲自目睹了吗?——不过我相信院长们认为教皇的权力过大,即表示主教和城市的权力过张,而我的修会几世纪以来保持完整的权力,乃是由于反对不属于教派的圣职者和城市商人,将修会视为人世和天堂之间的直接媒介,也是君主的顾问。
当时,这项协定似乎只是为第一要务而缔结的。现在,修道院最近发生的事件使得院长深觉不安,对威廉说出了他的怀疑。假如代表团在两件罪行尚未查明之前抵达修道院(次日院长的忧虑有增无减,因为罪行将增加到三件),他们只有坦白说出,在这个地方,某个人有能力以暴力行为影响教廷公使的决定或判断。
然后他打发我去休息。我躺在草铺上,心想我父亲真不该要我出来探索世界,这世界可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了,我一下子便学了太多的东西。
“认为不纯洁的神职者不能参加圣礼仪式……”
“你说的是多尔西诺兄弟和使徒……”
因是中立区域,这所修道院便是两群人可能会聚之处。
“请你别把彼此分开的事混为一谈!”威廉说,“听你的说法,好像佛拉谛斯黎、培塔利尼、瓦尔登西、卡萨,和这些布格瑞的波各密及德拉哥维萨的异端都没有什么分别了!”
“全部,大致上说来。你知道他们被不堪出口的罪恶所污染。他们不认可婚姻,否定地狱,犯鸡奸之罪,他们拥抱布格瑞或得莱刚的波各密异端……”
“呃,哦,”威廉又哼了几声,“我们该谈谈这次会议和贫穷的争论。”
他说着,望向本堂中央。由上面射下的一束光照亮了他的脸庞,他的双手交叉成十字形向前伸去,整个人好像陷于一种狂热的情绪中。“每一个生物,”他说,“不管看得见还是看不见,都是一道光,被光的父赋予了生命。这个象牙,这个玛瑙,以及我们四周围的宝石,都是光。我知道它们是美的,好的,依据它们自己的比例规则而存在。它们有不同的种类,不同的数量,它们顺应常态,根据它们的重量而各有其特定的位置。我凝视着它们,可以感觉到它们本性的珍贵,以及神的创造力。因为假如我必须竭力掌握上帝的庄严,惟有金子和钻石所造成的奇妙效果能使我了解神的因果律。然后,当我在这些宝石中感知如此崇高的道理,我的心灵会哭泣,因喜悦而震动,并不是由于尘世的虚荣或爱好财富,而是对上帝最纯洁的爱,没有原因的原因。”
威廉礼貌地咳了两声,说:“呃,呣,”当他想提出一个新话题时,总是这样的。他设法使声音显得优雅,因为他习惯以长长的沉吟作为评论的开场白——我想典型的英国人大概都是如此——仿佛说明一个完整的想法令他费了很大的心力。然而,现在我明白了,他在叙述之前发出的沉吟声愈多,就表示他对即将提出的主张更为确信。
院长为修道院的财富感到自豪,并说出对异教徒的惧怕。阿德索怀疑自己出外探索世界是否错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院长只取他这句话的表面含意,又说道:“这是使我们和上帝接触最直接的途径:神的显现。”
“你难道知道有什么上帝时常眷顾的地方吗?”威廉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别问太多问题。从一开始院长就告诉过我图书室不能碰,他一定有他的充分理由。说不定他牵涉到某一件他认为和阿德尔莫的死无关的事,现在他却意识到丑闻慢慢传开,很可能会涉及他自己。他不希望真相被发现,至少是不希望由我来发现……”
“管理员?瓦拉金的雷米吉奥是个多尔西诺信徒?”威廉说,“在我看来,他似乎是个最温和的人,对贫穷的论点毫无兴趣……
我们在礼拜堂的主祭坛处找到了院长。他正在整理着先前一些见习僧由一个秘密的地方搬出来的圣瓶、圣餐杯、圣体碟、圣体架和一个基督受难像。上午的礼拜仪式时,我并未看到这些圣物,它们令人眩目的美,使我忍不住惊叹了一声。时值正午,光线透过礼拜堂的窗子照射进来,造成了一层层白色的瀑布,仿佛神秘的圣河,在许多个地方交错,把祭坛也吞噬了。
后来我归结出,也就是这些原因使得阿博现在准备和身为皇帝公使的威廉合作,并充任圣方济格修会和罗马教廷之间的调停者。事实上,即使是在危及教会团结的强烈争吵中,切泽纳的迈克尔在约翰教皇几次召唤他到阿维尼翁之后,终于打算接受邀请,因为他不希望他的修会与罗马教廷起了难以化解的冲突。至于圣方济格修士,他希望立刻看到他们的地位确立,获得罗马教宗的认同。据他推测,只有得到了教皇的同意,他才能长久地统领修会。
威廉极其谦逊地说:“这的确是神学中最美妙的一部分。”
“你的宽宏大量又误用了一次。”威廉说,“我们是在谈多尔西诺信徒,而不是佛拉谛斯黎。就是不指出特定的一个人,关于多尔西诺信徒也有许多可说的,因为实在有太多类了。不过,他们仍不能被称之为残暴,最多只能指责他们出于对上帝的真爱,不多加思索便把神灵谨慎传导的事付诸实行。我必须同意这两个团体的分界线非常细微……”
“院长该不是建议我的调查应该有个界限吧?你相信最近发生的事件,可以追溯到关于一个修士过去持有异端的故事去吗?”
“我不是说他有什么不对,而且他尽忠职守,全修道院的人都很感激他。我提及这点只是要让你明白,要找出我们的一位兄弟和一位佛拉谛斯黎之间的关联,有多么容易。”
威廉必须在代表团到达前找出凶手(说到这里,院长严厉地瞪视威廉,好像是无声地责备他竟然还未解决这件事情),否则就得坦白告知教皇的公使,请求他们的保护者在开会讨论期间严密监视修道院。院长不喜欢第二个解答,因为那无异是放弃他的部分主权,把他自己的僧侣交给法国人控制。可是他不能冒任何险。
想要隐瞒这些罪行是行不通的,万一要再发生什么事的话,教廷公使会怀疑这是一项暗算他们的阴谋。因此只有两个解答。
“今天城市里住的都是上帝的子民,而你我则是他们的牧羊人。那是一个丑陋的地方,富有的神职者对穷人和饥饿的人传扬道德。培塔利尼的混乱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应运而生的。他们是很可悲的,但并不难明了。卡萨却大不相同了,那是东方的异端,完全是在教会的信条之外。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犯过别人指责他们的种种罪行。我知道他们排斥婚姻,否定地狱。但我怀疑其他的罪恶只是别人基于他们所标榜的思想而胡乱编派的。”
“贵修会的伟人一向如此认为,”成廉同意道,“我还记得可敬而伟大的休格院长曾将礼拜堂各种美丽的饰物一一描写。”
“圣战仍然是战争呀。” ※棒槌学堂&精校E书※
“这里也有吗?”威廉问道。
“假使徒。”威廉立刻同意道,“可是他们和麦诺瑞特修会并没有关联。”
一院长对我的惊异微微一笑。“你们所看见的这些财富,”他对我和我的导师说:“以及你们稍后将会看见的,都是几世纪以来虔诚和奉献的继承物,证实了本修道院的力量和神圣。世间的王孙贵族,主教和总主教,都曾在这个祭坛献祭过,将代表他们封爵的戒指,象征他们高贵的黄金和宝石,在这里熔铸,使天主和它的所在得到荣耀。今天修道院虽然须受制于他人,但我们却绝不可忘记上帝的力量和权力。圣诞节就要到了,我们开始把这些圣器擦亮,好庆祝救世主的诞生。每件东西都应该显出它最光灿的一面。”——他注视威廉,又往下说。后来我才明白何以他这么骄傲地坚持为他的行动辩护——“因为我们相信那是有用的,而且不该隐藏起来,同时也是在宣告神的慷慨。”
“不错,”院长锐利地说,“他们都是异教徒,危害了文明世界的秩序,以及似乎深为你喜爱的帝国的秩序,所以并没有什么不同。一百多年前,布列西亚的阿诺德信徒,纵火焚烧贵族和红衣主教的房子,这就是培塔利尼的隆巴德异端的果实。”
“……他们都同样敬仰卡拉布里亚的约钦姆。”院长说,“你可以去问你的乌伯蒂诺兄弟。”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这并不是同一件事啊!”威廉喊道,“你不能把佩鲁贾修会的麦诺瑞特修士,和误解了福音信息的异教徒团体,放在同样的水平上;把对抗富有的奋斗,说成一连串私人的深仇大恨或是嗜血的愚行……”
威廉垂下眼睛,一时默然不语。然后他说:“贝齐埃尔城被陷,我们的军队却不管男女老幼大开杀戒,将近两万人死于刀下。屠杀之后,他们还掠夺那个城市,并放火将它烧毁。”
“必然是的。”院长说,“如果根据上帝的意愿和先知的命令,照例要用金质双耳瓶或金制小钵,去盛山羊血或小牛血或所罗门王庙中的小牦牛血,那么更应该恭敬而虔诚地用镶嵌了宝石的金瓶,以及最有价值的创造物,来盛接基督的血!假如找们使用祭礼天使的二流创造物,那么这个礼拜仪式是没有价值的……”
“为了这个原因,也许不该有什么圣战。不过我说到哪里去了?我到这里来,是要为路易的权利辩护的,他也要把意大利置之于武力。我发现自己陷于一场奇特的联盟游戏中。主教和帝国的联盟是奇特的,帝国和为人民寻求主权的马西留斯结盟也是奇特的。我们两个人的联结更是奇特,我们的思想和传统有那么大的差异。但我们有两个共同任务,使会议成功,并找出凶手。让我们试着和平地进行吧。”
“可是他为什么不希望——”
当我沉沉入睡之际,我低声默祷:“上帝,拯救我免于被狮子吞噬吧。”
“你瞧,你自己也已不再能分辨出异端与否了。至少我还有规则可循。我知道异教徒会危害教会,污染上帝的子民。我拥护帝国,因为它为我保障这所修道院。我和教皇对抗,因为他把圣灵的力量交给主教和城市,而他们联结了商人和自治体,使得本修会不能继续存在。我们的修会已维系了好几世纪了。至于异教徒,我也有一条规则,那也就是西托主教阿诺德,对问他该如何处置贝齐埃尔市民那些人的回答:‘将他们全都杀了,让上帝自己去辨认吧。”
“你的意思是说,卡萨和培塔利尼不能混在一起,而它们两者不只是恶魔无数面目的其中两面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院长笑着说,“你也知道我们的修会十分照顾惹怒了教皇的僧侣。我并不仅指乌伯蒂诺一个人,还有其他许多人,比较卑微、不为人知的兄弟。或许我们应该更了解他们才对。因为我们曾经接纳过穿着麦诺瑞特僧服,避难到此的人,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以前曾经和多尔西诺信徒十分亲近……”
我沮丧地说:“那么我们是住在一个被上帝所弃的地方了。”
第九时祷告
话说回来,这个主意也有许多不利之处,而且不能立刻实行。于是又有另一项提议,那就是由皇帝代表团和教皇的公使先进行初步会议,表明双方的立场,并为进一步的接触签定一项协议,保证意大利访客的安全。巴斯克维尔的威廉被派定发起这第一次的会议。稍后,他将在阿维尼翁提出帝国神学家的观点,如果他顺利度过了旅途的话。这是一项困难的冒险,因为教皇只想见迈克尔一个人,以便陷害他,所以他很可能会暗中派人到意大利。而这些人所奉有的指示,是使得皇帝公使到教廷去的这趟既定旅程终归失败。到目前为止,威廉此行还算成功。和许多位圣本尼迪克特修道院的院长长谈过后(这也就是我们沿途一路停歇的原因),他选择了我们现在所在的修道院,正因为院长对帝国十分忠心,而且,透过他高明的外交手腕,也很讨教廷的欢心。
“才不过几年前,离这里只有几里路远的地方,你所说的那种团体之一,放火烧了瓦西里教区和诺瓦拉山区的房屋,并屠杀人民。”院长简明地说。
“我会尽我的力量,院长。”威廉说,“但是,另一方面,我实在看不出这件事怎么会危害到会议。就是教廷的公使也会了解一个疯子,或者是一个狂徒,或者是一个迷失心灵者的举动,是不能和心智正常的人会聚讨论严肃的问题相提并论的。”
“故事变得更复杂了,亲爱的阿德索。”威廉皱着眉,说道,“我们追踪一份手稿,我们变得对几个过分好奇的僧侣彼此的诽谤及纵欲的举动感兴趣,现在,又现出了一条完全不同的线索,管理员……还有和管理员一起到达此处的萨尔瓦托。不过,我们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因为我们计划今晚保持清醒。”
“可是佛拉谛斯黎是异教徒啊!”院长尖锐地打断威廉的话,“他们可不愿忍受基督和使徒的贫穷,虽然我不赞同这个信条,但那可能足以对抗阿维尼翁的傲慢。佛拉谛斯黎自这项信条中推衍出一个实际的论点:他们推断出一种革命、掠夺、行为堕落的权利。”
“是的,我现在对你揭露的事,坦白说,我知道得也不多,总之是无法提出控诉的。但既然你在调查本修道院的生活,你最好也知道这些事。我会进一步告诉你,基于我所听到或推测的事,我怀疑——只是怀疑——我们的管理员曾经有过一段黑暗的生活,他是在两年前麦诺瑞特僧侣被逐后,才到这里来的。”
圣瓶、圣餐杯,每一件物品都显示出它珍贵的质料:在黄金之中,嵌有纯白的象牙,还有透明的水晶,各种颜色和大小的宝石闪耀着璀璨的光芒,我看得出有风信子石、黄晶、红宝石、蓝宝石、翡翠、绿玉髓、玛瑙、红玉和碧玉。同时我意识到那天早上在祷告和惊惶中,有许多东西我都没注意到:祭坛的正面和两侧的三块嵌板都是纯金的,因此不管从什么方向看去,整个祭坛都像是纯金打造的。
“你这么想吗?”院长瞪着威廉,说道,“记住:阿维尼翁人只知道他们将要会见麦诺瑞特修士,他们是很危险的人物,接近于佛拉谛斯黎,有些甚至比佛拉谛斯黎更丧心病狂——”说到这里,院长压低了声音,“这里所发生的事件与之相比,虽然恐怖,却和太阳下的薄雾一样轻淡。”
“假使徒。”院长纠正他。我又一次听到多尔西诺兄弟和假使徒被提及,以同样慎重的语气,夹杂着一丝恐惧。
“城市都是腐败的。”
“他们是错了,但这是他们惟一的教义错误。他们从未在祭坛前提出上帝的法则……”
“我的意思是说,有许多异端,它们所持的教义各不相同,却都能够激起大众的回响,那是因为它们对这些人提出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我时常说一般人对于教义并不很了解,有许多单纯的民众把卡萨和培塔利尼所传扬的搞混了,甚至连神灵的教导也混成一堆。阿博,使我们明智的学识和荣誉感,对大众的生活并无帮助。他们为贫病所苦,无知又使得他们张口结舌。他们许多人之所以加入异教团体,只为了借此叫喊出他们心中的绝望。他们烧掉主教的房子,是想改良神职人员的生活,或者表明他所传扬的地狱并不存在。他们不明白地狱是确实存在的,住在那里的羊群,再不能跟随我们这群牧羊人。然而你很清楚,正如他们分不清楚布格瑞教会和李普兰多信徒,在位者和支持他们的人,也常常分辨不出神灵和异端。帝国的军队常和他们的敌对者格斗,更鼓舞民众倾向于卡萨。我认为他们的行动是错误的。现在我更知道,同一支武力为了要除掉这些不安、危险又太‘单纯’的敌人,经常把异教徒的罪名冠到其中一群人的头上,活活将他们烧死。我曾见过——我向你发誓,阿博,是我亲眼目睹的——品德高尚的人,贫穷和贞洁的忠实信徒,但却是主教的仇敌。主教将他们推到世俗武力的手中,不管是帝国或是自由城市的武力,指控这些人离婚、鸡奸、倒行逆施——或许别人确实有罪,这些人却没有。愚民就是刀姐上的鱼肉,当他们可以对相对的力量造成麻烦时,他们就被利用,当他们已没有利用价值,就被牺牲了。”
“可是布列西亚的阿诺德是听了培塔利尼僧侣的传教,两百多年以前,在罗马,驱使乡下的暴民烧掉贵族和主教的房舍。”
“有时候,根本没有真理可言。”威廉悲哀地说。
“那么你还是打算今晚潜入图书室去了?你不放弃第一条线索吗?”
“我望着这间美丽的殿堂时,各种颜色的宝石会使我忘却外界的事务,引我沉默静思,由有形的物质想到无形的物质,以及道德的变化。然后我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宇宙一个奇妙的区域中,不再完全陷于人间的泥淖,也并不完全在天堂的纯净中解脱。由于上帝的恩宠,我似乎能够由这个下方的世界升到更高的世界……”
“阿诺德只是想使该城的自治官接受他的改革行动。他们反对他,他在贫穷和被驱逐的群众那里找到了支持。他为那个比较不腐败的城市向他们请求,而他们的反应却是激烈的暴力;这不是怪罪于他。”
事情的转折使得威廉和院长两个人都很焦急,然而他们并没有很多选择。他们决议第二天再做最后的决定。目前,他们只能仰赖上帝的慈悲和威廉的睿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