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门。”所有的人都应和着。
“很好。”贝尔纳德归结道,“现在我觉得这件事已经很清楚了。一个受到诱惑的僧侣,一个女巫,和某种幸好尚未举行的仪式。目的是什么呢?我们将会知道的,我已准备了牺牲几个钟头的睡眠来查明了。请院长为我安排一个可以让我自由使用的地方拘禁这个人吧?”
我觉得我的导师保持缄默像是出于怯懦。我拉扯他的袖子,摇着他,绝望地低声央求他:“告诉他,告诉他那公鸡是要宰来吃的……”
“诅咒那个异端的约翰!”我听见杰罗姆主教低喃道,“要是他现在剥夺了圣徒给我们的帮助,我们这些可怜的罪人将会变成怎么样啊?”
“院长啊,院长,”贝尔纳德又转身对院长说,“也许你不知道哪些罪人习惯用这些道具吧!但是我可清楚得很,上帝助我!我曾见过最邪恶的人,在夜晚最黑暗的时刻,和他的伙伴,用黑猫完成他们永不能否认的邪术:跨坐在某些动物身上,在黑夜的掩护下飞过天空,拖着他们的奴隶,化为色欲的梦魔……他们坚决相信,魔鬼会向他们现身,以公鸡的外型,或是别的黑色动物,他们甚至还和他躺在一块儿——别问我怎么办到的。我还知道,不久之前在阿维尼翁,甚至有人用这种施过魔法的药物在我们教皇的食物里下毒,想要谋害他。教皇之所以能认出毒物,没有遭到不幸,是因为他有许多制成蟒蛇舌头形状的珠宝,上面缀有翡翠和红宝石,透过神圣的力量,可以使食物中的毒性显现出来。法兰西国王赠予他十一根这种最宝贵的舌头,谢天谢地,因此我们的教皇才逃过这一劫!是的,罗马教宗的敌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每个人都知道异教徒伯纳·德利舍的事;他在十年前被捕,由他家中搜到了魔法书,许多页上都记有笔记,包括制造蜡人像用以加害敌人的指示。你相信吗?在他家里还找到了教皇的蜡人像,做得和真人十分相似,只是在身上致命的部位加画了红色的小圆圈。大家都知道,只要用一根绳子把这个人像吊在镜子前,再拿针刺那些致命的部位,然后……哦,但我为什么要说这些令人作呕的仪式呢?教皇本人也曾谈及,描述,并加以谴责,就在他去年完成的那本书中!我希望贵院的图书室也抄录了一本,可以让僧侣们仔细研读深思……”
我意识到,如果萨尔瓦托把自己曾对我们说过的事——关于他和管理员的过去,或者他们和乌伯蒂诺短暂的关系——和盘托出,很可能会造成一种非常尴尬的局面。
苦恼的院长急忙确认道:“我们有,我们有。”
“你在看那个女巫,是不是?”他问我。我知道他不可能晓得我的事,所以他这么说,只是因为明察秋毫的他,洞悉了我焦虑的眼神。
他挣脱我的手,礼貌地对贝尔纳德说:“我相信你无需借助我过去的经验来下结论。”※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够了,乌伯蒂诺。”威廉说,“那女孩很快会受到苦刑,然后被烧死。她将会变成你所说的,黏液、血、体液和胆汁。但是从她的皮肤下挖出上帝想受到保护并以皮肤作为装饰的一切,便是我们这些男人。讲到最根本的灵魂,你也不见得比她好。别再扰乱那孩子了。”
“是的,”迈克尔说,“而且天主会帮助我。愿圣方济格为我们全体向他求情。”
迈克尔问道:“他会不会强迫那修士说可以用来攻评我们的话呢?”
外面一片骚动,显然是有什么不偷快的事发生了。我们快步走过藏骨堂,进入空无一人的礼拜堂,从南边的门走出去,瞥见回廊里有火把的光芒闪动。
我们向那边走去,在混乱之中匆匆忙忙的,想必其他已经在场的许多僧侣也是一样,不是由宿舍,就是由朝圣者招待所跑了过来。我们看见弓箭手紧紧抓住萨尔瓦托,萨尔瓦托的脸和眼睛一样白,还有一个女人,正嘶声哭泣。我的心不觉皱缩:是她,是我所想念的那个女孩。她也看见了我,而且认出我,迫切而央求地瞅了我一眼。我有股上前拯救她的冲动,但威廉制止了我,低声斥责了几句。僧侣们和客人都由各个方向赶了过来。
乌伯蒂诺有些狼狈:“也许我犯过罪。”他喃喃说道,“我确实犯过罪,一个罪人还能怎么办呢?”
我又一次想要跟上她,但威廉又一次皱着眉头制止了我。
我有种作呕的感觉。我不想再听下去了。我的导师也听到了他的话,及时过来拯救我,他猝然走向乌伯蒂诺,握住他的臂膀,使他松开我的手。
威廉犹豫地说:“但愿不会。”※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幸运,也是不幸。”贝尔纳德评论道。他命令弓箭手找个人领路,带两个犯人去关在两个不同的房间里,然后利用嵌于墙上的几个环孔将萨尔瓦托牢牢绑紧,待会儿贝尔纳德将亲自到那里去询问他,仔细看清他的脸。至于那个女孩,他说她的身分是显而易见的,用不着在夜晚询问她。在她因女巫的罪名被烧死之前,她还要面对很多场审判。假如她真是女巫,她也不会轻易说出的。但那个修士说不定后悔了(他瞪着发抖的萨尔瓦托,似乎要萨尔瓦托明白这是他所提供的最后一个机会),会说出实情,供出共犯。
“在这个神圣的地方竟然会有女人!而且和一个僧侣在一起!”贝尔纳德严厉地对院长说,“院长,如果这件事只涉及违背贞洁的誓言,这个人便交由你处置。但是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这两个恶人的行为是不是和所有客人的安宁有关,所以必须先查清这件事。现在,你这个恶徒!”他由萨尔瓦托胸前揪出了那个可怜人想要藏起来的包裹,“你藏的这是什么?”
夜晚
由于裁判官的命令,他们夜间在整幢修道院内巡逻,特别注意由大门到礼拜堂的主要通路、花园,以及大教堂四周(为什么呢?我不禁想着)。然后我明白了:显然是贝尔纳德由仆人或厨子口中,听说了夜里外侧围墙到厨房之间有所动静的谣传,也许并不知道主事者是谁。也许是愚蠢的萨尔瓦托除了对我透露之外,曾经把他的计划在厨房里或谷仓里对别的人说过,而当天下午在贝尔纳德的逼问下,那个人就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了。弓箭手们在黑夜中谨慎地来回巡逻,最后在厨房门口逮到萨尔瓦托和那个女子。
“啊!”贝尔纳德以严重的语调叫道,“黑猫和公鸡……我知道这些道具,”他望向威廉,“你也认得吧,威廉兄弟?三年前在肯尔肯尼你也是裁判官之一,有个女孩与化身为黑猫的魔鬼沟通的事,你还记得吧?”
院长到了,还有贝尔纳德·古伊。弓箭手的队长立刻向他报告。事情的经过大致是这样的:
“不管怎么说,我们等着瞧就是了。”威廉平静地说,“关于这件事,迈克尔,一切都已在事先便决定了。可是你还是要试一试。”
僧侣们惊恐地交相低语,有许多人在胸前画十字。
“在铸造房的地下室里有几个房间。”院长说,“很幸运的那里很少派上用场,已经空了好几年了。”
“哦,是的,我们还有更有权威的证人。”贝尔纳德露出笑容,“波旁的斯蒂芬,在他对圣灵七礼的论述中,提及圣多明俄在芳佳传教反对异教徒后,对一些女人宣布,她们将会看到她们到那时为止所礼拜的主人。突然间在她们之间跳出一只吓人的猫,体型和狗差不多大,眼睛闪闪发亮,血红的舌头直垂到肚脐,短短的尾巴直翘到半空,因此不管那只动物转向那一方,都会显露它那邪恶的后部,比任何动物都要臭。许多献身撒旦的人,还有圣堂武士,在聚会时都习惯亲吻发出恶臭的肛门。那只猫在妇女群中绕行了大约一个钟头后,便跳上了钟绳,往上爬去,拉了一团屎。猫不是卡萨信徒宠爱的动物吗?根据英苏利的阿拉纳所言,‘猫’这个字源自‘Catus”因为这种动物就是魔鬼的化身。拉佛那的威连在《魔鬼的戏法》一书中不是也证实了这种恶心的仪式吗?我可敬的兄弟雅克·傅尼埃不是也回述过杰弗里裁判官临死以前,有两只黑猫在他的病床旁边出现,那就是魔鬼来嘲笑未死的人吗?”
“你看她是因为她很美。她很美,是不是?”他以不寻常的亲切口吻问我,按按我的臂膀,“如果你看她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而且你又被她所困扰(我知道你很困扰,因为她被怀疑的罪恶反而使她更令你着迷),如果你望着她便感到渴求,光是这一点她便算得上是个女巫了。提高警觉,孩子……躯壳的美只是表面的。假如男人能看透表面,他们一见到女人就会颤栗的。在那些优雅中包含了黏液和血,体液和胆汁。只要你想想鼻孔里、喉咙里和肚子里都藏了些什么吧——全都是秽物。假使你觉得用指尖摸黏液和粪便使你感到恶心,我们怎么能渴想拥抱装满了粪便的囊袋呢?”
“不是,”我辩解道,“我并没有在看她……或者,我是在看她,可是她并不是女巫……我们并不确知,说不定她是无辜的。”
他们两个人被拖走了,一个颓然丧气,默默无语,似乎已发昏了;另一个又哭又叫,拼命踢打,像是一只要被带到屠宰场去的动物。但是贝尔纳德和弓箭手,还有我,都听不懂她的乡下方言。因此尽管她大吼大叫,还是和闭口不语没有两样。有些话语有慑人的力量,有些话语却只会使人更无所适从——那就是愚民粗鄙的语言,上帝没有赐予他们自我表达的恩惠,一如学者和有权势的人那样。
“别轻举妄动,傻子。”他说,“那女孩完了,她已是被火化的肉体了。”
“贝尔纳德已有了一项论证,虽然暖昧不清。在修道院里有魔法师,做着像在阿维尼翁毒害教皇之类的事。首先,这个论证并未得到证实,不能作为妨碍明天会议的借口。今晚他会设法从那个可怜的恶徒口中逼取别的线索,但我相信他不会在明天早晨立刻便利用这个线索。他会保留它,以后再提出来干扰讨论的过程,如果讨论的方向使他不悦的话。”
萨尔瓦托的行踪被贝尔纳德·古伊发现,阿德索所爱的女孩被指控为女巫,所有的人都怏怏不乐地上床就寝,比先前更加忧心忡忡了
我已经知道了,一把刀、一只黑猫——包袱一解开它便狂叫一声,飞也似地跑了;两个已经破了的蛋,黏糊糊的一团。萨尔瓦托正想进厨房去,把猫杀了,抠出它的眼睛,谁晓得他又允诺了什么,诱使那女孩跟着他来。我很快就明白是什么允诺了。弓箭手搜那女孩的身,一边阴森狡笑,口出秽语,在她身上找到一只已死的小公鸡,还未拔毛。更倒霉的是,在雾气沉沉的夜里,所有的猫看起来都灰扑扑的,连那只公鸡也好像是黑色的。不过,我心想,就这么一只鸡的代价实在太少了,可怜的女孩,前一夜(为了对我的爱)她还把那颗珍贵的牛心丢了……
每个人都已回房去了,对这个事件纷纷置评。威廉和迈克尔又逗留了一会儿,还有几个问他有何看法的麦诺瑞特僧侣。
“但那并不一定可能。”威廉语出惊人,“圣方济格也许到某个地方去等待审判日了,而没有面对面见到上帝。”
我恐惧地望着那一幕,瞪视那女孩,脑海里思绪奔腾的当儿,觉得有人碰碰我的肩膀。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不用回头我也认得出那是乌伯蒂诺。
我们下楼走回餐厅时,听见吵闹的声音,又看见模糊的光线由厨房的方向传出。威廉迅速把他的灯吹熄。我们紧贴着墙挨近通往厨房的门,意识到吵闹声是从外面传来的,但通向菜园的门却是敞开的。然后声音和灯光都移开了,有个人用力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