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府中时脸色铁青,他对郡主进行了严峻的责问和非难,柔弱的郡主除了否认和哭泣外毫无办法。那长达一个月的大雨使后院的蔷薇丛积起水来,为了不至于使蔷薇花过早枯萎,殷勤的花匠王生冒雨移植了部分的花朵,挖开了一些泥土。在深夜的挖掘工作中,王生看到了泥土中掩埋着的一只手。那一夜王生的尖叫使所有人惊醒,而他自己从此落下了痴呆之症。蔷薇郎君在大雨中用双手挖掘泥土,直到他看清楚,那被埋在蔷薇花下的已腐烂的尸首,左臂上戴着他赠送给李小小的金丝钏。
十九年前,冬雪漫漫的时节,李小小身着貂裘,在窗口望雪,饮暖酒祛寒。堂前剪尾燕受不了寒冷,飞掠而过。李小小吃惊之下,雕梅花的乌银杯脱手落下楼去。打马经过的金城郡王的贵婿,嗣后的蔷薇相公,勒马立雪,拣起杯子。一切便是自此而始。
在蔷薇郎君与李小小之间似乎有过一个缄默的约定。即使在蔷薇郎君用情最深的时分,他都不曾提到迎娶李小小。这一举动曾令我们大惑不解,因为蔷薇郎君的用度已远在迎娶的费用之上。那段时间,金城郡王的手下已不断在月迷津出没,探求关于李小小的故事。而众所周知,金城郡主的温良贤德在长安的上流社会名闻遐迩。最后一个结论被后来的事情缓慢推倒。十九年前的初春时节,蔷薇郎君单车东行,去洛阳赴百花会。而李小小则被郡主召入府去,品尝当年的春酒。李小小离去的那天满阁送行,蔷薇花铺开十丈。所有的乐师都认为,蔷薇郎君已经准备就此迎娶李小小。李小小步上马车,对我们一笑后放下车帷。由于那个春天的早晨开始下雨,我们没能一路送去,只能撑伞站在阁口,对李小小不断挥手。
现在若说起李小小来,全长安城老一辈的人,都不免轻声叹惋。首先,她的出现就很奇特:那年秋天,她一袭白衣到了月迷津,求份职业。那一天夕光甚佳,店里的老客看见她在楼下扶梯而上,都直了两眼,忘了喝酒,时间仿佛都停了。老板娘赏识她的品貌,肯定了她的箜篌技艺的肯定,给了她优厚的条件。她的首次公开演奏吸引了大批的客人,以至于第二天,公门中人、王孙贵胄,济济一堂。
我没有派人去接她呀!我更没有授意我夫人去接她呀!!
本来王孙公子,沾花惹草,事属寻常。然而金城郡马却走火入魔,对李小小动了真情。全为李小小喜好蔷薇,金城郡马不顾郡主哭闹,将宅第中庭院,尽种上了蔷薇花。这一举措使金城郡王大失颜面。而曾经美丽的金城郡主则秉持着贵族妇女一贯的缄默与温和,对丈夫保持着不闻不问的姿态。那一个冬天,蔷薇郎君是在李小小的阁上度过的。奉六安茶上楼的侍女说,那一阁的蔷薇,看到令人目眩。那一冬伏侍李小小的女子至今都有严重的目疾,看什么东西都是蔷薇的嫣红之色。那一个冬天,李小小的阁成为了眩目的陈列馆。高丽雪白的羊皮纸包裹的人参,扶桑的海中植物编就的麻袍,爪哇岛奇货可居的红色珊瑚,玉门关一路骡车载到的葡萄酒,工匠自匈奴部偷运的胭脂,南国快马奔来的荔枝,黄河畔和田产的明玉。蔷薇郎君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力,支配着自己的财源,挥金如土。那盛大犹如宴舞的狂欢,
从此以后我们就再没见过李小小。十天之后,冒雨归来长安的蔷薇郎君仍旧来到了月迷津,在面对一个空空的小阁时,他迷惘的神色,显示了他对于李小小下落的毫不知情。那一夕落日如血,一阁的蔷薇花开始缓慢的凋谢。蔷薇郎君神色仓皇的对我们所有人说:
后来的故事则成为了人间惨剧。在一个晴朗的上午,蔷薇郎君将自己的妻子溺死在了后院的池塘。那一池的蔷薇花洋溢着令人窒息的香味。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再没开口说过话。他缄默的接受了大理寺的审判,缄默的被关入了监狱,缄默的领受了漫长的刑讯、囚禁,以至于最后被斩首示众。金城郡王不顾一切的要延长蔷薇郎君的痛苦。他甚至说,李小小并没有死,李小小的身世叵测,而蔷薇郎君犯了谋逆之罪,所当领受的并非斩首而是五马分尸。大理寺的正堂谨慎的对蔷薇郎君进行了审判,而曾经的金城郡马、此时的蔷薇郎君受尽一切刑讯逼供,都不开口说话。于是,在那年秋天,蔷薇郎君被处以斩首之刑。而蔷薇花的传奇,也就此脍炙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