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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机器、社会与经济的新生物学 作者:凯文·凯利 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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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 在超生命的国度中安家落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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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特别是超生命,想要探索所有可能的生物学和所有可能的进化方式。而它利用我们创造它们,因为这是唯一探索它们的途径。而人类的地位——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既可能仅仅是超生命匆匆路过的驿站,也可能是通往开放宇宙的必经之门。

由于生命是一种形式,而非物质,我们能植入“活”行为的材料越多,能够积累的“如其可能存在的生命”的实例就越多。因此,在所有通往复杂性的途径中,人工生命的领域是广阔而多样的。典型的人工生命研究者聚会往往包括生物化学家、计算机奇才、游戏设计师、动画师、物理学家、数学呆子和机器人爱好者。聚会背后的议题是要突破生命的定义。

人类为创造生命而做的每一次尝试都是在探索可能存在的超生命空间。这个空间包含所有能够再造地球生命起源的要素。但我们所要承担的挑战远不止于此。创造人工生命的目的不仅仅是描述“如我们所知的生命”空间。激励朗顿进行探索的,是描绘出所有可能存在的生命空间的渴望,是把我们带入非常非常广阔的“如其可能存在的生命”领域的使命。超生命这座图书馆包含了所有的活物、所有的活系统、所有的生命薄片、所有抵制热力学第二定律的东西、过去和未来中能够无限进化的种种物质组合,以及某种我们还说不清楚的非凡之物。

我们到处为其他生命种类的出现创造空间:少年黑客放出了威力巨大的计算机病毒;日本工业家组装了灵敏的绘画机器人;好莱坞导演创造了虚拟的恐龙;生物化学家把自行进化的分子塞进微小的塑料试管。终有一天,我们会打造出一个能够持续运行并能够创造恒新的开放世界。我们也将籍此在生命的空间中另辟蹊径。

这并不是说有机生命和机器生命是完全相同的;他们不相同。水黾将永远保留某些碳基生命独一无二的特点。不过,有机的和人工的生命共享一套我们刚刚开始学会辨别的特性。当然,世上很可能还会出现其他我们暂时还无法描述的超生命形式。人们可以想像生命的各种可能性——由生物和人造合成物杂交而出的怪种,旧科幻小说中出现的半动物/半机器的电子生化人——也许会自然演化出在父母双方身上都找不到的超生命特性。

法默对某些事情已经心中有数了。人工生命之所以在人类所做的尝试中是独一无二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像雅格那样的神灵正在扩展生命的种类,因为“如其可能存在的生命”是一个我们只能通过先创建实例再进行研究的领域。我们必须制造出超生命,然后才能对其进行探索;要探索超生命,就必须制造出超生命。

克里斯·朗顿办公室的斜对面是洛斯—阿拉莫斯原子博物馆——它警示着人类所具有的破坏力。那种力量使朗顿不安。“本世纪中期,人类已经获得了毁灭生命的力量,”他在自己的一篇学术论文中写道,“而到本世纪末期,人类将能够拥有创造生命的力量。压在我们肩头的这两付重担中,很难说哪一付更沉重。”

我们(此处我首先是指科学家)开始认识到那些一度被比喻为活着的系统确实活着,不过,它们所拥有的是一种范围更大、定义更广的生命。我将之称为“超生命”。超生命是一种特殊形式的活系统,它完整、强健、富有凝聚力,是一种强有力的活系统。一片热带雨林和一枝长春花,一个电子网络和一个自动驾驶装置,模拟城市游戏和纽约城,都是某种意义上的超生命。“超生命”是我为包括艾滋病毒和米开朗基罗计算机病毒在内的生命类型而造的词汇。

这番话似乎是对的。我们在制造机器人时也怀着同样的想法:用几年的时间设计,之后能让它们运行几个世纪,甚至还能制造出它们的替代品。正如橡子一般,几行的编码却能长出一颗180年的大树。

丹尼·希利斯说他想制造一台以他为荣的计算机,这可不是玩笑话。还有什么能比赋予生命更具人性?我想我知道答案:赋予生命和自由。赋予开放的生命;对它说,这是你的生命,这是汽车钥匙;然后,让它做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在前进的路上,一切由它自主。汤姆·雷曾经对我说:“我不要把生命下载到计算机中。我要将计算机上传到生命中。”

目前在苹果公司任职的拉里·雅格曾经给过我一张他的名片。名片上是这样写的:“拉里·雅格,微观宇宙之神”。雅格创造了多边形世界——一个包括了多种多边形有机物的尖端计算机世界。数以百计的多边形物飞来飞去,交配、繁殖、消耗资源、学习(雅格神给予它们的能力)、适应并进化。雅格正在探索可能的生命的空间。会出现什么呢?“一开始,”雅格说,“我的设定是繁殖并不消耗能量。它们可以随心所欲地繁殖后代。但我不断地得到这么一类家伙,游手好闲的食人族:他们喜欢在其父母和子女附近的角落里闲逛,什么也不做,就待在那儿。它们所做的只是相互交配,相互争斗,相互吞食。既然能靠吃孩子过日子还干什么活呢!”这意味着,某种超生命形态出现了。

与会者认为,对人工生命来说,重要的不仅是要重新界定生物学和生命,而且要重新定义人工和真实的概念。这在根本上扩大着生命和真实的领域。与以往学术界“不能发表就是垃圾”的模式不同,多数从事人工生命研究的实验者——甚至是数学家们——都支持新的学术信条:“演示或死亡”。要想在人工生命和超生命上取得任何一点进展,唯一的办法就是运行一个有效的实例。前苹果公司雇员肯·卡拉科提西乌斯在解释自己是如何开始从事人工生命的研究时回忆道:“每遇到一种计算机,我都试着在其中编写生命游戏的程序。”最终在苹果机上实现了名为“模拟生命”的人工生命程序。在“模拟生命”中,你能创建一个超生命的世界,并将一些小生物放入其中,使其共同进化成为一个越来越复杂的人工生态系统。现在,肯正试图编写出最大最好的生命游戏,一个终极的“活”程序:“要知道,宇宙是唯一足够大能运行终极生命游戏的地方。然而,将宇宙作为平台的唯一难题是,眼下它正在运行别人的程序。”

一天晚上,在首届人工生命大会的一次午夜演讲之后,我们中一些人正眺望着沙漠夜空中的繁星,数学家鲁迪·鲁克尔讲出了一番研究人工生命的动机——这是我听到过的最高远的动机:“目前,普通的计算机程序可能有一千行长,能运行几分钟。而制造人工生命的目的是要找到一种计算机代码,它只有几行长,却能运行一千年。”

探索这个未知领域的唯一方法是建立众多实例,然后看看它们是否适合于这个空间。朗顿在为第二届人工生命会议论文集所写的介绍中提出,“假设生物学家能够‘倒回进化的磁带’,然后在不同的初始条件下,或在不同的外部扰动下一遍遍重放,他们就有可能拥有完整的进化路径来得出结论。”不断地从零开始,稍微改变一下规则,然后建立起一个人工生命的实例。如此反复无数次。每个合成生命的实例都被添加到地球上有机生命的实例中,以形成一个完满的超生命体。

人工生命承认存在新的生命形式以及对生命的新定义。所谓“新”生命,其实也是旧瓶装新酒,是用旧的力量以新的方式来组织物质和能量。我们的祖先在看待什么是“活”的问题上很宽松。而在科学时代,我们对“活”的概念进行了细分。我们称动物和绿色植物是活的,但当我们把一个邮局那样的机构称为“有机体”时,我们的意思是说它与生物有类似之处,“仿佛是活的”。

当我们忙于创造一个个超生命的新形式时,我们的脑海中悄然出现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想法。生命在利用我们。有机的碳基生命只不过是超生命进化为物质形式的第一步而已。生命征服了碳。而如今,在池塘杂草和翠鸟的伪装下,生命骚动着想侵入水晶、电线、生化凝胶、以及神经和硅的组合物。看看生命向何处发展,我们就会同意发育生物学家刘易斯·海尔德说的话:“胚细胞只不过是经过伪装的机器人。”在第二届人工生命会议上,汤姆·雷在其为大会论文集所写的报告中写道:“虚拟生命就在那里,等着我们为其建立进化的环境。”在《人工生命》一文中有这样一段叙述,朗顿告诉史蒂文·列维:“其他形式的生命——人造生命——正试图来到这个世界。它们在利用我来繁衍和实现它们。”

“随着人工生命的出现,我们也许是第一个创造自己接班人的物种。”多恩·法默在其宣言式的著作《人工生命:即将到来的进化》中写道:“这些接班人会是什么样?如果我们这些创造者的任务失败了,那他们确实会变得冷酷而恶毒。不过,如果我们成功了,那他们就会是在聪明才智上远远超过我们的、令人骄傲的开明生物。”对于我们这些“低等”的生命形式来说,他们的智力是我们所不能企及的。我们一直渴望成为神灵。如果借助我们的努力,超生命能找到某种合适的途径,进化出使我们愉悦或对我们有益的生物,那我们会感到骄傲。但是,如果我们的努力将缔造出超越我们、高高在上的接班人,那我们则会心存恐惧。

“研究人工生命的核心动机是为了扩大生物学的领域,使之能囊括比地球上现有生命形式种类更多的物种。”多恩·法默轻描淡写地描述了人工生命之神所拥有的无穷乐趣。

生物学定义的生命不过是超生命中的一个物种罢了。电话网络则是另一个物种。牛蛙虽小,但却充满了超生命。亚利桑那州的生物圈二号项目则到处都聚集着超生命,“地球”和终结者2号也一样。将来某一天,超生命将会在汽车、建筑物、电视和试管中发展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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