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生于一九○一年,和我是同乡,海城桑子林詹家窝铺,现属台安县。六七岁开始就学,启蒙老师是台安县举人崔骏声和海城老儒杨雨辰。在沈阳,授读的是辽阳白永贞,清末拔贡,时为奉天省议会议长、沈阳高等师范学校国文教授,给张学良奠定了旧文学的基础。张学良读书聪明,善于颖悟。初学为文,即下笔千言,尤嗜文艺,锐意革新。
一九二七年上半年,军团部进到郑州,先和吴佩孚退回来的军队作战,以后又和张发奎军作战。下半年,和冯玉祥、阎锡山军队作战。这时我改任少校秘书,兼任宣传队长。不久,宣传队长由黄显声接替。冬季,军团部退回北京。
阎宝航也是海城人,一八九五年生。他作青年会干事时,组织了各种社会问题研究会、科学时事讲演会、读书会,举办游艺会、旅游会、电影会等活动,办得极有声色。上海总会的余日章,北京总干事程敬一,天津南开学校校长张伯苓,先后来沈阳讲演。张学良次次参加,专心静听,并在府里举行盛大的招待。欧阳予倩到沈阳时,还在青年会召集话剧爱好者上演过名剧《少奶奶的扇子》。这些活动,使沈阳风气大开。
一九二三年春,青年会干事郭纲到广东开会后回到沈阳,带来一批进步书籍,如《共产党宣言》、《社会主义讨论集》、《阶级斗争》、《列宁传》等等。翌年春,党派韩乐然从上海到沈阳工作,又寄来《向导》、《中国青年》等刊物。一九二五年春,北方局派任国桢到沈阳建党,并在阎宝航主办的暑期学校讲唯物史观、社会主义运动史。青年会曾派阎宝航赴西欧留学,归国后任沈阳青年会总干事。在阎宝航的影响下,青年会成为宣传爱国思想,开展文化教育的阵地。
我入东北军后,以及在讲武堂期间和在张学良身边任职时,经常参加青年会组织的活动,坚持学英语,受益匪浅。
我和张学良所处地位虽然不同,但自幼都目睹了日本侵略者对家乡的掠夺和蹂躏,对日本军国主义的深仇大恨息息相通。张学良从年轻时起,就一直怀有建立一个统一、富强的中国,以抵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宏图大志。他对其父张作霖热中于军阀混战不感兴趣。奉军打了胜仗,他不以为喜;奉军打了败仗,他也不以为忧。还在其父在世时,他即着手整顿旧军队。他早年受西方资本主义民主思想的影响,思想开明,极为重视广招人才,不论共产党、无政府主义者,也不论是哪省人士、哪校学生,只要是有文化、有才能的人,他都收留。他励精图治,整军经武,办学育人,修铁路,建海港,办工厂,自强不息。东北大学就是他那时大事扩充起来的,并且自任校长,人才也都是从全国各地聘请来的,章士钊、梁思成等都曾在东大任教。还在海城创办了同泽中学。校名“同泽”源于《诗经·无衣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意思是:培养桑梓子弟,同仇敌忾共报家仇国恨,为国图强。
四在张学良身边
一九二八年初,张学良派我回沈阳担任同泽俱乐部干事。同泽俱乐部在沈阳西华门,是东北高级军政人员娱乐地方,我在这里任职一年多。
就在这期间,我开始受到党的影响。张学良把东北讲武堂的一些知识青年送到日本去留学,有的加入了日本共产党,回国后都受到重用。当时我还看了一些马列主义的书,记得有一本法国共产党人巴比塞著的书,名叫《斯大林传:从一个人看一个新世界》,也看过托洛茨基自传,还看了列宁的《两个策略》、《进一步,退两步》等书。当时还看不大懂,我的思想里只是一些空想社会主义。我倾向革命,主要是出于民族仇恨。从日本回来的那些人也和我讲有关党的知识和革命道理,对我有不少帮助。他们还对我说:“你不要在城里上层社会混了,要到下边去掌握部队。讲武堂毕业,为什么不去带兵?”这对我启发很大,我一再向张学良要求下去。张学良批评我年轻浮躁,但还是把我派到十六旅任参谋处长。
张学良厌恶国内各派军阀混战,拥护蒋介石统一中国。一九二八年皇姑屯事件张作霖被日本侵略者炸死,集国难家仇于一身的张学良更加坚定了抗日救国的决心,他就任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开始主政东北。但他认识到单靠东北军是难以抵御日本侵略的,于是决定服从南京国民政府。他派人赴南京,参观各部会组织和各项仪式,做易帜前的准备工作。日本人为此事,布置许多特务,花了巨额金钱,也探听不出一点消息。张学良易帜,为的是息内战,御外侮,并非不择手段,向蒋介石投降。他做好一切准备后,突然下个命令,于一九二八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易帜。每家门前都挂上一面青天白日旗,使日本人万分吃惊。这些新旗,都是东北被服厂密开夜工制作。接着便过新年,连挂几天旗,东北军列队在街上游行,日本人不声不响,气氛渐趋缓和。
张学良被迫执行蒋介石的不抵抗命令,违心地将东北军撤进关内。但这时的张学良一面代蒋受过,背着“不抵抗将军”的黑锅,一面仍在暗中支持东北各地抗日武装,并派人慰问抗日将领马占山、李杜等部,对抗日将领黄显声的抗日活动给予大力赞助。他大义灭亲,下令处决沦为汉奸的堂弟,以儆国贼。当时,他还向《良友》画报介绍了几位义勇军抗日名将,以长国民志气。连《良友》画报社都为他这位“不抵抗将军”感到吃惊。他置个人利害得失于度外,始终不改抗日救国之初衷。他虔诚爱国,忍辱负重,披肝沥胆,感人至深。
从一九二二年我入东北军,一九二五年讲武堂毕业后任张学良的副官、秘书,同泽俱乐部干事,一九二九年去十六旅到一九三六年西安事变,一直在张学良身边工作或在他部下任职。我在和张学良将军相处的日子里,我深深感到他的强烈爱国思想是一贯的,而且不断向前发展。
我在锦州时间不长,一九二六年三、四方面军团司令部即迁至北京,进驻光明殿。
张学良易帜后,即被任命为东北边防司令长官、全国陆海空军副司令,并兼东北政务委员会主任委员。张作相、万福麟是吉林、黑龙江两省副司令长官,三省主席等全都任命发表,奉天更名辽宁,在省府大礼堂宣誓就职。
自从日俄战争后,日本在东北继承了帝俄的许多特权,又以二十一条为借口,肆无忌惮地扬言要贯彻满蒙政策,大陆政策。以致公然向北大营开炮,发生了“九一八”事变。当时张学良刚刚病愈,在“九一八”那天夜里,听到报告紧急情况,忙给蒋介石打电报,复电“不必抵抗,听候中央办理”。驻沈阳的王以哲第七旅退到东山嘴,整个东北,沦陷在日本侵略者的手里。
张学良在读书时,首先接触的是沈阳的青年会。沈阳的基督教青年会,于一九一四年间开始筹备,初期地方狭窄,工作简单,仅有英文夜校和周末的讲演会,游艺室也很小。虽然如此,夜校的英文课程教得相当好,由欧美干事亲自讲授。干事共有三人,苏格兰人邱树基、丹麦人华懋山和美国人普赖德。普赖德是总干事,他的中国话说得极为流利。张学良每天向普赖德学习两个小时的英文,并作了青年会的董事,成为中坚分子。他对于公益事情,一向热诚,他拉了东北许多名流加入青年会,使青年会顿时声势大振,财源广开。每遇募捐,张学良总是带头,并担任队长,向各方面劝募。他还在青年会新址景佑宫院中空地,开辟网球场,下午常来打球。阎宝航就是在这时作青年会练习干事,并与张学良成为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