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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拉的灰烬2·就是这儿 作者:弗兰克·迈考特 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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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拉奇不在他的酒吧里,在家里,和妻子琳达一起幸福地规划着即将诞生的孩子的生活。迈克尔今晚休息。酒吧里坐着些女人,但没有和男人们在一起。酒保说:哦,你是马拉奇的哥哥。他不让我付酒钱,把我介绍给酒吧里的情侣们:这是马拉奇的哥哥。

如果麦基职高的学生们能看进我的脑袋,就会疑惑我究竟是怎么成为老师的。他们已经知道我从来没上过高中,会说:完了,站在这儿给我上词汇课的老师甚至不知道树林里鸟的名字。

为什么是墨西哥?

我坐在酒吧的凳子上,心怦怦直跳,她怎么能这样对我说话呢?她不在乎我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第一个跟她上床的人,一个女人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人。那些都不重要了,因为她已经找到了一个成熟的人,一个爱她的人,一个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的人。

她亲了亲我的脸颊。晚安,她说。她没有说再见。那意味着给我留了扇门吗?当然,如果她要和我永远断交,应该说再见的。

图书馆将在几个小时后开放,我可以坐在主阅览室里看一些告诉我事物名称的大图画书。可现在还是清晨,这里离唐宁街、盘腿坐着眯眼看镜子的比尔·加里特里、《柏拉图》和《约翰福音》还有很长一段路。

没有,我不在乎。

哦,你没有必要出去。坐在地板上,身后点上蜡烛。看着墙,那些影子。你饿吗?

坐在静静做着早弥撒的大教堂里还是很令人欣慰的,我可以四处看看并说出自己看到的东西的名称:教堂长椅、苦路十四处、讲坛、装有内含圣体的圣体发光的圣体盒、圣餐杯、有盖圣杯、圣坛右边盛酒和水的盛器、圣餐盘。我对珠宝和商店里的花卉一窍不通,却可以列举祭司的祭服:长方形白麻布披巾、白长袍、腰带、弥撒带、圣带、十字褡。我还知道穿着紫色大斋节穌在荒野禁食亦称封斋节。">十字褡的神甫将在基督升天的复活节换上白色的十字褡。美国人给孩子们巧克力做的兔子和黄鸡蛋。

我不再关心马拉奇和迈克尔在城外的疯狂生活,不再关心格林威治村里活得亳无意义的邋遢的披头土乐队。我想要艾伯塔。她活泼聪明,有女人味,让人感到温暖而安全。我们会结婚,哦,我们会的。我们还会一起变老。

你什么意思?

他不停地绕圈子说,艾伯塔是那么痛苦,所以我得离开。我对他说,我要出去。

走到格林威治村,我在男子服饰用品店买了衬衫和袜子,不知道它们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尽管现在有人告诉我,你得小心穿在身上的东西,可能会过敏,出疹子。在利默里克,我从来不担心这些事情,但是在这儿暗藏危机,即使只是买袜子和衬衫。

粪便?

他跟着我来到楼道,竭力鼓吹香蕉的好处。他赤身裸体,跟着我下了三段楼梯,走过通向前门的楼道,不停地说着香蕉、自我,还有在雅典棵树下开心的苏格拉底。当我们来到前门的时候,他挥舞着香蕉站在最上面的台阶上。这时,正在人行道上玩“跳房子”游戏的孩子们尖声喊叫起来,还指指点点。女人们趴在窗台靠枕上用意大利语冲着他尖声叫喊。

自己人。爱尔兰人。

没有挽救自己生命的心情?

等等。他从厨房拿来香蕉。吃这个吧,香蕉对你有好处。

自我的负担。你委靡不振。记住,上帝的天国在你心中。

我把自己那张忧郁难看的脸转向南边面对第五大道。那里有我在爱尔兰时的所有梦想。在清晨的这个时刻,第五大道上几乎没有人了,除了一辆朝北开、一辆朝南开的双层巴士,珠宝商店,书店,模特身上穿着复活节服装的女性用品商店,到处都是兔子和鸡蛋、没有一丝复活的基督的痕迹的橱窗,还有大道远处的帝国大厦。我拥有健康,不是吗?眼睛和牙齿有点弱,一个大学学位,一份教书的工作。这不是一个一切皆有可能的国家吗?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只要停止抱怨,站起来干活儿。朋友,生活不是免费的午餐。

上帝在上,我迫不及待想回到卡文,喝那里的好啤酒。

你是做什么的?

太晚了,你曾经有机会的。

我求她,求助于自己悲惨的童年、残忍的老师、教会的专制、那选择酒瓶而非孩子的父亲、在火炉边唉声叹气被打败了的母亲、通红的双眼、嘴里那口烂牙、邋遢的公寓、用柏拉图式的洞穴人物和《约翰福音》折磨我的比尔·加里特里、在麦基职高艰难的日子、叫我严厉批评小家伙并将他们教育成型的老教师们、声称学生也是人并要由我们来激励的年轻老师。

整条第五大道都有美食商店。我走进其中任何一家,都得带上一个长得够体面并且知道肥鹅肝酱和土豆泥的差异的人。这些商店里都充斥着法语。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能说土豆,却要说马铃薯呢?为什么要多付钱给那些印着法语单词的东西呢?

不。

我不知道自己愿意成为什么样的人,但这对远在布鲁克林区、和她的新男人在一起的艾伯塔重要吗?

马拉奇的酒吧位于第六十三大街和第三大道的交叉点,离我在第六十八大街租的第一个备有家具的出租房有五个街区。我可以不用回家,而是坐在奥斯丁夫人的台阶上,回忆自己十年来在纽约的生活,自己在第六十八大街剧场带着柠檬蛋白派和一瓶干姜水看《哈姆雷特》时遇到的麻烦。

从她的角度看这件事,她不是在拒绝你,而是在接受她自己。

但是,我还没有准备好。我看见马拉奇和迈克尔在城外过得很开心;看见克兰西兄弟乐队在白马小酒馆后面的屋子里唱歌,在草莓巷剧院演出,录制唱片,被人发现后换到令人向往的俱乐部里演唱。在那儿,漂亮女人们邀请他们参加聚会。在格林威治村的咖啡馆里,我看见披头士乐队在后台和爵士乐手一起读他们的乐谱。他们都是自由的,可我不是。

这引发了一场争论。我告诉她,我知道父亲酒喝得太多,还抛弃了我们,可他是我的父亲,不是她的。她永远不会明白他不喝酒的时候是什么样。清晨,我和他坐在火炉边,听他讲爱尔兰伟大的历史和巨大的苦难。而她从没有和她父亲经历过那样的清晨,父亲在她七岁时把她留给佐伊我不知道她如何从这一切中恢复过来。怎么能原谅将她扔给奶奶的父亲和母亲呢?

你知道的,各种有助于探索者的化学物质。

我没有心情。

什么?

我可以喝爱尔兰酒,吃爱尔兰饭,跳爱尔兰舞,看爱尔兰书。我母亲经常警告我们:和自己人结婚。现在,守旧的人告诉我:和自己人待在一起。如果我听他的话,就不会被一个罗得岛的新教圣公会教徒拒绝。她曾经说过:如果你不是爱尔兰人,会拿自己怎么办?当时,我本可以离开的,只是饭正吃到一半。那是她做的饭:八宝鸡配一碗拌在咸黄油和荷兰芹里的粉红色新土豆,还有一瓶波尔多葡萄酒。那酒让我开心得浑身发抖,以至于忍受了任何对我和爱尔兰的讥讽。

好人,你,肖恩。

我在第五十七大街向西拐到第五大道,体验一下美国情调及其奢华,体验一下那些坐在巴尔的摩酒店棕榈庭里的人的世界,那些不需要带着种族连宇符度过一生的人的世界。你在午夜时分叫醒他们,问他们是谁。他们会说:累了。

她从酒吧的凳子上爬下来,让我帮她穿上外套。她在脖子上围上那条淡紫色的围巾。她得走了。

这个星期天的上午,我睡了一个小时。当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除了香蕉皮外,什么也没留下。

艾伯塔对我说,有些事情得处理了。我得长大并安顿下来,否则就会像我父亲那样,成为一个疯狂的流浪汉,把自己喝死。

艾伯塔谈到了婚姻。她想安顿下来,有一个丈夫,做晚饭,周末到古董店去,有朝一日有个过得去的公寓,当上母亲。

商店橱窗里的东西有一些我不知道名字。在这么无知的状态,我不知道自己如何活了那么长时间。沿着第五大道有一些花店,透过那些橱窗,我能叫出名字的只有天竺葵花。利默里克的体面人土对天竺葵花很是着迷,我送电报的时候,他们的前门通常有张纸条,上面写着:请推起窗户,将电报放在天竺葵花花盆下面。站在第五大道一家花店的门前,我想起送电报如何让我成为一名天竺葵花专家,可我甚至并不喜欢它们。这真是很奇怪。那颜色,那花香,还有秋天凋谢时的伤感,从来没有像花园里的其他花卉那样让我兴奋。天竺葵花没有香味,常开不败,那味道让人恶心。而在远处的公园大道,一定会有人把我拉到一边,花上一个小时让我相信天竺葵花的美。我得同意他们的观点,不论走到哪儿,人们总是比我知道的多。你不可能富有并住在派克大街,除非你对天竺葵花和种植技术有着深厚的知识。

我不想要上帝,也不想要天国。我想要艾伯塔。她抛弃了我。我要上床睡觉。

哦,是的。我要上床睡会儿。

等他们修了桥,我会的。

我的心不停地怦怦跳着,胸前一阵剧痛,世界上所有的乌云都聚结在脑海中。我想在路易斯酒吧冲着自己那杯啤酒哭泣,但那会有闲话:哦,是的,又是恋人间的争吵。他们会让我们离开,或者至少让我离开。他们肯定希望艾伯塔留下,给这个地方增光添彩。我不想到大街上去。那些幸福的情侣们都在街上散步,吃饭看电影,品尝小点心后,赤身裸体地爬上床。上帝,这就是她今晚的计划吗?我独自一人待在冷水公寓里,除了比尔·加里特里外,这世上没有人可以说话。

透过古董家具店的橱窗往里看,根本没什么意思。在你提问之前,他们从来不会让你知道东西的价钱,也从来不会在椅子上放个标牌,告诉你这是什么或者它从哪里来。大多数的椅子,你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坐上去的。它们太直太硬了,会让人背疼得厉害,最后的结局就是去医院。还有一些曲线形桌腿的小桌子,那么娇弱,一品脱的重量就可以让它们倒塌,毁了无价的波斯地毯或其他为了富有的美国人的快乐拼命做出来的东西。还有精美的镜子。早上在一个四周都是小丘比特和少女们嬉戏场景的镜框里看到自己的脸,你会搞不懂那会是怎样的情况。在这么混乱的局面下,该朝哪儿看呢?是看眼睛里分泌出来的东西,还是迷上屈从于丘比特之箭的少女?

第五大道让我明白自己是多么无知。如果那些穿着复活节服装的橱窗模特中的一个苏醒过来,问我她穿的衣服是用什么料子做成的,我会一点概念都没有。如果她们穿的衣服是帆布做的,我会马上认出来,因为我在利默里克搬运过的煤包就是那质地。煤包空了而天气又很恶劣的时候,我把它当被盖。也许我能认出花呢,因为人们冬天和夏天穿的外套就是这质地,但我得向模特承认自己不知道丝绸和棉的区别。我决不会指着一件衣服说,这是缎子或羊毛。如果叫我辨认锦缎或硬衬于布,我也会不知所措。小说家喜欢详细描写锦缎套装来暗示人物的富有,不知道是否有人会穿这种材料做的衣服,除非他们遭逢艰难时世,不得不把锦缎剪掉做衣服。我知道你不会拿起一本以美国南部为背景的小说,那里面没有一个白人种植园家庭会懒洋洋地靠在游廊上,抿着波旁威士忌酒或柠檬水,听黑人唱“轻轻摇荡,心爱的马车”,而游廊上的女人们扇着扇子,将硬衬布的热气扇走。

如果我对他讲《哈姆雷特》、派、奥斯丁夫人、格拉格甜酒之夜,房子如何不见了,连我那备有家具的出租房也不见了,我生命中的女人如何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那会怎么样呢?亲吻一个有着伤心和快乐回忆的戏院,这是我拥有的唯一安慰了。警官,这违反法律了吗?违反了吗,警官?

她同意在谢里登广场附近的路易斯酒吧见我。她走进酒吧大门,看起来比以前还要漂亮。酒保停止倒酒看着她,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她穿着那件带浅灰色皮毛领子的深蓝色外套,脖子上围了条淡紫色的丝质围巾。她父亲几年前打了她一拳头,为了表示和好,给她买了那件外套。我知道以后一看到淡紫色,自己就会想起这个时刻,那条围巾。我知道她会坐到我旁边的凳子上,对我说这是个错误,我们很般配,我应该和她一起到她的公寓去。她会做晚饭。从那以后,我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在床上躺了几分钟。他坐在床沿,对我讲广告行业的疯狂和空虚。很多的钱,但每个人都忍受着胃溃疡的痛苦,都很自我,很肮脏。他对我说,我是个老师,如果研究《柏拉图》和《约翰福音》,就可以挽救很多生命。但是首先,我得挽救自己的生命。

但是你有冷热水、厚毛巾、肥皂、床单、两只清澈的蓝眼睛和一口好牙齿。你祖母每天把你的小午餐盒都装得满满的。

我不在乎。我要躺下。

是的,她要了杯马提尼酒。不,她不会和我一起到我的公寓去。不,我也不会和她一起到她的公寓去,因为一切都结束了。她已经受够了我和我的弟弟们,受够了城外和格林威治村的场景。她想继续她的人生。每天光教课就够累的了,她还得努力忍受我,忍受我哀叫着想做这个做那个,想成为无所不能的人,负责任者除外。太多的抱怨了,她说,该长大了。她说我已经二十八岁了,但行为却像个孩子。如果我想像弟弟们那样在酒吧里虚度人生,那是我的事,但她不想身陷其中。

为了弄懂它,我禁食了三天。你得明白事情,比如性。但是我还没结束。我正在《柏拉图》中寻找平行的世界。我要到墨西哥去了。

艾伯塔遵守她奶奶罗得岛式的生活惯例。每个星期六,煮咖啡,抽根烟,用粉色卷发夹把头发盘起来,逛超市,买很多东西存到冰箱里,把脏衣服拿到自助洗衣店,等到衣服洗干净可以叠为止,把那些在我看来还干净的衣服送到干洗店,我反对她就说:你对干洗又知道多少呢?不管是否需要,都要打扫房间,做顿丰富的晚餐,去看电影。星期天上午,很晚起来,吃顿丰富的午餐,看报纸,到大西洋大道看古董。回家,准备下星期的功课,改作业。做顿丰富的晚餐,喝杯酒。改更多的作业,喝茶。抽根烟,上床睡觉。

他们大笑了起来。自动唱机里的米基·卡顿操纵着手风琴,鲁思·莫里斯的声音在喧闹的深夜航行:这是我的爱尔兰老家,在海的那一边。我情不自棼地拐进去,坐在高高的酒吧凳上,对酒保说:给我们来杯威士忌,布莱恩,要不就来两杯,好事得成双,鸟儿不能用一只翅膀飞行,你是个好小伙儿这难道不比坐在奥斯丁夫人家的台阶上或者亲吻第六十八大街剧场围墙要好?我难道不想和自己人在一起吗?不想吗?

不要哀叫了。关于你和你那悲惨童年的故事,我已经听够了。你不是唯一受过苦的人。我七岁时就被扔给我祖母了。我抱怨过吗?我只是继续生活下去。

我不想要香蕉。

日光洒满第五大道,但是街上没有一个人,只有我坐在第四十二大街图书馆那两头大狮子中间的台阶上。将近十年前,蒂姆·科斯特洛叫我到这儿来看《诗人列传》。各种体型和颜色的小鸟轻快地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告诉我春天就要来临了。可是,我还是说不上来它们的名字。我能说出鸽子和麻雀的区别,除了海鸥,我知道的仅此而已。

真的?你不做酒吧生意?

是的,是的,当你被拒绝,事情就是这样。你自己忍受。

在一家商店的窗户上,我瞥到了自己那张悲伤的脸。当我想起母亲称呼这为忧郁难看的脸时,我笑了。

躺下就是在你可以上升到完美状态的时候屈服于重力。

不,不,她不要再喝一杯马提尼酒了,要去见她的新男人。她得走了。

弗兰克。

我当然自己忍受,还能怎么忍受?

我是个老师。

不是上床睡觉的好时机。躺下就是躺下。

奥斯丁夫人的房子不见了,出现一栋新大楼:纽约弃婴医院。他们拆毁了我在这座城市的早期生活,这让上我伤心流泪。但至少,剧场还在。那一定是个啤酒之夜,因为我不得不伸开胳膊,将整个身子靠在剧场的墙上,直到警车里探出一个脑袋:嘿,朋友,怎么回事?

她越说越生气,不让我抓她的手,也不让我亲吻她的脸颊。不,她不会再要一杯马提尼酒了。

我这么说的,但想的是另外一回事。我想又对他们说,他们都是傲慢的笨蛋。我在巴尔的摩酒店大堂里见过他们这样的人,把烟灰弹到地板上,好让我去打扫干净;故意对我视而不见,就像你故意对打扫卫生的人视而不见。我想叫他们亲我的屁股。如果我再喝几杯,就会这么说,但是我知道本质上,在有优越感的人面前,我还是会拽着额前的一缕头发,不停地换脚。不论我对他们说什么,他们都会大笑,他们知道我的本质是什么。如果不知道,他们也不在乎,即使我从酒吧凳子上倒下,死了,他们也只是换到另一张桌子,避开这令人不快的场面,然后告诉全世界,他们遇到了一个喝醉酒的爱尔兰老师。

不得不听这些怪话让我很窝火。我对他说:躺下当然就是躺下。你在说什么呢?

比尔·加里特里和他的蜡烛、《柏拉图》,还有《约翰福音》在一起。我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埋在枕头里好好哭上一个晚上,可他坐在地板上盯着镜中的自己,捏着能在肚子上找到的任何一块肉。他抬起头看了看,说我看起来心事重重。

比尔瞪着我看。那么……

希望我能给你根香蕉,但是我刚庆祝完。

我恳请她再喝一杯马提尼酒,这也许能软化她,她就会到我的公寓去。然后,我会对比尔说:散步去吧,比尔,我们需要单独待会儿,在烛光下坐会儿,规划一下未来:星期六购物、用真空吸尘器打扫卫生、清洗、星期日搜寻古董、写教案,还有在床上连续几个小时地做爱。

争论令人不快,我离开,住到自己格林威治村的公寓里,准备过那疯狂的波西米亚式生活。后来,我听说她找到了其他人。突然间,我想要她。我绝望了,为她而疯狂,想到的只有她的优点,她的美和活力,还有那甜蜜的周末生活惯例。如果她接受我,我将成为那个完美丈夫,拿着优惠券去超市,洗碗,每天用吸尘器打扫整个公寓,晚上切菜准备那顿丰富的晚餐。我会打领带,擦鞋,成为新教徒。

我能说出弥撒各部分和祭司祭服的名称,还能像亨利·里德在他诗中表现的那样说出来复枪各部分的名称。但是如果我飞黄腾达,坐在桌旁的硬椅子上,人们给我端上花哨的食物,我却无法说出羊肉和鸭肉之间的差别,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当我的弟弟们都成为老师的时候。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真的?我们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哥哥。哦,是的,我们知道你弟弟迈克尔。你的名字叫……

它让你变美,那些钾。

他们喝酒,抽大麻。女人们都水性杨花。

我不想要香蕉。

你明白了吗?你懂了吗?

唱歌或吟诗的时候,我愿意当个爱尔兰人。教书的时候,我愿意当个美国人。我愿意成为一个爱尔兰裔美国人或者美国裔爱尔兰人,尽管我知道自己不能成为这两类人,即使斯科特·菲茨杰拉德曾经说过智慧的标志就是能同时拥有对立的思想。

好吧。好吧。

那儿有巨大的粪便。

他指了指《约翰福音》里的一篇文章。念念吧,他说,来吧,念一下。我念了:叫人活着的乃是灵,肉体是无益的。我对你们所说的话,就是灵,就是生命。

他脸朝秤躺在地上,赤身裸体,还打着呼噜。一根蜡烛在他头边摇曳不定,到处都是香蕉皮。地板上很冷,我把毯子盖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坐起来,把它推到一边。关于香蕉的事,对不起,弗兰克,但是今天早上,我小小地庆祝了一番。丰盛的早餐。就在这儿。

哦,上帝。我无疑像一条被人踢了一脚的狗那样呜呜地哭起来,肚子冰凉。世界上除了乌云外,什么也没有了。艾伯塔在那乌云中间:金发碧眼,披着淡紫色围巾,准备永远离开我,投向新男人的怀抱。这比当着我的面关上门还要糟,比死还要糟。

无论如何,这些都不重要。艾伯塔一定正在和她的新男人一起坐在一家浪漫的意大利小餐馆里,透过插在意大利勤地酒酒瓶里的蜡烛发出的亮光,对彼此微笑。他对她讲菜单里有哪些好吃的。点完菜后,他们谈论明天或许今晚要做的事情。一想到那场景,我的眼睛就赶上尿泡了。

她教学比我还要卖力,备课很认真,改作业很负责任。她的学生比我的学生好学,能够鼓励他们讨论文学。如果我提到书籍、诗歌、戏剧,我的学生就会呻吟,哀叫着索要上厕所的通行证。超市让我很沮丧,因为我不想每天都有一顿丰富的晚餐,那会累死我。我想在城市里闲逛,在咖啡馆喝咖啡,在酒吧喝啤酒,不想在余生的每个周末都面对佐伊的生活惯例。

哎呀,上帝,我们这样喝下去会喝醉的。

当然,我不会对纽约警察或任何人说这些话,只是对他说:没什么,警官。他叫我不要在这里停留。这是警察最爱说的话。

我没有停留。沿着第三大道,音乐声伴随着啤酒和威士忌的味道,还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和笑声,从爱尔兰酒馆的门缝里倾泻而出。

要是艾伯塔恢复理智回到我身边就好了。

任何事情。

哦,上帝,不要。这是一把扎在我心上的刀。

他们笑了。你会在什么时候开始做酒吧生意?

我不知道。我得念它几遍。快上午九点了。我一晚上没睡呢。

这不重要。她已经走了,出了门,在酒吧里所有男人的注目下步上台阶。这就是世界末日,还不如死了算了,还不如跳进哈德逊河,让它带着我的尸体经过埃利斯岛和自由女神像,穿过大西洋,流到香农河。在那儿,我至少和自己人在一起,而不会被罗得岛的新教徒们拒绝。

但是,这个人有个大秃脑袋和浓密的黑眉毛。我有种感觉,他有自己的麻烦。除了从酒吧的凳子上下来离开,没有什么办法了。我可以到城外,加入马拉奇和迈克尔那令人兴奋的生活中去。但相反,我走回唐宁街的家中,希望身边经过的幸福情侣们不会听到一个人生已经完蛋的男人不觉发出的呜咽声。

毕竟,利默里克的礼拜日上午,作为辅祭的我可以从弥撒开始时的应答轮唱圣诗中轻易溜走,直到弥撒礼成:“你们去吧!你们负着使命而去吧!”对于那三十个爱尔兰男人来说,这是一个站直身子涌向酒馆喝星期天酒的信号。酒是治疗前夜痛苦的良方。

你只认为你不想要香蕉,听听你的身体。

你以为你会回去啊,凯文?

酒保大约五十岁。我想问问他,他是否经历过我正在经历的痛苦,他是怎么办的,是否有治疗的法子。他或许能够告诉我,当一个将要永远离开你的女人说晚安而不是再见时,那意味着什么。

晨曦在格林威治村远处发出微弱光芒的时候,除了前往圣帕特里克大教堂拯救自己灵魂的人,第五大道上几乎没有人。他们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似乎比身边一路咕哝的老男人更为忧虑。这可能是因为女人活得更长,人数更多。当神甫分发圣餐的时候,教堂的长椅空了。我忌妒那些嘴里含着圣饼,带着神圣神情沿着过道回来的人。那神情告诉你,他们受天恩眷顾。现在,他们可以回家,吃一顿丰盛的早餐。如果他们在吃香肠和鸡蛋时死了,就直接上了天堂我想和上帝和好,但我的罪孽太深重了,神甫会把我赶出忏悔室。我再一次知道,获得救赎的唯一希望就是遭遇一场意外,只有几分钟的弥留时间。这样,我就可以做次打开天堂之门的完美的忏悔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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