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当那一抹银色的半圆形月亮低低地挂在空中时,雪停了,他们来到一座很大的山下。
可是布利赞不听。它走开了,在厚厚的积雪中奋力前行,继续往山上爬。
是爸爸的红帽子。
他想告诉自己,找到爸爸的帽子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是大风把帽子从爸爸头上刮掉的,爸爸忙着赶路,没能把它再找回去。也许吧。可是,当你冻得浑身骨头疼,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你很难一直保持乐观的态度。
驯鹿竖起了耳朵,抬起了头。尼古拉斯决定就叫它布利赞了:“我就叫你这个名字,行吗?”
尼古拉斯把倒数第二个蘑菇给了布利赞,把最后一个蘑菇给了米佳。他自己什么也没吃,虽然肚子像远处的滚雷一样咕咕叫个不停。大山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他们越往上爬,山顶看上去越高。
古拉斯发现,骑驯鹿比想象的容易一些。有点颠簸,但仍然比走路强多了,特别是在脚上打了水疱时走路。确实,就连那种颠簸尼古拉斯也慢慢习惯了。他坐在驯鹿背上,小心地用手捂住衣服口袋,让米佳感到暖和一些。
最后,周围完全成了白皑皑的一片,尼古拉斯知道,他们到了地图上的那片空旷地区。雪越来越深,风越刮越勐。布利赞真是好样儿的,它身体结实,腿脚有力,在逐渐加深的积雪中稳步前进。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很难看清远处的情景,但地平线上好像出现了什么东西。一座巍峨、陡峭的山峰。
最终是什么让尼古拉斯又爬到了驯鹿背上?
“布利赞!”
尼古拉斯感到,一阵尖锐而深刻的痛苦刺穿了他柔弱的身体。他担心的最糟糕的事已经发生。
“布利赞!你走错了!那边什么也没有。”
看来一切都没问题。
是希望吗?是勇气吗?或者,只是需要把已经开了头的事情做完?
布利赞的脚下除了雪没有别的东西,积雪越来越厚。它能继续往前走真是个奇迹。
帽子冻得冷冰冰的,上面凝结着雪粒子,但毫无疑问就是它。
尼古拉斯一直待在那儿,只顾用赤裸的双手刨挖积雪,最后,他浑身冻僵,瑟缩发抖,终于哭了起来。
“全都没有用!”尼古拉斯对米佳说。米佳从衣服口袋里探头张望,正在发抖的小脑袋迎着寒风。“没有用。他可能死了。我们必须转身回去。”接着,他提高嗓门,对布利赞喊道:“我们必须往南去了。对不起,我真的不应该把你们带来,你们俩我都不应该带来。太艰苦、太危险了,即使对一头驯鹿来说也没法忍受。我们顺着原路回去吧。”
“爸爸!”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用双手在积雪中拼命挖掘,“爸爸!爸爸!”
走得真艰难啊。每走一步,都陷进了齐膝深的积雪中。就好像大山不是大山,只是像山那么庞大的一堆积雪。
爸爸用一块红色的碎布做的帽子,上面有个白色的绒球球。
“好样儿的,布利赞,”尼古拉斯用疲倦的声音不停地说,“好样儿的。”他一直用一只手护着口袋里的米佳,偶尔还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拍驯鹿的后背。
可是布利赞还是不停地往前走。它转过头,似乎叫尼古拉斯继续走,不要停。一时间,尼古拉斯想待着不动。就留在这儿,直到大雪把他覆盖,直到自己——像爸爸一样——成为大山的一部分。不管往前走,还是往后走,似乎都没有任何意义了。他现在明白了,离开小木屋是多么愚蠢啊。他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尼古拉斯、米佳和布利赞一起赶路,似乎走了很多天。天气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尼古拉斯暗自庆幸,多亏有了布利赞,有了老太婆的围巾,还有米佳在口袋里让他的手感到暖和。他经常把身子趴下去搂住驯鹿,喂驯鹿吃装在他右边口袋里的所剩无几的蘑菇和浆果。
他闭上眼睛,停止了哭泣,等待着寒意离开自己的身体,等待着安宁最终来临。可是几分钟后,他感到什么东西在温柔地、轻轻地蹭他的耳朵。他睁开眼睛,看见一团热乎乎的白雾后面,布利赞用一眨不眨的眼睛看着他,那目光使他感到驯鹿什么都能够理解。
他颤抖着注视布利赞往山上爬。
“我需要给你起个名字,”他对驯鹿说,“名字对驯鹿来说可能不重要,但对人来说很重要。我要叫你……”他闭上眼睛,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梦,梦里他是个小孩子,在布利赞湖边滑雪橇,“叫你布利赞?”
布利赞的速度慢了下来,它似乎终于感到筋疲力尽了。
天太冷了,泪水凝固在他脸上。
尼古拉斯被这一片白色晃花了眼,最后,半山腰上突然出现了一点红色,就像一抹血迹,像雪地上的一道伤疤。尼古拉斯跳下驯鹿,在冻得硬邦邦的雪地上朝它走去。
最后终于走到了。但那不是血迹,而是一顶红色的帽子,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爸爸!爸爸!”
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死去。
有一点是肯定的。尼古拉斯虽然虚弱、疲惫、寒冷、饥饿、悲哀,却感到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他紧紧抓住爸爸的帽子,抖掉上面的雪粒子,把它戴到自己的头上,然后重新爬到了驯鹿背上。驯鹿——像尼古拉斯一样疲惫、寒冷和饥饿——开始继续攀登那座大山。因为这就是大山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