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观察跳开始练起吧。”
这第一晚,要学的东西真多啊。
“快起来,别磨蹭了!你们第一次进行夜间训练,可不能迟到。”图斯特和温可思从陡坡上滑下来,站在狼窝的入口。
“你跳得很高,这很好。不过现在,我要你牺牲一点高度,这样你可以掌握到翻滚和扭动的技巧。”
“是什么?”福狼问道。
“没,还没有。”
“嘿,你们底下安静点儿。”温可思喊道。
艾德米吞吞吐吐地说,是因为班吉。她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在抱怨,不想将自己的错误怪到别人头上去。可是在她内心深处,她正在诅咒那匹被奋哥儿说了一顿,心里好像有根刺一样的狼。我可不能让她这么对我,艾德米暗暗发誓,她想赶走我,没门儿!
“我们现在是在基尔,马上要上岗的是蕾莎。”
“观察跳?”
“是啊,没错。”图斯特回答说,“有人说,蕾莎是守卫之狼里最好的跳跃者。”
“雪东要回他自己的窝里去了,你知道他睡觉前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图斯特说。
“没错,就是这样。”温可思回答道,“你肯定已经学过骨中骨了。”
他们走到邓莫尔火山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转完一圈了。图斯特突然停下来。他们前面就是冢,可是上面却没有狼。这里的冢不是最高的,可是福狼看去的时候,突然觉得身子里窜过一阵电流。他奓起了全身的毛。
“他们一般都赶在月亮升起的时候来。强暴风冢和摩根冢,是观察他们视野最好的两个冢。骨中骨上记载了,真正伟大的猫头鹰的事迹,差不多发生在一千年前。”福狼觉得自己的骨髓里有什么在涌动。他睁大眼睛,耳朵向前竖起来。他和边缘之地上的所有狼一样,知道炭火是放在这些火山里的,而炭火经常随着熔岩道从一个火山口转到另一个火山口。他也听过神圣火山环的传说,知道猫头鹰王国的第一任国王叫瑚儿,在拿回炭火之前,就知道它的神奇力量。国王命名它叫瑚儿炭火,他警告第一任铁匠说,这个炭火任何流浪铁匠都不能用。
“你还好吧?”图斯特问道。
“他就喜欢吓人。”温可思小声说,“尤其喜欢吓唬新来的。”
福狼偏着头,盯着那个冢看。图斯特的声音越飘越远,其他的狼嗥也渐渐弱了下去,就好像他脱离了此刻的时空。他觉得自己好像站在自己的皮子面前,看着自己。我知道那些密码。
“嗷!”
“岩浆爆发的时候很少见。”图斯特继续说,“但是你也要学会区别强暴风的熔岩和基尔的熔岩,这两座火山在神圣火山环的位置是相对的。”
“你知道。”图斯特抬起头,好奇地看着福狼,“你已经读过骨中骨写的这部分了?”
福狼看见一匹毛乱七八糟的黑狼,正用仅有的三条腿敏捷地攀上冢。她爬到冢顶之后,先跳到空中,做了一个非常炫目的后空翻。福狼叹了口气:“她只有三条腿,居然做得那么好!”
“应该没有。”图斯特说,“我还记得我来这里的第一晚,那种激动的样子。不过你们肯定不愿意迟到的。换岗的时候,哪怕让雪东多等一秒,他也会大发脾气的。柯琳也是。”
“呀,你分心了!”温可思说,“这可不行。是什么令你走神了?”
在东方的天空中,第一抹月光透出天际,月亮慢慢爬上天空。这时,福狼发现了猫头鹰。他们宽大的翅膀印刻在夜幕里,羽尖因为月光的晕染变成了银色。猫头鹰王国的猫头鹰们,静悄悄地飞过天空——悄无声息,却又威风无比。
“至于现在,”图斯特说,“该你试试第一跳了。技巧是弯曲后腿用力跳,然后立刻去够前腿。第一跳的时候,不用想着要跳得多好看。跳起来,落下来,然后后腿着地。”
福狼和艾德米跟着两个泰加,走出了狼窝,迈着轻快的步子向神圣火山环的最东边一路小跑过去。这是一个奇怪又令人惊叹的地方。岩浆从山顶流下来,凝固成黑镜子样的一层,他们踩上去会发出清脆的响声。夜晚喷发出来的火焰,像一条一条的火舌。守卫之狼们跳起来寻找有没有灰莫林的时候,好像下定决心,非要碰到天空不可。
福狼看着图斯特,他的眼中也闪着疑惑:“我不知道,可我就是知道。”
“我知道。”福狼静静地说。
回到强暴风的冢顶,福狼正努力练习着,一直到他的值班时间结束。图斯特领着他从另一条路上绕回他的狼窝,这样福狼就可以看清楚其他火山的守卫之狼换岗时的情况。
“我们也能嗥得这么好听吗?”艾德米问。
艾德米弯曲后腿准备下一跳。她起跳的姿势非常优美,缩起四条腿以便像温可思教的那样,减少风的阻力,她向上飞得高高的,然后转个圈,准备完美地落地。可是一声刺耳的大叫在她身底下响起,再一次,她的屁股先着地。
“啊,换班了!”雪东,一匹灰色的狼从强暴风火山前面高高耸起的冢上跳下来。一开始,雪东看上去和普通狼一样,没什么特别畸形的地方。他的四条腿都是直的,没有爪子是向后扭的,他也没有失去眼睛、耳朵或尾巴。福狼和艾德米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这么健康的狼是怎么成为守卫之狼的呢。“你们看不出来吧,嗯?”雪东用刺耳的声音吠了两下,和之前他嗥歌的声音完全不同。说完,他伸出了舌头。艾德米和福狼全都吓得往后跳了一下。他的舌头是分开的,和蛇的芯子似的。雪东哈哈大笑。
图斯特突然像喷发的火焰一样跳起来,在达到最高点的时候在空中转了个身。然后他做了个前滚翻,最后落下来,干净利落地站在冢上。这就是他的回答。福狼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图斯特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他骨髓里并没有在他心里那么强烈。他继续说:“就像我说的,你还会学到所有奋哥儿的事,当然还有最伟大的铁匠的故事,比如说第一任铁匠格兰克。”
“我是你的泰加,”图斯特说,“强暴风也是。”他点点头指向火山,它的火山口正喷出许多像羽毛一样的火花,然后像伞一样散开,划过天际,“你要学会辨别,不同的季节里这些硫黄味道有什么不同。”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与此同时,在摩根的冢顶,艾德米也努力集中精力开始她的观察跳练习。她跳得没有自己希望的高,不过她的姿势很漂亮,甚至可以说完美。这时她看见下面的班吉正冲着自己冷笑。她狠狠地摔下来,屁股着地。
“目前,你的任务是学习认识好的猫头鹰,就是还没变成灰莫林的那种,你要学会怎么区别他们,认出他们谁是谁。”
“月爪?”福狼不明白。
“还好,请继续。”图斯特说出那个名字——格兰克——的时候,福狼骨髓深处好像颤动了一下,就是一匹狼感觉到另一匹狼走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地方时的那种颤动。
“嗯……”她只能这么说。
福狼立刻又回到了现实中。“好,非常好!”他确实觉得很好,好像他刚刚睡了很久的一个安稳觉。
福狼吓了一跳,他好像也听过这个名字。
“就是新新的第一个阶段。”艾德米飞快地说,“因为它的样子很像狼爪。”
“就是两个螺旋转加一个三百六十度前空翻,最后还有我自己的一点小改动。不过重点不是你做得多漂亮,而是你跳起来的时候能看见多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能观察到周围多少情况。我们没法像猫头鹰一样飞,不过……”图斯特哧哧地笑了两声,“好吧,来试试!”
“福狼!你还好吧?”图斯特问。
福狼觉得很惭愧,过去,他居然因为自己的跳跃能力而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柯琳?雪东?他们也是我们的泰加吗?”
“亲爱的,不是的。”温可思回答说,“你们的泰加是我们俩。他们只不过是上一班在摩根和强暴风值班的守卫之狼。月爪很快就要升起来了。”
“哦,我想她确实要努力学了。真对不起。我向你们两个道歉。”班吉回答道。温可思看着艾德米,这个泰加的独眼中闪着不知该怎么好的目光。
艾德米和福狼觉得,自己的喉咙也痒了。他们也想要跟着嗥,可是又不知道是不是合适。图斯特看着他们,好像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你们登上冢以后,就可以嗥了。我知道这是抵抗不了的。”
“第一,那是首打油诗,不是笑话。第二,现在这种风向,你们的话我们听得很清楚,而我正努力想要当个好泰加。”
数到三以后,福狼跳了起来。飞溅出来的火花在他身边呼啸,他能感受到火山喷出的火焰的热度,也能闻到火山口里翻滚的稠稠的岩浆。滚烫的风拂过他的皮毛,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好像也和星星、月亮、奔腾的云一样挂在天上了,直到他看见自己头顶上的猫头鹰为止。他们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啊!他心想。可是在找到答案之前,他已经又落回了冢顶。
火山现在变得有些活跃了。没有月亮的夜晚被红光隔成一块一块的。高高划过一道弧线的岩浆携着冰冷的星光在黑夜中舞蹈着。和着这样的背景,守卫之狼也嗥出了豪迈的歌。福狼和艾德米从来没有听过这种狼嗥。每一个音、每一个声部都被其他狼的声音所放大,形成深远的回音,就好像福狼和艾德米的耳朵,通往了一个声音的新宇宙。最奇怪的是,这些狼嗥比他们在部落生活时听到的那些狼嗥要小很多。音量虽然小,可爆发力却很强,好像这些守卫之狼发现了唯一一种能够匹配世界上最强音的声音。
“我猜你们连眼睛都没有闭一下吧,或者是两下?”小棕狼眯起唯一的眼睛。
“快看,邓莫尔火山就要苏醒了。”两匹狼转头向火山望去,那座火山突然开始间歇性地喷发,热煤被喷到黑黢黢的夜空里。整个天空被熊熊的炭火映得通红。自从雷霆之心死后,这是福狼第一次感到平静,感到满足。我很幸福,福狼想道,真的很幸福。
“哦,我们没想到声音会这么大。”班吉说,“对不起,温可思。我刚才只是给帕迪讲你那天晚上给我讲的笑话,就是关于驯鹿想要玩抓哔里噗噜游戏的那个。”
“这是奋哥儿的冢。”图斯特静静地说,“是用他们剩下的骨头搭建的,还有他们刻过的骨头。他们的时间快要到的时候,就是脱离共生的时刻,他们开始刻自己一生中最后一块骨头,也就是他们的遗骨。这是他们离开这个世界前最好的想法,然后他们就爬上星梯到灵魂之谷去了。这个遗骨将和他们一起埋在冢的深处。奋哥儿刻的话,是一种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够看懂的密码。”
“会的。”温可思柔声说,“不过还需要时间,但一定会的。这些歌会慢慢渗进你的身体里,永远留在你的骨髓里。”
“他要啃一块木头,记录今天值勤时观察到的情况,比如有没有猫头鹰来叼炭火,有没有是灰莫林嫌疑的。他还会记下火山的活动。现在该你上去了,福狼。这就是你的冢,你负责看守强暴风。温可思会带艾德米去摩根的冢。你先爬吧,我随后就到。”
那个道歉,温可思会和我一样觉得它很假吗?艾德米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