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把她的舌头扯下来,让她变成哑巴!”
“恐怕我没法证明,大人。”
“我的朋友们,你们面前站着的,也许就是下一任奋哥儿。”
“你不用拿欧贝出气!”艾德米用头顶了一下头领,将这个比自己大出两倍的狼顶了个跟头,“我都知道了,我生下来的时候根本不是马尔卡达哈,而是后来被人弄成的!是谁挖出了我的眼睛?是你吗,邓巴?”
“你要是愿意,就跟我到大会堂去,顺便把拉那的成员也都找来。”
头领继续说:“我们必须盯着她,找到她的弱点,然后下手,那才是惩罚她的开始。”
“是很奇怪,”一匹名叫布莱登的狼说,“依我说,现在的天气要疯了!”
“听我说,麦锡部落的狼们。听你们的头领说,除非有我的命令……”邓巴戏剧性地停了一会儿,看着他的手下,“否则不许杀她。”他再次停顿了一会儿,“可一旦时机到来,那么发生在叛徒艾德米身上的事,将比死亡还要可怕,比杀死她还要可怕!”
“杀了她!”有狼嗥道。
里沙花的花朵呈深红色,花茎上的刺和狼牙一样尖。里沙花的叶子饱满多汁,里面的浆汁足以灌醉一匹小狼。不过,要想隔过花刺去啜饮花叶里饱满的琼浆,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最好不要尝试。里沙花的出现虽然标志着这是一年里最长的一天,同时却也意味着大地将向冬天转变,此后的天气尽管暖和依旧,可是太阳每天溜下地平线的时间要提前一点点,夜幕取代银色白天的时间也会更快一点点。里沙花开的那个晚上便叫做“血与刺前夜”,边缘之地上所有部落里的所有成员,都会举行庆典狂欢,而所有庆祝“里沙夜”的部落里,没有一个比得上麦锡部落来得疯狂。麦锡部落的狂欢常常以混乱收场,甚至有些狼还会死在本应是“友好”的摔跤赛场上。
艾德米还是麦锡部落里的啃骨狼的时候,曾经在里沙夜有出色的表现。现在,她走进营地以后,那些盖过了呼啸风声的狼嗥和狂吠突然全都安静下来。所有的狼全都惊愕地看着回来的艾德米高高竖起尾巴,双耳立起向前。她带着挑衅的神情走向大会堂——那个部落高层举行庆典的洞穴。她往前走着,身边满是窃窃私语的声音。
邓巴·麦锡突然站直了身子,可他的尾巴却半垂着。他的手下退到他的后腿处,轻轻抽了抽他的尾巴,好像在提醒邓巴不要胆怯。艾德米带头走进了大会堂。
夏天过半,大地开始向太阳倾斜,应该出现太阳和月亮并排挂在天上的日子了。日与夜并存的这一天,便是边缘之地的里沙花盛开的时候。这种小小的红色蔷薇花朝向发光的太阳和她的妹妹——光芒比她弱一点儿的月亮,从她们的光线中吸取养分。
“她说什么?”头领转头看着自己的副官,忍不住吐了一地。
“快看她的尾巴和耳朵。她学这种高贵的姿势倒是学得挺快。”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是奋哥儿不要我?有什么原因让他一定会这么做吗?”艾德米声音洪亮地问出这个问题,悄悄降低了一下里沙夜的温度。
“在里沙夜?”
“说谎话又不会死!”邓巴·麦锡咆哮着走向站得僵直的欧贝,叼着她脖颈上的皱褶,将她甩在地上。
邓巴·麦锡努力聚集起自己所有的威严,走向艾德米。“如果守卫之狼的奋哥儿没有不要你,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没!没有,当然没有!”
所有狼都倒吸一口凉气,随后便是久久的沉默。
艾德米颈背的毛竖得高高的,令她的身材看起来比实际高大许多。那只独眼里射出的绿光变得更加有神,邓巴·麦锡和副官全都不敢看她,好像人们不敢正视直射的阳光,生怕被针一样的阳光刺瞎眼睛一样。
艾德米听见最后那句话,只是微微一笑。等到明天,或者再等一会儿,你就会来求我了。不过我还是要走,以自由狼的身份离开这里,去神圣火山环。
我真不敢相信,她心想,好像整个世界的轴都倾斜了。她正领着部落的头领走进他自己的宝洞。她还在指挥他,最起码从表面上看像是在指挥他,而且是在里沙夜。
“不是他们不要,是我不要。”
艾德米向布莱登点点头,好像他是这里最聪明的狼,哪怕他根本就不是。这匹细瘦的灰狼非常健壮,牙尖齿利,勇猛善斗,还是一个名叫思梅林暗杀小队的成员。这个暗杀小队是用来专门消除那些对部落有威胁的动物的。
“谁告诉我的并不重要。不过你可听好了。”洞里气氛变得更加凝重了。艾德米觉得自己正游走在危险的边缘,更多的狼挤进了大会堂,有很多都喝得醉醺醺的。有些狼是拉那的成员,由他们组成的部落法庭负责解释边缘之狼的复杂法律。所有狼的嘴上都落着一层雪,里面隐隐透出丝丝血渍。多奇怪的天气啊。居然在里沙夜里下雪了——真是闻所未闻!艾德米想着。这启发了她。她应该好好耍一耍他们,麦锡部落和麦夫部落的狼都可迷信了。
邓巴现在来精神了:“啊,到前面来,艾尔米德。是你把这个马尔卡达哈带去特木法的,你可以证明吧?”
手下们彼此交换不安的目光,好像在说:盯着她?这就是比杀死她还可怕的事?他们小小的脑袋里装的全都是暴力,所以实在想不出世界上居然有一种惩罚方法是不会流血的。
“哦,我用我的骨髓发誓,我绝不会向她行礼!”
“自由狼”是那种生于部落外面的野地里,被狼妈妈丢弃等死的啃骨狼。自由狼也可以参加啃骨大赛,如果他们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便也能被选中成为神圣守卫团的一员。艾德米一直认为,福狼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只自由狼,因为他在一岁以前根本找不到回麦肯部落的路。她想先让麦锡部落承认她自由狼的身份,然后再去找奋哥儿。命运之旅是通往真理的旅程,是通往和平的旅程。好吧,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真理与和平,所以她的任务完成了。
“我以黑暗世界之名来问你,受诅咒的狼,为什么来这里?”他喊道,“他们已经不要你了吗?”
“把她的另一只眼睛也挖出来!”另一匹狼嗥着。
“是谁告诉你的?”邓巴·麦锡咬着牙问道,“是谁告诉你的?”
邓巴·麦锡咆哮着,命令他们安静。他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威风,又恢复了那种恶毒、可怕的风范。他身上的每根毛发都竖起来,直到他的身形看起来好像比原来大了两倍为止。
头领愤怒地摇了摇头。他等了这么久,才等到麦锡部落出了一匹成为神圣守卫之狼的狼。所以,为什么要阻止她呢?很快,邓巴清醒的头脑里形成一个新的计划。头领感觉到一股兴奋扫过聚集的狼群。他故意等了几秒。如果说邓巴·麦锡有什么才能,那就是操纵别人的天赋。他飞快地说出下面的话,令每匹狼都不得不屏气凝神地细听。
头领的否认太过坚决了,艾德米心想。她带有暗示意味地点点头说:“我从生下来就是个可怜的马尔卡达哈,对吗?”她转头看向谁都没有发现已经走进来的欧贝。
洞里又是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同时还有闷闷的低吟声,好像一匹小奶狼被强行断了奶。麦锡部落的身体里虽然流淌着暴力的血液,可他们脊髓深处却锁着怯懦。艾德米走了两步,逼近拉那的成员。比起麦肯部落的拉那、比起麦楠部落的拉那,或是比起麦安部落的拉那,他们是多么可笑啊。
大会堂里爆出一阵喧哗。
艾德米再次开口,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她正在做最后的决定:“你们不认为这种疯狂的气候,是因为你们无恶不作而造成的吗?我要求你们,尊贵的拉那,请好好想一想关于马尔卡达哈的法律是如何被破坏的。挖出一匹幼狼的眼睛,居然只是为了让她有机会成为一匹守卫之狼!第一任奋哥儿率领冰行军,带着我们从长寒之地来到这里,你们敢说自己没有违反过他定下的精神吗?也许,外面的天气能解释这一切。”
邓巴·麦锡的眼中闪着迷惑,他难以置信地张着嘴巴,因为里沙花的叶浆而变成深红色的哈喇子流下来,滴落在大会堂的地上。艾德米趁着麦锡部落的狼群还没被她的话惊得倒吸一口气,转头离开了。等到众狼消化了她话中的含义,艾德米早就不见了。
“你闭嘴。”头领吼道。
“比杀死她还可怕的事是什么?”
周围响起一片吸气声。从来没有狼敢这样挑衅自己的头领。艾德米不仅用头顶撞了邓巴·麦锡,更过分的是,她居然敢直接叫他的名字,前面没有加任何尊称。
“她要干什么,要去大会堂吗?”
艾德米走到大会堂的洞口,看见麦锡部落的头领邓巴在副官的搀扶下,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的脸上,有一道斜着从眼睛一直划到脖颈的光秃秃的疤。疤上裸露的皮肤皱巴巴的,呈现出赤红的肉色,令他看起来更加凶残。不过现在,他站都站不稳,必须把大部分重心都放在副官身上的样子,令这个头领看上去显得更滑稽。他的嘴边都是自己的血,估计是去叼里沙花的叶子来着。也许他成功了,因为现在的他醉醺醺的。艾德米猜想,如果他听自己说完来这里的目的,一定会马上清醒过来。
整个世界飘着雪。是暴风雪!一场暴风雪在里沙夜降了下来,在夏月开始的时候降了下来!
“仔细盯着她。”
约莫十二匹醉到不同程度的狼走进了大会堂。他们不约而同地都先看了一眼艾德米,好像她突然变了个样子。没错,还是那匹小狼,那张难看的脸上还是只有一只眼睛。可是她奓着颈背的毛,高高举起尾巴,看起来好像高大了许多。然后,他们又看了看自己的头领,不知怎么他好像变得渺小了。他的皮毛里沾着许多花刺,被里沙花扎到的地方流着血,弄得身上全是一道一道的血渍,整个身子明显小了一圈,似乎只剩下皮包骨头。他还想摆出一副王者的样子,可看起来却像个笑话,就像他是一匹第一次想摆出这种样子的小狼崽。欧贝艾尔米德也轻轻走进了大会堂。她那身纯白的毛没有经过里沙花叶浆的浸染,看起来好像是被风吹过来的一片雾。
她继续说道:“仔细听我下面的话。外面的天气很反常,对吧?也许用不着进行冰行军,狼们这个月就能看见下雪。”她点点头,指向那些刚刚进来的狼。
“我要去神圣火山环,但不是以麦锡部落成员的身份——不,我要以自由狼的身份去。我抛弃了你们,我不承认你们,我不接受你们,我要休了你们,我不再属于你们的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