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参加学运的Nonpoli——毛衣配长裤的校园风装扮。不留胡须,发型中规中矩。
我们将话题快进至现代。在始于1968年的风靡欧洲一时的学生运动中,胡子同样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几乎就在同一个时期,日本的校园纷争也是风起云涌,只不过胡子的类型还不至于成为话题。顺便提一句,当时留胡子的日本男人的数量不断增加,但没有多到像西欧那么引人注目。欧洲人说这是因为日本人胡子稀疏,我不知道此话是否有道理。
不懂女人的男人,往往将女人化妆看作掩丑。这完全是一种误解,因为女人不会为了掩盖面部缺陷而长时间地端坐镜前。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那只能说她们太过无趣。大多数女人是觉得父母给的这张原生态的脸不能完全地展现内心世界,所以带着添彩的心情去面对镜子。因此不觉有缺憾的女性喜欢素颜,这与其自身长得美或丑没有关系。问题其实很简单,无论天生的面庞是否标致,但凡相信现有的面貌足够展现自己的女人,不会认为化妆是必然之事。
所以,从小小一根胡须可观人间百态。比如说,有时候满脸胡子的男人某天早上起来,竟然把脸刮得干干净净,这也是一个可以考察的有趣现象。我曾经就此询问有过类似经验的男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表示,刮完胡子如同羽毛被拔光的小鸡,对着镜中的自己,感觉既奇怪又无奈。
我还问了他们剃须的原因,结果得到了几种不同的回答。有人是因为胡子和头发一样会掉皮屑,不好打理。这种理由太过现实,很没趣。但意外的是,对当事人来说,这却是一个非常切实的苦恼。
左翼——留着刻意不去打理的胡子和长发。穿牛仔裤配Anorak Jake(套头半拉链连帽夹克),稍显邋遢。
这些区别非常重要。万一弄错,误入对方的阵营,极有可能遭到拳打脚踢,在当年可不是开玩笑的小事。相信日本大学生是以装扮上的差异来代替按头盔的颜色来区分党派的。尽管校园纷争如今已偃旗息鼓,曾经红极一时的“众须相”亦成旧话,然而左派下巴胡、右派唇须的基本共识依然存在。不知道这种“传统”源自何处,难道是马克思和希特勒?
右翼——留着精心修整过的世称“威廉须”的八字胡。由后颈往上倒剃的短发。穿皮夹克、牛仔裤,但整洁干净。
不管是怎样的形状,留胡子还真不好打理。如果不集中精神,左右两边可能修得不对称,得不偿失。这一点和女人化妆颇为相似。相反,如果早上胡子修饰得漂漂亮亮,就会有一种接下来一整天都会过得很顺利的预感,这又和女人化妆相同。所以说,有胡子还是件很愉快的事情。如果各位去多产胡子男的欧洲旅行,不妨对此细细考察一番。
在左派风头十足的时代,对现状不满的右派学生们也没有闲着,但他们留的都是唇须。而那些对政治无感、不参加学运的学生,无论下巴还是鼻头下,都刮得干干净净。多说无益,下面我来归类一下各派别的造型。
像这样细数所有的胡子造型是不可能的,但它们似乎有一个共通点。也就是说,无论留哪类胡子,都是在受之父母的面孔上存心添加一些变化。换言之,蓄须的都是不喜欢暴露肌肤的男人。身体的其他部位可以靠衣服遮掩,唯独一张脸暴露无遗。因此,我感觉蓄须似乎是有意识的掩面行为。
再说回校园纷争时代。当时纷争的主角新左派的年轻人,9成左右都留着满脸的大胡子。既然是长满全脸的,自然是络腮胡。当络腮胡成为大多数时,这种现象就完全变成了一种风俗。我记得观看那些人占领校园的电视采访录像时,所有人看起来都长得一模一样,令人匪夷所思。日本的大学生们用手帕遮脸,难不成是为了对抗以胡须掩面的西欧同志?
第三个回答是心境的变化。这有点像我们女人改变发型,突然有一天把飘飘长发剪得短短,或者将笔直的头发烫成大小卷。常说女人失恋会剪短头发,男人则会剃净胡须,说不定同样充满了戏剧性。
结果,非常现实的蓄须理由令我忍俊不禁,原来是为了防止同性恋。那个时代的威尼斯是地中海贸易第一强国,交易对象中有很多阿拉伯人、土耳其人。那些人是伊斯兰教徒,因此并不将基督教禁止的同性恋视为罪恶。他们除了拥有娶四房妻子的权利之外,似乎也很盛行少年爱。更何况男人在成年后蓄须,是那些国家长年的风俗习惯。通过阿拉伯人采购东方香料的威尼斯商人,如果不被当作成年人,不仅不利于生意,甚至会危及生命安全。父亲在给第一次出海的儿子的注意事项中,除了告诫不得参与船上的赌博等内容,还有一条就是长出来的胡子只能稍加修剪,不可全部剃净。说不定十几岁时前往东方的马可·波罗就留着稀疏的小胡子。当然,在供孩子们观看的动画片中,作为主角的马可·波罗大概就不太适合长胡子了。
如果男人蓄须近似女人化妆,那么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它无关长相的美丑,胡须不过是男人的一种自我表现?只不过蓄须不再是当今的主流倾向,反其道而行,也许是相当刻意地强调个性。相反,女人化妆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普遍现象,因此两者不能相提并论。毕竟,相较于不留胡子的男人,一年到头素面朝天的女人肯定更少。
尽管距离威尼斯仅200千米,但是同时代的佛罗伦萨却少有胡须男。想来这是因为佛罗伦萨人与不得不和伊斯兰教徒打交道的海洋民族威尼斯人不同,他们主要从事金融业和手工业,主要客户来自欧洲西北部。直到最近,其实是时至今日,同性恋依然不受基督教的待见,因而只能潜伏于地下,所以应该不用担心大白天被劫色。虽然是区区几根胡须,但也曾经有过举足轻重的作用。
当然,佛罗伦萨也有“例外”。米开朗琪罗留着胡子的自画像和列奥纳多·达·芬奇一把漂亮的雪白胡须的自画像,想来大家都有记忆。不过,达·芬奇在青壮年时期似乎没有留胡子。除此之外,当时佛罗伦萨的实际统治者——美第奇家族的男人们,每一位都留下了蓄须的肖像画。因此在佛罗伦萨,蓄须似乎属于个人的趣味,对15世纪末期佛罗伦萨的男人而言,主流的趣味是像恺撒时代的古罗马人那样,不留胡子。这个情况愈发激起我对堪称“佛罗伦萨的对手”的威尼斯男人们的蓄须现象的好奇心。
其次的理由是白胡须越来越显眼。据说胡子变白的速度快于头发,大概和发根新生的头发有点相似吧。就我个人的趣味而言,花白胡子一点都不难看,不过对那些当事人而言,这同样也是一桩无法忽视的烦恼。
佛罗伦萨和威尼斯,是代表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的两个城邦国家。我在学习那段历史时,发现了个有趣的事实:相对于佛罗伦萨男人少有蓄须,威尼斯男人除了未满20岁的少年之外,几乎无一例外地留着浓密的大胡子。
胡须大体分为络腮胡和唇须,不过还有其他五花八门的造型。既有像达利那样在嘴边弹上弹下、花样十足的八字须,也有泥鳅须一般耷拉着的胡子;既有只在唇上和下巴留两撮小胡子的怪情侣,也有像《鲁邦三世》里次元大介的那种细长型络腮胡。
当然,像文艺复兴时期的威尼斯男子或者学生运动火红年代的大学生那样,胡子成为不可或缺的要素的现象纯属例外。只有在蓄须与否取决于个人趣味的和平年代,上述的推断才可能成立。
女人有化妆这个手段。对不可能化妆的普通男人而言,胡子便成了他们的一种“妆容”。我这样说不知是否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