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班有叫“玛丽”的,她被叫做玛丽以后,就变成浑身带欢笑的炸弹;还有人叫做“坚强的爱玛”,从此,她每次哭的时候就咬着自己的胳膊以免痛哭失声;还有“神探亨特”,每天都背着一个放大镜和一个放小镜上学。
但我听到人们喊“安”的时候,仍会像被针扎了一下敏感部位一样,一个激灵。幻想一个解说员指着作为一个展品的我,苦着一张脸喊道:“这还是我们淳朴老实的安吗?”
我有生以来的第一节英语课上,老师给我们每个人都起了一个英文名字,当念我的英文名字的时候,她扁平了嘴发出了一个滑稽的声音,我以为她是对我已有的中文名字进行确认“嗯”,或是进行叹息“唉”,后来我才发现我的名字就是“安”。
PINK有首歌唱道:“医生医生给我开点药吧,让我做一天别人!”要什么药呢?要个名字就行了。
2005年6月《新京报》
命题:以“说‘安’”为题作文。“安”字含有“安定”、“安召”、“安宁”、“安逸”以及“安于……”等意思。要求自行选定角度,写一篇议论文,字数:不少于800字。(2005年高考北京卷)
老师把我命名为“安”,终于让我明确地认识到自己在别人心里的人物设定,大家谈论我的时候一定是这样的:“安……倒是个好人,不过就是这个地方有点不灵光。”说着,就用手指在太阳穴处做旋转画圈状。
从此,我就安心地当“安”,或者说在不断地确定自己的“安”性。夏天的时候,就处于似睡非睡半麻醉状态中;冬天的时候,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瑟瑟发抖,并希望抖到天黑地暗;春秋季节,就目瞪口呆地盯着水杯里的胖大海膨胀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而命运也配合我走“温柔敦厚”的路线,我每天都被从教室的不明飞行物扇一巴掌,有时是粉笔,有时是黑板擦,有时是一整袋的“好吃点”。我忍不住好奇:我决定变得不是先有性格还有先有名字?“安”,我不再把校牌规矩地别在胸前,而是挂在衣服拉链上。我在独自一人的时候会偷偷练习演讲词:“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我要感谢我的父母,他们一直在支持我……”我甚至还买了一双高跟鞋,每天放学回家都要换上,在家里游走,成功地由走一步晃三晃进化成晃一晃。
我以为这是一个改变的过程,其实是一个发现的过程。
我当场就决定不喜欢这个名字,我想叫“开水(凯瑟琳)”“肉丝(露丝)”“猪蹄(茱迪)”或者其他好笑的名字,而“安”,一听就是一个老实姑娘的名字,粗大并虎背熊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