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臣曰:前代文学之士,气壹矣,然以道义偶乖,遭遇斯难。马怀素、褚无量好古嗜学,博识多闻,遇好文之君,隆师资之礼,儒者之荣,可谓际会矣。刘、徐等五公,学际天人,才兼文史,俾西垣、东观,一代粲然,盖诸公之用心也。然而子玄郁结于当年,行冲彷徨于极笔,官不过俗吏,宠不逮常才,非过使然,盖此道非趋时之具也,其穷也宜哉!
初,无量与马怀素俱为侍读,顾待甚厚;及无量等卒后,秘书少监康子原、国子博士侯行果等又入侍讲,虽屡加赏赐,而礼遇不逮褚焉。
迅,右补阙,撰《六说》五卷。
昔董狐之书法也,以示于朝;南史之书弑也,执简以往。而近代史局,皆通籍禁门,幽居九重,欲人不见。寻其义者,由杜彼颜面,防诸请谒故也。然今馆中作者,多士如林,皆愿长喙,无闻舌。倘有五始初成,一字加贬,言未绝口而朝野具知,笔未栖毫而搢绅咸诵。夫孙盛实录,取嫉权门;王韶直书,见雠贵族。人之情也,能无畏乎!其不可三也。
“汉有孔季产者,专于古学;有孔扶者,随俗浮沉。扶谓产云:‘今朝廷皆为章句内学,而君独修古义,修古义则非章句内学,非章句内学则危身之道也。独善不容于代,必将贻患祸乎!”则知变易章句,其难二矣。
汇,给事中、尚书右丞、左散骑常侍、荆南长沙节度,有集三卷。
“刘歆以通书属文,待诏官署,见《左氏传》而大好之,后蒙亲近,欲建斯业。哀帝欣纳,令其讨论,各迁延推辞,不肯置对。刘歆移书责让,其言甚切,诸博士等皆忿恨之。名儒龚胜,时为光禄,见歆此议,乃乞骸骨;司空师丹,因大发怒,奏歆改乱前志,非毁先朝所立。帝曰:“此广道术,何为毁耶?”由是犯忤大臣,惧诛,求出为河南太守,宗室不典三河,又徙五原太守。以君实之著名好学,公仲之深博守道,犹迫同门朋党之议,卒令子骏负谤于时。则知变易章句,其难三矣。
“卜商疑圣,纳诮于曾舆;木赐近贤,贻嗤于武叔。自此之后,唯推郑公。王粲称伊、洛已东,淮、汉之北,一人而已,莫不宗焉。咸云先儒多阙,郑氏道备,粲窃嗟怪,因求其学。得《尚书注》,退而思之,以尽其意,意皆尽矣。所疑之者,犹未喻焉。凡有两卷,列于其集。又王肃改郑六十八条,张融核之,将定臧否。融称玄注泉深广博,两汉四百馀年,未有伟于玄者。然二郊之祭,殊天之祀,此玄误也。其如皇天祖所自出之帝,亦玄虑之失也。及服虔释《传》,未免差违,后代言之,思弘圣意,非谓扬己之善,掩人之名也。何者?君子用心,愿闻其过,故仲尼曰:‘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是也。而专门之徒,恕己及物,或攻先师之误,如闻父母之名,将谓亡者之德言而见压于重壤也。故王劭《史论》曰:‘魏、晋浮华,古道夷替,洎王肃、杜预,更开门户。历载三百,士大夫耻为章句。唯草野生以专经自许,不能究览异义,择从其善。徒欲父康成,兄子慎,宁道孔圣误,讳闻郑、服非。然于郑、服甚愦愦,郑、服之外皆仇也。’则知变易章句,其难五也。
先是,秘书监马怀素集学者续王俭《今书七志》,左散骑常侍褚无量于丽正殿校写四部书,事未就而怀素、无量卒,诏行冲总代其职。于是行冲表请通撰古今书目,名为《群书四录》,命学士鄠县尉毋煚、栎阳尉韦述、曹州司法参军殷践猷、太学助教余钦等分部修检,岁馀书成,奏上,上嘉之。又特令行冲撰御所注《孝经》疏义,列于学官。寻以衰老罢知丽正殿校写书事。
迥,谏议大夫、给事中,有集五卷。
皇太子手令付外宣行,仍编入令,以为常式。
客曰:“当局称迷,傍观见审,累朝铨定,故是周详,何所为疑,不为申列?”答曰:“是何言欤?谈岂容易!昔孔安国注壁中书,会巫蛊事,经籍道息。族兄臧与之书曰:‘相如常忿俗儒淫词冒义,欲拨乱反正而未能果。然雅达通博,不代而生;浮学宋株,比肩皆是。众非难正,自古而然。诚恐此道未申,而以独智为议也。’则知变易章句,其难一矣。
至忠惜其才,不许解史任。宗楚客嫉其正直,谓诸史官曰:“此人作书如是,欲置我何地!”
长安中,御史大夫魏元忠为张易之所构,配徙岭表,太子仆崔贞慎、东宫率独孤祎之饯于郊外。易之怒,使人诬告贞慎等与元忠同谋,则天令怀素按鞫,遣中使促迫,讽令构成其事,怀素执正不受命。则天怒,召怀素亲加诘问,怀素奏曰:“元忠犯罪配流,贞慎等以亲故相送,诚为可责,若以为谋反,臣岂诬罔神明?昔彭越以反伏诛,栾布奏事于其尸下,汉朝不坐,况元忠罪非彭越,陛下岂加追送之罪。陛下当生杀之柄,欲加之罪,取决圣衷可矣。若付臣推鞫,臣敢不守陛下之法?”则天意解,贞慎等由是获免。时夏官侍郎李迥秀恃张易之之势,受纳货贿,怀素奏劾之,迥秀遂罢知政事。怀素累转礼部员外郎,与源乾曜、卢怀慎、李杰等充十道黜陟使。怀素处事平恕,当时称之。使还,迁考功员外郎。时贵戚纵恣,请托公行,怀素无所阿顺,典举平允,擢拜中书舍人。开元初,为户部侍郎,加银青光禄大夫,累封常山县公,三迁秘书监,兼昭文馆学士。
景云中,累迁太子左庶子,兼崇文馆学士,仍依旧修国史,加银青光禄大夫。时玄宗在东宫,知几以名音类上名,乃改子玄。二年,皇太子将亲释奠于国学,有司草仪注,令从尘皆乘马著衣冠。子玄进议曰:
徐坚,西台舍人齐聃子也。少好学,遍览经史,性宽厚长者。进士举,累授太学。圣历中,车驾在三阳宫,御史大夫杨再思、太子左庶子王方庆为东都留守,引坚为判官,表奏专以委之。方庆善《三礼》之学,每有疑滞,常就坚质问,坚必能征旧说,训释详明,方庆深善之。又赏其文章典实,常称曰:“掌纶诰之选也。”再思亦曰:“此凤阁舍人样,如此才识,走避不得。”坚又与给事中徐彦伯、定王府仓曹刘知几、右补阙张说同修《三教珠英》。时麟台监张昌宗及成均祭酒李峤总领其事,广引文词之士,日夕谈论,赋诗聚会,历年未能下笔。坚独与说构意撰录,以《文思博要》为本,更加《姓氏》、《亲族》二部,渐有条汇。诸人依坚等规制,俄而书成,迁司封员外郎。则天又令坚删改《唐史》,会则天逊位而止。
“伏以安国《尚书》、刘歆《左传》,悉遭摈于曩叶,见重于来今。故知二人之鉴,高于汉廷远矣。孔秀产云:‘物极则变。比及百年外,当有明直君子,恨不与吾同代者。’于戏!道之行废,必有其时者欤!仆非专经,罕习章句,高名不著,易受经诬。顷者修撰,殆淹年月,赖诸贤辈能左右之,免致愆尤,仍叨赏赍,内省昏朽,其荣已多。何遽持一己之区区,抗群情之噂沓褷,舍勿矜之美,成自我之私,触近名之诫,兴犯众之祸?一举四失,中材不为,是用韬声,甘此沉默也。”
时知几又著《史通子》二十卷,备论史策之体。太子右庶子徐坚深重其书,尝云:“居史职者,宜置此书于座右。”知几自负史才,常慨时无知己,乃委国史于著作郎吴兢,别撰《刘氏家史》十五卷、《谱考》三卷。推汉氏为陆终苗裔,非尧之后。彭城丛亭里诸刘,出自宣帝子楚孝王嚣曾孙司徒居巢侯刘恺之后,不承楚元王交。皆按据明白,正前代所误,虽为流俗所讥,学者服其该博。初,知几每云若得受封,必以居巢为名,以绍司徒旧邑;后以修《则天实录》功,果封居巢县子。又乡人以知几兄弟六人进士及第,文学知名,改其乡里为高阳乡居巢里。
马怀素,润州丹徒人也。寓居江都,少师事李善。家贫无灯烛,昼采薪苏,夜燃读书,遂博览经史,善属文。举进士,又应制举,登文学优赡科,拜郿尉,四迁左台监察御史。
述在秘阁时,与鄠县尉母煚、曹州司法殷践猷并友善,二人相次卒。践猷,申州刺史仲容从子,明《班史》,通于族姓。子寅,有至性,早孤,事母以孝闻。应宏词举,为永宁尉。
无量以内库旧书,自高宗代即藏在宫中,渐致遗逸,奏请缮写刊校,以弘经籍之道。玄宗令于东都乾元殿前施架排次,大加搜写,广采天下异本。数年间,四部充备,仍引公卿已下入殿前,令纵观焉。开元六年驾还,又敕无量于丽正殿以续前功。皇太子及郯王嗣直等五人,年近十岁,尚未就学,无量缮写《论语》、《孝经》各五本以献。上览之曰:“吾知无量意无量。”遽令选经明笃行之士国子博士郄恆通郭谦光、左拾遗潘元祚等,为太子及郯王已下侍读。七年,诏太子就国子监行齿胄之礼,无量登座说经,百僚集观,礼毕,赏赐甚厚。明年,无量病卒,年七十五。临终遗言以丽正写书未毕为恨。上为举哀,废朝两日,赠礼部尚书,谥曰文。
开元初,自太子詹事出为岐州刺史,又充关内道按察使。行冲自以书生不堪博击之任,固辞按察,乃以宁州刺史崔琬代焉。俄复入为右散骑常侍、东都副留守。时嗣彭王志柬庶兄志谦被人诬告谋反,考讯自诬,系狱待报,连坐十数人,行冲察其冤滥,并奏原之。四迁大理卿。时扬州长史李杰为侍御史王旭所陷,诏下大理结罪,行冲以杰历政清贞,不宜枉为谗邪所构,又奏请从轻条出之。当时虽不见从,深为时论所美。俄又固辞刑狱之官,求为散职。七年,复转左散骑常侍。九迁国子祭酒,月馀,拜太子宾客、弘文馆学士。累封常山郡公。
萧颖士者,聪亻隽过人,富词学,有名于时,贾曾、席豫、张垍及述皆引为谈客。开元二十三年登进士第,考功员外郎孙逖称之于朝。褊躁无威仪,与时不偶,前后五授官,旋即驳落。乾元初,终于扬府功曹。
餗,右补阙、集贤殿学士、修国史。著《史例》三卷、《传记》三卷、《乐府古题解》一卷。
述在书府四十年,居史职二十年,嗜学著书,手不释卷。国史自令狐德棻至于吴兢,虽累修撰,竟未成一家之言。至述始定类例,补遗续阙,勒成《国史》一百一十二卷,并《史例》一卷,事简而记详,雅有良史之才,兰陵萧颖士以为谯周、陈寿之流。述早以儒术进,当代宗仰,而纯厚长者,澹于势利,道之同者,无间贵贱,皆礼接之。家聚书二万卷,皆自校定铅椠,虽御府不逮也。兼古今朝臣图,历代知名人画,魏、晋已来草隶真迹数百卷,古碑、古器、药方、格式、钱谱、玺谱之类,当代名公尺题,无不毕备。及禄山之乱,两京陷贼,玄宗幸蜀,述抱《国史》藏于南山,经籍资产,焚剽殆尽。述亦陷于贼庭,授伪官。至德二年,收两京,三司议罪,流于渝州,为刺史薛舒困辱,不食而卒。其甥萧直为太尉李光弼判官,广德二年,直因入奏言事称旨,乃上疏理述于苍黄之际,能存《国史》,致圣朝大典,得无遗逸,以功补过,合霑恩宥。乃赠右散骑常侍。
坚妻即侍中岑羲之妹,坚以与羲近亲,固辞机密,乃转太子詹事,谓人曰:“非敢求高,盖避难也。”及羲诛,坚竟免坐累。出为绛州刺史,五转复入为秘书监。开元十三年,再迁左散骑常侍。其年,玄宗改丽正书院为集贤院,以坚为学士,副张说知院事,累封东海郡公。以修东封仪注及从升太山之功,特加光禄大夫。坚多识典故,前后修撰格式、氏族及国史等,凡七入书府,时论美之。十七年卒,年七十馀。上深悼惜之,遣中使就家吊,内出绢布以赙,赠太子少保,谥曰文。坚长姑为太宗充容,次姑为高宗婕妤,并有文藻。坚父子以词学著闻,议者方之汉世班氏。
吴兢,汴州浚仪人也。励志勤学,博通经史。宋州人魏元忠、亳州人硃敬则深器重之,及居相辅,荐兢有史才,堪居近侍,因令直史馆,修国史。累月,拜右拾遗内供奉。神龙中,迁右补阙,与韦承庆、崔融、刘子玄撰《则天实录》成,转起居郎。俄迁水部郎中,丁忧还乡里。开元三年服阕,抗疏言曰:“臣修史已成数十卷,自停职还家,匪忘纸札,乞终馀功。”乃拜谏议大夫,依前修史。俄兼修文馆学士,历卫少卿、右庶子。居职殆三十年,叙事简要,人用称之。末年伤于太简。《国史》未成,十七年,出为荆州司马,制许以史稿自随。中书令萧嵩监修国史,奏取兢所撰《国史》,得六十五卷。累迁台、洪、饶、蕲四州刺史,加银青光禄大夫,迁相州长垣县子。天宝初改官名,为鄴郡太守,入为恆王傅。
刘子玄,本名知几,楚州刺史胤之族孙也。少与兄知柔俱以词学知名,弱冠举进士,授获嘉主簿。证圣年,有制文武九品已上各言时政得失,知几上表陈四事,词甚切直。是时官爵僭滥而法网严密,士类竞为趋进而多陷刑戮,知几乃著《思慎赋》以刺时,且以见意。凤阁侍郎苏味道、李峤见而叹曰:“陆机《豪士》所不及也。”
神龙初,再迁给事中。时雍州人韦月将上书告武三思不臣之迹,反为三思所陷,中宗即令杀之。时方盛夏,坚上表曰:“月将诬构良善,故违制命,准其情状,诚合严诛。但今硃夏在辰,天道生长,即从明戮,有乖时令。谨按《月令》:‘夏行秋令,则丘隰水潦,禾稼不熟。’陛下诞膺灵命,中兴圣图,将弘义、轩之风,以光史策之美,岂可非时行戮,致伤和气哉!君举必书,将何以训?伏愿详依国典,许至秋分,则知恤刑之规,冠于千载;哀矜之惠,洽乎四海。”中宗纳坚所奏,遂令决杖,配流岭表。
逌,学业亦亚于述,尤精《三礼》,与述对为学士,迪,同为礼官,时人荣之。累迁考功员外郎、国子司业,以风疾卒。
自皇家抚运,沿革随时。至如陵庙巡谒,王公册命,则盛服冠履,乘彼辂车。其士庶有衣冠亲迎者,亦时以服箱充驭。在于他事,无复乘车,贵贱所行,通用鞍马而已。臣伏见比者銮舆出幸,法驾首途,左右侍臣,皆以朝服乘马。夫冠履而出,只可配车而行,今乘车既停,而冠履不易,可谓唯知其一而未知其二也。何者?褒衣博带,革履高冠,本非马上所施,自是车中之服。必也韈而升镫,跣以乘鞍,非唯不师古道,亦自取惊今俗。求诸折中,进退无可。且长裾广袖,礻詹如翼如,鸣珮行组,锵锵奕奕,驰骤于风尘之内,出入于旌棨之间,倘马有惊逸,人从颠坠,遂使属车之右,遣履不收,清道之傍,絓骖相续,固以受嗤行路,有损威仪。
兢尝以梁、陈、齐、周、隋五代史繁杂,乃别撰《梁》、《齐》、《周史》各十卷、《陈史》五卷、《隋史》二十卷,又伤疏略。兢虽衰耗,犹希史职,而行步伛偻,李林甫以其年老不用。天宝八年,卒于家,时年八十馀。兢卒后,其子进兢所撰《唐史》八十馀卷,事多纰缪,不逮于壮年。兢家聚书颇多,尝目录其卷第,号《吴氏西斋书目》。
谨按《大宗伯》职云:“若王不祭祀,则摄位。”《注》云:“王有故,代行其祭事。”下文云:“凡大祭祀,王后不与,则摄而荐豆笾,彻。”若皇后合助祭,承此下文,即当云“若不祭祀,则摄而荐豆笾。”今于文上更起凡,则是别生馀事。夫事与上异,则别起凡。凡者,生上起下之名,不专系于本职。《周礼》一部之内,此例极多,备在文中,不可具录。又王后助祭,亲荐豆笾而不彻。案《九嫔》职云:“凡祭,赞后荐,彻豆笾。”《注》云:“后进之而不彻。”则知中彻者,为宗伯生文。若宗伯摄祭,则宗伯亲彻,不别使人。又案“外宗掌宗庙之祀,王后不与,则赞宗伯”。此之一文,与上相证。何以明之?案外宗唯掌宗庙祭祀,不掌郊天,足明此文是宗庙祭也。案王后行事,总在《内宰》职中。检其职文,唯云:“大祭祀,后稞献则赞,瑶爵亦如之。”《郑注》云:“谓祭宗庙也。”《注》所以知者,以文云“稞献”,祭天无稞,以此得知。又祭天之器,则用陶匏,亦无瑶爵,《注》以此得知是宗庙也。又内司服掌王后六服,无祭天之服;而巾车职掌王后之五辂,亦无后祭天之辂;祭天七献,无后亚献。以此诸文参之,故知后不合助祭天也。
知几长安中累迁左史,兼修国史。擢拜凤阁舍人,修史如故。景龙初,再转太子中允,依旧修国史。时侍中韦巨源纪处讷、中书令杨再思、兵部尚书宗楚客、中书侍郎萧至忠并监修国史,知几以监修者多,甚为国史之弊。萧至忠又尝责知几著述无课,知几于是求罢史任,奏记于至忠曰:
元行冲,河南人,后魏常山王素连之后也。少孤,为外祖司农卿韦机所养。博学多通,尤善音律及诂训之书。举进士,累转通事舍人,纳言狄仁杰甚重之。行冲性不阿顺,多进规诫,尝谓仁杰曰:“下之事上,亦犹蓄聚以自资也。譬贵家储积,则脯腊膎胰以供滋膳,参术芝桂以防疴疾。伏想门下宾客,堪充旨味者多,愿以小人备一药物。”仁杰笑而谓人曰:“此吾药笼中物,何可一日无也!”九迁至陕州刺史,兼陇右、关内两道按察使,未行,拜太常少卿。
今议者皆云秘阁有《梁武帝南郊图》,多有危冠乘马者,此则近代故事,不得谓无其文。臣案此图是后人所为,非当时所撰。且观代间有古今图画者多矣,如张僧繇画《群公祖二疏》,而兵士有著芒屩者;阎立本画《明君入匈奴》,而归人有著帷帽者。夫芒屩出于水乡,非京华所有;帷帽创于隋代,非汉官所作。议者岂可征此二画,以为故实者乎?由斯而言,则《梁氏南郊之图》,义同于此。又傅称因俗,礼贵缘情。殷辂周冕,规模不一;秦冠汉佩,用舍无常。况我国家道轶百王,功高万古,事有不便,理资变通,其乘马衣冠,窃谓宜从省废。臣怀此异议,其来自久,日不暇给,未及搉杨。今属殿下亲从齿胄,将临国学,凡有衣冠乘马,皆惮此行,所以辄进狂言,用申鄙见。
赞曰:学者如市,博通甚难;文士措翰,典丽惟艰。马、褚、兢、术,徐、元、子玄,文学之书,胡宁比焉!
唯《汉书》《郊祀志》则有天地合祭,皇后预享之事,此则西汉末代,强臣擅朝,悖乱彝伦,黩神谄祭,不经之典,事涉诬神。故《易传》曰:“诬神者,殃及三代。”《太誓》曰:“正稽古立功立事,可以永年,承天之大律。”斯史策之良诫,岂可不知。今南郊礼仪,事不稽古,忝守经术,不敢默然。请旁询硕儒,俯摭旧典,采曲台之故事,行圆丘之正仪,使圣朝叶昭旷之涂,天下知文物之盛,岂不幸甚。
开元初,迁左散骑常侍,修史如故。九年,长子贶为太乐令,犯事配流。子玄诣执政诉理,上闻而怒之,由是贬授安州都督府别驾。子玄掌知国史,首尾二十馀年,多所撰述,甚为当时所称。礼部尚书郑惟忠尝问子玄曰:“自古已来,文士多而史才少,何也?”对曰:“史才须有三长,世无其人,故史才少也。三长:谓才也,学也,识也。夫有学而无才,亦犹有良田百顷,黄金满籝,而使愚者营生,终不能致于货殖者矣。如有才而无学,亦犹思兼匠石,巧若公输,而家无楩楠斧斤,终不果成其宫室者矣。犹须好是正直,善恶必书,使骄主贼臣,所以知惧,此则为虎傅翼,善无可知,所向无敌者矣。脱苟非其才,不可叨居史任。自夐古已来,能应斯目者,罕见其人。”时人以为知言。子玄至安州,无几而卒,年六十一。自幼及长,述作不倦,朝有论著,必居其职。预修《三教珠英》、《文馆词林》、《姓族系录》,论《孝经》非郑玄注、《老子》河上公注,修《唐书实录》,皆行于代,有集三十卷。后数年,玄宗敕河南府就家写《史通》以进,读而善之,追赠汲郡太守;寻又赠工部尚书,谥曰文。
睿宗即位,坚自刑部侍郎加银青光禄大夫,拜左散骑常侍,俄转黄门侍郎。时监察御史李知古请兵以击姚州西贰河蛮,既降附,又请筑城,重征税之。坚以蛮夷生梗,可以羁縻属之,未得同华夏之制,劳师涉远,所损不补所获,独建议以为不便。睿宗不从,令知古发剑南兵往筑城,将以列置州县。知古因是欲诛其豪杰,没子女以为奴婢。蛮众恐惧,乃杀知古,相率反叛,役徒奔溃,姚、巂路由是历年不通。
兄知柔,少以文学政事,历荆扬曹益宋海唐等州长史刺史、户部侍郎、国子司业、鸿胪卿、尚书右丞、工部尚书、东都留守。卒,赠太子少保,谥曰文。代传儒学之业,时人以述作名其家。
秩,给事中、尚书右丞、国子祭酒。撰《政典》三十五卷、《止戈记》七卷、《至德新议》十二卷、《指要》三卷。论丧纪制度加笾豆,许私铸钱,改制国学,事各在本志。
议者云自唐已来,氏族之盛,无逾于韦氏。其孝友词学,承庆、嗣立为最;明于音律,则万石为最;达于礼义,则叔夏为最;史才博识,以述为最。所撰《唐职仪》三十卷、《高宗实录》三十卷、《御史台记》十卷、《两京新记》五卷,凡著书二百馀卷;皆行于代。
韦述,司农卿弘机曾孙也。父景骏,房州刺史。述少聪敏,笃志文学。家有书二千卷,述为兒童时,记览皆遍。人骇异之。景龙中,景骏为肥乡令,述从父至任。洺州刺史元行冲,景骏之姑子,为时大儒,常载书数车自随。述入其书斋,忘寝与食。行冲异之,引与之谈,贯穿经史,事如指掌,探赜奥旨,如遇师资。又试以缀文,操牍便就。行冲大悦,引之同榻曰:“此吾外家之宝也。”举进士,西入关,时述甚少,仪形眇小。考功员外郎宋之问曰:“韦学士童年有何事业?”述对曰:“性好著书。述有所撰《唐春秋》三十卷,恨未终篇。至如词策,仰待明试。”之问曰:“本求异才,果得迁、固。”是岁登科。
褚无量,字弘度,杭州盐官人也。幼孤贫,励志好学。家近临平湖,时湖中有龙斗,倾里闬就观之,无量时年十二,读书晏然不动。及长,尤精《三礼》及《史记》,举明经,累除国子博士。景龙三年,迁国子司业,兼修文馆学士。是岁,中宗将亲祀南郊,诏礼官学士修定仪注。国子祭酒祝钦明、司业郭山恽皆希旨,请以皇后为亚献,无量独与太常博士唐绍、蒋钦绪固争,以为不可。无量建议曰:
转右补阙,中书令张说专集贤院事,引述为直学士,迁起居舍人。说重词学之士,述与张九龄、许景先、袁晖、赵冬曦、孙逖、王幹常游其门。赵冬曦兄冬日,弟知壁、居贞、安贞、颐贞等六人,述弟迪、逌、迥、起、巡亦六人,并词学登科。说曰:“赵、韦昆季,令之杞梓也。”十八年,兼知史官事,转屯田员外郎、职方吏部二郎中,学士、知史官事如故。及张九龄为中书令,即集贤之同职,裴耀卿为侍中,即述之舅,皆相推重,语必移晷。二十七年,转国子司业,停知史事。俄而复兼史职,充集贤学士。天宝初,历左右庶子,加银青光禄大夫。九载,兼充礼仪使。其载迁尚书工部侍郎,封方城县侯。
怀素虽居吏职,而笃学,手不释卷,谦恭谨慎,深为玄宗所礼,令与左散骑常侍褚无量同为侍读。每次阁门,则令乘肩舆以进。上居别馆,以路远,则命宫中乘马,或亲自送迎,以申师资之礼。是时秘书省典籍散落,条疏无叙,怀素上疏曰:“南齐已前坟籍,旧编王俭《七志》。已后著述,其数盈多,《隋志》所书,亦未详悉。或古书近出,前志阙而未编;或近人相传,浮词鄙而犹记。若无编录,难辩淄、渑。望括检近书篇目,并前志所遗者,续王俭《七志》,藏之秘府。”上于是召学涉之士国子博士尹知章等,分部撰录,并刊正经史,粗创首尾。会怀素病卒,年六十,上特为之举哀,废朝一日,赠润州刺史,谥曰文。
夫郊祀者,明王之盛事,国家之大礼。行其礼者,不可以臆断,不可以情求,皆上顺天心,下符人事,钦若稽古,率由旧章,然后可以交神明,可以膺福祐。然礼文虽众,莫如《周礼》。《周礼》者,周公致太平之书,先圣极由衷之典,法天地而行教化,辩方位而叙人伦。其义可以幽赞神明,其文可以经纬邦国,备物致用,其可忽乎!至如冬至圆丘,祭中最大,皇后内主,礼位甚尊。若合郊天助祭,则当具著礼典。今遍检《周官》,无此仪制。盖由祭天南郊,不以地配,唯将始祖为主,不以祖妣配天,故唯皇帝亲行其礼,皇后不合预也。
子玄子贶、餗、汇、秩、迅、迥,皆知名于时。
时左仆射韦巨源等阿旨,叶同钦明之议,竟不从无量所奏。
“子雍规玄数十百件,守郑学者,时有中郎马昭,上书以为肃缪。诏王学之辈,占答以闻。又遣博士张融案经论诘,融登召集,分别推处,理之是非,具《呈证论》。王肃酬对,疲于岁时。则知变易章句,其难四矣。
贶子浃、滋,汇子赞。滋,贞元中位至宰辅。赞,观察使,自有传。
古者刊定一史,纂成一家,体统各殊,指归咸别。夫《尚书》之教也,以疏通知远为主;《春秋》之义也,以惩恶劝善为先。《史记》则退处士而进奸雄,《汉书》则抑忠臣而饰主阙。斯并曩贤得失之例,良史是非之准,作者言之详矣。顷史官注记,多取禀监修,杨令公则云“必须直词”,宗尚书则云“宜多隐恶”。十羊九牧,其事难行;一国三公,适从焉在?其不可四也。
开元五年,为栎阳尉。秘书监马怀素受诏编次图书,乃奏用左散骑常侍元行冲、左庶子齐澣、秘书少监王珣、卫尉少卿吴兢并述等二十六人,同于秘阁详录四部书。怀素寻卒,行冲代掌其事,五年而成,其总目二百卷。述好谱学,秘阁中见常侍柳冲先撰《姓族系录》二百卷,述于分课之外手自抄录,暮则怀归。如是周岁,写录皆毕,百氏源流,转益详悉。乃于《柳录》之中,别撰成《开元谱》二十卷。其笃志忘倦,皆此类也。
古者自大夫已上,皆乘车而以马为騑服。魏、晋已降,迄乎隋代,朝士又驾牛车,历代经史,具有其事,不可一二言也。至如李广北征,解鞍憩息;马援南伐,据鞍顾盼。斯则鞍马之设,行于军旅;戎服所乘,贵于便习者也。按江左官至尚书郎而辄轻乘马,则为御史所弹。又颜延之罢官后,好骑马出入闾里,当代称其放诞。此则专车凭轼,可擐朝衣;单马御鞍,宜从亵服。求之近古,灼然之明验也。
行冲以本族出于后魏,而未有编年之史,乃撰《魏典》三十卷,事详文简,为学者所称。初魏明帝时,河西柳谷瑞石有牛继马后之象,魏收旧史以为晋元帝是牛氏之子,冒姓司马,以应石文。行冲推寻事迹,以后魏昭成帝名犍,继晋受命,考校谣谶,著论以明之。
前汉郡国计书,先上太史,副上丞相;后汉公卿所撰,始集公府,乃上兰台。由是史官所修,载事为博。原自近古,此道不行,史臣编录,唯自询采。而左右二史,阙注起居;衣冠百家,罕通行状。求风俗于州郡,视听不该;讨沿革于台阁,簿籍难见。虽使尼父再出,犹且成其管窥,况限以中才,安能遂其博物。其不可二也。
仆自策名士伍,待罪朝列,三为史臣,再入东观,竟不能勒成国典,贻彼后来者,何哉?静言思之,其不可者五也。何者?古之国史,皆出自一家,如鲁、汉之丘明、子长,晋、齐之董狐、南史,咸能立言不朽,藏诸名山,未闻藉以众功,方云绝笔。唯后汉东观,大集群儒,而著述无主,条章靡立。由是伯度讥其不实,公理以为可焚,张、蔡二子纪之于当代,傅、范两家嗤之于后叶。今史司取士,有倍东京,人自以为荀、袁,家自称为政、骏。每欲记一事,载一言,皆阁笔相视,含毫不断。故首白可期,而汗青无日。其不可一也。
贶,博通经史,明天文、律历、音乐、医算之术,终于起居郎、修国史。撰《六经外传》三十七卷、《续说苑》十卷、《太乐令壁记》三卷、《真人肘后方》三卷、《天宫旧事》一卷。
客问主人曰:“小戴之学,行之已久;康成铨注,见列学官。传闻魏公,乃有刊易;又承制旨,造疏将颁。未悉二经,孰为优劣?”主人答曰:“小戴之礼,行于汉末,马融注之,时所未睹。卢植分合二十九篇而为说解,代不传习。郑絪子干,师于季长。属党锢狱起,师门道丧,康成于窜伏之中,理纷拿之典,志存探究,靡所咨谋。而犹缉述忘疲,闻义能徙,具于《郑志》,向有百科。章句之徒,曾不窥览,犹遵覆辙,颇类刻舟。王肃因之,重兹开释,或多改驳,仍按本篇。又郑学之徒,有孙炎者,虽扶玄义,乃易前编。自后条例支分,箴石间起。马伷增革,向逾百篇;叶遵删修,仅全十二。魏公病群言之错杂,众说之精深。经文不同,未敢刊正;注理睽误,宁不芟砻。成毕上闻,太宗嘉赏,赍缣千匹,录赐储籓。将期颁宣,未有疏义。圣皇纂业,耽古崇儒,高曾规矩,宜所修袭,乃制昏愚,甄分旧义。其有注遗往说,理变新文,务加搜穷,积稔方毕。具录呈进,敕付群儒,庶能斟详,以课疏密。岂悟章句之士,坚持昔言,特嫌知新,欲仍旧贯,沉疑多月,摈压不申,优劣短长,定于通识,手成口答,安敢铨量。”
初,有左卫率府长史魏光乘奏请行用魏征所注《类礼》,上遽令行冲集学者撰《义疏》,将立学官。行冲于是引国子博士范行恭、四门助教施敬本检讨刊削,勒成五十卷,十四年八月奏上之。尚书左丞相张说驳奏曰:“今之《礼记》,是前汉戴德、戴圣所编录,历代传习,已向千年,著为经教,不可刊削。至魏孙炎始改旧本,以类相比,有同抄书,先儒所非,竟不行用。贞观中,魏征因孙炎所修,更加整比,兼为之注,先朝虽厚加赏锡,其书竟亦不行。今行冲等解征所注,勒成一家,然与先儒第乖,章句隔绝,若欲行用,窃恐未可。”上然其奏,于是赐行冲等绢二百匹,留其书贮于内府,竟不得立于学官。行冲恚诸儒排己,退而著论以自释,名曰《释疑》。其词曰:
徐坚元行冲吴兢韦述弟逌迪萧直萧颖士母煚殷践猷附
行冲俄又累表请致仕,制许之。十七年卒,年七十七,赠礼部尚书,谥曰献。
凡此不可,其流实多,一言以蔽,三隅自反。而时谈物议,焉得笑仆编次无闻者哉!比者伏见明公每汲汲于劝诱,勤勤于课绩。或云坟籍事重,努力用心;或云岁序已淹,何时辍手?窃以纲维不举,而督课徒勤,虽威以次骨之刑,勖以悬金之赏,终不可得也。语曰:“陈力就列,不能则止。”仆所以比者布怀知己,历诋群公,屡辞载笔之官,愿罢记言之职者,正为此耳。当今朝号得人,国称多士。蓬山之下,良直差肩;芸阁之中,英奇接武。仆既功亏刻鹄,笔未获麟,徒殚太官之膳,虚索长安之米,乞以本职,还其旧居,多谢简书,请避贤路。惟明公足下哀而许之。
寻以母老请停官归侍。景云初,玄宗在春宫,召拜国子司业,兼皇太子侍读,尝撰《翼善记》以进之,皇太子降书嘉劳,赍绢四十匹。太极元年,皇太子国学亲释奠,令无量讲《老经》、《礼记》,各随端立义,博而且辩,观者叹服焉。既毕,进授银青光禄大夫,兼赐以章服,并彩绢百段。玄宗即位,迁郯王傅,兼国子祭酒。寻以师傅恩迁左散骑常侍,仍兼国子祭酒,封舒国公,实封二百户。未几,丁忧解职,庐于墓侧。其所植松柏,时有鹿犯之,无量泣而言曰:“山中众草不少,何忍犯吾先茔树哉!”因通夕守护。俄有群鹿驯狎,不复侵害,无量因此终身不食鹿肉。服阕,召拜左散骑常侍,复为侍读。以其年老,每随仗出入,特许缓行,又为造腰舆,令内给使舆于内殿。无量频上书陈时政得失,多见纳用。又尝手敕褒美,赐物二百段。
○马怀素褚无量刘子玄兄知柔子贶餗汇秩迅迥
窃以史置监修,虽无古式,寻其名号,可得而言。夫言监者,盖总领之义耳。如创纪编年,则年有断限;草传叙事,则事有丰约。或可略而不略,或应书而不书,此失刊削之例也。属词比事,劳逸宜均;挥铅奋墨,勤惰须等。某帙某篇,付之此职;某纪某传,归之此官。此铨配之理也。斯并宜明立科条,审定区域,倘人思自勉,则书可立成。今监之者既不指授,修之者又无遵奉。用使争学苟且,务相推避,坐变炎凉,徒延岁月。其不可五也。
马怀素,润州丹徒人。家住江都,年少时从师于李善。家境贫穷点不起灯,白天采集柴草,夜晚点燃用来看书,博览经史,擅长写文章。考取进士,又应考制举,荣登文字优赡科,提为..尉,四次升迁为左台监察御史。
长安年中(701),御史大夫魏元忠被张易之诬陷,发配至岭表,太子仆崔贞慎、东宫率独孤..之在郊外为之饯行。易之生气,派人诬告贞慎等人与元忠同谋,则天命令怀素审讯,并派遣中使催促,暗示使其构成罪,怀素刚正不受命。则天生气,诏见怀素亲自质问,怀素上奏说“:元忠犯罪流放,贞慎等人以朋友亲情相送,确实可以责备,如果认为他们是谋反,我不就在欺骗神明吗?当年彭越由于谋反被杀,栾布在其尸首旁上奏陈事,汉朝对他不定罪,况且元忠的罪和彭越不同,陛下怎么能追加罪状呢。陛下手握生死权力,若想追加其罪,这取决于圣上的心愿就可以了。如果托付给我审讯,我能敢不遵守陛下的法律吗?”则天明白其意,贞慎等人由此获免。当时夏官侍郎李迥秀倚仗张易之的权势,接受贿赂,怀素上奏请求将其弹劾,迥秀于是被罢免官职。怀素多次升为礼部员外郎,与源乾曜、卢怀慎、李杰等人充任十道黜陟使。怀素处事公平宽待,为当时人所称道。使令完成归来,升为考功员外郎。当时达官贵戚恣情放纵,互相推诿职责公然进行,怀素无所阿谀逢迎,处事公平得当,提升为中书舍人。开元初年(713),为户部侍郎,加银青光禄大夫,多次封为常山县公,多次提升为秘书监,兼昭文馆学士。
怀素虽然身居吏职,却非常喜爱学习,手不释卷,谦恭谨慎,极为玄宗所尊敬,令其与左散常侍褚无量一起作为侍读。每次从旁门进来,都要他们坐着大轿。皇上居住在别馆,由于路远,则令可在宫中乘马,有时候亲自送迎,以表尊师之礼。这时秘书省的典籍散落,条目无法叙述,怀素上疏说:“南齐以前的典籍已埋入土里,王俭编的《七志》很陈旧。以后的著述,数量很多,也未必详悉。近来发行的有些书,以前史志缺乏的又没有编入,有些是近人相传,浮词浅鄙却还记载。如果不编录,则难辩淄、渑。希望括减近来书籍的篇目,增入以前史志所遗缺的,续编王俭的《七志》,将其珍藏在秘府。”皇上于是诏令研究此方面的学者国子博士尹知章等人,分部撰写,并且刊正经史,粗创首尾。此时怀素病死,年龄六十岁,皇上特意为他举哀,停止上朝一天,赠予润州刺史,谥号文。
刘子玄,原名知几,楚州刺史刘胤之的族孙。年少时与兄知柔都以擅长词学著名,二十岁考取进士,被封为获嘉主簿。证圣初年(695),朝廷令九品以上的文武官员谈时政得失,知几上书陈述四事,语词非常恳切率直。当时官场虚假而法网严密,读书人竞相趋进却多遭杀害,知几于是著《思慎赋》,针贬时弊,表述见解。凤阁侍郎苏味道、李峤读了《思慎赋》后高兴地说:“陆机《豪士》怕不及也。”
知几在长安多次升迁为左史,兼撰写国史。升为凤阁舍人,依旧著史。景龙初年(707),再转为太子中允,仍然著国史。当时侍中韦巨源和纪处讷、中书令杨再思、兵部尚书宗楚客、中书侍郎萧至忠一起监修国史,知几认为监修的人太多,实在是撰史的弊病,肖至忠又曾经指责知几著述没有一定的标准,知几于是上书给至忠,请求罢免史任。
至忠怜惜知几的才学,不同意解除史任。宗楚客嫉妒知几的正直,对各位史官说“:此人著书如此这般,想置我于何地?”
当时知几又著《史通子》二十卷,充分阐述史策的体裁。太子右庶子徐坚非常看重这本书,曾经说:“任史职的人,应该将此书放置座右。”知几自负史才,常常慨叹时代无知己,于是将国史委托给著作郎吴兢,自己另外撰写《刘氏家史》十五卷、《谱考》三卷。推究汉氏为陆终的后代,不是尧的后代。彭城、丛亭里诸刘,是宣帝的儿子楚孝王器的曾孙司徒居巢侯刘恺的后代,不是接续楚元王交。都考察明白,纠正了前代的错误,虽然被一般人所讥讽,但学者佩服他的博学。起初,知几经常说如果得以受封,一定用居巢作为名字,用来接续司徒家族;后来因修《则天实录》有功,果然被封为居巢县子。又乡人因为知几兄弟六人考取进士,文章学问著名,改他们所在的乡里名为高阳乡居巢里。
景云中(709),知几多次升太子左庶子,兼崇文馆学士,仍旧修国史,加封银青光禄大夫。当时玄宗在东宫,知几因姓名音读类似皇上的名字,于是改名为子玄。第二年,皇太子准备亲自定位于国学,有司起草礼节记载,使随从臣子都乘马着衣戴帽,子玄进言(略)。
皇太子手令付外公开执行,仍然编入命令,定为常规。
开元初年(713),子玄升为左散骑常侍,修史依旧。九年(721),长子贶为太乐令,触犯刑律被发配流放。子玄命令主持政事者诉说道理,皇上知道了非常生气,于是降子玄为安州都督。子玄主管国史,前前后后二十多年,撰述很多,颇为当时人所称道。礼部尚书郑惟忠曾经问子玄“:自古以来,文士多而史才少,为什么?”子玄回答说“:史才必须具备三个长处,世上没有这样的人,所以史才少。三个长处:称之为才、学、识。有学而无才,也就如有良田万顷,黄金满鬭,却让愚蠢的人经营,最终不能成为经商的人。如果有才而无学,就好比想着木料石头,像公输一样能干,但家中没有木便木冉斧斤,最终不能成为建造宫室的人。史才还要应是正直,善恶都写,使骄主贼臣,因此知道害怕,这就如虎添翼,善无可加,所向无敌了。如果没有这些才能,不能担任史任。自古以来,能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很少见。”当时人们认为这是聪明之言。子玄到安州,没有几年就去世了,享年六十一岁。子玄自小到老,著述作文从不倦怠,朝拜皇上时有论著,一定被授官职。子玄准备撰写《三教珠莫》、《文馆词林》、《姓族系录》,阐述《孝经》不是郑玄注释、《老子》不是河上公注释,撰写《唐书实录》,有文集三十卷。数年后,玄宗下令河南府有学识者写《史通》进献,玄宗读了认为子玄的著述很好,追封子玄为汲郡太守,后又追封工部尚书,谥号文。
元行冲,河南人,后魏常山王素连的后代。少年时死了双亲,为外祖司农卿韦机抚养。博闻多学,尤其擅长音律和训诂的写作。考取进士,多次转为通事舍人,狄仁杰非常器重他。元行冲性情耿直,多次进言规诫,曾经对仁杰说“:下奉事上,就好比用自己积蓄来充实皇上的积蓄。如贵家的积蓄,脯腊月奚胰作为饭食用,参术芝精作为预防疾病用。我想门下宾客,可以充作好味者多,希望用小人备做一种药物。”仁杰笑着说“:这是我的药中宠物,怎么可以一日没有呢?”九次迁为陕州刺史,兼陇右、关内两道按察使,又授予太常少卿。
元行冲认为本族出于后魏,但没有编年史,于是撰写《魏典》三十卷,事情详细而文笔简练,为学者称道。初魏明帝时,河西柳谷瑞石有牛跟在马后的形象,魏收旧史认为晋元帝是牛氏的后代,冒姓司马,用来应证石文。行冲追根究底,认为后魏昭成帝名犍,继晋元帝后受命,考正谣谶,特著论以明确这件事。
开元初年(713),自太子詹事出朝任岐州刺史,又充任关内道按察使。行冲自己认为书生不可以担负搏击责任,因此辞去按察使。让宁州刺史崔琬代替。不久又入朝为右散骑常侍、东都副留守。当时嗣彭王志目柬同父异母的哥哥志谦被人诬告谋反,审问之下,被迫承认了自己的不实之罪,就关进狱中等待判罪,十多人受牵连,行冲察明此事是冤案,一起将原情上奏。四次迁为大理卿。当时扬州长史李杰遭侍御史王旭陷害,皇上命令由大理卿评判,行冲认为李杰从政期间清白正直,不应该白白地被谗言陷害,又上奏请求按分列条目来从轻处理。当时虽不被采纳,却深为一时的舆论所赞誉。不久又坚持辞去刑狱官,求为散职。七年(719),又转为左散骑常侍。九次迁为国子祭酒,一月后,被授予太子宾客、弘文馆学士。多次被封为常山郡公。
先时,秘书监马怀素召集学者来接续王俭的《今书七志》,左散骑常侍褚无量在丽正殿校写四部书,事未成而马怀素、诸无量就死了,皇上下令行冲总代其职。于是行冲上表请求通撰古今书目,名为《群书四录》,命学士..县尉毋..、栎阳尉韦述、曹州司法参军殿践猷、太学助教余钦等分部修检,一年多后书成,献给皇上。皇上又特令行冲撰御所注《孝经》疏义,在学馆陈列。不久因为衰老缘故停止主持丽正殿校写书的事务。
当初,有左卫率府长史魏光乘上奏请求通用魏征所注《类礼》,皇上即令行冲召集学者撰写《义疏》,准备陈列在学馆。行冲于是召引国子博士范行恭、四门助教施敬本研讨削减,缩成五十卷,十四年(725)八月献给皇上。尚书左丞相张说反驳说:“今天的《礼记》,是前汉戴德、戴圣编录,历代传习,已近千年,为经典著作,不可刊削。到了魏代孙炎开始改旧本,以类相比,有同抄书,与先人所编的不同,终究没有采用。贞观年中,魏征根据孙炎所致,使之更加有秩序,并为之注解,先朝虽厚加赏赐,但书终究也不予采用。现在行冲等人去除魏征所做注解,缩成一家,然而与先人比较,章句隔绝,如果要采用,我担心不行。”皇上认为张说是对的,于是赐给行冲等人二百匹绢,将书贮存在内府,最终不得在学馆陈列。行冲不满众儒排挤自己,辞去官职,著论以排解郁闷,名为《释疑》。
元行冲不久又多次上书请求做官,皇上应允了。十七年(729)逝世,终年七十七岁,追封礼部尚书,谥号叫献。
吴兢,汴州浚仪人。励志勤学,博通经史。宋州人魏元忠、亳州人朱敬则十分器重吴兢,等到居相辅位,推荐吴兢有史才,可以居近侍,于是使他任直史馆,撰写国史。几个月后,授予右拾遗内供奉。神龙二年(706),升右补阙,与韦承庆、崔融、刘子玄一起撰写《则天实录》成功,转为起居郎。不久升水部郎中,遭逢父母丧事返回乡里。开元三年(715),停止服丧,上奏给皇帝说:“我修史已完成数十卷,自从停职还家,不忘纸札,请求继续完成剩下的工作。”于是授予谏议大夫,依照从前撰写国史。不久兼修文馆学士,经历卫尉少卿、左庶子等职。居职将近三十年,撰书叙事简明扼要,人们使用时称道他。末年伤于叙事过于简略,《国史》未修成。十七年,出任荆州司马,皇帝诏令允许将史稿自己带走。中书令肖嵩监修国史,上奏拿取吴兢撰写的《国史》,得到六十五卷。多次升台、洪、饶、蕲四州刺史,加封银青光禄大夫,升相州长史,封襄垣县子。天宝初年(742)改官名,为邺郡太守,入朝任恒王傅。
吴兢曾经认为梁、陈、齐、周、隋五代史繁杂,于是另外撰写梁、齐、周史各十卷、《陈史》五卷、《隋史》二十卷,又由于太简略受到损害。吴兢虽然年老气衰,还是希望担任史职,但行步伛偻,李林甫认为吴兢年老不予任用。天宝八年(748),在家中去世,终年八十多岁。吴兢死后,他的儿子进献他撰写的《唐史》八十多卷,事情多有纰缪,赶不上壮年所写。吴兢家积聚的书很多,曾经按条目登记书的次序,名为《吴氏西齐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