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即位,检校吏部侍郎。其年,迁大理卿。高宗尝问临在狱系囚之数,临对诏称旨。帝喜曰:“朕昔在东宫,卿已事朕,朕承大位,卿又居近职,以畴昔相委,故授卿此任。然为国之要,在于刑法,法急则人残,法宽则失罪,务令折中,称朕意焉。”高宗又尝亲录死囚,前卿所断者号叫称冤,临所入者独无言。帝怪问状,囚曰:“罪实自犯,唐卿所断,既非冤滥,所以绝意耳。”帝叹息良久曰:“为狱者不当如此耶!”
徐有功
永徽元年,为御史大夫。明年,华州刺史萧龄之以前任广州都督赃事发,制付群官集议。及议奏,帝怒,令于朝堂处置。临奏曰:
绍寻迁左台侍御史,兼太常博士。中宗将亲拜南郊,国子祭酒祝钦明等希旨皇后为亚献,绍与博士蒋钦绪固争以为不可。又则天父母二陵各置守户五百人,武三思及子崇训墓各置守户六十人。以武氏外戚乃与昭陵礼同,三思等复逾亲王之制,又上疏切谏。当时虽皆不从,深为议者所美。睿宗即位,又数陈时政损益,累转给事中,仍知礼仪事。
咸亨三年,官名复旧,改授黄门侍郎,兼太子左庶子。俄迁大理卿,依旧知政事。文瓘至官旬日,决遣疑事四百余条,无不允当,自是人有抵罪者,皆无怨言。文瓘常有疾,系囚相与斋祷,愿其视事。当时咸称其执法平恕,以比戴胄。上元二年,拜侍中,兼太子宾客。大理诸囚闻文瓘改官,一时恸哭,其感人心如此。
臣闻国家大典,在于赏刑,古先圣王,惟刑是衅。《虞书》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弗辜,宁失弗经。”《周礼》:“刑平国用中典,刑乱国用重典。”天下太平,应用尧、舜之典。比来有司多行重法,叙勋必须刻削,论罪务从重科,非是憎恶前人,止欲自为身计。今议萧龄之事,有轻有重,重者流死,轻者请除名。以龄之受委大籓,赃罪狼籍,原情取事,死有余辜。然既遣详议,终须近法。窃惟议事群官,未尽识议刑本意。律有八议,并依《周礼》旧文,矜其异于众臣,所以特制议法。礼:王族刑于隐者,所以议亲;刑不上大夫,所以议贵。知重其亲贵,议欲缓刑,非为嫉其贤能,谋致深法。今既许议,而加重刑,是与尧、舜相反,不可为万代法。
寻迁刑部尚书,加金紫光禄大夫,复历兵部、度支、吏部三尚书。显庆四年,坐事,贬为潮州刺史。卒官,年六十。所撰《冥报记》二卷,大行于世。
子之奇,调露中为给事中,坐尝为章怀太子僚属徙边。文明元年,起为括苍令,与徐敬业作乱伏诛。
○唐临孙绍
高宗从其奏,龄之竟得流于岭外。
唐临,京兆长安人,周内史瑾孙也。其先自北海徙关中。伯父令则,开皇末为左庶子,坐谄事太子勇诛死。临少与兄皎俱有令名。武德初,隐太子总兵东征,临诣军献平王世充之策,太子引直典书坊,寻授右卫率府铠曹参军。宫殿废,出为万泉丞。县有轻囚十数人,会春暮时雨,临白令请出之,令不许。临曰:“明公若有所疑,临请自当其罪。”令因请假,临召囚悉令归家耕种,与之约,令归系所。囚等皆感恩贷,至时毕集诣狱,临因是知名。
张文瓘兄文琮从弟文收
临孙绍,博学,善《三礼》。神龙中为太常博士。景龙二年,韦庶人上言:“自妃、主及命妇、宫官,葬日请给鼓吹。”中宗特制许之。绍上疏谏曰:“窃闻鼓吹之乐,本为军容。昔黄帝涿鹿有功,以为警卫。故鼓曲有《灵夔吼》、《雕鹗争》、《石坠崖》、《壮士怒》之类,自昔功臣备礼,适得用之。丈夫有四方之功,以恩加宠锡。假如郊天祀地,诚是重仪,惟有宫悬,本无案据。故知军乐所备,尚不洽于神祇;钲鼓之音,岂能接于闺阃。准式,公主、王妃已下葬礼,惟有团扇、方扇、彩帷、锦鄣之色。加之鼓吹,历代未闻。又准令,五品官婚葬,元无鼓吹,惟京官五品,得借四品鼓吹为仪。令特给五品以上母妻,五品官则不当给限,便是班秩本因夫子,仪饰乃复过之。事非伦次,难为定制,参详义理,不可常行。请停前敕,各依常典。”疏奏不纳。
先天二年冬,今上讲武于骊山,绍以修仪注不合旨,坐斩。时今上既怒讲武失仪,坐绍于纛下,右金吾将军李邈遽请宣敕,遂斩之。时人既痛惜绍,而深咎于邈。寻有敕罢邈官,遂摈废终其身。
中宗即位,制曰:“忠正之臣,自昔攸尚;褒赠之典,旧章所重。故赠大理卿徐有功,节操贞劲,器怀亮直,徇古人之志业,实一代之贤良,司彼刑书,深存敬慎。周兴、来俊臣等性惟残酷,务在诛夷,不顺其情,立加诬害。有功卓然守法,虽死不移,无屈挠之心,有忠烈之议。当其执断,并遇平反,定国、释之,何以加此。朕惟新庶政,追想前迹,其人既殁,其德可称。追往赠终,慰兹泉壤。可赠越州刺史,仍遣使就家吊祭,赐物百段,授一子官。”今上践祚,窦孝谌之子希瑊等请以身之官爵让有功子惀,以报旧恩。惀由是自太子司议郎、恭陵令累迁申王府司马,卒。
有功尝上疏论天官、秋官及朝堂三司理匭使愆失,其略曰:“陛下即位已来,海内职员一定,而天下选人渐多。掌选之曹用舍不平,补拟乖次,嘱请公行,颜面罔惧。遂使嚣谤满路,怨讟盈朝,浸以为常,殊无愧惮。又往属唐朝季年,时多逆节,鞫讯结断,刑狱至严。革命以来,载祀遽积,余风未殄,用法犹深。今推鞫者犹行酷法,妄劾断。臣即按验,奏而劾之,获其枉状,请即付法断罪,亦夺禄贬考,以惭其德。其三司受表及理匭申冤使,不速与夺,致令拥塞,有理不为申者,亦望准前弹奏,贬考夺禄。臣昔处法司,缘蒙擢用,臣无以上答至造,愿以执法酬恩。无纵诡随,不避强御,猛噬鸷击,是臣之分。如蒙允纳,请降敕施行,庶不越旬时,亦可以除残革弊,刑措不用,天下幸甚。”
后润州刺史窦孝谌妻庞氏为奴诬告,云夜解祈福,则天令给事中薛季昶鞫之。季昶锻练成其罪,庞氏当坐斩。有功独明其无罪。而季昶等返陷有功党援恶逆,奏付法,法司结刑当弃市。有功方视事,令史垂泣以告,有功曰:“岂吾独死,而诸人长不死耶?”乃徐起而归。则天览奏,召有功诘之曰:“卿比断狱,失出何多?”对曰:“失出,臣下之小过;好生,圣人之大德。愿陛下弘大德,则天下幸甚。”则天默然。于是庞氏减死,流于岭表,有功除名为庶人。寻起为左司郎中,累迁司刑少卿。有功谓所亲曰:“今身为大理,人命所悬,必不能顺旨诡辞以求苟免。”故前后为狱官,以谏奏枉诛者,三经断死,而执志不渝,酷吏由是少衰,时人比汉之于、张焉。或曰:“若狱官皆然,刑措何远。”久之,转司仆少卿子。长安二年卒,年六十二,赠司刑卿。
张文瓘,贝州武城人。大业末徙家魏州之昌乐。瓘幼孤,事母兄以孝友闻。贞观初,举明经,补并州参军。时英国公李勣为长史,深礼之。累迁水部员外郎。时兄文琮为户部侍郎,旧制兄弟不许并居台阁,遂出为云阳令。龙朔年,累授东西台舍人、参知政事。寻迁东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兼知左史事。
赞曰:听讼惟明,持法惟平。二者或爽,人何以生?猗欤徐公,獬豸之精。世皆纷浊,不改吾清。
文琮从父弟文收,隋内史舍人虔威子也。尤善音律,尝览萧吉《乐谱》,以为未甚详悉,更博采群言及历代沿革,裁竹为十二律吹之,备尽旋宫之义。时太宗将创制礼乐,召文收于太常,令与少卿祖孝孙参定雅乐。太乐有古钟十二,近代惟用其七,余有五,俗号哑钟,莫能通者。文收吹律调之,声皆响彻,时人咸服其妙。寻授协律郎。十一年,文收表请厘正太乐,上谓侍臣曰:“乐本缘人,人和则乐和。至如隋炀帝末年,天下丧乱,纵令改张音律,知其终不和谐。若使四海无事,百姓安乐,音律自然调和,不藉更改。”竟不依其请。十四年,景云见,河水清,文收采《硃雁天马》之义,制《景云河清》乐,名曰“燕乐”,奏之管弦,为乐之首,今元会第一奏者是也。咸亨元年,迁太子率更令,卒官。撰《新乐书》十二卷。
文瓘性严正,诸司奏议,多所纠驳,高宗甚委之。或时卧疾在家,朝廷每有大事,上必问诸宰臣曰:“与文瓘议未?”奏云未者,则遣共筹之。奏云已议者,皆报可从之。其后,新罗外叛,高宗将发兵讨除。时文瓘疾病在家,乃舆疾请见,奏曰:“比为吐蕃犯边,兵屯寇境,新罗虽未即顺,师不内侵。若东西俱事征讨,臣恐百姓不堪其弊。请息兵修德以安百姓。”高宗从之。仪凤二年卒,年七十三,赠幽州都督,谥曰懿。以其经事孝敬皇帝,特敕陪葬恭陵。四子:潜、沛、洽、涉。中宗时,潜官至魏州刺史,沛同州刺史,洽卫尉卿,涉殿中监。父子兄弟五人皆至三品官,时人谓之“万石张家”。及韦温等被诛之际,涉为乱兵所杀。
徐有功,国子博士文远孙也。举明经,累转蒲州司法参军,绍封东莞男。为政宽仁,不行杖罚。吏人感其恩信,递相约曰:“若犯徐司法杖者,众必斥罚之。”由是人争用命,终于代满,不戮一人。载初元年,累迁司刑丞。时酷吏周兴、来俊臣、丘神勣、王弘义等构陷无辜,皆抵极法,公卿震恐,莫敢正言。有功独存平恕,诏下大理者,有功皆议出之,前后济活数十百家。常于殿庭论奏曲直,则天厉色诘之,左右莫不悚栗,有功神色不挠,争之弥切。寻转秋官员外郎,转郎中。俄而凤阁侍郎任知古、冬官尚书裴行本等七人被构陷当死,则天谓公卿曰:“古人以杀止杀,我今以恩止杀。就群公乞知古等,赐以再生,各授以官,伫申来效。”俊臣、张知默等又抗表请申大法,则天不许之。俊臣乃独引行本,重验前罪,奏曰:“行本潜行悖逆,告张知蹇与庐陵王反不实,罪当处斩。”有功驳奏曰:“俊臣乖明主再生之赐,亏圣人恩信之道。为臣虽当嫉恶,然事君必将顺其美。”行本竟以免死。道州刺史李仁褒及弟榆次令长沙,又为唐奉一所构,高宗末私议吉凶,谋复李氏,将诛之。有功又固争之,不能得。秋官侍郎周兴奏有功曰:“臣闻两汉故事,附下罔上者腰斩,面欺者亦斩。又《礼》云:析言破律者杀。有功故出反囚,罪当不赦,请推按其罪。”则天虽不许系问,然竟坐免官。久之,起为左台侍御史,则天特褒异之。时远近闻有功授职,皆欣然相贺。
兄皎,武德初为秦府记室,从太宗征讨,专掌书檄,深见亲待。贞观中,累转吏部侍郎。先是,选集无限,随到补职,时渐太平,选人稍众,皎始请以冬初一时大集,终季春而毕,至今行之。历迁益州长史。卒,赠太常卿。
再迁侍御史,奉使岭外,按交州刺史李道彦等申叩冤系三千余人。累转黄门侍郎,加银青光禄大夫。俭薄寡欲,不治第宅,服用简素,宽于待物。尝欲吊丧,令家童自归家取白衫,家僮误将余衣,惧未敢进。临察知之,使召谓曰:“今日气逆,不宜哀泣,向取白衫,且止之也。”又尝令人煮药,失制。潜知其故,谓曰:“阴暗不宜服药,宜即弃之。”竟不扬言其过,其宽恕如此。
时初造蓬莱、上阳、合璧等宫,又征讨四夷,厩马有万匹,仓库渐虚。文瓘因进谏曰:“人力不可不惜,百姓不可不养,养之逸则富以康,使之劳则怨以叛。秦皇、汉武,广事四夷,多造宫室,使士崩瓦解,户口减半。臣闻制化于未乱,保邦于未危,人罔常怀,怀于有仁。陛下不制于未乱之前,安能救于既危之后?百姓不堪其弊,必构祸难,殷鉴不远,近在隋朝。臣愿稍安抚之,无使生怨。”上深纳其言,于是节减厩马数千匹,赐文瓘缯锦百段。
史臣曰:文法,理具之大者,故舜命皋陶为士,昌言诫敕,勤亦至焉。盖人命所悬,一失其平,冤不可复,圣王所以疚心也。如临之守法,文瓘之议刑,时属哲王,可以理夺。当贼后迁鼎之际,酷吏罗织之辰,徐有功独抗群邪,持平不挠,此所以为难也。比释之、定国,徐又过之。希瑊让爵酬恩,可知遗爱。
兄文琮,贞观中为持书侍御史。三迁毫州刺史,为政清简,百姓安之。永徽初,表献《太宗文皇帝颂》,优制褒美,赐绢百匹,征拜户部侍郎。从母弟房遗爱以罪贬授房州刺史,文琮作诗祖饯。及遗爱诛,坐是出为建州刺史。州境素尚淫祀,不修社稷。文琮下教书曰:“春秋二社,盖本为农,惟独此州,废而不立。礼典既阙,风俗何观?近年已来,田多不熟,抑不祭先农所致乎!神在于敬,何以邀福?”于是示其节限条制,百姓欣而行之。寻卒。文集二十卷。子戩,官至江州刺史,撰《丧仪纂要》七卷,行于时。戩弟锡,则天时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先是,姊子李峤知政事,锡拜官,而峤罢相出为国子祭酒,舅甥相代为相,时人荣之。锡与郑杲俱知天官选事,坐赃,则天将斩之以徇,临刑而特赦之。中宗时,累迁工部尚书,兼修国史,寻令于东都留守。中宗崩,韦庶人临朝,诏锡与刑部尚书裴谈并同中书门下三品。旬日,出为绛州刺史。累封平原郡公,以年老致仕而卒。
唐临,是京都长安人,是北周内史唐瑾的孙子。他的先辈人是从河北迁到关中的。
唐临少年时代,与他的兄长唐皎都聪明过人,很是有名。武德年初,隐太子统领军队东征,唐临到军中献策,平定了王世充,因而被隐太子赏识,推荐他代理掌管书坊。不久,授右卫率府铠曹参军。后外任万泉县丞。当时,县狱中拘禁了十多个轻罪的犯人,正是农忙季节,碰上了春暮的时雨。唐临见此情况,告诉县令,请放这些轻罪囚犯归家抢种。县令不允许,唐临说:“明公如有所疑虑,我愿自己一人承担责任。”于是他给予这些轻囚农忙假。唐临召集这些囚犯并放他们归家抢种,明确规定回监狱的时间。囚犯们都很是感激唐临宽厚的仁德,在限时之内,全都回狱。唐临因此而知名。
不久,他又升迁侍御使,奉使命出使岭外。他在考查交州刺史李道彦的政绩时,亲自审理查问冤案所关联的三千余人。随后,他又调任黄门侍郎,并加荣誉官职银青光禄大夫。唐临家不富裕但他清心寡欲,既不大兴土木建宅第,服用也极为简朴,并且宽于待人处事。曾经有一次,他要去吊丧,叫家僮归家取白衫,家僮误将别的衣服拿来,很是惧怕,不敢进见。唐临得知实情,便把家僮叫来,对他说“:今天天气反常,不宜哀哭,原叫你取的白衫,现在暂时不用拿了。”还有一次,唐临病了,叫人煮药,煮药的人未按医嘱烹煮。唐临知此情况后,并未指责,反而说“:气候不好,不宜服药,应马上倒掉。”意在不扬言煮药者的过失,其性情宽恕达到了如此的地步。
高宗登帝位,唐临被任命检校吏部侍郎。这一年,他又升迁大理卿。高宗曾问在狱的囚犯数目,唐临回答得一清二楚,高宗很是高兴,对他说“:朕过去在东宫做太子的时候,卿就侍奉我,现在朕承帝位,卿又在我身边任官职,因为过去我就很信任你,所以才授给你这一重任。治国之要,在于刑法,法过于严酷则人残,法过于宽松则失罪,卿一定要适情折中,称朕的心意。”高宗曾经亲自审察死囚,发现唐临以前的负责人所断的案有号叫称冤的,而唐临负责断案,却独无人叫冤。高宗怪而问囚犯是什么原故,囚犯说“:罪确实是自己犯的,长官断案,并不冤枉滥用刑,所以自己也觉得自己该死。”高宗叹息良久,说:“治理狱案的人应当这样就太好了!”
永徽元年(650),唐临为御史大夫。第二年,华州刺史肖龄之在以往任广州都督时的贪污案被揭发,高宗命令交付群官集议。在上奏议论时,高宗很是恼火,命令当即在朝堂处置。唐临上奏道:
“臣听说国家大典,在于赏罚上,古代的圣王,以怜悯之心对待刑罚。《虞书》就说‘在罪上疑虑这不算什么,在功上疑虑就很严重了,与其无不辜,宁可不按法则’。《周礼》也载:‘刑法平稳,国用中法;刑法混乱,国用重法。’天下太平,应当用尧、舜的法典。近来,执法部门多用重法,按功行赏升职很是刻薄;按罪行罚又极为严酷。这并不是厌恶前人,而是想为自身打算。今议肖龄之的案件,处罚可轻可重,重的流放处死,轻的除职免官。以肖龄之受任到广州,赃罪事发,名声极败坏,按情处理,死有余辜。然而,既要群臣详议其罪,毕竟要处理合法。我私下认为:议事群官,并不是全都认识了议刑的本意。周代就律定了减轻刑罚的八种条件,并且依据《周礼》旧文,慎重对待自己不同于群臣的意见,所以特制议法。今既然已同意议法,却仍旧施加重刑,这是与尧、舜的主张相违背的,不可以众人之偏见代法。”
高宗同意他的意见,肖龄之被减罪流放岭外。
不久,唐临又升迁刑部尚书,加金紫光禄大夫职务。后又历任兵部、度支、吏部三尚书。显庆四年(659),唐临因事获罪,贬为潮州刺史。在潮州任职期间去世,享年六十岁。
张文瓘,贝州武城人。隋炀帝大业末年,他家由魏州搬迁到昌乐。张文瓘幼年丧父,因孝顺母亲敬爱兄长而闻名。贞观初年,以通晓经传而中明经举,补并州参军之空缺。当时,英国公李责力是并州长史,对张文瓘很是器重而以礼相待。他又被升迁水部员外郎。当时,他的兄长张文琮为户部侍郎,旧制规定,兄弟不允许一同在内阁任职,于是外调为云阳县令。龙朔年间,又授东西台舍人,主持政事不久又迁东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并兼主管左史职事。
当时,正开始修建蓬莱、上阳、合璧等宫,又加上征讨边境的少数民族,仅马厩里的马就有万匹,因此府库渐以空虚。张文瓘见此状况便向皇上进言说“:人力不可不惜,百姓不可不养,以安居乐业来养他们,就富而康;以劳役公差来累他们,就怨而叛。秦皇汉武,扩展四疆领土,多多建造宫室,因而造成土崩瓦解,户口减半的困境。臣闻,在未乱之时治理,才能保邦于未危。人无常怀,怀于有仁心的国君,陛下不在未乱之前控制,怎么能在已经危险之后挽救呢?百姓不堪劳役赋税之扰,必然会构成祸难。殷鉴不远,近在隋朝。臣希望对百姓稍加安抚,使无生怨。”高宗很同意这一意见,加以采纳,于是节减厩马数千匹,并赐张文瓘丝绸锦缎百段。
咸亨三年(672),官名又复旧,张文瓘改授黄门侍郎,兼太子右庶子。不久,又迁大理卿,依旧主持政事。张文瓘到任不到十天,处理遗难之事四百余条,无不妥当。从此,抵偿罪责的人,皆无怨言。张文瓘曾由于生病,牢中的囚犯参与斋祷,愿他早日病愈能来处理他们的事。当时的人都称他执法公平体谅实情,把他比为戴胄。上元二年(675),张文瓘拜授侍中,兼太子宾客。大理寺牢中的囚犯听说张文瓘改官,一时齐哭,张文瓘的治理能感人之心达到如此地步。
张文瓘性情严正,诸司的奏议,多有被纠正或驳回的,高宗很是信任他。他有时卧病在家,朝廷每有大事,高宗必问诸宰相“:与文瓘讨论研究过吗?”奏说没有的,就要去与文瓘共同筹划;如果说已议过,都依从文瓘的意见。那以后,新罗外叛,高宗准备调兵讨伐。当时,张文瓘病在家中,便带病乘车请求皇上接见,他向高宗奏道“:近来,吐蕃犯境,我们的军队屯驻寇境;新罗虽然没有马上归顺,但师不内侵。如果我们东西同时出兵征讨,臣恐百姓负担不了。请求陛下能息兵修德来安定百姓。”高宗听从了他的意见。仪凤二年(677),张文瓘病卒,享年七十三岁,赠幽州都督,谥号为懿。因为他在孝敬皇帝时就在朝廷侍奉,特敕在恭陵陪葬。
徐有功,是国子博士徐义远的孙子。他以明经科中举,调任蒲州司法参军,袭受封爵为东莞男。他为政宽厚仁慈,吏人都感受到他的恩德,便互相约定:“如犯了徐司法杖刑的,大家都要斥责惩罚这种人。”由此,人争着为他效命。他任司法参军,从开始到结尾,没有杀一人。载初元年(690),连任司刑丞。当时,酷吏周兴、来俊臣、丘神责力、王弘义等陷害无辜,很多人受到了极刑。公卿也因此震惊恐惧,没有谁敢讲真话。徐有功却能一人坚持公平宽恕的原则,凡是奉诏被抓到大理寺审讯的,徐有功都秉公决断而去掉不实的罪名,前前后后,挽救了数百家人的性命。他经常在殿上论奏案件的是非曲直,武则天厉色责问他,左右的臣子无不胆颤心惊,惟独徐有功神态自然,争论得更加带劲。不久,他调任秋官员外郎,又转调郎中。
不久,凤阁侍郎任知古、冬官尚书裴行本等七人,被酷吏构罪陷害,按罪名当处死刑。武则天对公卿说“:古人以杀止杀,我今以恩止杀,各位公卿为知古等求情,我赐他们第二次生命,各自都授予官职,等他们明白而为朝廷效力。”来俊臣、张知默等又不听从,请求以大法加罪,武则天不同意,来俊臣就单对裴行本,复查他以前的罪证,上奏道:“行本私下干着叛逆勾当,告张知謇与庐陵王谋反一事不实,罪当处斩。”徐有功反驳来俊臣上奏道“:俊臣违背明主的再生之赐,损害了圣人的恩信之道。作为臣子虽然应当嫉恶,但是事奉君主一定要顺应君主的美好愿望。”行本因徐有功的力辩而免死。
道州刺史李仁褒及他的弟弟李榆次做长沙县令,被唐奉一所构罪诬陷,徐有功又坚持为他争辩,未能起作用,反而被秋官侍郎周兴向武则天参奏“:臣听说两汉的法律,附下瞒上的腰斩,当面骗君的人也斩。《礼》经上明文规定:断章取义破坏歪曲法律的人杀。徐有功故意为反叛者开脱罪名,按罪行徐有功应当不能赦免,请圣上按其罪判刑。”武则天虽然没有同意拘捕问罪,但是终究因此事而免官。过了一段时间,又起用徐有功为左台侍御史,武则天特别褒扬而特殊相待。当时远近之人听到徐有功又授职,皆欣然相贺。
徐有功曾经上疏论冢宰、刑部及朝三司执法官的过失,其大意是:“陛下即位以来,中央地方的官员都已稳定,但天下用人才渐多,而掌握选拔人才的部门取舍不平等,选派任职失次,要求他们公平无私,他们却言行不一,遂使怨声载道,指责盈朝,但他们习以为常,一点畏惧惭愧的感觉都没有,又加之前朝经常不按法行事,审讯定案,刑狱至严,陛下革新旧制以来,积年旧习,余风未绝,用法还是过于严酷失当。现在审讯官员行酷法,妄加断案,臣去检查,按罪而论,发现有的是冤案,请依法处理,夺禄贬官,来使其有愧于自己的德行。但三司受理,不迅速定夺,致使案件拥塞,有理不能申诉的人,也盼望速裁决,进行处理。臣过去在法司任职,蒙圣上提拔任用,臣无以报答圣上,只愿以公正执法来酬圣上的知遇之恩。决不做放纵不顾是非,妄自随人的人,也决不做回避强暴凌人的人,一定狠狠打击枉法的奸妄之人,这是臣的本分,如蒙陛下准允降旨施行,要不了多久,就可以除残革弊,刑法就可以放着不用,如能这样,天下百姓就太幸福了。”
后,润州刺史窦孝谌妻庞氏被仆奴诬告,说她夜起小解祈福。武则天命令给事中薛季昶审讯,薛罗织罪状,陷庞氏死罪。当时只有徐有功知庞氏无罪,为之申辩。而薛季昶等反陷徐有功为庞同党援救叛逆,并上奏将徐有功法办,法司判决徐当死刑。徐有功正在处理政事,令史流着泪把判决告诉他。徐有功道:“难道我独死,而那些人长不死吗?”乃慢慢地站起来归家。武则天看了处决徐有功的奏章,召徐有功问道:“卿对于断案,重罪轻罚的人为什么多?”徐有功答道:“重罪轻罚是臣下的小过;好生,是圣上的大德。愿陛下弘扬好生的大德,则天下幸甚。”武则天默然,后来庞氏减刑免死,流放到岭表,徐有功除名为庶人。不久,徐有功又被起用为左司郎中,又升迁予刑少卿。徐有功对他的亲友说“:今身为司法之官,人命所悬,一定不能一味顺从,不实事求是,来求得自身的安全。”所以前前后后做狱官,因为谏奏冤枉受刑的事,而三次断死刑,但他执志不渝,酷吏因此势稍衰。当时的人把他比作汉代执法公正的于定国、张释之。有的说:“若狱官都是这样,用不上刑法的日子怎么会远呢?”过了较长一段时间,徐有功调任司仆少卿。长安三年(702)卒,享年六十二岁,赠予刑卿。
唐中宗即位,表彰徐有功执法敬慎,虽死不移,无屈挠之心,有出死之议。赠徐有功大理卿、越州刺史,并派使者前往吊祭,赐物百段授一子官。窦孝谌之子窦希蠨等请求以自身的官爵让给徐有功之子徐忄仑,来报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