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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三部曲 作者:保罗·奥斯特 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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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事情还真多。我试着全都告诉你。我知道我的脑子不太正常。并且这是真的,是的,这是我自愿说的,有时候我只能尖叫,再尖叫。什么理由也没有。好像做事必须要有理由似的。但我看不到。其他任何人也看不到。不。而且,有时候我什么也不说。一连好几天。什么都不说,不说,不说。我忘了怎么用嘴把词吐出来。然后挪动身子变得很难。是啊是啊。甚至看东西也是。这就是我变成赛德先生的时候。

“从前有母亲和父亲。我一个都记不得了。他们说:母亲死了。他们是谁我不能说。请原谅。但这是他们说的。

“黑暗,黑暗。他们说了九年。甚至没有一扇窗子。可怜的彼得·斯蒂尔曼。还有砰砰砰。一堆堆屎。一汪汪尿。晕了。请原谅。麻木,赤裸。不好意思。再也不了。

“十三年,他们说。这也许是很长的时间。可我对时间毫无知觉。我每一天都是新的。早上醒来时出生,白天长大,晚上睡觉时死去。这不是我的错。我今天做得很好。我做得比以前好多了。

那女人三十出头,也许有三十五岁;顶多算是中等身高;屁股有点大,也可以说是丰满,取决于你怎么看了;黑头发,黑眼睛,流露出一种既独立不羁又略微诱惑的神色;她穿着一条黑裙,涂着鲜红的口红。

“卡啦卡啦,在下下钻出碎屑。噼噼啪,噼噼啪,一塌糊涂。木木的声音,吵吵娘娘,嚼嚼妈妈。呀,呀,呀。对不起。这几个词只有我自己能懂。

“过后我也许会做点别的。在我做完诗人之后。迟早我会把词语用光的,你看。每个人的脑子里都有那么多的词。然后我会去哪呢?我想我之后会想当一个消防员。然后是医生。这没什么区别。最后我想做一个走钢丝的人。等我很老以后,终于学会了怎么像别人那样走路。然后我就会在钢丝上跳舞,人们会大吃一惊。连小孩子都会。这就是我想做的。在钢丝上跳舞直到死去。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原因。请不要提问。你想知道所有剩下的事。就是说,那个父亲。那个对小彼得做了所有这些事的可怕的父亲。尽管放心。他们把他带到一个黑暗的地方。他们把他锁起来,关在里面。哈哈哈。不好意思。有时候我是很滑稽的。

“最好的东西,是空气。是的。而且一点点地,我学会了生活在其中。空气和光,是的,也是,光也照在所有的东西上,让我的眼睛能够看得见。空气和光,是最好的东西。请原谅。空气和光。是的。当天气好的时候,我喜欢坐在敞开的窗子旁边。有时我朝外看去,望着下面的东西。街道和街上的人,狗和汽车,对面建筑物的砖块。有时,我也会闭上眼睛,坐在那里,凉风吹在我的脸上,空气中的光都围绕着我,透过我的眼睛,整个世界都是红色的,美丽的红色在我眼睛里,太阳照耀着我和我的眼睛。

“呜呜。不好意思。这就是我的哭泣和哀号。呜呜,哭吧哭吧。彼得在那屋子里做了什么?没人说得出。有人什么也不说。至于我,我想彼得不能思考。他眨眼睛了吗?他喝什么了吗?他发臭了吗?哈哈哈。请原谅。有时候我真的很滑稽。

“他都快急疯了。”女人解释说,“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他简直等不及了。”

“后来,后来,后来。他们这样说。持续得太久了,彼得的脑子已经好不了了。再也好不了了。不,不,不。他们说有人发现了我。我不记得了。不,我不记得他们打开门、光线照进来时发生的事了。不,不,不。关于这个我什么也不能说。再也不能说了。

“父亲离开十三年了。他的名字也是彼得·斯蒂尔曼。很古怪,不是吗?两个人可以用同一个名字吗?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真实的名字。但我觉得他不是我。我们两个都是彼得·斯蒂尔曼。但彼得·斯蒂尔曼不是我真实的姓名。所以也许我不是彼得·斯蒂尔曼,根本不是。

“我仍然喜欢待在黑暗中。至少有时候是。这对我有好处,我觉得。在黑暗中我说上帝的语言,没人听得见。别生气,拜托。我忍不住。

他听到身后有人走进房间的声音。奎因从沙发上站起,转过身去,以为会看到斯蒂尔曼太太。但进来的却是一个年轻男人,全身穿着白色衣服,一头孩子般的淡金色头发。诡异的是,奎因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儿子。然后,这念头陡然消失了,就像它突然出现时那样。

他发现自己独自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他回忆起,是斯蒂尔曼太太请他在那里等一会儿,她去喊她丈夫。他说不准究竟等了多长时间。肯定不会超过一两分钟。但从窗口射进来的光线看,似乎已经快中午了。然而,他并没有想到去看一下表。弗吉尼娅·斯蒂尔曼的香水味在他四周萦绕不散,他开始想象她不穿衣服的样子。然后,他想了想,如果是马克斯·沃克在这里的话会怎么想。他决定点一支烟。他朝室内喷了一口烟雾。他愉悦地看着烟雾从自己嘴里喷出,飘散开去,又在光照下变得清晰起来。

“可怜的弗吉尼娅。她不喜欢操。也就是说,被我操。也许她喜欢被别人操。谁知道呢?我对此一无所知。那也没什么关系。但如果你对弗吉尼娅好一点,她会让你操她的。这会让我很开心。看在你的分上。谢谢。

彼得·斯蒂尔曼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的衬衫,领口敞开着;白色的裤子,白色的鞋子,白色的袜子。衬着苍白的皮肤、稀薄的淡金色头发,他整个儿就像是个透明人,似乎都能透过他脸上的皮肤看见蓝色的血管。这种蓝色就跟他那双眸子一样:一种仿佛混合了白云和天空的浑浊蓝色。面对这样一个人,奎因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斯蒂尔曼的出现仿佛就是一种保持沉默的命令。

“他会来的。也就是说,这个父亲会来。而且他会想杀了我。谢谢。但我不想这样。不,不。再也不想。彼得现在活着。是的。他的脑子不太正常,但他仍然活着。而且这还挺有意思的,不是吗?毫无疑问。哈哈哈。

“我说他们说的,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可怜的彼得·斯蒂尔曼,那个没有记忆的男孩。呜呜。不管愿不愿意。傻子。请原谅。他们说,他们说。但可怜的小彼得·斯蒂尔曼说什么?没有,没有。再也没有了。

“还有更多的话要说。但我觉得我不会说了。不。今天不行。我的嘴巴现在已经累了,我觉得我该走了。当然,我对时间一无所知。但这也没什么区别。对我来说。非常感谢你。我知道你会救我的命,奥斯特先生。我就指望你了。生命只能延续这么久,你懂的。其他一切都在房间里,与黑暗、上帝的语言和尖叫同在。我是这里的空气,是光照下的一件美丽之物。也许你会记得。我是彼得·斯蒂尔曼。那不是我的真实姓名。非常感谢。”

“我是最后一个斯蒂尔曼。那是一个大家族,就像他们说的。在波士顿老城,你也许会听说过些什么。我是最后一个。再没有别人了。我是所有斯蒂尔曼的终结,最后的传人。这就更好了,我想。现在所有人都要终结了,这没什么遗憾的。死亡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好事。

“现在,我仍然是彼得·斯蒂尔曼。那不是我的真实姓名。我说不准明天我会是谁。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天我都会重生。我在任何地方都能看到希望,即使是在黑暗中,等到我死的时候,也许会成为上帝。

“但没关系。这也没什么区别。对我来说。就像你所看见的,我是个有钱人。我不需要担心。不,不。不用担心这个。毫无疑问。那个父亲有钱,而小彼得在他们把他锁进黑屋子后,得到了他所有的钱。哈哈哈。请原谅我的笑声。有时候我是很滑稽的。

她为奎因开了门。当他跨过门槛走进公寓时,能感到自己正在变得茫然,好像大脑突然短路了。他本想把自己看到的细节都牢牢记住,可是这一刻他却不知怎的无法做到。隐约耸现在他周围的公寓有点模糊。他意识到这是好大一套房子,像是有五六个房间,布置得富丽堂皇,墙上陈设着林林总总的艺术品、银质烟灰缸和精致的绘画。但也就是这样了。不过是一个大体的印象——尽管他本人就在那里,用自己的眼睛看着那些东西。

“无论如何。我正在说。那个父亲谈论上帝。他想知道上帝有没有自己的语言。别问我这是什么意思。我这么告诉你只是因为我知道那些词句。那个父亲觉得,一个孩子如果没有见过人的话,没准能说出那种语言。但哪里有孩子呢?啊。现在你开始明白了。你不必相信他。当然,彼得会一些人类的语言。但那也无济于事。因为那父亲觉得没准彼得会忘了它们。过了一段时间。这就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砰砰砰。彼得每说一个词,他父亲就会轰他一下。最后,彼得学会了什么都不说。呀呀呀。谢谢。

“我叫弗吉尼娅·斯蒂尔曼,”女人说,“彼得的妻子。他从八点钟开始就在等你了。”

“彼得把词句都留在自己心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黑暗里,小彼得独自一人,那些词句在他脑子里吵闹不休,陪在他身边。这就是为什么他的嘴巴会不太正常。可怜的彼得。呜呜。这是他的眼泪。永远长不大的小男孩。

“这就是所谓的说话。我相信是这个术语。当词语从嘴里冒出来,飞进空气中,存活一会儿,然后就死了。奇怪,不是吗?我自己没什么意见。没有,还是没有。但你总归得需要一些词语。有一大堆。好几百万,我想。没准只有三四个。请原谅。但我今天做得很好。比平时好得多。如果我能够把你需要的词语都给你,那将会是一个了不起的胜利。谢谢。一百万次谢谢。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觉自己正在出色地模仿着一个准备出门的人。他清理掉了桌上的早餐盘碟,把报纸丢到沙发上,走进浴室,洗澡,刮脸,裹着两条浴巾走进卧室,打开衣橱,挑出今天要穿的衣服。他发觉自己比较倾向于夹克衫配领带。自从妻子和儿子的葬礼后,奎因就再没打过领带了,他都记不起来自己还有没有领带。倒是有的,挂在凌乱的大衣橱里。他没穿白衬衫,免得太正式,于是挑了一件灰红相间的格子衬衫来搭配那条灰领带。他有点恍惚地穿好衣服。

“我现在基本上是个诗人。每天我坐在房间里写一首诗。我自己编了所有的词句,就像我住在黑屋子里那样。我开始用这种方式想起那些事了,假装我又回到了黑屋子里。我是唯一知道那些词语是什么意思的人。它们没法被翻译。这些诗会让我出名的。干得好。对,对,对。美丽的诗歌。美得全世界都为之哭泣。

“约的是十点钟。”奎因说着瞄了一眼手表。正好十点。

“问吧问吧。没什么用的。但我会告诉你的。我不想叫你太悲伤,奥斯特先生。你有这样一张好心的脸。你让我想起某种这样的脸,或是一张苦巴巴的脸,我不知道是哪一种。而且你的眼睛看着我。就这样,就这样。我能看见它们。这很好。谢谢。

“我是彼得·斯蒂尔曼。那不是我的真实姓名。我的真实姓名是彼得·拉比特。冬天我是怀特先生,夏天我是格林先生。你喜欢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这是我自愿说的。卡啦卡啦,在下下。这很美,不是吗?我一直都在这样创造词语。这不受控制。是它们自己从我的嘴巴里冒出来的。它们是不能被翻译的。

“我确实很少外出。对我来说很难,而且我也并不总是让人放心。有时我会尖叫。请别生我的气。我忍不住。弗吉尼娅说我必须学着怎样在公众场所举止得体。但有时候我真管不住自己,一下子就尖叫出来了。

“所以,我得告诉你那个父亲的事。这是个好故事,尽管我不理解。我能够把这事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这些词句。这还是挺棒的,不是吗?知道这些词句,我是说。有时候我真是太为自己感到骄傲了!请原谅。这是我妻子说的。她说那个父亲谈论上帝。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好玩的词。当你把这词倒过来念,就变成狗了。而狗也太不像上帝了,对吧?汪汪。嗷嗷。这是狗的话。我觉得这些话是美丽的。如此漂亮而真实。就像我造的词句。

“当时很黑暗。我正在告诉你。黑屋子有食物,是的,糊状的食物搁在安静的黑屋子里。他用手抓着吃。不好意思。我是说,彼得。还有,如果我是彼得,那就更好了。也就是说,那就更糟了。不好意思。我是彼得·斯蒂尔曼。那不是我的真实姓名。谢谢。

“没错,”奎因说,“保罗·奥斯特。”

“就是这样。黑暗。非常黑暗。黑得就像是非常的黑。他们说:这是那间屋子。好像我可以说说。我是说,那种黑暗。谢谢。

“请原谅我,奥斯特先生。我看得出我让你感到悲伤了。请不要提问。我的名字是彼得·斯蒂尔曼。那不是我的真实姓名。我的真实姓名是赛德先生。你叫什么,奥斯特先生?没准你是真的赛德先生,我谁也不是。

“可我真的很喜欢去公园。那里有树,还有空气和光。一切都很好,不是吗?是的。渐渐地,我的内心越来越好了。我可以感受到。连威斯格雷德斯基医生都这么说。我知道我还是个木偶男孩。那是没办法的事。不,不。不会再这样了。但有时候我觉得我总会长大,会变得真实的。

“十三年,我说。或者他们说。这没什么区别。我不知道时间的。但他们是这样告诉我的。明天是十三年的终结。这挺糟糕。尽管他们说不是,那也很糟糕。我不该记得这事。可我不时地就会想起来,不管我怎么说。

第二天早上,奎因早早醒了,这是几个星期来他醒得最早的一次。当他喝着咖啡,往面包上涂着黄油,浏览着报纸上的棒球赛比分(大都会队又输了,二比一,因为第九局失误了)时,压根儿没想到要赴约这回事。连这个说法,他的约会,都让他觉得有点怪怪的。这不是他的约会,而是保罗·奥斯特的。他根本不知道那人是谁。

“请,不要提问,”这个年轻人终于开口说话了,“要。不要。谢谢你。”他停顿片刻:“我是彼得·斯蒂尔曼。这是我自愿说的。是的。那不是我的真实姓名。不是。显然,我的脑子不太正常。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没有。对此。不,不,不会再有什么办法了。

“彼得是个娃娃。他们必须教他一切事情。怎么走路,你知道。怎么吃。怎么在马桶上嗯嗯和嘘嘘。还不错。即使我咬了他们,他们也不会砰砰砰。后来,我甚至都不再撕衣服了。

开门的是一个女人。不知怎么的,奎因没料到会是这样,这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事情发生得太快了点。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女人的出现,还没来得及建立起对她的第一印象,她就已经在跟他说话并要求他回应了。也就是说,实际上从一开始,他就落败了,落到自己身后了。过后,等他有时间反思这些事时,会设法拼凑起他与这个女人的相遇。但那是记忆的工作了,他知道,记忆中的事物总是有种自我颠覆的倾向。因此,他一点都不能确定。

“彼得是个好男孩。但很难教他说话。他的嘴巴不大灵光。当然,他的脑子不太正常。叭叭叭,他说。还有哒哒哒。还有哇哇哇。不好意思。这样过了好多好多年。现在他们对彼得说:你可以走了,我们没什么能帮你的了。彼得·斯蒂尔曼,你是个人类,他们说。相信医生们的话是不会错的。谢谢。非常感谢。

“彼得现在可以像别人那样说话了。但他脑子里还有别的词句。那是上帝的语言,别人都不能说。它们无法被翻译。这就是彼得为什么能活得离上帝那么近。这就是他为什么成了一个有名的诗人。

“我的名字叫彼得·斯蒂尔曼。也许你听说过我,但更可能没听说过。没关系。那不是我的真实姓名。我想不起来自己的真实姓名了。不好意思。但这没有什么区别。就是说,再也没有了。

“那么,没有母亲。哈哈。现在这就是我的笑声,我满肚子都是胡言乱语。哈哈哈。大父亲说:这没什么关系。对我来说。那就是说,对他来说。大父亲,大力气,还有砰砰砰。现在请,不要提问。

“可怜的彼得·斯蒂尔曼,他是个小男孩。他自己只有很少的几个词语。然后没有词语,一个都没有。然后没有,没有,没有。再也没有了。

直到伸手攥住门把手,他才开始怀疑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我像是要出门,”他自言自语道,“但如果我是要出门,究竟是要去哪里呢?”一小时后,在70街和第五大道的交叉口,当他从搭乘的4路公交车上下来时,依然没有答案。他的这一边是个公园,在早晨的阳光下显得绿意盎然,清晰的影子一闪而逝;另一边是弗里克陈列馆,洁白而庄严,仿佛已经被死亡侵占了。他想了想维米尔那幅《军官和微笑的少女》,试图回忆起那女孩脸上的表情,她双手拢在杯子上的确切位置,还有那个看不见脸的男人的红色背影。在脑海里,他瞥见了墙上的蓝色地图和透窗而入的阳光,就像此刻围绕在他身边的阳光。他在行走。他正穿过街道,向东走去。到麦迪逊大道时,他往右拐,向南走了一个街区,再向左拐,看到了他要去的地方。“我好像到了。”他对自己说。他停在那幢房子前,站了一会儿。突然,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了。他感到相当平静,好像一切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拉开那扇进入门厅的外门时,他给了自己最后一句忠告。“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他说,“那我可得保持警醒。”

“很长时间我一直戴着墨镜。我十二岁。他们说大概是。我住在医院里。渐渐地,他们教我如何成为彼得·斯蒂尔曼。他们说:你是彼得·斯蒂尔曼。谢谢,我说。是,是,是。谢谢和谢谢,我说。

“你坐在这里想:这个和我说话的是什么人?这些出自他口中的词语是什么意思?我会告诉你。或者我不会告诉你。会,也不会。我的脑子不太正常。这是我自愿说的。但我会尝试一下。会,也不会。我想试着告诉你,尽管我的脑子把它变得很困难。谢谢你。

“现在,我一切都好。我可以做任何我喜欢的事情。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我甚至还有个妻子。你会见到的。我之前提到过她。也许你已经见过她了。她挺漂亮,不是吗?她的名字叫弗吉尼娅。那不是她的真实姓名。但这没什么区别。对我来说。

斯蒂尔曼慢慢地坐到椅子上,最后才把注意力转向奎因。当他们两人的目光接触时,奎因突然觉得斯蒂尔曼变得隐形了。他能够看到他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但同时却又觉得他好像不在那里。奎因突然想到,斯蒂尔曼兴许是个盲人。但不是,这不太可能。这人正看着他,甚至在研究着他,即使他的脸上没有闪过那丝了然,他的凝视也带有更多的含义,而绝不只是茫然的凝视。奎因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回望着斯蒂尔曼。过了许久。

“每当我要求,我的妻子就会给我找个女孩。她们是妓女。我把自己的鸡巴插进她们,她们就呜哇乱叫。来过很多个。哈哈。她们到这里来,我就操她们。操起来真是爽。弗吉尼娅给她们付钱,每个人都很开心。毫无疑问。哈哈。

“那个父亲也许并不真是个坏人。至少我现在可以这么说。他有一颗大脑袋。大得就像很大一样,也就是说里面有很大的空间。他那个大脑袋里有那么多的想法。但可怜的彼得,难道他不是吗?而且实在是陷入了可怕的困境。彼得他既看不见又不能说,他不能想事也不能做事。彼得他不能。不。什么都不能。

“奥斯特先生?”试探性的微笑;询问似的侧着脑袋。

彼得·斯蒂尔曼走进房间,在奎因对面的红色天鹅绒沙发上坐下。他走向座位时一言不发,也没跟奎因打招呼。从一处挪到另一处的动作似乎需要他付出全部的注意力,好像不去想着他正在做的动作就会使自己的身子僵住似的。奎因还从未见过这样移动的人,他马上意识到,这就是电话里的那个人。这具躯体的动作跟他的声音一样:机械般的,断断续续,忽快忽慢,僵硬而富有表现力,像是运转失灵,不太受背后的意志掌控似的。在奎因看来,斯蒂尔曼似乎很久没用过自己的躯体了,所有的功能都得重新操练,因而运动成了一种有意识的进程,每个动作都被分解成了一系列的子运动,这便失去了流畅性和主动性。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木偶试图不靠提线,独立行走。

“我对这一切一概不知。我也不能理解。我妻子是那个告诉我这些事的人。她说知道这些对我很重要,即使我不理解。但即便这样我也不理解。为了知道,你必须要理解。不是这样吗?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许是彼得·斯蒂尔曼,也许不是。我的真实名字是彼得·乌有先生。谢谢。你是怎么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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