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睡觉,每天都熬到很晚,揪着头发对着课本苦思冥想,之后躺在床上钻研笔记。我得了胃溃疡。一次,詹妮发现我蜷着身子躺在学校和公寓之间一户陌生人家的草坪上。我的胃着火一般,疼得浑身发抖,但我拒绝让她送我去医院。她陪我坐了半个小时,然后送我回到公寓。
“对不起,”他说,几乎看都没看我一眼,“但这所学校很难念。等你大点儿再回来也许会更好。或者转学。”
“那么去和你的代数教授谈谈,”他说,“说你跟不上了,让他帮帮你。”
我搬到了离大学半英里远的公寓,有了新室友。罗宾又高又壮,我第一次见她时,她穿着跑步短裤,但我没有对她目瞪口呆。我见到詹妮时,她正在喝健怡可乐。我也没有盯着可乐看,因为我见查尔斯喝过很多次。
感恩节的前几天,我敲响了教授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里的他看上去比在大教室里更显矮小,桌子上方的光线反射在他的头上和眼镜上,让他看上去更闪亮。他翻着桌上的试卷,我坐下时他没有抬头。“如果这门课不及格,”我说,“我就会失去奖学金。”我没有解释,没有了奖学金,我就不能再回来上学了。
查尔斯说我的行为无异于自取灭亡,有事不去寻求帮助,简直到了病态的地步。这些话他是在电话里对我说的,声音很轻,近乎耳语。
“我觉得吃这些没用。”他说。
“我想提醒大家上完厕所后要洗手。”她说,“不只是用水洗,还要用香皂。”
我一定是被“正常”这个词吓了一跳,因为他沉默了。他给我倒了一杯水,放在我面前,然后轻轻把药片推过来,直到它们碰到我的胳膊。我拿起一粒。我以前从未这么近距离地见过药片,它比我想象的要小。
吞下红色药片二十分钟后,我的耳朵不疼了。我无法理解疼痛的消失。整个下午我左右摆头,试图让疼痛再次出现。我想,如果我喊的声音够大,或者动得够快,也许耳朵还会再痛,我就会知道药其实是一场骗局。
我对他说他疯了。
我说好。机会渺茫,但我是擅长抓住机会的女王。我打电话给查尔斯,告诉他我要回爱达荷州过感恩节,我需要一位代数家教。他说他会在巴克峰跟我碰头。
胃痛加剧,整整一夜灼烧般的疼痛让我不能合眼。我需要钱付房租,所以找了一份工程大楼的保洁工作,每天早上四点开始上班。溃疡和清洁工作让我几乎没法睡觉。詹妮和罗宾一直劝我去看医生,但我不听。我告诉她们马上就要回家过感恩节了,母亲会治好我的病。她们紧张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但什么也没说。
罗宾在一次公寓会议上解释了这一点。她说完后,另一个室友梅根清了清嗓子。
“吃了这些药,你认为会发生什么呢?”他说。
去跟教授谈谈,我连想都没有想过——我没有意识到我们是被允许和他们谈谈的——所以我决定试试,即便只是为了向查尔斯证明,我可以做到。
我不知道他说的“转学”是什么意思,所以我什么也没说。我起身要走,然后不知为何他心软了。“说实话,”他说,“很多同学都跟不上了。”他向后靠在椅子上,“你看这样如何:期末考试会涵盖本学期的全部内容。我会在课堂上宣布:只要最后考试得满分——不是九十八分,而是一百分——不管期中考试成绩如何,最终成绩都是A。听上去不错吧?”
“大家疼痛都吃这个。”查尔斯说。
从记事起,只要身体不舒服,无论是有伤口还是牙痛,母亲都会给我服用半边莲和美黄芩制作的酊剂。那从未使疼痛减轻,甚至一点儿作用都没有。正因为如此,我开始尊重疼痛,甚至敬畏它,觉得它必不可少、不可捉摸。
罗宾翻了翻眼珠。“我肯定每个人都洗手。”
查尔斯默不作声地看着我,但他肯定觉得我行为荒诞,特别是当我开始拽耳朵的时候。要是它们还隐隐作痛,我就能考验这种神奇巫术的局限了。
“半边莲,”我说,“还有美黄芩。”
母亲本该第二天早上开车送我去杨百翰大学,但晚上她被叫去接生了。车道上停着一辆起亚赛菲亚,是爸爸几周前从托尼那儿买的。钥匙插在点火开关上。我把东西放进车里,开着它去了犹他州,心想这辆车正好能抵掉爸爸欠我的钱。我猜他也想到了这一点,因为他对此并没有说什么。
“人们服药止痛,”他说,“这很正常。”
“它们会起作用的,需要几天时间才生效。”
次日是新学期第一天上课。查尔斯帮我设计了课程表。他让我报了两门音乐课、一门宗教课,说这些课对我来说很容易。他还给我报了两门颇具挑战性的课程——大学代数,这门课让我害怕;生物学,这我倒不害怕,只是因为我完全不知道要学什么。
我吞下它,然后又吃了一粒。
“我们指的是谁?”查尔斯说,“你明天就要走了。你不再是他们中的一员了。”
我捂着耳朵,没精打采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然后脱下夹克盖住头,挡住光线。查尔斯问我吃了什么药。
我闭上眼睛,希望他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那天晚上,从卫生间出来,我在走廊的洗手池边停下洗了手,用了香皂。
查尔斯的家整洁宽敞,窗户高大明亮,地板一尘不染,让我想起城里外婆家。我坐在凳子上,将头靠在冰冷的台面上。我听到橱柜吱呀一声打开了,接着是开塑料盖的砰的一声。当我睁开眼睛,面前的台子上多了两粒红色的药片。
回杨百翰大学的前一天,爸爸付了我工钱。他没有足够的钱兑现之前承诺的薪水,那些钱仅够支付我欠的一半学费。我和查尔斯在爱达荷州度过了最后一天。那是一个星期日,但我没有去教堂。我的耳朵已经疼了两天,到了晚上,从隐隐作痛变成持续的刺痛。我发烧了。我的视力也扭曲了,对光很敏感。这时查尔斯打来电话,问我想不想去他家。我说我视力不太好,不能开车。十五分钟后他来接我。
“我们不吃。”
我没有回答。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母亲总是说,药是一种特殊的毒药,永远不会被排出身体,而且会在余生慢慢地腐蚀你。她告诉我,哪怕我现在吃药,十年后生的孩子也会是畸形。
代数课是终止我的奖学金的一大威胁。教授每次上课都在黑板前踱来踱去,咕咕哝哝让人听不清。我不是唯一感到迷茫的人,但我比任何人都更迷茫。查尔斯试图帮忙,他刚开始高中最后一年的学习,有自己的学业。十月,我参加了期中考试,但没有及格。
他扬起眉毛,什么也没说。
罗宾年龄最大,出于某种原因,她很同情我。不知怎的,她明白我的过失并非故意为之,而是出于无知,于是她温和而坦率地纠正我。她告诉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要和公寓里的其他女孩好好相处。不要把腐烂的食物放进橱柜,也不要把脏盘子留在水槽里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