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吉萨的大斯芬克斯,流传着各种传说,不过我这里要讲的只是在大斯芬克斯向前延伸的两只脚中间伫立的那块花岗岩碑。这块碑是第十八王朝的图特摩斯四世建造的,我们能从雕刻的碑文中读到下面这个故事。
埃及的斯芬克斯是两脚向前伸,贴地而卧的公狮子,而希腊的斯芬克斯是两脚站立,挺胸而坐的母狮子。并且是一张美丽的女人脸,胸前有两个乳房。普林尼在《博物志》第八卷三十章中,列举了栖息在埃塞俄比亚的怪兽,并提到斯芬克斯是“胸前有两个乳房的红毛兽”,像在强调它是母的一样。另外,希腊的斯芬克斯有翅膀,明显接近Gryps(半鹰半狮子的怪兽)或Harpyia(女面鹰身的怪兽)。
图特摩斯四世登上王位前的某一天,因狩猎疲惫,在斯芬克斯旁边睡午觉。太阳神赫鲁埃姆阿克特化身的斯芬克斯出现在他的梦里,说自己的像埋在沙里,如果他能把像取出来的话,就会给他神在地上的王国、上下两个埃及的支配权。于是,图特摩斯四世听从梦中的启示,将斯芬克斯像从沙里挖出,如约成为了两个埃及的王。可谓是揭示斯芬克斯像的由来的石碑。
如此看来,戴着王冠彰显威严的埃及男性斯芬克斯,和凸显乳房一张女人脸的希腊斯芬克斯之间,恐怕完全没有什么历史上的影响关系吧。话说回来,希腊斯芬克斯传说的起源顶多是公元前10世纪到前8世纪,而埃及斯芬克斯的建造却远在公元前30世纪。就算是希罗多德的埃及旅行,也不过是在之后的公元前5世纪。
然而,单凭这样一个故事,就将吉萨的斯芬克斯立即视为赫鲁埃姆阿克特神,还有待商榷吧。在第十八王朝时期可能是这样,但是远在一千五百年前建造的狮身人面像,在建造当时代表什么依然是谜。就连墓碑也不能断言是不是后世伪造的。我们必须牢记,埃及王朝的历史恍如隔世般久远。不过,对我们来说,就像开篇所写,只需依照学者的说法,知道这座斯芬克斯像是图特摩斯四世的肖像就足够了吧。
在埃及,斯芬克斯最初是人脸(男性)狮身的怪兽。著名的吉萨金字塔群附近的那座大斯芬克斯是最古老的。据说它的脸是仿照第四王朝(金字塔时代)的卡夫拉王的样子建造的。一般认为给国王的头像上安上狮子的身体,这是大不敬的行为。但是在埃及,狮子是王权的象征,被视为神兽,所以绝没有什么不敬或不当之处。
就像“绞杀者”这个词显现的那样,希腊的斯芬克斯是残忍、邪恶的女性式原理的象征。在《希腊神话的象征》中,心理学家保罗·达尔如下写道:“半女人半狮子的斯芬克斯,是淫荡和邪恶的象征。在某种图像里,这种怪兽的尾巴前端是蛇头。”
弗洛伊德之后,俄狄浦斯因“俄狄浦斯情结”一词广为人知。以俄狄浦斯为主人公的家庭剧中,设谜题的斯芬克斯不过是配角,然而即便如此,心理学家们还是找到了这个女怪物所表达的深层含义。下面介绍一下其中一位心理学家卡尔·古斯塔夫·荣格的解释(《心理学的类型》)。
如今那座大斯芬克斯,因风化鼻子残缺,王冠脱落,失去了王者威严,只是一座身高约二十米的石灰岩巨像而已。然而一想到在五千年前的鼎盛时期,它的脸涂着红褐色那种强烈的颜色,就会觉得那是多么地奇怪啊。斯芬克斯面向遥远地平线谜一样的视线,到底在诉说着什么呢?
著名的羊头斯芬克斯是卡纳克神殿参拜道路两侧、整整齐齐相向排列的数十个雕像群。公羊是卡纳克神殿本尊众神之王阿蒙·拉的圣兽。这种羊头和鹰头斯芬克斯都是后世的产物,古埃及本来的斯芬克斯,一定是吉萨大斯芬克斯那样的人头狮身。
希腊人从埃及人那里继承了斯芬克斯,然而奇妙的是,完全将其女性化。接下来讲一讲希腊的斯芬克斯吧。
希腊的斯芬克斯和埃及的斯芬克斯完全不同。先从埃及的斯芬克斯开始说吧。
众所周知,为了惩罚沉溺于同性爱无德行为的拉伊俄斯国王,斯芬克斯被女神赫拉送给了忒拜,并在城市西方的岩石山上布阵,给通行者出谜题,吃掉猜不出谜题的人。揭开谜题的是俄狄浦斯,谜题一解开,斯芬克斯就跳崖而死。至于谜题,应该不用我特别说明。
“在神话学中,斯芬克斯是一种令人恐惧的怪物,它是母亲的衍生物。”据荣格所言,斯芬克斯是伊俄卡斯忒的替代品,代表着母亲邪恶的一面。换言之斯芬克斯是危险狂热者的象征。
Sphinx在希腊语中本意应该是“绞杀者”。表示括约肌的sphincter也是同一个词源。大概希腊人在看到历经几千年岁月残留下来的、沙漠中古老的斯芬克斯巨像时,觉得它与自己发明的斯芬克斯有几分相似,所以用希腊名字斯芬克斯称呼它吧。这样一来,埃及巨像本来的名字就消失了。
并不是埃及所有的斯芬克斯都是国王的肖像。希罗多德在《历史》第二卷七十五章中,使用Androsphinx(人头斯芬克斯)一词,这可能是为了区分羊头斯芬克斯和鹰头斯芬克斯吧。也就是说,也有身体是狮子头、公羊和鹰的斯芬克斯。这些当然不是国王的雕像。
与巴洛克时代一样,对斯芬克斯的形象倍加赞赏的,还有19世纪末的颓废派时代。我们都知道古斯塔夫·莫罗、奥迪隆·雷东、奥斯卡·王尔德等艺术家们是多么喜爱这个骄慢的女怪兽形象。或许这些基于俄狄浦斯神话的女怪兽形象里,还有一种倒错的魅力吧。
在西欧世界被完全女性化的斯芬克斯,后来作为装饰的题材残留于文艺复兴和巴洛克的美术工艺中。例如,我们能够在蒂沃利的埃斯特庄园的喷水庭院里,看到从突起的乳房向外喷水的斯芬克斯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