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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博物志 作者:涩泽龙彦 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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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基泰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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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奇妙的植物羊传说在中世纪的欧洲广为人知,在疑似多处剽窃鄂多立克旅行记的曼德维尔的《东方旅行记》(1360年左右)中,以及作为中世纪百科辞典而闻名的那部博韦的樊尚的《自然之镜》(1473年)中也有相同的记述。人们一般认为植物羊大概来源于波斯的传说。

方济各会传教士鄂多立克,出生于意大利威尼斯附近的波登隆埃,1314年左右立志向东方传教,经过小亚细亚、波斯、印度、锡兰、苏门答腊、爪哇、婆罗洲,到达中国泉州,在元大都(现在的北京)居住了三年,最后经由内陆的吐蕃(现在的西藏)归国。《东游录》记录了鄂多立克的这次宏伟旅程,描写了许多未知东方世界不可思议的民族、动物及植物,因此深受当时欧洲民众的欢迎。

16世纪初期,斯洛文尼亚人的外交官西吉斯蒙德·冯·赫博斯坦,作为神圣罗马帝国马克西米利安一世的大使,被派到莫斯科。他的见闻录《俄国事情解说》(1549年)中也有关于植物羊的话题,写到植物羊是从原产地的撒马尔罕输入到威尼斯,“每一位回教徒的帽子里面,使用的都不是动物毛皮,而是这种植物纤维织成的毛皮”。如果赫博斯坦的报告是正确的,那么鄂多立克即便不用涉足遥远的东方,在接近故乡的威尼斯应该也能看到来自撒马尔罕的“斯基泰羊”。

“据说在一个叫作迦的勒的大国里,有座叫甲斯便山的山(CASPEAN Mountains),据称其上生长极大的瓜。这些瓜成熟时,裂开了,其中有类似小羊羔的小动物。因之他们有瓜又有肉!”

按李约瑟博士的推理,植物羊传说与木棉和羊齿都无关,其起源是“某些海栖腮瓣纲软体动物(例如江珧属的Pinna Nobilis和Squamosa)的足丝”。希腊主义时代在地中海沿岸,人们发现这种丝干燥后可做成织物,叙利亚商人将这种奇妙的织物输往中国。不久,事情演化为传说,江珧蛤登上了海岸,接下来又被羊取而代之,故事就这样被大幅更改了。当然,我没有评判李约瑟博士说法真伪的资格,然而却必须承认这是非常有趣的着眼点。

狗脊是自然生长在中国北部、实际存在的羊齿植物的一种。的确,众所周知,羊齿的嫩叶有绵毛密生,各地都使用这种绵毛纺织,做成纺织品。羊齿的根部和茎部丛生的金色纤毛非常像羊毛,所以人们才将狗脊和“斯基泰羊”混为一谈吧。据亨利·李(Henry Lee)的研究《鞑靼的植物羊》(1887年),“斯基泰羊”实际像是木棉;但要我说的话,比起木棉更像是羊齿。

博尔赫斯虽然没有写,但我觉得作为怪异植物的系列,还必须要加上通过中世纪波斯诗人作品传入欧洲的、中国海尽头的哇哭哇哭岛传说。

我在伊朗旅行的时候,在蔷薇花盛开的伊斯法罕的酒店中庭,吃过像西瓜大小、黄色果肉、甘甜可口的密瓜。遗憾的是,并没有羊从密瓜里跳出来。

在我北镰仓的家,庭院连接的后山上生长着许多巨大的羊齿。每到春天,被纤毛覆盖的嫩芽从土中生长出来的时候,我总是想起狗脊这个词。实际上,那看上去还真像小羊蜷缩着的样子呢。

“从这一主题,”博尔赫斯又说道,“可以想起曼陀罗华这种麻醉剂,当它从地上被扯掉时,它会发出像人一样的叫声;也像在但丁《地狱篇》第七圈里的自杀者哀伤之林中,一边流血,一边喊叫。”

鄂多立克的报告,强调植物羊是从密瓜一样的果实里诞生的,但是博韦的樊尚和赫博斯坦的记述,更加强调的是植物羊的绵毛。不知是否因此,另有说法认为,这种“斯基泰羊”又被叫作狗脊(Barometz),或者金毛狗脊。

在樊尚的《自然之镜》中,以“斯基泰羊”称呼这种植物羊。斯基泰指的是黑海北岸的草原地区。前面引用的鄂多立克的《东游录》里提到迦的勒;迦的勒被推测是从现在的伏尔加河下游到高加索山脉,这与斯基泰完全吻合。

由樊尚的记述可知,这种“斯基泰羊”(也叫鞑靼羊)全身覆盖略微黄色的绵毛,类似脐带的长茎连接地面,酷似羊崽,切一刀会有血一样的汁液流出。另有传闻说,这种“斯基泰羊”的毛皮像羊毛一样有保暖作用,每到季节商人们就会过来采摘。

另外,最近我读了广受好评的李约瑟博士的《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一卷,让我惊讶的是其中也提到了“斯基泰羊”。李约瑟博士涉猎了中国方面的文献,证明这个传说不仅在欧洲,自古也在波斯和中国流传。我读过南方熊楠的杰作《十二支考》,因此其实没有必要对李约瑟博士的说法如此惊讶。

例如《东游录》第三十一章里有一篇记述“关于一种生产类似羊羔动物的密瓜”,引用如下:

熊楠把“斯基泰羊”的传说当作“笑破肚皮的无稽之谈”付诸一笑,而李约瑟博士却竭力想要合理解释这一传说的起源。从中可以看到熊楠学问的界限吧。

在哇哭哇哭岛,从类似无花果植物的果实里,长出的不是羊而是年轻女孩。果实成熟后,女孩具备完整的肉体,靠头发挂在树枝上,待熟透后,便发出“哇哭哇哭”悲哀的叫声,从枝头落下而死。可以说这是充满哀伤的童话式幻想吧。

阿根廷的幻想小说家博尔赫斯的小册子《想象的动物》中提到植物羊巴洛米兹(Barometz),这种怪物的特点是“动植物世界的整合体”。

不止我一人有这样的感觉吧:以丝绸之路和西域为中心的东西文化交流史的雄伟图景,从“斯基泰羊”微不足道的考证中滚滚涌现。

关于“斯基泰羊”,南方熊楠写道:“这在中国俗称羔子,是鞑靼的植物羔,据说以前在欧洲被视为奇药。幼羊在土里自然生长,狼好食之,受伤便流血。”《古今要览稿》中引用的《西使记》里写道:“垄种羊出西海,以羊脐种土中,溉以水,闻雷而生,脐系地中。及长,惊以木,脐断便行。啮草至秋,可食,脐内复有种。”熊楠说“在欧洲被视为奇药”,此话非虚。长着苔藓的羊齿根株,的确在欧洲曾被作为止血的特效药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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