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察觉,只听得有人在大声叫他,而且只觉得漆黑一团的密室里不知从什么地方射进一缕红光。他条件反射般地突然作好了架势,回头看了一下发出声音的方向。
东西劈劈啪啪地爆裂的声音,从所有窗户里刮出来的红黑色的火舌、滚滚地往上涌的黑烟、房屋的一部分倒塌下来的轰鸣声、啪地升腾起的火星。整个森林如白天一般明亮,一棵棵树的树干都半面烧得红红的,清楚地显现在夜空中。
一名警察嚷道。原来他们也听了怪人的事情,觉得这犯人十分可怕。
他急忙开始脱衣服,并且脱光后立即只挑选出衬衣、衬裤、领带、软领等薄的东西放在一起,再次贴着肌肤穿上西装,穿上大衣,随后搜遍了所有口袋,将从手帕到信、手纸、笔记本一类所有易燃的东西汇集起来,连同衬衣等布类一起揉成一团,放在屋子里面的板墙旁边。
是恩田的父亲。原来在门口的板门上挖有一个小小的四角形的窥洞,他现在正打开那盖子,照着蜡烛窥视密室里面。神谷直盯盯地回看着老人的脸,一句话都没有说。不知道说什么好。若是说话,会变成悲惨的颤抖声的。像是什么东西压制着似的,他强烈感到生命的不安。
老人是说:既被你看到了儿子杀人的罪行,那就不能让你活着。不是立即打发那人豹的儿子到他的密室里,让他遭受与弘子同样的命运,便是老人的枪口从窥洞中探出头来,瞄准射击他。即使不是这样,如果被这样抛置不管的话,不久也一定会饿死。
神谷到底会安全吗?纵然他自己的生命安全,但会不会发生什么比这更折磨他的事呢?
另外,从神谷方面来说,思田父子是他怎么憎恨都憎恨不够的仇敌。他想就是拨开草根也要把他们找出来,雪此深仇大恨。
就这样,神谷沿着还记得的走廊,通过老人的书房,从大门回跑了出来。随后攀上那扇紧闭着的铁门,跳了下去,一溜烟地跑过黑暗的森林,来到了连路都没有的草原。
听了为首的警察的命令,一名警察照着手电筒跑回去了。
深仇似海的对立。啊,他们的前方到底是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呢?
并且在最后,当疯狂的怪人恩田无法排遣余下的激情,狂跳着从视界中消失后,那里只是零乱地散着一堆失去了人的形态的熠熠发光的色彩。一个女子的灵魂在世无前例的痛苦中升天了。就这样,神谷完全从这世上失去了他的恋人的灵魂和肉体。
但神谷没有回答。即使不回答,他的表情也说明了一切。
“那个,看那个!那火究竟是什么呢?”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响彻整个住宅。
到这件事传到当地警察署,几名警察让稍稍恢复了精神的神谷带路去森林中的怪屋,已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当他们各人手里照着手电筒,从街道顺着近道穿过来木林时,走在头里的神谷不知是发现了什么东西,突然呆立不动了。
“不,不会那样的。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团布条嘛,老人一定踩灭掉了。而且,如果说那是火源的话,应该更早地蔓延开了。”
但见弘子,啊,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还没有不省人事,而用心底里忍受不住恐惧的眼神凝视着恩田。
“嘿!我有火柴。这里有火柴。”
警察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你怎么啦?是有什么东西吗?”
“喂喂,你在哭什么?是什么使你这样悲伤?”
他们害怕惩罚而销声匿迹,这是不言而喻的,但纵然说是害怕惩罚,那饥欲饮血的兽人能就此隐藏爪牙,度过一生吗?不,比这更严重的是,他们果真能忘记对让他们烧掉了宝贵的巢穴,将他们的罪行告知有关方面的神谷所怀的怨恨吗?只因失去了一头野兽,他们就若无其事地结束了弘子的生命。比起这个来,这仇恨要深好几倍,他们是不会只是单纯要神谷的生命就满足的。
啊!在随后的半个小时中间,神谷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了呢?!这是地狱中的地狱。所有可怕的东西,所有丑陋的东西,所有的色彩,所有的动作,所有的音响使他的脑髓变得痴呆,使他的眼睛变瞎,使他的耳朵变聋了。
不管是路不是路,神谷连方向都不清楚地只是一个劲儿地奔跑,但终于来到街道。稀稀拉拉地排列着的路灯、隐现在街道树间的孤立的房屋。他艰难地一走到这幢像是粗点心铺的孤立的房屋,便马上咯哒咯哒地打开拉门,一头倒在了屋子里的地上。
“哇哈哈哈哈哈!”
怪人恩田不久恢复了精神,一面舔着舌头一面站了起来。黑糊糊的脸歪扭着,浮现着令人打战的笑容,他恐怕是在为他能公然对这可怜的饵食进行报复而感到高兴。
“喂,你的那张脸怎么啦?”
在他这样持续了一阵以后,果然不出所料,板门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打开了窥洞。神谷像是以此为信号似地立即沉默起来,迅速蹲在从窥洞看不见的门口,迫不及待地等候着板门打开。
但用何种手段呢?啊,用何种手段从这密室中选出去呢?
他精疲力竭地趴倒在密室的地板上,久久地像死一样一动不动,浑身流着虚汗,像揉得尽是褶子的纸屑一样一动不动。但过了一会,他的肩开始起伏。开始听到虫子声音一般的抽泣声,并且这声音渐渐高起来,最后他扭动着身子,像小孩一样号淘大哭起来。
满天阴云,见不到星星,寒风使草丛沙沙地掀起一阵阵的细浪。回头一看,黑压压一片向他袭来的魔林中忽闪忽闪的,是怪屋的灯火呢,还是什么呢?莫不是知道他逃亡而追来的怪物眼睛的磷光?
“哎呀,不是失火了吗?”
突然这样一联想,神谷顿时觉得恐怖万分,连腿脚都瘫软了。并且怀疑,草丛吵吵作响也不是风,而是蛇一样向他爬来的兽人,末了,一望无际的黑暗的草丛中,到处都浮现着无数的蛇一样焰焰发光的磷光的幻影。
“对!此外别无他法,只有孤注一掷了!”
不知什么时候,暮色笼罩四周,本来就很暗的密室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在这黑暗笼罩下,他的哭声久久不息。
神谷已经力气殆尽,但他的眼睛没有能离开木板的节孔。好像在恐吓媳妇的婆婆的脸上粘了一张面容可怕的女鬼的脸,他的脸紧贴着板墙不离。
原来恩田父子在杀人罪行的目击者逃跑以后,这样孤注一掷地在自己巢穴点上火,灭掉了所有罪证,都销声匿迹了。
与听到这声音的同时,看到这声音的主人的眼睛和鼻子被划成四角形浮现在空中。
“嗯,是的。喂,你说你逃出来的时候点着了衬衣什么的吧?会不会是那火延烧出来了?”
他是想在这些东西上点火。那么,他是打算烧掉恶魔的巢穴吗?可是,如果这样做,不是神谷自己比谁都先烧死吗?策划了一个多么莽撞的计划啊!他会不会由于连续情绪激昂而疯了呢?
即使想逃出去,但这厚厚的板墙、坚固的板门,靠甚至连工具都没有的一个人的力量怎么能打破呢?
怪物两眼熊熊燃起磷光,露着牙齿,步步向她逼来。
随即吧哒一声,窥洞的盖子残忍地关上了。老人离去了,室内又回到原来的黑暗。
神谷一面思考,一面突然把手放过上衣口袋里。于是,像神灵的启示似的浮现出一个奇妙的想法。
他跑着,拼命地跑着。嗓子渴得要命,舌头像石头一样硬结,觉得心脏都快跳到喉咙口了。
浪费了几根火柴以后,好容易纸类烧了起来,一见火移到了衬衣袖子上,神谷突然开始跺脚。他握紧双拳,使劲敲着板墙,并且不知有什么可笑的,他张开大嘴,发出最大的声音,像疯子一样笑了起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火柴,在检查了根数以后,啪地划了一根。红光立即划破黑暗,就在用这光从密室的这个角落环视到那个角落期间,他的想法越来越成熟了。
“哦,他们为了掩盖罪证,自己点了火,现在一定销声匿迹了。喂,谁先回署去,叫他们通缉罪犯,还有叫消防队来。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我们出场的了。总而言之,首要的是灭火。”
但这已经是无可挽回的牢骚话了。只是事已至此,即使不能实现也得考虑一个逃离这密室的方法才是,并且得把他们的坏事告诉警察,替弘子报仇。这总算是对恋人尽一份心意。如果连种谷也这样死了,那么他们的坏事就谁也不知道了,那可怕的半兽半人的怪物将永远不会有被惩罚的时候。这样太不合理了!他应该受到理所当然的惩罚。无论如何也要从这里逃出去,替惨死的恋人报仇!
对他的笑声抱着怀疑,前来窥视的还是恩田的父亲。只见屋子的里熊熊燃起着火焰。如果不去管它,眼看就要烧到板墙。慌慌张张的老人无暇思索,猛地卸下门栓,打开板门,跑进室内去扑灭火焰。
啊,这下子可遭了!纵然是为了救恋人,但既不估计自己的力量又不告诉别人,而只身闯进这魔境,这是无可挽回的失策!应该先报警,而且应该先得到有力的援助,再去救助弘子。
听着神谷的话朝那边一看,只见森林中的怪屋附近,像是大的磷火一样熊熊地燃烧着一团火焰。
不,不对!原来他想到了一个冒险的计划,策划了一个一千回只有一回成功的危险的把戏。
老人靠烛光看清了神谷那张变了模样儿的脸。
这种事果真可能吗?
神谷不胜惊奇。
剩下的人从远处围着火焰,在怪屋的周围团团转,注视着附近有没有奇怪的人影,但坏人们这个时候不会在现场转来转去,红红地映照出来的森林里没有任何可疑的动静。
现在是机会!神谷从老人的腋下钻过去,疾风一般跑到了走廊上。随即使出浑身力气,从老人后面啪哒一声关上板门,上了门栓。现在主客颠倒,老人被关在了笼子中。
“哈哈!就是说,你知道了那个吧。可是怎么会呢?啊,对了!墙板上有窟窿,你是从那里看到那个的吧?一定是的。喂,你有没有看到?”
他们又走了起来,心想总之去看看再说。随着渐渐接近森林,火焰不断地变大变强,他们到达那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不可收拾的真正的火灾了。
“哼,看到了吧。假如说看到了,那对不起,我就永远不能把你从这里放出去。至于为什么不能放你出去,这点木有自明。你就死了心吧!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