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谷越怕越是想看,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凝视着西洋古老故事中出现的魔术师般的思田的身影,看着看着,恩田突然面向黑风,一面发出奇怪的叫声,一面开始像磨人的孩子一样跺起脚来。并不是一般的熬过寒冷,而是兴奋得快要疯了似的。一定是在籍此掩饰无可奈何的冲动。
神谷恐惧得呆若木鸡。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着看着,草丛中突然出现像磷一样发着蓝光的两个球。在这寒冷时分,不会有萤火虫,也不是蛇。是在黑暗中也发光的猫科动物的眼睛,是那头黑豹的眼睛。
深夜的大街没有任何妨碍物,跟踪是最理想的。两辆车子如箭一般奔跑着。
“我马上就回来,你关掉前灯,在这儿等我!”
恩田抬起腿,嘘嘘地赶着它,但越赶狗越是叫得厉害。大概狗也被他这奇怪的样子吓着了吧。
异样的黑暗中的对现持续了很长很长时间,神谷快要没有气力了,恐惧得都快不省人事了。
在完全没有行人的夜深的小巷子里,冰一般的黑风发出悲哀的声响呼啸着。神谷突然觉得寂寞起来,仿佛自已被抛到了沙漠中似的,他按着帽子,为了叫出租汽车,朝附近大街上走去,但转过大街的拐角,却突然看到刚才的思田站在大街的青白色的路灯下。
跟踪了一会儿以后,恩田脱离街道,拐进了杂木林中的小道。那片稀疏的杂木林的遥远的前方,有一丛把星空隔开,犹如森林一样的东西。从其中隐约可见灯光的样子来看,一定是被树木怀抱的人家。恩田是回那旷野之中的孤房去吗?
神谷走近那条狗的尸体一看,又不寒而栗。狗被残忍地撕裂开了嘴,变成鲜红的血块儿倒在地上。啊,真是个怪物!那家伙不是人。人能于出这种残酷的事来吗?而且这可怕的力量又如何呢?那家伙一定是将双手放在狗的上颚和下颚,嘎吧嘎吧地撕裂的,靠寻常的力气能做这样的事吗?
到新宿为止窗外的街道还很眼熟,但再往前便几乎心中无数了。车子取道向城市近郊开去,不知什么时候开进了人烟稀少的乡间道路。不久,大约跑了四五十分钟时候,前面的车子好不容易停了下来。
但不久一走出杂木林,不知怎么搞的,直至方才还依稀可辨的恩田的影子一下子不见了。在容易混淆的树林里安然无事地跟踪了,可到了虽说还是黑夜但眼界开阔了的星空下以后他的身影却突然消失了,这实在使人感到奇怪。
看到这情景,若是人大概会立即发抖而逃跑,但狗非但不逃,反而越发猛烈地向他挑战起来。
在昏暗的长夜灯下,人和狗变成黑色的一团,像皮球一样来回滚着。人和狗都已经连声音都不发出来,在可怕的沉默中战斗着。
“给我一直跟着前面那辆车,尽量不要被对方察觉。费用你想要多少就给你多少。”
于是,就在紧接着的一瞬间里,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神谷永远不会忘记当时那骇人的光景。
在咖啡店里因为读揉成了团夹在胁下,所以并不知道,但现在一看,他在西装外面披着不相称的黑色长披风,活像一只巨大的夜晚的怪鸟站在那里。每刮过一阵风,那披风的下摆便像蝙蝠的翅膀似的随风飘扬。
随着远离街道的夜灯,杂木林中渐渐黑暗起来,在黑暗中跟踪黑色影子是非常困难的。
神谷突然注意到,五六米前面的草丛在沙沙作响。是风吗?是枯草在随风摇摆吗?但如果是风,只是在一个地方发出声音就有点儿奇怪了。他有些毛骨悚然起来,停下来侧耳静听了一下,可是虽然天空中依然刮着风,但刚才的响声突然停了。
这时,啊,就在这时,趴在地上的怪物突然用人的声音说话,用仿佛是从地狱底传来似的阴郁的声音说话了:
怪人刚发出一声异常尖锐的叫声,谁知又刷地展开披风的两侧,像一巨猛兽一样扑向可怜的狗。
神谷抖擞所剩无几的精神,只要一息尚存,就一个劲儿朝原先来的道路跑去。他怀着已经忘了10多年的童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似的拼命地逃跑,并且边跑边觉得心焦,仿佛自己在无论怎么奔跑也都不能逃脱的噩梦之中。
那一带没有田地,是一片荒芜的草丛,也没有一条像样的路,夜露沾湿的枯草令人不快地缠在脚上,常常差一点儿踩进水洼中,连走路都很费劲,但神谷会不得就这样抛弃好容易跟踪到这儿的怪物,于是迎着星空,一边环顾四周一边以那头树木中的灯光为目标,没有把握地向前走去。
就在他的黑影通过一盏长夜灯下的时候,突然从前方跑过来一条狗,朝他狂吠着。
但这力量悬殊的争斗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黑色的一团突然不动了,慢慢地站起来的是恩田的身影。在他一站起来就连头都不回地径直离去的地方瘫着的,是那条可怜的狗的尸体。
吩咐完毕,急忙追赶恩田。
“喂,马上回去!我不想被你这号人干涉!”
说着,放出磷光的两眼转过去不见了,那黑影旋即低低地匍匐在地上,沙沙地拨开草丛离去了。他一次也没有站起身来。不是站着跑,而是双手支在地上,像野兽一样跑走了。
只因想保护恋人,神谷忍着恐惧在同一个包厢里与怪物面对面坐着,这段时间他感到不知有多长啊!但是,恩田虽然时不时地咯吱咯吱地咬着牙,但没有做出什么凶暴的举动,而是一面出神地看着弘子的脸,一面又是喝又是吃的,一直到深夜一点左右。一听说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他便恋恋不舍地反复跟弘子说了几声“再见”,出乎意料地老老实实地走了。神谷松了一口气,安慰了一番脸色苍白的弘子后,晚一脚离开了咖啡店。
两个发光物渐渐增加光亮,一动不动地瞪着这一边。是那家伙!是怪人不知为什么躺在草丛中,窥视着神谷。
一挪开脚步,又从相同方向传来沙钞的声音,一停下来就突然停止。是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受惊了吗?不,好像并非如此。神谷试着蹑手蹑脚走了一一下,但依然沙沙地发出风分开草丛刮过一般的声音。
道路两旁像大秃子似的耸立着巨大的林荫树,其间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几户人家,稀稀拉拉地点着朦朦胧胧的长夜灯。迎亮一看,但见恩田那黑蝙蝠似的身影在这道路的50来米的前方迈着大步走着。
神谷被怪人用一种奇怪的引力一般的东西吸引着,他已经无法抑制想一直跟踪这男子的心情。越害怕就越想看到他的原形。不久,恩田喊住了一辆空车,消失在车中,神谷也焦躁地跳上了一辆随后来的汽车。
面对着这小动物的顽强的攻击,怪人又情绪激昂地开始跺脚。他交替他抬着腿,胸前紧握双手,尽管从这里听不到,但一定照例在咬着牙齿,开始了无可言状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疯舞。
神谷由于对方过于残忍而胆怯起来,很想就这样返回去,但他的执拗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怖,双手捏着一把汗,又跟踪怪人了。
远离都市的拥挤的武藏野的深夜,犹如冥府一般黑暗而沉静。要说声音,只有刮过天空的风;要说光亮,只有闪烁的星星。在这片无法想像是这个世界的黑暗的草原上,断断续续地响着风以外的别的声音。
神谷为了不被对方察觉,在离前面那辆车50来米的这边儿下了车,问司机这是什么地方,司机回答说:“好像是在获洼和吉祥司的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