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舞台的笼子里,熊的皮能剥的几乎都剥了。仿佛剥桔子皮似地毫不费力……哎,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喷,让我们等了整整3分钟。”
“猛兽大格斗……Z马戏团”
美丽的妖怪娇艳地笑着。不,是用笑一样的嘴形哭喊着。她在最初站起来之前由于麻醉剂而失去了知觉,但在她突然醒来时,映在蒙着熊的头上的两个玻璃球里的,是向他扑来的一头猛虎。她半疯半狂地四处逃窜着。边逃边哭喊着求救,那蒙在头上的毛皮中的哭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似的,从刚才起一直使观众们感到一种异常的不安。
“猛兽会哭喊,会疯狂地逃窜。啊,它会像人一样,像纤弱的美女一样大声哭着求救。在大家面前不知道会呈现出一副多么美丽、多么凄惨的光景啊!凄惨绝伦,非常珍奇,恐怕是诸位观众连做梦都想象不到的!”
蓬乱的头发,泪流满面的脸,胞和胳膊全都裸露着,只是幸好下半身缠绕着厚墩墩的熊的毛皮,所以女子没有到更丢丑的程度。果然,熊几乎是件剥制的标本,只不过是里面包着活的美女而已。
猛虎并没有总是缩着身子。它好容易从角落里一站起来,便开始露着诧异的目光在这美丽的人兽周围转起圈来。裸体女子防备似地将双手伸向前方,脸朝着老虎行走的方向,踉踉跄跄地转动着身体。已经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眼睛盯着可怕的野兽不放。像是一匹被猫盯着的老鼠似的,凝视着对方的一副可怕的面孔,无力转移视线。
虎描绘的圆周渐渐被缩小了,并且常常一停下来像是半开玩笑地对女子动手动脚似的,抬起前腿,想触摸女人的身体。每当这时,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声便响彻帐篷,吓破了观众们的胆。
但观众们被这白日的妖怪夺走了魂,没有能立即察觉出来。如果说有陆地上的人鱼,那么它就是名副其实的陆上的人鱼。只能觉得它是美女与野兽的混血儿,美丽的半人半兽的妖怪。
观众已经看了迷了,都不能说话了,甚至忘记了拍手,他们一面咽着唾沫,一面瞪大眼睛,张着嘴巴,人迷地看着女演员的舍命的演技。
“老虎!老虎!你磨蹭什么?吃掉它!干掉它!”
观众席上的人又一齐站了起来。对失败者熊的声援有好一阵子震撼着大帐篷。
在笼子中,连引起这种事情的老虎也愣住了,吓得逃到一侧的角落里,把身子缩成了一团。
猛兽团长的柔软的鞭子包含着某种意思,不停地响着。与刚才迥然不同的,听来好像是奇妙的笛声一般的切断空气的声响将观众席引向了兴奋的顶点。疯狂的喊声像海啸似地朝着舞台的笼子拥去。
一齐站起的观众们已经连咳嗽都不咳了,像化石一样一动不动。与刚才的喧嚷相反,大帐篷下像是昏迷过去了似的变得鸦雀无声,只是他们的千百张手掌里慢慢地渗出着粘粘糊糊的油汗。
舞台上响遍喝醉了似的破锣噪音。
“打起精神来!……”
“喂,我说,好奇怪呀!那头熊喉咙被撕破成那个样子,可不是一点儿也没有出血吗?”
观众中有省悟到的,也有没有省悟到的,但他们一样回想起来的,是刚才大山亨利的奇怪的开场白。
明智脸色苍白地凝视着前方,不再说话了。浑身直打哆嗦,好像不只是因为汽车震动的缘故。插在口袋里的右手几乎无意识地跑到了膝盖上。那只手紧紧地握着一支柯尔特式手枪,以至于手心里都微微出汗了。
但奇怪还不止这点。不久,在前列的观众中间发出了异样的喧嚷声。集中在大熊咽喉处的千百只眼睛开始疯狂般地放射出熠熠光芒。每个人都好像快要发疯了。人们不寒而栗,像是被可怕的恶梦魔住了似的。
虎一面用它闪着蓝光的眼睛快乐地望着这个大失败者,一面不停地在它身边转着。边走边张开血盆大口,暴风雨般地咆哮着。
但不胜奇怪的是,穿过这些怒吼声,不知从什么地方断断续续传来了与这场景极其不相称的、使人感到马上就要死似的不吉祥的女人的惨叫声。
但是,这个扮作半人半兽的女驯兽师是多么出色的女演员啊!那恐怖的表情多么逼真啊!那女高音的哭声多美啊!
“打倒它!……”
在这样反复了几次以后,虎的尖锐的爪子终于触到了美人的肩头,刹时间渗出来的鲜血顺着苍白的肌肤滑了下来,那像是长毛线一样的一条红红的鲜血,使半人半兽的白皙的肌肤更加醒目了。
与吓得鼓起来的双眼相一致,她从心底里迸发出了求救的喊声。
只见笼子中央上半身雪白下半身漆黑的妖怪一样的一个东西刷地站了起来。但那是多么艳丽的妖怪啊!从熊皮中露出来的又白又光滑的,是人的皮肤,而且是年轻美丽的女子的皮肤。
虎的眼睛一刻一刻地增加着凶暴的光芒,嘴边的丑陋皱纹歪扭得更丑更丑了,并且它那饥欲饮血的白齿仿佛越来越长、越来越锐利。
长长的货车好不容易从明智小五郎和神谷青年同乘的汽车前面通过。道口染成不同颜色相同的横条纹的路障刚倏地升起,等得不耐烦的一群汽车和自行车便争先恐后地动了起来。
瞧!熊的咽喉处被锋利的牙齿撕裂的表皮,不是随着虎的下颔的后退嘎吧嘎吧地翻卷起来了吗?而且不是既没有流一滴血又没有出现红红的肉,只是白白的,不,毋宁说是苍白的一种光溜溜的东西出人意料地从它下面一寸一寸地暴露在观众的眼中了吗?
“那是什么呀?啊?那究竟是什么啊?”
最前列的观众中响起了这样的哆哝声。的确,从熊的喉咙处没有流出一滴血来。虎牙扎进了月牙形地白毛处,可以清晰地看到,虎每摇动一下头,那块的皮肤便嘎吧嘎吧地裂开去,但看不出有流血的样子,只能说这太奇怪了。那是剥制的能的标本吗?不,不,哪去呢!剥制的动物标本哪能那样又是挣扎又是四处逃跑呢!
司机咂了一下嘴,踩下了油门。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的同时,汽油的烟倒灌进了车内。汽车推开碍事的自行车,越过了凹凸不平的铁路轨道。
“救命……救命……”
像合唱队一样响起了一声声尖锐的声音。
由于熊的皮肤出乎意料地毫不费力地翻卷了起来,所以虎觉得新奇起来,不停地倒退着。于是,随着它的力量二仿佛事先做好了一条裂缝似的,熊的皮肤被一字形地从喉咙到胸部,从胸部到腹部撕开了。随着一点点地被撕裂,皮肤内的白色的光溜溜的东西眼见着越露越大。
在笼中滚成黄黑一团的两头猛兽不久忽然分开了。但大熊仿佛昏了过去似的倒在笼里一动不动,看上去好像只是虎在任意扑过去,又任意躲闪似的。如果把虎比作是一只猫,那么身体有它两倍大的能只不过是一只老鼠而已。它缩着身子,任对方戏弄着。
但能不中用地始终没有抵抗。多么胆小的猛兽啊!只是等候着它真的火起来的观众们不能不对这过于出乎意料的事感到失望。
最前列的商人模样的男子紧紧抱住旁边的青年,一边哆嗦着一边脱口说道。
车子又以可怕的速度,一辆一辆地超过了前方的汽车。眼底里是一条平坦的笔直的大道,在它遥远的那一头,可以望见像是大气中的水母似的孤零零地浮现在天空中的小小的广告气球。
圆圆的气球下,红点点一样的东西在随风飘扬。一定是广告文字。但汽车的速度如疾风一般,眼见着那些红点点逐渐变为7号铅字般大小,随后又变为8号铅字、9号铅字般大小,不久扩大到了从摇晃的的车中也能看清楚了。
啊,那是他们要去的Z马戏团的广告气球。那个广告气球下面的帐篷里头,一定演着杂耍。
人们想起了开场白里有这种捉摸不透是什么意思的极其奇怪的词句。对!那就是意味着这件事。这么说来,熊的皮被剥掉,从中跑出美人来,这都一定是事先计划好的。做唬人的广告说什么“你死我活”的决斗,其实给你看这种风流的闹剧,也许这就是这个叫座节目的用意。
在马戏团的舞台上,鞭子啪啪地响着。笼子的一旁有一样闪闪发光的金色的东西,那就是负盛名的猛兽团长大山亨利的一副与斗牛士一摸一样的装扮。他的右手每次刷拉一下切开空中,使饥欲饮血的猛兽越发疯狂的鞭声便响彻笼子上空。
鸦雀无声的观众不能不怀疑起他们自身的眼睛来。我现在真的还没有睡觉吗?不会是在看什么意想不到的幻觉吧?这种岂有此理的事情果真舍在现实世界里发生吗?
那是快得连眼睛里都没有停留的一瞬间。虎的牙齿扎向了仰着倒在笼子中挣扎着的熊的喉咙,坚韧的肩头的肌肉咕喀咕喀地在隆起,粗粗的脖子像钢铁的机器似地左右晃动着。
就这样,风流的半人半兽的令人吃惊的恐怖舞蹈开始了。她的腿在踉跄,胸脯随着激烈的呼吸在起伏,声音已经嘶哑了。
神谷青年斜眼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一使人感到可怕的武器,但没有说一句话。他记得刚才明智在缚住“人豹”部下的那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时从他口袋里拔出了这支手枪,放进了明智自己的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