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将这家伙干掉了。”
寒川手持一根椎木棒,这是他唯一的武器。他不知道这武器是否能用得上。如果他们打算用活着的玲子威胁他,即便带着枪,也没有用。
微风习习,寒川站在轻风拂动之中。
家中在岩石滩上发疯般地跑,追赶着的寒川步履蹒跚。
第二天皁晨,霪雨难得地停了。
“我们为了杀你才叫你来的。当玲子被当作人质抓在我们手中的时候,你的命运就决定了。既然斗败了,只有死路一条。想从这里把玲子抢走是不可能的。我们不想把此事拖得太久,如果你没有做好死的准备就回去好了。只要你回去,我们就杀掉玲子。”
如果任他们杀死玲子,就是想杀这三个人,此刻也追不上森本。家中不知藏在什么地方,还未见到他的人影,结果能杀掉的只有黑泽。
寒川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他无法阻止森本的行动,只要森本轻轻一推,玲子就会直跌下去。
过了一会儿,岩石滩中现出一个人影。那人缓慢地走了过来。
寒川的腿脚已不听使唤。家中穿过几方巨石,转眼不见了。
不必想了,只有死路一条。不能让玲子一个人死,不能看着她这个样子被人杀死。没有玲子,他就再也没有信心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了,正象黑泽所说的那样,自从玲子被绑架,这场暗斗就已经有了定局。
他松了一口气,再不好对付,也该死了吧,即便落水前他还活着,也会被水溺死。
玲子也许被推下了悬崖。毫无办法了,不久,自己也会死的。至少趁着还有一口气,哪怕只杀死家中一个也行。
寒川恨不得用椎木棍将黑泽敲死,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你来了。”
寒川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杀死家中,除此以外,什么都顾不上了。
信封上写着:寒川正幸亲启。他回到窗前打开了信。
“谢谢。”
“你别吓唬人。”
“还是找一下的好。万一活过来,也许会变成不死的怪物。”
污浊的河水吞没了寒川。
“带我去见她。”
中午时分,寒川来到了这里。这是个大杀风景的地方,岩石光秃秃的。寒川环视了一下四周,岩石凹凸不平,阻住了他的视线,在能见到的范围内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同意死,但要让我们死在一起。”
“宰了你!”
——跑到哪儿也要追上你。
寒川望着地图,上面清楚地标出了从温泉浴住所到那个地方的路线。
败者受刑,这是搏斗的规矩。
家中嘟哝着。
来者是黑泽,两手缠着绷带。
寒川拾起一块石头,踉跄着站立起来。
“你跪在那儿。跪下来束手就擒,不然的话,就把玲子推下去。”
“……”
“不能和你搏斗了,因此我们决定要求你去死,同意与否随你的便。森本和家中是非杀掉你不可的。我当然不象他们那么恨你,所以跟你说,没有打算死的话就回去,但必须舍掉玲子。”
指定地点是个宽阔的岩石滩。
家书往下看了一会儿。
他那冷酷的目光依然注视着寒川。
——狗东西。
“要是我的话,就丢下女人回去。女人有的是,而生命只有一条,那女人被杀,反而会加强你复仇的意志。当然,你做不到这一点。离了那个女人你就活不了。这正是你的弱点。那就和你的玲子一起去死吧。我们将负责把你们两个埋在一起。你已经杀死了两个人,没什么可遗憾的。”
“那女的怎么处置?”
他在心中喊了一声。
寒川在温泉浴住所,望着窗外依山流过的低低的雨云。
他沿着月布川而下。指定地点在月布川一条支流上行二公里的地方。
渐渐地,他的眼前暗下去,用手去揉眼睛也没有用,神志也变得恍惚起来。
家中发现自己手中还握着箭便顺手扔了。
是用玲子的生命换那三个家伙的命?还是丢下玲子,任她被杀?或者和玲子一起被杀?寒川必须从中选择出一条路。
“请说。”
经理的年龄五十出头,瘦得象只白鹭。他把信递给了寒川。
“……”
“从镇上回来的路上,有人叫我捎给你一封信。”
“好吧。你们抱在一起也可以。就用抱在一起的姿势死吧。把两手背到后面去!”
“寒川君在吗?”门外有人喊。
寒川觉得玲子被杀死埋在这梅雨笼罩下的什么地方,时而又觉得她仍被监禁着任人玩弄。他仿佛看到了家中和森本正在轮换着揉搓玲子的情景。无处发泄的愤怒在寒川的胸中积聚,越来越浓烈,似乎即将爆炸。
黑泽没有动。追也没有用,因为他的两手不管用。即便两手没伤,他也不打算去追。寒川已决定要死,本来可以让他们夫妇抱在一起安安静静地杀死他们,可家中却要偷袭。
寒川正幸早早地上了路,因为到指定地点并不近。
他想,敌人也许会用枪来对付自己。他知道黑泽的手还不顶用,剩下家中和森本无论如何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我想听听你做何打算。”
或许他们从什么地方搞到了手枪或者猎枪?或者是除了黑泽之外又雇来了杀手?
“上!”
当他想到等待已久的决斗即将来临的时候,不由得掠过一阵战栗,是黑泽的伤好了?不,寒川否定了这种猜测。这才过了十天,他的手能管用还得更长一段时间。他断定黑泽伤没好就出来了。
“死了吗?”
黑泽伸出了他那绑着绷带的手给寒川看。
一会儿,悬崖出现在眼前,高约二十米,是座斧劈刀削般的绝壁。一丝不挂的玲子站在崖上,她的手和脚全都被绑着,脖子上套着一根绳索,绳头拴在悬崖边一棵老松树的枝叉上。
那人走到近处停下脚步。
黑泽上山去镇上治手。伤很重,至少需要半个月或一个月的时间。治愈之前他绝不会来的。
里面有一张用圆珠笔画的地图,图的旁边写着小字:“明天中午来图中标明的地方。”
他想说说话要算数,但没等说出来,箭已射中他的左胸部,正中肩窝之间,他顿时呼吸困难起来。
寒川自语道。
是温泉经理。
悬崖上传来了森本的声音。
寒川紧追其后。但由于呼吸困难,跑不动了,速度明显减了下来,还没有走得快,尽管如此,他仍坚持着追。不管到什么地方也要抓到他,手臂无力,就用牙咬死他。
寒川对自己说。
家中又搭上了一支箭。
“这可不行。”黑泽摇了摇头,“如果你不打算和她一起死,那就回去。你和玲子都得死,放掉了玲子,就等于把我们自己推向死亡。”
寒川停了下来。
玲子身后站着一个人,象是森本博文。
“不能找尸体了,被人发现,我们就遭了。快下山吧。”
寒川不时地低声呼唤着玲子的名字。然而,越是呼唤越感到孤独。他越来越感到玲子再也不会回来了。玲子肯定被杀害了,在遭到百般凌辱之后被杀害了。对那伙人来说,没有叫玲子活下去的必要。监禁着她不过是让寒川挂念着以实现他们的目的。
寒川扔掉了手中的木棒。
寒川没有喊出声来,只是目不转睛地瞪视着玲子那惨不忍睹的身影,他的腿开始哆嗦起来,他看着看着似乎觉得大地在摇动。
敌人也等不下去了。他们担心照此耽搁下去,寒川会认为玲子已被杀掉而消声匿迹。
“在,请进。”
“带路吧?”
好象有人在什么地方喊他。他不知道这是真实的声音还是幻觉。
“明白了,我去死,带我去吧。”
森本做出推玲子的姿势,把手放在玲子的腰上。
“下来?”寒川喊道,“把玲子带到这里,我们一起死……”
黑泽望着他们。
“走哪条路由你良己选择。玲子就站在悬崖上面,她的脖子上套着绳子,只要往前一推就行了,森本就站在她的身旁。你无论如何也是没有办法救她的。如果我们手中有枪,不用费事就可以打死你,遗憾的是没有枪,所以只能如此。”
——死吧,玲子,一起死吧。
“不知道,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
黑泽迈动了脚步。
——养起来,让她当奴隶。
“在查清那家伙死活之前,先让她活着怎么样?”
他慢慢地转着头。
寒川没去拔腿上的箭,他拖着带箭的腿爬上旁边的磐石站起来。他的眼前一片昏暗。
十点过后,寒川抵达了那条支流。再往上走几乎没有路了。河水因连日下雨而上涨,他沿着河边象是伐木人走出的小道向上跋涉着。
家中吓得惊叫一声丢掉没有上好的弓箭,好似身后是什么可怕的怪物,仓皇逃窜。
寒川的视线又回到远处的山上。起风了。绕在峰腰的雨云疾驰而过。
把弓箭拾来,能射就射他。射中肚子也好,心脏也好,他拼命地追着,咬着牙,一直要追上,掐断家中的喉管。
寒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去之前,有句话要说。”
不管敌人准备了枪也好,还是另雇了杀手也好,必须去一趟。寒川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他觉得不该砸烂黑泽的手。那时逞一时之怒砸了下去。却果再忍一忍,或者救出玲子,或者自己被杀,当天便会见出分晓。哪怕是被杀了,也比现在这样沉浸在悲怆之中受折磨要强。
寒川跟在后面。
寒川用充血的眼睛盯着悬崖顶上,没有丝毫的惧意。他唯有一个念头,只要与玲子死在一起,死就死吧。两人可以一起到另外一个世界去旅行。
——玲子!
家中吼叫着。
他们已来不及去查寻尸体了。
“是的。”寒川点了点头,“玲子在什么地方?”
“寒川正幸?”
寒川的心比擦山而过的高山寒流还冷。不堪忍受的寂寞感咬噬着他。在这要把自己的心变成一块石头的无边寂寞中,他诅咒自己的轻率大意,深深地忏悔着。
这时,他觉得身后有动静。他下意识地回过头来,是家中从巨大的磐石后面绕了出来,站在他的近旁。
寒川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身体摇晃着,一脚蹬空,跌了下去。
只见家中手持拉圆的弓,脸扭歪着,没有打算按他的要求办。
明天中午?
黑泽目光冷冷地盯着寒川。
“我无所谓。”
家中龇牙咧嘴地吼叫着。
——玲子。
家中跑了过来。
他感到也许真的要死了。
他的目光又落在地图上。
关于玲子只字未提,光从那短短的文字中无法推测出玲子是否还活着。
“杀死你。”
他朝家中扑过去。
突然,他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距离不过几米。他瞄准了寒川的胸部,弓弦响了,箭射偏了,擦过岩石,碰了一下寒川的额头。
今天是六月十五日。十天过去了。十天来没有任何人来与寒川联系,似乎一切都远离寒川而去。他望着漂流的雨云,觉得这个地球上只剩下了他自己,别人都外出旅行去了。
他挣扎着往前跑,突然跪倒在地。他的右腿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那感觉就象是被刀之类的东西砍中了。他用手一摸是箭,箭深深地射了进去。
“如有必要,死也无妨。能不能以我的死换来玲子的自由?”
下面是个陡坡,寒川滚了下去。再往上是河,集聚了雨水的湍流打着旋儿流下去。
寒川跪倒在地上,用右手拔出箭头。这时,家中又搭上了一支箭,他的手发抖,怎么也弄不好。
“畦!”
寒川点了点头。他死死地盯着悬崖顶上的玲子。
——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家中的脸象个小鬼似的抽搐着,正慌忙地往弓上上箭。
他想这样也好。
天下着雨。这是一场梅雨,小雨锁着朝日山群峰,越发加重了阴郁的气氛。
“快死吧,你这个杀人犯!”
黑泽从衣袋里掏出了铁丝。
“看来你已做好死的准备。”
在云天的衬托下,玲子的裸体显得更加洁白,他感到玲子马上会从悬崖上跌落下去。她惊呼着,跌落到一半又被绳子拖着吊上岸顶的可怕情景在寒川的脑际闪过。
寒川没有考虑任何对象,因为人质掌握在对方的手中,不论怎么考虑也是徒劳的。
——去了就知道了。
她那白晳的裸体浮在密云之中十分诱人,家中思考着是杀了好还是留着好。他觉得如果有地方监禁,似乎还是留下来好。这样,不仅可以随时玩弄那个年轻的肉体,而且万一寒川活过来,还可再次将她作人质。
寒川在心里呼喊着。
“说话要……”
过了一会,他问道。
黑泽走了过来,他俯视着流水。
他的视线模糊起来,身上流着粘糊糊的东西,不知是血还是汗。每迈出一步都感到非常艰难。
玲子站在无法营救的悬崖边上,黑泽的话也许是事实。如果就此返回,玲子就会被杀,斗一斗吧。如果豁出去让他们把玲子推下悬崖,也许能杀掉黑泽,家中和森本。
“随你的便吧。”
家中焦灼不安。寒川的前胸被鲜血染红了。大腿也被染红了。然而,他仍然活着。家中觉得他是个射不死的怪物,惊恐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带来了。”
寒川执着地追赶着。
家中回过头向悬崖顶望去。
他想到了死。
“你做好了死的打算?”
——玲子。
岩石滩荒凉得如死亡世界,巨大的磐石相互交错着,黑泽默默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