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笑了,然而他的眯起来的眼睛里却射着犀利的光刺着黑泽。
“谁在里面?”
“说些什么话,”市笑着说:“我是一个坏人,仅仅靠着别人的钱财活着。女儿死了,我对自己的恶行也非常讨厌。后悔为什么没能正经地活着。但已经晚了。现在怎么也不行了。”
玲子就躲在小屋里,看来不会错。
她辗转难眠。
“谢谢。但你已经给了我不少帮助。我想总有一天要报答你。”
“你也是。为了加世能在阴间幸福,在哪个地方安顿下来,她也一定会高兴的。”
“来搜捕一个女人,一个叫玲子的女人。”
市背对着小屋,屹然不动。
玲子从木板缝向外窥视着,马上想到这个人可能来追自己的。
“……”
黑泽也感到了对方不是普通人。
玲子为市的诚意感动得热泪盈眶,她只要了一万无,把另一张还给了市。
玲子跳了起来。
玲子在加世的照片前双手合十。她采来了野花,供在照片前,久久地为她祈祷。四岁时失去了母亲,十四岁幼小的身体就委之于泥土渐渐腐烂。玲子细致入微的感受着加世的悲哀。每当念及死期将临、那幼小的心灵为恐惧所噬啮的惨景,玲子就不堪忍受。
他手握着木刀靠近了门口。
况且,匆忙下山,也没有可投奔的目标。她也没有钱。当时只想着赶快逃离虎口,顾不到这些。就这么下山的话,既无钱吃饭又无钱乘车。
就这样,他走了两天。
很明显,来人已察觉到小屋里有人。
“没有。”
他对玲子说,那些人为什么追你。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说给我听听?
“这回想杀人?”
玲子目不转睛地往外望着。她从市的瘦削的背影上,看见了父亲的身影。
黑泽转身就跑。
“是个嘴上不让人的家伙!”
市叫道。他叫着,迅即弹地而起,木刀带风,呼啸着扑过去。
“你想查一下什么?”
市望着玲子,她的脸没有血色,变了形。
“和你丈夫没有取得联系的办法么?”
他出了小屋。
“这里面有原因。”
“来了?”
玲子忽然想起了从前养蜂时的情景。她想,那种平和的生活再也不会到来了,寒川已经杀了两个检事正。这是一场明知将毁灭一切的捕斗。最终是杀掉四个仇人呢,还是被杀?无论是胜是败,那种平和的生活绝对不会来临了。
昆虫的啼鸣声高起来,诉说着秋天的不远。
黑泽象一条老练的猎犬嗅到了猎物的气味,追寻着玲子的踪迹。然而并没有踪迹。如果遇上了小溪,玲子会选择什么路线呢?他思考着,甚至将玲子的疲劳程度也并算在内,最后,他选择了玲子可能前进的方向。
黑泽不知道眼前这个老头是什么人,但他感到了对方眼中射过来的阵阵杀气。
玲子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她吃惊了哦了一声:
市也没有再提起此事。
“我是这么打算的。”
市说到这儿,住了口。
玲子怎么也睡不着。从魔窟中逃离的安泰感,被前途莫测的不安所掩埋。她的思绪老是往暗淡的方面想。
雾散去了。
“小子!”
“我么?是强盗。”
“这钱要是去偷,要多少有多少。你还是拿着吧。”
——如果父亲还活着。
“在这个检察官和律师也杀人的世道,没什么慈悲心可言。所以,连原刑警也出来咬人了。”
市依靠在板壁上,默默地听着。
“……”
这是谁呢?黑泽一点也看不出来。
玲子向着市的背影祈祷着。
市敏捷如猿,飞跑着。
“有这个打算。”
“当心,祈祷平——”
“不是刑警,是黑泽!抓我来了!”
“别来妨碍我。”
这人的腰以下部分埋在薄雾里,象是漂浮一样轻轻地移动着。
朝阳的光波溲过来。太阳从市的后斜方照来,把市的白发染成了金黄色。
这人个子较高,好像是要查看这座小屋,向这边走来,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停了下来。
市转问玲子。
“可、可是,”玲子气急败坏地说,“他原来是刑警,很厉害,完于呀。”
市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还没有怎么亮。
“不妙。”
市问。
她吓得喘不过气来。
她为抱着女儿的牌位暂借上的小屋睡在一两宿的市感到悲哀。
市喃喃道。
“没错。”
“来人了。”
“强盗?……”
市缓缓地举起了木刀。
从缝隙中辨不出来人是谁,乳白色的雾气将他掩藏了起来。
他是被尿憋醒的。他悄悄地起来要到外面去,朝雾在地上薄薄地铺了一层。在这薄雾中,有一个人。
直到玲子说完了,他也没有发表什么感想,只嘟哝了一句遭遇够惨的了。
市漫不经心地把两手拄在支在地上的木刀问。
“虽然是强盗,但到现在还没有杀过人。不过……”
“是谁?”
市停下了刚要迈出门的脚。
市说着,迅速收起了照片和牌位。“那人可能是个刑警,是来逮捕我的。我可不是那么好抓的。赶紧逃走吧。可你并没有干什么坏事……”
市说着,往前跨出一大步。
“你是什么人?”
“我要是有力量的话,就能帮你藏匿起来。”
究竟怎么办,她自己也没个谱。
“我把那家伙打倒,你趁这功夫赶紧逃走,我今天也得扔下这个小屋走了,什么时候还——”
“我不知道这个女人。”
说不说呢?玲子犹豫好久。
“到了这个年龄还干坏事的,我觉得只有强盗和窃贼。”
市说着,笑了。
她孤寂地想,连这点幸福也永远地远去了。
“谁?”
“不知道。”
市沉声回答。
她原打算住一夜,今天一早就下山。她的计划没有成行,是因为被市所怀的沉重悲哀深深地打动了。
玲子是八月八日深夜逃出来的,今天是八月十一日,知道玲子逃出来之后,黑泽就借助一张五万分之一的地图追踪。
黑泽点点头。
父亲一下就能把黑泽打躺下。此刻,市巍然不动,就像父亲一样。
尽管不知道,但市认为肯定不是刑警,那人站在原地望着小屋。看不清他的脸,但从他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不是个寻常人,他不是登山者或徒步旅行者,他的衣着就说明了这一点。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得到,他对追踪不抱什么希望了,他想把这个标在五万分之一的地图上的小屋察看一下就返回去。
他离小屋不到十米远。
“妨碍了又怎样?”
“没认错?”
当她认出是黑泽义昭,身上的血瞬间就象凝滞了一样。
玲子依偎着市。
市和黑泽之间隔开了一段距离。
市把放在小屋角落里的木刀拿在手里。万一出事,这是个防身的武器。木刀是用橡木做成的。
玲子不大可能到镇上去;如果这样,就不大好找了。不过,她也许会迷路。很可能她一逃出来就迷了路。在搜索镇上之前,黑泽根据一张五万分之一的地图在山里查访。
午后,天色很晚了,市催促她说,要下山到镇上,这时候该走了。然而玲子没有动。
“别怕。”
“是的。”
市把手放在玲子的肩上。
“你原来是刑警么?”
“只能避开别人的耳目,在哪个偏僻的地方偷生。”
“既然这样……”
夜幕又降临了。
市自嘲着。
“我当强盗也不是白吃饭的。为了磨炼自己我做过许多事。不会输给他的。”
来人缓缓地走过来。下半身仍然埋在雾霭中。
最后,她还是把从寒川杀检事正开始,把事情简略了讲了一遍。她说这样干的原因是不想依靠警察。
传来了黑泽的声音。
这天玲子没有下山。
市盯着黑泽。对方满脸凶悍,表情冷漠。
“要搜查一下小屋。”
市从板壁的缝向外面望着,叫起了玲子。
“可怜。”
市好像看出了她的窘境,问她有没有钱,她照实说了,市默默地从怀里摸出两张一万元的钱。
玲子的脑海里闪过包括市、三个人一起从南至北追逐花期旅行的情景。
吃过晚饭,两人都躺下了。
玲子发着抖,浑身的肌肉都僵硬了。她已经感到了被抓获回去遭毒打的痛苦。
当他说完,也已经准备好了。
“别担心,你会平安地逃走的。生下来之后,也许这将是我做的唯一的一件好事。”
市轻轻地拍着挨过来的玲子的肩膀,毅然离开玲子,到了门口。到了门口的时候,市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原因么,谁都有。”
市好像不忍玲子的愁苦说。
市追赶着,扬得高高的木刀抹着一层朝晖,闪电般的击向灌木丛。
“别干傻事。”
“你也别干傻事。”
“是么。”
玲子仍通过缝隙监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