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说的。”
玲子不觉驻足眺望了一会儿这宜人的景致。她觉得，那轮廓鲜明的山谷线正象征着自己获得的新生和自由。
“……”
“我就是那个来去无踪的盗贼，名字叫市。”
市站起来。
两条手电筒的光柱在树林里交叉扫着。光柱曾一度晃过玲子的藏身之处。然而，密密的灌木丛把她包得严严实实。
当她走到浅滩时，不觉钉在那里。
市稍稍离开一些，面对着玲子说。
他的目光黯淡。
“不要想杀我，姑娘。”
“是玲子小姐呵，好名字。”
玲子对市的疑虑消失了。她问：
——寒川在哪儿呢？
玲子默然走到那块岩石上坐下来。她已穿好了衣服，穿好了凉鞋。现在可以逃跑了。但没有逃跑的机会，因为无论如何也难以甩掉眼前这个家伙。
“不过，警察早晚会跟踪来的。那时候只能再逃，所以天天在山里捉迷藏。就这么逃来逃去，做强盗也感到是疲劳不堪的工作呵。”
市回过头，以目光催促玲子。
被这伙禽兽们长期囚禁和凌辱的玲子，本来对逃离魔掌已经死了心，但当她看到铃木沉浸在被虐的性癖之中时，玲子意识到了逃走的可能。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随着重见天日的升起，顿时涌起了对性奴隶生活的无比厌恶。
玲子这么想着，还是跟着市走了。
“为什么？”
堆放着衣服那儿，有一个人。那人靠在岩石上，望着玲子。
市笑了，一副随遇而安的平和。
“不知道，从今天早晨就走，好容易走到这儿。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大约又走了六、七个小时。穿着凉鞋走路可真不容易。现在不用担心追着了。现在叫人忧虑的是不知能去到什么地方。这儿仍然没有路。玲子有时上了山谷，有时在谷地的灌木丛里跋涉。她感到疲惫极了，但仍然继续走着。她来到一条小溪边。
这人的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威压感。
如果可能，真想杀了铃木。
酷冷的恐惧窒碍住了家中和铃木。这从两条颠狂般的跳来跳去的手电筒光柱中就能看得出来。
“明知故问。怎么，你想就在这儿强奸我吧？这么干可不错。来、来吧。只不过是个尸体。我只能咬烂舌头一死了之。再也不能当奴隶了。”
来人掏出了烟卷。
家中和铃木也同样感到透体冰凉。玲子的逃脱，使他们失掉了一张王牌。这是唯一能使他们在与敌人你死我活的斗争中处于优势的王牌。而且不仅如此，如果玲子跑到警察那儿说出了一切，就更不好办了。
“盗贼。”
“也是的。”
她逃进了这里之后，知道后面有人追出来了，两条手电筒的光柱匆乱地射进森林之中。其中一人好像是铃木清治，另一个好像是家中正晴。他们彼此呼应着在森林里窜来窜去。玲子逃出来时所见的汽车灯光，大概就是家中开来的汽车上的。
市说着，生起了火。
玲子久久地盯着不速之客，心中盘算着。一定是家中等人雇来的追踪者。他们把这个在山中经过特别训练，具有野兽般嗅觉的人弄来追踪。
玲子向屋子里边探了一眼。
玲子扔了石头。
“你到这种没有路的地方做什么？”
玲子觉得在他的笑容里，似乎透露着一丝悲哀，他的灰暗的脸上深处，有种透明的东西。
玲子继续往前走着。
玲子几乎是用两手探着向前走。乳白色的雾尽管浓重，但能见度要比夜的黑暗好得多了。在朦胧中，能看到直立的树干，地势也能看见。过了两个小时，大雾渐渐淡下去。
玲子茫然呆立着。手中连块遮体的手巾也没有。她一丝不挂地望着不速之客。看不出这人是干什么的，他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
“你叫什么名字？”
天刚蒙蒙亮，乳白色的雾霭流动起来。玲子在雾霭中出发了。浓重的大雾拥抱着，看不清四周的景物。玲子分拨开雾帷，慢慢地向前移动着。她知道，天一亮，敌人一定要再次进行疯狂的搜索，离开这儿越远越好。
“是么……”
玲子默然。
“家中正晴、铃木清治一伙。”
这人满头白发，看来已年过六十。看着玲子的黯淡的目光中，有种不寻常的东西。
“不是做什么，而是被警察追得逃到了这里。借住在不知谁搭的小屋子里。啊，这个季节过过山野生活倒也有趣。”
到达小屋子的时候，已是傍晚了。
玲子心中疑惑不定。如果这个来去无踪的名叫市的人真是个有前科的强盗，这对玲子来说并非坏事。问题是这人是追捕自己来的呢，还是干什么来的呢？玲子一会儿觉得他是追捕者，一会儿又觉得不象。
市一声不吭地走着。他健步如飞，与他的年龄一点不相称。因养蜂而在山里经过锻炼的玲子勉强跟得上。她穿着凉鞋也是走不快一个原因。
她把头浸到水里，从头洗到乳房。她特别认真地洗着被那几个禽兽一刻不停地蹂躏的下身。
来人问：
玲子象一头受伤的野兽，伏在黑暗的深处一动不动。
市忽然挪开了目光，望着他侧脸的一片阴影，玲子觉得这人不是追捕者。说不上是哪儿不象。最关键的是，她没有感到一丝杀气。
“那帮家伙是谁？”
玲子说着假装弯腰穿西裤，摸起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她想杀死他。看准了机会，一下就了帐。
玲子看了一会儿，走下溪水。
当大雾散去，眼前就出现了一座原始森林。这是无路可走的原始森林。高大的山毛榉、包树，郁郁苍苍，下面是繁密的羊齿草，高至人的腰际。
也许他们害怕玲子到警察那儿去报告而逃得无影无踪。
逃出来的时候没有带手电筒，行动极不便，她只能两手向前探着一点一点地前进。如之不熟悉地形，走走停停，速度很慢。这儿好象已是森林深处，有悬崖，有洞穴，也有灌木丛阻住去路。
吃完了饭，市又拿出了速溶咖啡。
来人看着玲子的眼睛问。
她打怵走夜路。
要想到村里去，还是应当跟市走好一些。这样不至于迷路，能够顺利地下山。
市边准备着晚饭问。
“也洗洗心。都被完全玷污了。”
市进了里间。
来人没有说话，玲子的衣服就放在他身边的岩石上。
“住几夜都随你的便：不过，我也许明天就离开这儿。如果警察来的话，你不要说出我。”
到这地步也只能将就了。昨夜彻夜没合眼，今天一早就开始在山路上跋涉，早已累得精疲力尽。虽说对市不能没有一点戒备心，但是戒备也毫无用处。
玲子绝望地走近来人。她的乳房裸着。下身也没有遮盖。到了这个地步，还顾得上什么。又要开始忍受那夜以继日的凌辱了。
然而，不一会儿，手电筒光柱停止了扫射，他们似乎明白了这是徒劳无益的。
“让我在这儿住一夜可以么？”
“我这里可是没什么值得你抢的。”
她拿起衣服。
“谁在追你？”市把目光转过来问。
“你在干什么？”
“洗澡。把那帮家伙的玷污洗干净。不过，白洗了。”
她脱光了衣服，她觉得那几个家伙的玷污一直渗进了五脏六腑。她要用清水把这些污迹清洗掉。溪水凉得刺肤。玲子慢慢地走向深处。水没至胸部。
“有身体。”
“那伙人的老窝在什么对方？”
“高地玲子。”
玲子想起了丈夫。
寒川不知道玲子已经逃了出来。没法告诉他。他行踪不定。即使玲子去找他，也找不着。
他们仍在不停地走着。
黑泽查到了寒川呢，还是寒川找得不耐烦而与黑泽取得了联系？如果这样，就会发生残酷的拼杀。寒川会不会认为玲子仍被扣押着而为焦躁所怂恿鲁莽地进行攻击呢？
“来，坐那儿。”
玲子成了客人。
这天晚上，玲子潜进了大森林里。
玲子穿上三角裤。
冰凉的水浸着疲乏无力的筋肉，体力在恢复着。而洗去了被玷辱的污迹的清爽感，也使玲子焕发出活力。
看起来，这个小屋子是有人用过而扔掉的烧炭小屋。市把朽损出窟窿的木板顶盖修理了一遍。修过之后，总算可以住人了。
“那么，你想怎样？”
来人点了烟站起来，好像背后也长着眼睛。
来人追着她的目光问。
“不杀你就杀了我。”
“这儿没有灯，天黑了只能睡觉。你在哪儿找个地方睡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被那伙人当作俘虏关起来，成了他们的玩弄的工具，差不多有两个多月了。昨天晚上，我瞅空逃了出来。”
“是叫你来的吧”
他说了这么一句，再无下文。
这说法有意思。玲子知道了他不是追捕自己来的，放下了一颗心。好像对方也没有加害自己的意思。玲子感到市的身上什么地方还显示着一种从容不迫。
“你走也好，留在这里也好，我不管。你要乘黑夜到村里，我会告诉你路的。但希望你不要说出到处流窜的市在这里。”
“因此在这里洗洗身子么？”
“叫什么名字？”
“……”
她的恐怖感渐渐地消退下去，代之而起的是对这伙人的满腔仇恨。
玲子轻轻说。
溪水不很深。这儿好像是上游，水波透明泛着青磁色。水流的声音也是那么轻快、潺潺如铁器相碰的脆响。
玲子在小窝棚的角落里躺了下来。
绝望使玲子两腿发软、好像就要瘫倒下去。她觉得刚刚获得的自由，就像小鸟飞走那样，轻易地失掉了。她仅仅听到几声微弱的啼鸣，连振翅的声音还没听到。
“这话，就和问我为什么生出来一样。”
玲子仍然蹲伏在黑影里。
“对不起”，玲子喝着咖啡，对市说，“讲讲你的身世可以么？”
看起来近得探手可取。
“我真不知道，告诉我。”
烤的干鱼和开瓶的罐头，放在地板上。饭盒里装的饭。
玲子心情紧张地观察着。
黑泽义昭搜寻寒川去了。听说黑泽似乎有搜寻人的嗅觉。寒川啊寒川，找一下监禁玲子的地方吧。寒川如今究竟徘徊在什么地方呢？
玲子一边走，一边观察着附近的情况。家中一伙肯定在拼命地搜捕自己。
他们探寻着羊肠小道，走了将近四个小时。这期间，市一句话也没说。
他一身登山的轻装。然而一眼就会看出他不是登山者，因为在这种地方没有登山的路。而且他连个背囊也没背，手里仅仅有个冰镐当拐杖。
现在，她满腔仇恨。她仍在恐怖中，唯一感到害怕的是再次被抓回去。
玲子眼中射着憎恨的光，怒视着来人。
市盘腿坐着。那双脚尽管瘦骨嶙峋，却给人以坚韧感。
来人指着一块岩石。
“你的体型真美。不过，别害怕。我只抢夺别人的钱财，而且从来也没有伤害过性命。”
也许永远也见不到他了。玲子深感不安。
“是磐梯朝日国立公园。位置在新泻县和山形县的交界处。”
“确实如此。”市点点头，“那么，打算上哪儿去呢？”
洗完之后，她走向岸边。
玲子感到浑身发冷。
“说不上上哪儿去，最要紧的是逃命。”
“装什么糊涂。”
太阳落山了。
“不错，我是个有前科的罪犯。按现在流行的说法就是强盗。潜进人家去，把主人绑起来，然后搜掠钱财，这就是我的职业。”
玲子老老实实地回答。
市微微笑着。
“那么，走吧。”
“为什么当了强盗？”
据说，不论是警察还是检察厅，都默许了这场搏斗。即便这是真的。如果玲子向警察和盘托出，警察就不得不采取行动，逮捕寒川；逮捕家中一伙，然后将事件的前前后后公诸于世。
“我不害怕。”
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是没法逃的。
玲子默默地站起来，跟不跟市走呢？她犹豫着，下不了决断。自己只是觉得对方没有害人之意，实际怎样还不清楚。如果他没撒谎，那么他是一个有前科的强盗，她觉得当然不能相信这种人。
“……”
在无边无际的羊齿草原那一边，是一片山白竹。
她马上就进入了梦乡。
只能这么蹲到天亮了。
能看到前面的山脉。左右两边也都有山峰耸立。不知道是什么山。群山在澄澈的朝阳之下，象玻璃工艺般清新鲜亮，起伏的山脊线也是那么明晰。
虽说顺利地逃了出来，给前途增添了些光明，但浓重的黑暗仍然沉重地压在玲子刚刚复活的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