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影响因素会隐藏起来,即使那些对我们的行为影响最大的情境性决定因素就在眼前,我们可能也会对其作用视而不见。
在达利和拉塔奈的“突发情况”实验中,参与者可以通过对讲机和外部交流。当实验对象以为事发现场只有他们自己时,有86%的人会急切地帮助“受害者”。如果他们认为现场共有两个旁观者,62%的人会提供帮助。当现场有四个人听到了呼救声时,则只有31%的实验对象会去伸手帮忙。
不过,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一个对室友不怎么怀疑的学生不大会把室友饮酒看作自己糟糕的学术成绩的主要原因。确实,研究者自己也无法确切地知道室友的行为为何如此重要,因为也许室友饮酒只是一种自然的消遣方式而已。当然,如果你喝酒时间越长,学习的时间就越短,你在学习时的效率也越低。
很多年前,我买了一辆萨博汽车,然而不久后便发现我有好几个同事都在开萨博汽车。后来,我的妻子和我开始打网球,随后我们惊讶地发现我们的许多朋友和亲戚也都开始打网球。几年之后,我们对网球的热情渐渐褪去。同时,我也发现过去常去的网球场已不复当日人们排队入场的盛景,已然是空荡荡的了。我们去玩越野滑雪,同时期,我的几个朋友也很热衷。同样地,当我们最终对滑雪失去兴趣时,我竟然发现曾经那些热爱滑雪的朋友中的大多数人也差不多放弃了这一爱好。我也不怕告诉你,在诸如餐后小酌一杯、热衷小型货车、去看晦涩难懂的艺术电影等事情上都存在这个现象。
承认人会改变。自古希腊时期开始,西方人一直相信,世界是恒定的,各种事物,包括人,都会依照他们固有的个体特征而行事。东亚文化背景下的人则坚信,变化才是唯一的恒常之事。改变环境,就会改变一个人。后面的章节中会论述,变化的世界观通常会比恒常的世界观更正确,也更有用。
美国人一般这样开始叙述:“我看到了三条大鱼向左边游,它们有粉红色的鳍,白色的腹部,背上有垂直的条纹。”日本人则更可能会这么说:“我看到了一条溪流,水是绿色的,在溪流的底部有岩石和贝壳,有三条大鱼向左边游。”只有当把情境搭建起来之后,日本人的焦点才会集中到对美国人而言最明显的事物上。总体而言,日本人报告自己看到背景事物的比例比美国人高60%。这就是你能预想到的,东亚文化背景下的人会比西方人更关注情境。
我相信,对于这种“低估情境、高估个人因素”的事实缺乏认识是人们会犯下的最普遍、最严重的思考推理上的错误。社会心理学家李·罗斯将这种现象定命为“基本归因谬误”(fundamental attribution error)。
在工作的最后阶段,经理和职员会为自己和对方在基于其角色的各种特点打分。这些特点包括领导力、智力、克服困难的能力、决策力、支持力。对所有这些特点,经理对自己的同伴(其他经理)的评分要高于他们对职员的评分。除了克服困难的能力这一项,在对其他项目的评分中,职员对经理的评分要高于他们对自身群体(职员)的评分。
在20世纪60年代的一个经典实验中,社会心理学家爱德华·琼斯和维克多·哈里斯向实验对象展示了两篇论述古巴政治制度的论文中的一篇,这两篇论文据说都是由一位大学生为完成一位教授的要求而写就的。一篇论文支持古巴的政治制度,而另一篇论文持反对态度。研究者告诉读过支持古巴那篇文章的实验对象,这篇文章是一份作业:一位教授政治哲学的教师(在另一个实验中,是一位辩论队教练)要求学生写一篇支持古巴的论文。研究者告诉另外的实验对象,写出了反对古巴政策的学生是被要求写这样一篇持反对立场的文章的。我想,我们应该会同意,实验对象并没有因此而了解这些学生对古巴的真实态度,尽管,这些实验对象会评定写第一篇文章的学生实际上更加支持古巴。
在前两章中我们学到的重要一课是,我们的思维过程远比我们想象的要丰富。这项关于日常生活的研究所得出的结论复杂且深刻。
最初反对提供校车服务的学生从根本上改变了他们的看法,转而支持这项服务。大多数原先支持此计划的学生则开始反对。研究者要求实验对象们尽力回想他们对校车计划的最初的观点究竟是什么。但在开始前,研究者提醒学生们他们最初的观点已经被记录下来了,然后会借此检验学生们回忆的准确性。结果发现,那些被要求参与讨论的学生在回忆自己最初的观点时有比较高的准确性。但是,在参与小组讨论的成员中,那些最初反对校车计划的参与者在“回想”他们先前的观点时,认为自己支持这一计划的程度比他们实际支持的程度要高。而最初支持的参与者在回想自己当初的想法时,得出的基本观点竟然是,他们反对这一计划!
人对情境的关注也体现在物理环境上。如果想看一下人们对以人为背景的情境和以物为背景的情境的关注有多大的差异,请看下面这个从一段时长20秒钟的彩色视频中截取的场景,它表现的是水下的画面。益田和我向很多人展示了这段视频,然后让他们描述看到了什么。
日本学生的描述是,当画面中间的人被四周悲伤的人(或是生气的人)包围时,会比他被快乐的人包围时显得悲伤。而美国大学生对画面中间那个人物的评价则不太受到他周围人物表情的影响。(这个实验还以其他形式进行过,即画面中间的人物的表情是悲伤的或者生气的,而周围的人则是快乐的、悲伤的或生气的,得出的结果相似。)
顺便提一句,你也可以简单地告诉学生们饮酒会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他们的学业,而期望喝酒的大学生人数在减少。但这可能并不能打消学生们要与自己的同伴打成一片的想法。
你能达到的水平是和你在一起时间最多的5个人的平均水平。
——吉米·罗恩,美国企业家、励志演说家
许多在新世纪美国经济大衰退时期获得学位的大学毕业生可能终其一生都在苦苦挣扎,命运不济。失业状况十分残酷,不只是因为这些人灰心丧气找不到工作,而且因为经济回暖似乎也遥遥无期。父母们会迷惑,他们那2009年从大学毕业的孩子简为何如此命途多舛,而2004年大学毕业的琼则在事业上做得风生水起。
在儿子15岁时,有一天,我碰巧从办公室的窗口看到他和另一个男孩步行穿过停车场。他们俩当时正抽着烟,而这是我妻子和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他不可能这么做。当天晚上,我对我的儿子说:“今天,我看到你抽烟了,感到很失望。”“是的,我抽烟了,”他挑衅式地回答我,“但这并不是因为同辈压力。”
除了揭示出社会影响力的巨大作用和我们对其的忽视之外,吉奥索和莱克曼的研究还得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重要观点,即我们对许多事物(包括对一些极其重要的事物)的态度不是来自某个“思维档案库”,而是在遇事时即刻形成的。就像人的观点会转向一样,我们对自己过去想法的印象也常常是“编造”出来的。2007年,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他会给任何一个共和党的候选人投票,而不会投票给当时人气颇高却没经过什么历练的奥巴马。2008年,当他狂热地要给奥巴马投票之前,我向他提起了那件往事,他十分生气,还认为那一定是我捏造的故事。我自己也常常会被别人提醒,现在我强烈支持的某种观点和我过去的想法是矛盾的。每到这种时候,我总是觉得真难想象这个曾经表达过那种观点的人(竟然是我自己)。
毋庸置疑,一些机构团体在让人们形成和加强保守主义立场方面做得同样成功。在我眼里,这其中就包括鲍勃·琼斯大学和达拉斯商会。
为了更好地理解善意和对他人的关心这两种内在因素可能不如情境性因素重要,达利和他的同事丹尼尔·巴特森以学习神学的学生为实验对象进行了一项研究——人们一般会认为学神学的人更有可能对处于困境中的人施予援手。研究者让一些普林斯顿大学神学系的学生到校园里的一栋教学楼里向好撒马利亚人布道,告诉他们一些可行的途径。其中一些学生被告知,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到教学楼那儿去;另一些学生则被告知,他们已经迟到了。在这些学生前去布道的途中,他们每个人都会经过一条走廊,走廊里坐着一个人,他低着头,不断地呻吟和咳嗽,明显需要救助。在那些不用赶时间的学生中,几乎有2/3的人给那个人提供了帮助。而在知道自己已经迟到的学生中,只有10%的人上前帮忙。
但是,整体性思维帮助东方人避免了在理解他人行为时会犯的严重错误。此外,那种不情愿将行为原因归于人的个性的心态帮助东方人建立了一种信念,即人有能力做出改变。正如我们将在第14章中看到的那样,在辩证思维方面,认为人的行为具有可变性的想法让东方人对一些重要问题做出了正确判断,而西方式的思维则常犯错误。
这两种思维方式都有其合理性。我毫不怀疑,解析性的思维方式在西方人占主导的科学世界里扮演了重要角色。科学的基础即是对事物进行分类,以及探究不同类别的事物所遵循的法则。事实上,当中国文明萌发生长之时,希腊人也发展出了自己的科学,虽然在数学等领域取得了长足进展,但并没有建立起真正的现代意义上的科学体系。
意识到情境性因素通常会比它们看上去更深刻地影响你和他人的行为,而个性因素通常比它们看上去的影响力要小。不要以为,通过某个人在一个或两个情境中的行为就能够预测其未来的行为。也不要认为,一个人所拥有的个性、信仰或偏好导致了他的行为。
最早有记录的社会心理学实验是由诺曼·特里普利特在1898年进行的。他发现一个自行车手在和他人竞速的时候会比独自计时训练时获得更多快感。这个现象在之后的一系列实验中也得到了验证。人们不仅会在和他人竞争的时候表现得更有活力,甚至在只是有旁观者的时候都会更有动力。社会促进效应(social facilitation effect)的影响力也存在于狗、负鼠、犰狳、青蛙和鱼类的身上。
当然,美国人不会连续12代人都大规模地转向“左”派。从那些自由意识强的大学毕业的学生会重新进入一个存在广泛多样观点的世界,而这种环境又会开始影响他们,一般而言会通过一种更加右倾的方式。
在这个实验的最后阶段,双方参与者(提问者与回答者)和研究者都被要求分别对提问者和回答者大体的知识水平状况进行评分。你可能会认为,结果很清楚,即因为提问者的角色在实验中占了很大便宜,所以实验对象与研究者都会对他们评价较高。提问者的角色保证了他们不会暴露知识中的盲区,而答题者则没有机会有选择地展示自己。然而,所谓的提问者的优势并没有让人们(无论是答题者还是研究者)明显地给出“提问者有极其渊博的知识储备”这样的判断。答题者和研究者只是认为,提问者的知识量比答题者多了一点儿,或者是比大学生们的“平均水平”高了一点儿。
[1]《思维的版图》中文版已由中信出版社于2006年2月出版。——编者注
基本归因谬误常常会让我们陷入麻烦当中。我们相信了那些本不该相信的人,我们离开了那些其实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我们雇用了那些一点儿也不称职的人——所有这些都是因为我们没能意识到情境性因素的影响力,而它们的确在左右我们的行为。我们会认为人未来的行为能够反映出我们从他当前的行为中推测出的特点。(所以,你不会想到这种判断与“过去的行为是未来行为的最好指南”的论断是不相符的,相反,一个人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在各种情境之下的行为,才是最佳的判断依据。在极少数情境下观察到的行为,尤其是在极少数同类型的情境下观察到的行为不大有说服力。)
前一章展示了我们常会忽略的一些影响到我们的判断和行为的刺激,它们看似无关紧要、偶然发生,也很难被注意到。不幸的是,我们总会对这些偶发或转瞬即逝的因素扮演的角色视而不见,而它们实际上是我们进行判断和行动的重要推手。特别是,我们常会低估(或者根本就忽视了)一些最重要的情境性因素对我们的行为和信仰的巨大影响力。
经济学家迈克尔·克雷默和丹·莱维调查了一些大一随机分配室友的学生们的平均绩点。研究者调查了所有学生在高中时期对酒的消费情况。结果发现,那些高中时的室友有持续饮酒历史的学生的绩点要比高中室友滴酒不沾的学生的绩点低0.25。两者的绩点可能分别是B+和A–,或是C+和B–。如果这个学生本身在中学时就是饮酒者,那么他的绩点会比那种自己不饮酒但室友在高中饮酒的学生低整整1。这个差距意味着一个人可以上一所很好的医学院,而另一个人根本进不了医学院。(我在这里有意使用了“他”,因为对于一个女学生,是否有一个饮酒的室友对其并无影响。)
所以,对中国人而言,关注社会情境是必要的,但对希腊人而言则不是。这些在关注点上的差别已经通过各类实验得到证实,实验者有来自西方的希腊独立传统继承者,也有东方中国儒家传统的传承者。我最喜欢的一个实验是由日本的社会心理学家益田孝彦设计的。他让日本和美国的大学生对下面这幅漫画中位于中间的那个人物的表情进行评价。
在每一个成功者的身后都有一系列我们并不知道的幸运。如果经济学家史密斯发表在期刊上的论文篇数是经济学家琼斯的两倍,那么我们会很自然地认为,史密斯比琼斯更有天赋,并且更加勤奋。但实际上,如果经济学家在“大年”取得博士学位,就意味着会有许多大学的教职虚位以待,他们会在学术市场上表现得更好,拥有更成功的学术生涯;相反,那些在“小年”取得博士学位的经济学家的运气就不会这么好了。史密斯与琼斯成功与否的差别可能更多会与纯粹的运气而不是自身的智力有关,但我们都没有看清这一点。
在西方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人会高度关注自身的状况。他们往往专注于追求自身的兴趣所在,较少关注他人关心的事物,而在许多文化背景下生活的人则会在自己的生活中受到很多限制。西方人的这种自由始于古希腊人推崇的一种极强烈的个体主导。相较而言,同样古老而发达的中国文明则更多地强调群体的和谐之感,而不是个人行为的自由。在中国,有效的行为总会要求与他人顺利地合作,无论是与上级还是同伴。直到今天,西方文明中的独立自主与东方文明中的相互依存之间的差异依然明显。
比尔·盖茨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他19岁从哈佛大学退学,创办了微软公司。在很短的几年时间内,他让微软公司成为世界上赢利能力最强的公司。人们可能由此判断他一定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之一。
在实际生活中,犯下这种谬误的人之间存在巨大的文化差异性。这便解释了对于更具质疑文化背景的人们而言,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有可能避免这类错误。
毋庸置疑,盖茨当然极其优秀。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在进入大学以前就沉浸在计算机语言的汪洋大海中了。1968年,他是西雅图一所公立学校八年级的学生,但对自己的功课已感到厌倦。因此,他的父母让他转入了另一所私立学校,而这所新学校恰好拥有一个连接到美国国家计算机系统主机的终端。盖茨加入了一个小组,和他的朋友们花费了大量时间探索这台高性能的计算机。他的好运气在接下来的6年中一直持续。他获准帮助当地一家公司测试软件,从而换取自由编程的时间。他常在凌晨3点从家里溜出来,进入华盛顿大学的计算机中心,利用该中心那段对公众开放的时间使用计算机。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哪个少年会有像盖茨这样的条件接触计算机。
以上所述的政治捐献倾向或许比较夸张,但作为一个社会心理学家和曾经的常春藤盟校的教授,我可以向你保证,那些教授的确是极其“左”倾的,而且并未意识到从众的压力已经影响到了自己的立场。对于他们自己的生活,那96%的常春藤盟校的教授倒是不会报告说他们认为每天刷牙是个好主意。
在日常生活中也能见到与这个答题研究(反映出的问题)相关性很强的事例。组织心理学家罗纳德·汉弗莱在实验室中设置了一个微型商业公司的办公室环境。他告诉实验对象,他很有兴趣研究一下“人们在办公室环境下如何共同工作”。他用了一个向所有人公开的随机方法选取了一些实验对象作为“经理”,并赋予他们监督的责任。另一些人则仅仅被设定为“职员”,听从经理的命令。汉弗莱给经理们一些时间学习他们的任务手册。在经理们阅读期间,研究者给职员们展示了一些类似邮箱、文件存档系统的东西。接下来,这个新组成的办公室团队要在一起办公两个小时。经理会给职员布置各种各样的不需要什么技巧的、重复性的工作去做,而且职员的自主权很少。就像在真正的办公室中一样,经理会恰如其分地做一些高技术含量的工作,并指挥着职员的行动。
东方人容易受到基本归因谬误的影响,但不会像西方人那么明显。比如,一个和琼斯与哈里斯所做的实验相似的实验表明,人们倾向于认为,一篇论文作者的观点与文章本身的观点是契合的。崔仁哲和他的同事证明了,来自韩国的实验对象也会犯和美国人同样的错误。研究者提供给这些实验对象的情境类似于那个要求人们读论文的情境,韩国人抓住了重点,但并不认为作者的真实态度就是反映在文章中的态度。美国人则不会从明显的情境中获取什么信息,而是从作者的观点中得出结论。
这种“情境盲区”(context blindness)带来的直接后果是,我们会夸大个人因素的影响力,即“内在的”因素——偏好、个人性格特点、能力、计划和动机——对特定情境中的行为的影响。
——参议员里克·桑托勒姆,在其2012年总统竞选活动期间如是说
我知道为什么(奥巴马总统)想让你上大学。他想以他的形象为蓝本重新打造你。
隐藏的情境因素可能也会影响一个人能否发挥其聪明才智。社会心理学家李·罗斯和他的同事邀请一些学生参与一项研究,这个研究是以电视智力竞猜节目的形式进行的。他们要求一个被随机选出的学生提出问题,而其他学生回答他的问题。提问者要提出10个“有挑战性但并非不可解的问题”,而“参赛者”需要大声作答。提问者可以充分利用他们的特权在问题中涉及各种偏门冷知识。“从鲸鱼身上提取的、闻上去甜甜的、呈蜡状的,并且可用于制作香水的东西是什么?”(是龙涎香——除非最近读过《白鲸》的话)参赛者们最终只回答出了所有问题中的一小部分。
社会心理学家乔治·吉奥索和理查德·莱克曼做出一项有关社会影响力的开创性研究,他们之前也不曾预料到这项研究会带来令人欣喜的发现。他们询问了一群白人高中生对于大量社会议题的观点,包括一个当时在这些学生所处的社区中十分突出而极具争议性的问题,即为促进种族融合而开设的校车接送服务。几周后,调查者召集了那些学生,让他们对校车接送服务进行讨论。每个小组都有4个人,而小组中总会有3个人的观点相似——他们都对此表示支持,或者都反对。每个组中的第4个人是由调查者有意安排的“捣乱者”,他会准备好一大堆与其他组员相反的观点去说服他们。讨论结束后,实验对象又填写了另一份与先前格式不同的问卷,其中有一个问题是询问他们对于校车问题的看法。
无论你有英雄主义情结还是缺乏勇气,这些都可能取决于具体的情境因素,它们的影响力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社会心理学家约翰·达利和比伯·拉塔奈做了一系列实验研究后来广为人知的“旁观者效应”(bystander intervention)。他们设计了一些看上去是紧急情况的场景——癫痫病患者突然发病,隔壁房间里一个书架倒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一个人在地铁里晕倒了。人们会给这些“受害者”提供帮助的可能性极大地取决于其他人的存在情况。如果人们认为自己是唯一的目击者,他们通常会施予援手。如果现场还有另外一个“目击者”(实际上是实验者的同谋),选择上前帮忙的人会少一些。如果有许多“目击者”的话,人们则几乎不会提供帮助了。
我们需要谨慎选择自己要交往的人,因为我们在很大程度上会受他们影响。这对于年轻人而言尤甚:你越年轻,受到同伴态度和行为的影响便越大。对于一位家长而言,他最重要和最具挑战性的任务之一就是要确保自己孩子的同伴会对自家孩子有好的影响。
如果你问一个年轻人,为何要与某一个女孩约会,他可能会回答“她是个十分温暖的人”。如果你问同一个年轻人,他的一个朋友为何要与某一个女孩约会,他则可能回答说“因为他需要一个没什么压力的女朋友”。
行动者与观察者对行为归因产生差异的主要原因是,情境对于行动者而言更明显。我需要知道我所处情境中的重要信息,这样我才能够做出恰当的反应(虽然我肯定会有意丢开或忽视一些重要信息)。但是,你并不需要对我所面对的情境给予特别细致的关注。相反,对你而言,最明显的是我的行为。因此,你很容易从描述我的行为(好或劣)转而描述我的个性(善良或残酷)。你常看不到,或可能会忽略,我所在的情境中的重要因素。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你在评价我的行为时将其归因于我的个性。
东方人倾向于对这个世界抱有一种整体性的观点。他们将事物(包括人)放在情境中来看,因此更愿意把行为成因归于情境性因素,他们密切关注人与人之间、人与物之间的关系。西方人则有更具解析性的思维。他们关注事物,注意它们的特质,按其特质分类,然后会以这一类事物所具有的标准来看待某个具体的事物。
上述建议会成为你思维工具的一部分,帮助你理解这个世界。这些工具中的任何一种,你使用一次就会有更多的应用机会,因为你会看到它们的实用性,而同时你还会发现可以在越来越多的情境中应用这些思维的工具。
这一类的归因背后明显有为自己辩护的动机。但是,很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因此而明白,人们通常会认为他们自己的行为在很大程度上是对其所处环境的一种理智的回应——无论这种行为是善行还是可鄙。然而,我们很难认可他人行动中的情境因素的影响,所以我们更有可能在评判他人时犯下基本归因谬误——将个人性格因素看作其行为最主要或唯一的动因。
几年前,和我共事的一名研究生告诉我一件关于他自己的事,让我惊诧不已。他曾因为谋杀而入狱。他并没有直接杀人,只是因为他的熟人犯案时他在场,检方便因此以协同谋杀而起诉了他。
社会影响力或许是社会心理学所有领域中被研究最多的课题。然而,我们仍然时常忽视社会影响力,不论是我们在观察他人行为的时候,还是我们试图向他人解释自身行为原因的时候。
是的,这话起了作用。经济学家艾米·刘和她的同事对来自148所社区学院和大学(包括规模较大和较小的,公立和私立的,有宗教传统和非宗教性质的学校)的学生进行了一项研究。他们发现,那些在大学即将毕业时标定自己为自由主义者或极“左”派的人数比新生中如此自评的人增加了32%。而认为自己是保守主义者或极右派的人在即将毕业的学生中的人数则下降了28%。学生们在大麻合法化、同性恋婚姻、堕胎、废除死刑、增收财产税等问题上的态度逐渐“左”倾。如果有更少的人进入大学,那么共和党可能赢得更多的选票。
桑托勒姆参议员关于大学对人的作用的论断是正确的吗?这会真正把人们推向奥巴马总统的政治阵营吗?
我仍不甚明白究竟是什么因素让我的朋友、邻居影响了我和妻子的行为。但是,我可以说,当时《消费者报告》对萨博汽车给出的好评是我们决定买一辆萨博的主要原因。我和妻子想进行定期锻炼,而家附近恰好有一个网球场,所以似乎自然而然地,我们就去打网球了。总是有另外一些事情,而不是熟人的影响力,可以被归为我们做一些事情的原因。
(你可能会好奇蟑螂身上是否也存在这种效应。是的,存在!社会心理学家罗伯特·扎荣茨打开灯,让蟑螂畏光逃跑。一只蟑螂会在有另一只蟑螂紧跟着它的时候跑得更快。蟑螂甚至会在旁边仅仅有其他蟑螂看着的时候就跑得更快,更何况是当旁观的蟑螂在搭建起来的看台上时。)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会忽略同样一些对人们的行为产生重要影响的因素。我的一位教授朋友在斯坦福大学长期教授两门本科课程。一门是统计学课程,另一门是社区服务课程。修读他统计学课程的学生在学期末的课程测评中给他的评价是严苛、缺乏幽默感、异常冷漠。那些选修他社区服务课程的学生则评价他思维敏捷、有趣、十分温暖。
在《思维的版图》[1]一书中,我曾指出,东西方这种不同的社会文明根植于其相异的经济源起。希腊人的生计维系在相对独立的职业类型上,比如经商、捕鱼、畜牧养殖,在农耕上有家庭菜园、橄榄树种植。中国人的生计主要就维系在农业种植上,尤其是种植稻米,这项工作对合作的要求更高。如果一个社会中的每个人都无法独立完成一项工作,那么治理这个社会最有效的方式或许就是专制统治(统治者大多会表现出仁慈,但有时不会)。
其他一些机构也是自由主义的温床。一位试图从谷歌公司招募工程师的共和党人发现,比起公开支持共和党,人们更有可能公开承认自己是同性恋。
甚至在我们试图分析自己做判断的根据和产生某种行为的原因时,我们也会忽略情境因素并且夸大个人内在因素。在我们分析他人行为的原因时,问题会更严重。如果我们想形成某种判断或者采取某种行动,我们就必须注意情境当中的各种因素。然而,对于他人面对的情境,我们观察起来会颇为费力。因此,我们更有可能在分析他人行为时,低估情境的影响力,而高估他们的个人内在因素。
我的这个学生又告诉了我一件关于他的谋杀犯狱友的事,着实令人震惊。杀人者总会把凶案发生归咎于他们所处的环境。“我让柜台后的那个家伙把所有的钱都交出来,他却躲进了柜台底下。这样我就不得不拿刀捅向他。我对此感觉糟透了。”
当然,如果你只知道某一个神学系的学生帮助了他人,而另一个人没有,你可能会对帮助他人的那个人有更好的印象。那种匆匆忙忙的情境不太可能发生在你身上,就像存在某种因素会让一个神学系的学生无法成为一个好撒马利亚人一样。事实上,当你对人们描述这个实验的情境设置时,他们并不认为这(迟到与否)会对一个神学系的学生是否会帮助一个在困境中的人有任何影响。鉴于此,这些人会把那些学生没有助人归因于他们糟糕的个人属性——个人的内在性格之类。
意识到他人对自己行为的归因会更偏于情境性因素,而你更愿意将他人的行为动因归结于其个性因素——他们其实比你更正确。他们对自己所处的情境(以及自己的过往)了解得更全面,比你知道得更清楚。
人们会发现,很难透过表面现象辨别社会角色在何种程度上影响人的行为,即使社会角色是随机分配且特权群体的角色都特别明显的时候。当然,在日常生活中,人们是如何完成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一事就更难清楚理解了。因此,我们也就很难分清楚哪些行为是社会角色使然,而哪些行为是源自人的内在性格因素。
看起来你也可能在大学里变得“左”倾。如果是这样,那似乎是因为你的教授们的自由主义思想要对此负责吗?你想听取那些有威望的高年级学生的观点吗?我打赌这不会发生。对我而言,我在大学期间变得更加“左”倾,并不是像海绵一样吸取了教授们的观点或盲目地跟从我的同学们,我有新观点是因为我自己对社会本质以及促进其发展的各类事物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当你问一个人,他们的行为,或者他们最好朋友的行为通常是会反映出他们的个性,还是他们的行为主要受环境影响,他们会告诉你,他们朋友的行为在不同场景下有高度的一致性,且一致程度比他们自己要高。
当然,我在政治观点上逐渐“左”倾也的确与我从同伴和教授们那里受到的社会性影响有极大关系。那些教授们不仅对自己的学生影响深远,他们也会彼此影响。一个保守派学生组织宣称,联邦选举委员会公开的统计数据表明,2012年,常春藤大学的教授中有96%的人为奥巴马总统进行了政治捐款。委员会还特别指出有一位布朗大学的教授给米特·罗姆尼捐了款。(而这有可能是因为纯粹的固执,而不是他的政治立场!)
而实际上,正是因为同辈压力。无论如何,他抽烟,正是因为他的同伴中有很多人都抽烟。我们总是因为别人做一些事情而去效仿。他人为我们做出了榜样,并且常常或直接或笑而不语地鼓励我们模仿他们。他们的成功超乎我们的想象。
在看过了以上这些实验后,我才明白为什么我总对我的同事在博士资格口试中提出的机敏问题印象深刻——而通常或多或少会对我的学生给出的不那么有力的回答感到失望。
并不是只有态度和意识形态才会受到他人的影响。在和一个人谈话的过程中,你会不时有意识地改变你的体态。双臂交叠保持一会儿,把身体重心放在一边,把一只手放在口袋里。看着和你交谈的人变换的每一个姿势,并竭力忍住不笑出声来。“意念行动模仿”(ideomotor mimicry)是我们无意识进入的一种状态。当人们没有进行这种模仿时,交谈的另一方会感觉到尴尬和不安。但是,参与者并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换句话说:“他真是个冷冰冰的人”;或是“我们并没有太多共同点”。
关注情境。这会让你更准确地辨识影响你自己和他人行为的情境性因素。具体而言,关注情境会帮助你识别出有效的社会影响力,反思可能无法让你明白对你的思考过程和行为造成影响的社会情境因素。但是,如果你能看到社会影响力因素对他人的作用,那么其实肯定你也会受到它们的影响。
这种对情境性因素不同的关注点使得东方人在对人的行为进行归因时,更倾向于情境性解释,而西方人则更可能将行为动因归结于个人性格。韩国社会心理学家的一项研究发现,如果你告诉一个人,某个人在一个场景中的行为与大多数人的表现一样,那么韩国人会相当肯定地推断,某种情境性因素是导致人们行为的主要因素。但是,美国人会认为是个人的性格因素引导了他的行为——而忽略其他人在情境中会有同样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