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雷德斯给罗森多·胡亚雷斯规定的生活方式便是艺术给艺术家规定的生活方式,充满了屈辱和惭愧的方式,对上级永远虔诚的方式,类似于卡夫卡笔下那头自觉地变成杂技演员的大猩猩。人一天不脱离这种生活,内心的折磨就一天不会平息,对生活的渴望就会如毒蛇般咬啮着他的心,而内心的虚空,总是会使得他处在深深的郁闷之中。所以罗森多·胡亚雷斯对他的命运安排者帕雷德斯做出这样幽默的评价:
脱胎换骨的罗森多·胡亚雷斯的生活变成了一种矛盾的折磨。他渴望生活,但又不能生活;他不缺乏死的勇气,但又不能死,因为他必须遵守制度。于是用常人的眼睛来看,他过的是一种胆小鬼、孱头的生活,一种让人鄙视的生活。罗森多·胡亚雷斯自己,也常为自己的生活感到惭愧,但他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懵懂痛快地活了,他对从前那种斗鸡似的活法也感到恶心。终于最严峻的考验来到了。一个和他同样热血的陌生人向他挑战,罗森多·胡亚雷斯从他身上认出了自己,他又一次感到刻骨的羞愧,出于本能他出去应战,他一点都不害怕。对方拼命地羞辱他,他却遵循帕雷德斯给他规定的方式,承认自己是胆小鬼,然后扔掉刀子,从容不迫地离开了。
天生热血的主人公在一次冲突中轻率地杀了人,自己也差点被杀死。个人的这种性情是成为一名艺术家的前提,然后就轮到他来思考了。他被关在牢里,他被迫做出选择,他于半糊涂半清醒中选择了帕雷德斯给他规定的生活方式,也就是艺术的生活方式。从此他便成了另一个人。他仍然热血和放荡,但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在蒙昧中将生死置之度外。和死亡晤过面的他现在过的是一种具有高度责任和义务感的生活,即,无论他怎样胡作非为,他始终要效忠上级,违背上级的命令就意味着死;上级的命令高于一切,也高于他自己的生命;从前出自内心的自发的尊严感要让位于义务和制度。罗森多·胡亚雷斯深深地懂得了当初在生死之间做出的重大抉择的意义。
那老头有他的一套;他喜欢撒谎,不过并非为了骗人,而是寻人开心。
一切进展得很顺利,上帝知道该怎么办。加尔门迪亚的死,起初曾给我带来麻烦,而今却为我开辟了一条出路。当然政府把我捏在手心里,如果我不给党工作,他们就会把我抓进去,不过我已经鼓起了勇气,充满了信心。
现实中的艺术家都是生活在《罗森多·胡亚雷斯》这篇小说所描述的处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