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很漂亮的孩子,在她逐渐成熟的时候,她的美丽,她的温柔,却丝毫没有损失。当我从大学回来的时候,这些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她也完成了学业,并相信获得良好的教育是必要的。她在南霍利奥克修完了四年课程,并从特洛伊的威拉德夫人的神学院毕了业。“现在,”她的父亲说,语气里饱含新英格兰式的、尊重年轻女士的特别温情,“你应该回归到家庭的安静中来,在你母亲的指导下学习承担那些更重要的责任。这些责任成就你的性别角色,实现人类生活的神圣使命。”
我着手准备成为一名哲学家。祖母在我上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去世了,这让我拥有了一笔数目相当可观的钱财,而那些把我和祖母的希望(她希望我成为一名福音传播者)联结起来的每一根纽带和感情债务,也被死亡切断了。当我确信自己懂得每一件事情的时候,我有了一个想法,要去开开眼界,因为我毫无旅行经验,而且认识的人也很少。
我并不介意告诉你,在不久前写给她的一封信里,我满怀着恶意的快乐,这样向她暗示过去的时光:“我尊贵的朋友,”我写道,“我浏览了您的乡村图书馆所藏新近出版的图书目录,在那些反复出现在现代学校的小说作品中,我发现有十一册《特里比》和六册《天国孪生子》【《特里比》是英国作家乔治·杜穆里埃的小说。《天国孪生子》是英国女作家莎拉·葛兰的作品。】。我还注意到有几部作品不在其中,它们对我早年生活的影响是如此之深,以至于我斗胆给您寄上几册,衷心希望您能仁慈地接受它们,让它们出现在您的图书馆里,这样,我将不胜欣幸之至。它们是《新英格兰初级读本》和格林的《家庭故事集》。”
我一度对凯普提薇蒂·韦特很苛刻,但现在对她已不再怀有恶意。正相反,在这遥远的时刻,当我们的同情已经完全一致,当我们的生命之旅已经在友情中走过了青春的小径,这种友情因纯真、忠诚以及童年时代的诚实而变得神圣,我回忆从前,内心充满温柔。真的,我能肯定,早年的友情留给我生命的印痕持久绵长。我曾经许多许多次记起了凯普提薇蒂·韦特,我常常想知道,如果没有塞法斯叔叔送给我的那本童话书,又有什么能让我记起她呢。
凯普提薇蒂·韦特从来都不赞成我对童话作品的喜爱。但只要提及《鲁宾逊飘流记》,她就能分享我所表现出来的热情:笛福的冒险故事中,恰好有足够的庄重和足够的虔诚,能唤起凯普提薇蒂·韦特宗教气质中的某种同情。一旦涉猎的小说中包含女巫、妖怪以及诸如此类的胡说八道,凯普提薇蒂就有些吃不消了,这个小清教徒会心生厌恶。
二十三岁那年,我刚从大学毕业,并且正在阅读维庸【弗朗索瓦·维庸(1431-1463),被认为是最富独创性的法国诗人。他的讽刺诗主要收集在《小遗言集》和《大遗言集》中。】的诗歌、卢梭的《忏悔录》和博斯韦尔【詹姆斯·博斯韦尔(1740-1795),英国著名传记作家,他的《约翰逊传》被认为是传记文学的典范。】的《约翰逊的一生》,我确信自己已经理解了人类的全部智慧,懂得了所有值得去弄懂的一切。如今——如今我七十二岁了——我要是能够懂得我二十三岁时自认为已经懂得的那些,我敢肯定,那将是知识和智慧的一个奇迹。
就这样,为了支持这群寄生虫而奉献了一笔有形财产之后,我偶然遇见了那个后来成为我的密友的人。梅休因法官是一位巴黎观光客,我们成了愉快的伙伴。正是他把我从那群寄生虫中营救了出来,重新点燃我野心勃勃的激情,这种激情差不多因为维庸和卢梭的恶劣影响而熄灭了。梅休因法官长我一岁,他那位有钱的老爸给他提供财政支援,以满足他那些有益心智而又高尚优雅的爱好。我们俩一起去了伦敦,正是在伦敦逗留期间,我开始了作为一个藏书家的事业生涯。平心而论,对于我的恩人亦即我亲爱的朋友梅休因所给予的启发,我永远心存感激,这一启发使我走上了一条充满甜蜜惊奇和丰厚酬赏的道路。
但我有书面证据,能证明凯普提薇蒂的祖先(父系和母系)在殖民地全盛时期,被认为是迷信的卑贱奴仆。塞勒姆的韦特们曾经以女巫的迫害者而闻名。西奈·希金波森(凯普提薇蒂母系家族的远祖)是科顿·马瑟【科顿·马瑟(1663-1728),新英格兰清教徒、神学家,他创办了耶鲁大学,并努力推广疫苗接种以预防天花。同时,他还是一位作家,著有《为善散文集》等书。】的好友,骑马绕绞架而行,和他在一起的是热心于此种难忘场合的神学家:当时,有五个年轻的女人被绞死,因为丹弗斯指控她们用那该死的魔法艺术折磨年幼的孩子们。人类的思想就像一个巨大的钟摆:总是从一个极端摆向另一个极端。在五代人的范围内,我们发现清教徒最初是一位鬼神学和魔法的坚定信徒,而后又成了一个嘲笑者,他嘲笑任何事情,包括幻想游戏。
三四年前,一个模样清秀的年轻人走到我的跟前,带着一封他母亲所写的介绍信。天哪,他就是凯普提薇蒂·韦特的儿子!如今凯普提薇蒂是位寡妇,仍然生活在原先的那个州,离她出生的地方二十英里。她的丈夫帕克上校死的时候留给她一大笔财产,而她因为乐善好施在当地远近闻名。她创办了一座乡村图书馆,有几次她给我写信,商议打算要购买的图书。
根据塞法斯叔叔的建议,我去了欧洲旅行,投入了两年时间,来开阔自己的视野,也使自己能熟悉国外的人民和习俗。这次旅行有九个月时间是在巴黎度过的,当时那是一座混乱而芜杂的城市,此外,完全和现在一样邪恶。我在拉丁区租了一套单元住宅,并且,出于一种慷慨的天性,我拿出了自己的一大笔收入,资助了几个艺术家和学生,可他们的才能和时间差不多全都用来寻欢作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