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林德斯特博士平静地说,“可是我约见的下一个客人马上就要到了。”
“我不认为这些问题跟目前这个案子有什么关联。”莉莉不耐烦地说,“我要你帮助辅导的是我女儿,而不是我。”
“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有些人往往在他们单独一人时,才能更好地表达自己。就给我们几分钟,好吗?”
一个小时后,莎娜出来了,莉莉跳了起来,膝盖上的公文“哗”地掉到了地上,“我能跟你再谈谈吗?”
“我是个乱伦的幸存者。那符合强奸的条件吗?我想应该符合才对。这是否就是你想听到的?”
她等了那么些年,是否就等着那个时刻,等着一个人走过警戒线,然后她就将压抑已久的怒火一股脑儿发泄出来?
“没事,”她说,“什么事也没有!”
“最近发生的一切都是由我决定的。”
“表面上看起来,情况相当不错。她最担心的是怕别人知道强奸的事,你女儿是个极为坚强的女孩子,很有决心,很能自制。”
是不是从她一出生,这个角色就已经给她安排好了,她整个的生活无不朝着那个时刻逼近?是不是宇宙替她预备好了,要让她小小年纪遭受蹂躏,然后成为一个掠夺者,以减轻邪恶人口爆炸的灾难?
莎娜早站了起来,说道:“为什么你不跟我们俩一起谈呢?事情发生在我们俩头上,我们俩当时都在那儿。”
地方检察官、乱伦的幸存者、杀人犯。她还可能成为别的什么……羁押犯、阶下囚、笼中鸟?
莉莉终于向除约翰外的第三人吐露了那个“秘密”,堤坝溃决了,情感的狂潮一泻千里。她原本认为那是另一范畴,另一称谓的事。
“噢,谢谢你的恭维,”随即她朝莎娜微笑着说,“何不让我跟你母亲先谈谈,你在外面等一会儿?不用多长时间。”
“你认为我会有什么感觉?”莉莉站起身盯着那位年轻女人,“让我来告诉你我的感受,如果哪个人试图使你相信不会被雷电击中两次,去他妈的!好了,叫我女儿进来吧,瞧瞧你是否能帮她什么。对我来说,已经太晚了!”
那女人没有答腔,一阵沉默,屋里的气氛非常沉重,莉莉甚至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或许这女人有一天会被叫到法庭上作证,对陪审团说她因对乱伦的事耿耿于怀而起意杀人,也许她还会向法庭详述她如何拒绝她专业上的帮助,怒冲冲地出了办公室,她莉莉,福里斯特是个冷酷、没心肝的人。
“这是你自己的经历吧?”
莉莉走出房间时,脑子里又闪过她站在车旁,举起猎枪瞄准赫纳德兹的镜头。莫非这也是她自己的抉择——充当一个刽子手?
那女人浅褐色的眼睛盯着莉莉的脸。莉莉低头瞧着她的休闲鞋和白袜,她看上去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她太年轻了。
她仿佛瞧见自己身穿胸前印有号码的囚服,站在照相机镜头前,只听到“咔嚓咔嚓”的按快门的声音。
“应该是吧。”莉莉孩子气地说,“我最关心这件事是否会影响我女儿对性的态度。她是个美丽的姑娘,我希望她能拥有完整的生活。”
她坐下来等。她刚才的举动实在蠢透了,那位可怜的女人只不过想帮助她,可是她现在就是没法冷静地面对乱伦事件,它使她暴跳如雷,几乎快发疯。
“不过,事实上有此可能,在你的案例上不就再次发生了吗?对吗?”
不!她想,她已经失足,从人间的边缘滑落,堕入地狱,堕入黑暗,堕入了疯狂的苦恼漩涡之中……
她俩坐在心理医生诊所的外间候诊,莉莉在看一本随身带来的案卷,莎娜则翻着一本杂志。一位跟莉莉年纪相仿的妇女从里面走了出来,莎娜和莉莉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瞥向她,断定她就是那位医生。
“你能告诉我你对那事……乱伦的感受吗?”
“那又有什么区别?”房间里光线很暗,看不见的扬声器里传出柔和的吉他音乐。
“我是玛莎·林德斯特,福里斯特夫人,这位一定是莎娜。”莉莉站起身,迅速将案卷装入公文包,“我以为你年纪还要大呢。”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我不能。”莉莉低头看着地面,接着,犹豫地抬起了眼睛,“而且,这样做对她不会有什么好处。本来,这个世界在她眼里是安全的,现在梦碎了,要是我再将我的经历告诉她,那她更会觉得到处都充满了危险、邪恶、威胁。必须让她觉得这只是个偶然事件,并且以后决不会再重演。我不能让她认为这类事在一个人的一生中会出现第二次。”
接着,一位年轻得多的女人出现在门口,招呼她俩进去。她长着一张小圆脸,浅褐色的眼睛,骆驼色的头发一直披到双肩。上身穿着件绿色的毛衣,下面是条长及小腿的花裙、短袜、休闲鞋。
“决定权在你。”
“我的意思是……”
莉莉顿了一下,发觉自己中了圈套,被愚弄了。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结果总是不对劲。她的自制力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迹。
“你认为我女儿会如何对待此事?”
“你以前曾经被强奸过吗,福里斯特夫人?莉莉……我能叫你莉莉吗?”
莉莉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那是你自己愿意这样。生活中有时充满了选择,需要作出决定,你知道,有时我们直到生命结束时才终止扮演某个令人讨厌的角色,可这个角色是我们自己选择的。你没必要独自面对一切,即使你觉得没法跟我说,还有许多为帮助乱伦幸存者而设立的团体呢。问题又在这里,得由你自己作出选择。”
“不错。”莉莉盯着她,“我不会让她知道的。”
“妈妈,”莎娜见她母亲出来,站起身,“出什么事了?”莉莉浑身发抖,抱着胳膊。
“或许你应该把你的经历告诉她,就把你告诉我的说给她听听,使她有所遵循可以积极地配合治疗。”
“就是这样才糟糕,”莉莉说着,往前坐了坐,“你说她能冷静地控制自己,这可不像莎娜,她从不善于控制自己,她一向很任性,有时简直像个小怪物,而现在突然变得那么乖巧、文静、自尊。我担心她会压抑自己,将一切都深埋在心底,到她真正成为一个女人时,可能才会将一切都暴露出来。”
那位女医生领着莉莉进去的房间不像个诊所,房间里摆着一张沙发,一张咖啡桌,两把以软垫完全铺盖的大椅子。莉莉已经叫温图拉警方将案情报告发了一份传真给这位医生。她现在手上拿着夹纸板,开始向莉莉测问,关于她的童年啦,父母啦,她的婚姻啦等等。
她们在小房间重新坐了下来,莉莉为刚才的行为道歉:“对不起,我太鲁莽了,我知道你只不过想帮助我,尽到你的责任,可是乱伦,噢,它带给我的痛苦太深了,我没法袒露自己,将满身创伤、斑斑血痕展示在你面前,那岂不是有污清白!你懂吗?有些事情过了太久,事过境迁,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了,要是事情发生在两三年前,或许还有可能,可是现在……现在我得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女儿身上,不想让那些事情烦我。”
“我没那么说。当然,我的心灵也受了创伤,不过我习惯了。”
“那么说,你不相信这次事件给你个人的心灵造成了任何创伤?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