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全部财产还有二十美元。于是,他走到监狱对面的休息站里花了七十九分钱给自己买了六罐啤酒,两只热狗。就在他排队付钱时,他看见了她。
尽管她现在仍不失为一个好看的年轻妇女,但比他想象的要老。他和她之间隔着一个矮胖的老头。他往旁边站了站以便看得更清楚些。
还好,气质不错,他这么想,自个儿一乐。
她竟蠢到把车开入一条私人车道,最后停下来,她从车上下来后往房子大门走去。她快走到门口时,他便看不见她了。
他打开车上的收音机,如同吃餐后的甜点一样,他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到最后——最好的东西在座位底下,等着他去拿。
就在她将头发染红以后,她开始整夜不回家,而白天则整天在家睡大觉。
他望着她走出玻璃门,往那辆他在看守所的窗房上望见过的红色的车子走去。就在她前面的一个男人付一包烟钱时,他手里拿着啤酒和热狗在柜台上敲打着,嘴里恶狠狠地咒骂着,掏出他仅有的二十美元,眼睛却来回扫视着停车场。拿到了找剩的零钱后,他转过身来,以为她现在一定已经离开了。
他可以等到他自认为最安全时,接着他就打开车门直接走到她的房子,估计一下里面有什么人。然后,他就会回过头来睡上一觉,等到合适的时候再下手。今晚,会是个好时机。
刚开始时是关禁闭,关在黑乎乎、臭哄哄的厕所间里。他坐在那儿连着几个钟头地哭啊,哭啊,使劲地用手捶门,直到双手都血肉模糊。
一见她坐进车里,他赶紧冲出店门,跳上他的车,一路跟着她。她甚至没有看后视镜一眼。可恶的女人!有时候他认为就凭她们的蠢劲儿,任何惩罚加诸她们身上都不为过。而这个女人自以为很聪明,把人们一个个关到监狱里,把他们像动物园里的动物似的关在囚笼里。但就算把他们两只手都绑在背后,他也能把她制得服服帖帖。
“蠢母狗!”他心里骂道,“愚蠢的、自己以为了不起的检察官婊子!”
接着,她还强迫他把血迹一点一滴地擦干净,一擦再擦,直到完全看不出痕迹为止。
先是他们释放了他,而走出看守所没几分钟就在这儿遇上了她。这是个兆头,他想,真是一个好兆头,这种景象就好像他有次见到圣母玛莉亚哭泣图,那么令他兴奋。该报在报纸头版头条的!应该是他自己,而不是“夜间横行者”那个王八蛋。他妈的,今天老子可是大赢家了。
应该把她的车也偷走,他想——说不定她把钥匙留在车上了。
可还没有,他“咯咯”地笑着,瞧见她正从那只蹩脚货的皮夹里掏钥匙,就像那次在中心大楼的停车场一样。
威廉告诉过他,他们之所以给他们吃这个,是因为这玩意儿使他们不会互相伤害。当然啦,那种蹩脚的热狗面包是杀不死人的,不过要是里面有根鸡骨头,那就不好说了。
即便从背影上,他也知道是她。他不知从窗户上望过她多少回。现在靠近了看起来又有些不同——甚至跟他所记得的在法庭上的她也不同。那天看上去她要高得多,一副严峻的神情。
然而,等她开了门,情况却更糟。因为她手里拿着细树枝。
他被释放出来了。
可能她有个丈夫在里头,也可能有只该死的枪或别的什么混帐东西,也可能就只有这女人在家而已。
当她驶入正值下班高峰时刻的拥挤的马路时,他跟她之间还隔着好几部车子。他做梦都想不到他的运气会那么好。
她也不再给他们做饭。有时候她进家门时提着一只袋子,他们以为那里面一定是食物,他们猜错了,袋子里面装的原来是瓶酒。她每天总是扔几块钱在桌子上便出门整夜不归,他就得一个人走到店里去买够他们所有人吃的东西,但他总是没有足够的钱。于是,他只好去偷。
她扒掉他的衣服,把他头朝下按在开关坏掉的马桶上,一股刺鼻的臭味直冲他而来。她不停地抽打他,嘴里尖叫着要是他哭,她就不会住手。可是她在撒谎。就算他止住哭喊,她也决不会罢手。直到鲜血从他的背上冒出,滴滴答答地落到污秽、破旧的油布地毡上,她才会歇手。
他甚至现在还能闻到她抹到头皮上面那种死东西的怪味。她用那东西将自己的头发染成红色——就跟婊子的头发一样的红。那气味是如此难闻,那色彩灼得他眼睛发痛。他一向喜欢她一直垂到臀部的长长的黑发——那还是他挨细树枝抽打以前的事。他经常为她梳理那头黑发,编成辫子,它们滑过他的手指间时的感觉就像丝绸一样。他跪在她身后的方凳上,用手轻轻地梳拢头发,那长长的一把,就跟马尾似的。接着,他挪动膝盖,靠得她更近些,将手中的头发分成若干股,编结成发辫。
她已经付完了一瓶“威松”牌菜油的钱,在往外走时,身体轻轻地擦着了他,他赶紧低下头。他用力嗅吸着她身上飘出的气息:清爽芬芳。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
一想到威廉,他在看守所里跟脚踏车好手、及他的矮个子伙伴打架的那一幕,便又浮现在他脑海里。他摇下车窗吐了口唾沫。简直令人作呕!而那个身上有刺青的家伙竟然敢将他称为奥克斯纳德蟑螂!都怪这婊子!他盯着前面的房子,出神地想着。要不是她,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从心底里冒出一股怒火。威廉还说了些别的事。威廉看见了他的背脊。他怪叫着,一把抓起空啤酒罐往汽车的挡风玻璃扔去,其中一只弹了回来正好击中了他的脸。他的胃一阵痉挛。毒蛇——胃里就像有无数条毒蛇盘结着,噬咬着。
在距她的房子一个街区的地方停下车,他开始吃起橡皮似的热狗,兴奋地灌下了两三罐啤酒。他们在看守所里吃的都是牢里所谓的面包,还叫什么狗屎的夹肉面包,而谁都知道那里面根本没有肉。
细树枝——这就是她经常用来毒打他的武器——从房子后面的大树上折下来的细细的、表面光滑的细树枝。
他的手伸到座位底下,摸索了半天仍一无所获。他有点惊慌起来,手伸到更里面,总算摸着了:一把猎刀。光是这种金属特有的寒嗖嗖的感觉便使他有了冲动,他用手擦拭刀子的正反面,一边想着他对那所房子里的婊子将要如何如何。肾上腺素在他体内鼓荡,他哈哈大笑。他可以一直等到天黑——他早就习惯了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