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说说我个人在参议会中的活动。参议会在南京时,我常常跑回山东照顾自己的工作。参议会在武汉时,我又访问了一次延安,随后又去徐州住了约一个月。所以黄炎培先生常笑我缺课。——每次开会我们坐下听会议代主席介绍各种消息情报,黄、沈诸老均笔记甚勤,如像上课一样,因以缺席为缺课。
被邀请参加会议的人数,虽然后来有所增加,也不过二十五六人,但几乎全是在野的,国民党外的和国民党的老辈人物素不当政的,如马君武、徐谦诸先生。当时国共合作,因此邀请了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毛泽东,只是他始终未到会,由周恩来代表他。
二、列举工作项目,内计有民众训练、抗战宣传、农业改良、合作指导、公共卫生等若干项。
三、工作团或称服务团由知识分子青年们组织起来,请得当地行政机关审核许可,便可成立。工作是可以巡回于各处的。
“七七”事变发生之后,蒋介石原对全面抗战持观望态度,但事态不断发展,中日全面开战的形势已逐渐形成,而国内团结一致抗日的气氛急剧高涨,各地方的武装如川军、滇军、桂系部队等,纷纷表示愿意服从调遣,开赴前线,对日作战。在此种形势下,成立了“国防最高会议”。蒋介石感到除需要集中全国军事力量在战场上抗击日军外,还需要依靠全国广大社会各方面和各党派人士的支持,于是又设立了“国防最高会议参议会”。从名称上看二者有联系,实际上两个组织并不存在隶属关系,议事内容自然也各异。前者讨论军事问题,后者着重讨论动员各方力量以及争取国际上的支援和同情等问题。
如上所述,参议会也起了一些作用,但大家总不满意这一机构,而要求成立正式的民意机构。当时提出成立正式民意机构的方案,据说有七件之多。会议代主席汪精卫向出席者说,国民党内对这一问题颇感踌躇。他说了三点困难:一是确定人数有困难。人数少了不像民意机构(参议会的参加者就自觉人数少,不足代表人民,没有力量),非多不可。但多到几百人的会议,实在不切合眼前战时紧急状态的需要,而且没有较安全又足够大的地方开会(在第一次会议后,会议即在铁道部地下室举行。当时大本营也在地下室办公)。二是代表产生有困难。他说正式民意机构总要用选举方法产生出来。但要办选举却是一件大事。户口不清,选民人数难计算,地广人多,交通不便,现今又战事紧急,安得从容举办选举。而况从来的选举,包括国民大会的选举,都从来办不好,人人皆不满意,现在仓促中更怕办不好。或者因战争的影响,根本办不成。最后他说,确定这一民意机构的职权有困难。因为自从“七七”卢沟桥战争爆发以后,国民党内曾有决议说:今后要多数人工作,少数人讨论,一个人决定。——这一个人当然是说蒋介石。如果建立正式民意机构,必应有最后决定权;没有决定之权,不成其为一民意机构,但这样便与上面的原则冲突了,所以很困难。
参议会总人数本不多,又有缺席的,经常开会时最多也不过二十人,可以算是一个小型会议。例如蒋百里、胡适之在会议开始不久,即奉命出国,毛泽东留延安始终未来,周恩来后来也很少到会,沈钧儒、黄炎培常往来上海,晏阳初和我也是往来不定,张耀曾(有书面建议)、颜惠庆两位更是从未到南京出席会议。但正因为人少,开会时谈话亲切、从容、不拘形式。也因为人少,召开会议较易,最多时一周开四次会。
当天幸好搭上其他西去列车,继续起行。但因我已认定上海战火已起之故,列车过南京即未按原计划下车,而径返山东,准备自己岗位内的事。8月12日车经山东兖州,转车到达济宁。当我正步入济宁专员公署(当时乡建工作同人梁仲华任专员)时,由里面走出一工作人员,手持张群发来的电报向我说,政府电促我去南京,而不知我在何处,他们正准备转电上海找我。我未休息,又乘原车折回兖州,等候南下火车去南京。14日清晨抵南京,会晤张群、熊天翼(式辉)诸位,一方面得知了“八一三”上海开火情形,一方面被告知国民党政府将成立国防最高会议参议会,并给我聘函一件,聘我为“国防最高会议参议会参议员”。函件以“密启者”开头,最后为蒋介石、汪精卫署名。
以上是在南京的话。后来南京失守前,参议会也随政府迁往武汉。
四、经费由政府酌量补助之。
1937年8月13日日军在上海登陆前几日,我正在上海访问蒋百里先生。我与他长谈多次,内容是有关抗日大局问题。蒋先生认为,论打仗,目前中国难以取胜,但只要绝不与他妥协,最后中国终归会胜利。他还指出,山东战略地位重要,而我在此处做乡村工作多年,又为自卫在推行训练壮丁的计划,工作有基础,因此劝我速回山东,做应付战事的准备。经他热心督促,我在上海只停留三天,即于11日乘车离沪。车开行前,雷国能(四川人,顺天中学同班同学,留美习法律)陪同上海市公安局长蔡劲军与我相见。我与蔡原不相识,只是此次到沪经雷介绍,说他愿意认识我,却无时间会晤。不期他们来到车站,就在站台上立谈了二三十分钟,蔡低声耳语,告我以敌我双方紧张形势,但说尚不一定马上开火。我心中忐忑而兴奋,上车就寝后,久久不能入寐。
我认为凡事不作则已,要作便须责任分明,章法清楚。知识分子下乡,从事动员工作,原为当务之急,但无条理无计划,以杂凑出之,以点缀出之则不可。必须将它纳入负责机关系统之中,使他真知道事情的难处,使他没得躲闪,心思力气都用出来,事情才办得好。这样,就必须建立全国总动员的系统机构,而改造现行政,乃至改造教育才行。听了我的话的人,多挢舌不下,觉得岂不牵动太大?谁都没有这个勇气。
记得参议会第一次会议是在8月17日,即上海战事爆发后第四天夜间举行的,地点在中山陵园内一座木结构的临时建筑物中。这为的是避免日机轰炸和不引人注目(8月15日日军飞机首次空袭南京)。这次会议到会的有教育界的张伯苓、胡适之、傅斯年,共产党的周恩来,青年党的李璜,军事家蒋百里等,我就是在这次会议上第一次见到周恩来的。当时在上海的黄炎培和刚从苏州监狱释放出来的救国会的沈钧儒、邹韬奋等尚未赶到,因为聘书15日才送出。
一、开首点明,此种工作系补助中央及地方行政所不足,因为原有其各自负责机关的。
那个具体方案,是经参议会秘书长彭学沛邀集参议同人,会同各有关主管机关(例如当时国民政府的大本营第六部、内政部、中央农业实验所、实业部合作司、卫生署等)拟定的。从我看去,于事实无益有损,不能附和。原案要点:
8月19日 ,我又陪同蒋百里先生到山东,视察防务,离南京缺席很久。10月初,沈钧儒先生在会上提一建议案,大致主张利用失学、失业知识分子(和留日学生回国的,华北各大学学生及其他),组织乡村工作团下乡工作。原案经国防最高会议采纳,交下参议会再拟具体方案。于是促动我,为再度之献议。
关于政府向大家通报情况,当时也确曾将一些军事、外交等情报告诉大家,使大家于大局情势有所了解。例如当时很多人殷切希望苏联帮忙,而且甚相信它会帮忙,乃至期待它出兵或蒙古人民共和国出兵(当时曾请苏联驻中国大使回国一行,似闻此人回国被斯大林扣留)。在看不见苏联积极帮忙之时,大家以为国民党政府争取苏联的帮助不够,对此,主持会议者作出了解释。
此案若从负责地方之责的行政机关(如当时的省政府、专员公署、县政府)来看,一定反对。不但民众训练一类事,不能随便付给这个工作团去做;即使是宣传的事、指导改良的事亦都不愿让他们添麻烦、乱手脚;在工作团方面,无权无责,职位不明,亦断无法工作。又如农业改良等,亦断非平素无设备研究可以行的。在行政上,其弊不止于骈枝;在动员上,收效等于零。所以说它无益有损。
关于向政府的建议,军事、外交等方面自也不少,但意见比较集中的是四件事:一要调整政府机构,提高行政效率。大家认为国民党政府五院各部会太庞大,又加战时新机关层出,叠床架屋,不合战时需要。二要发动群众。三要成立民议机关,认为参议会不够。四要肃清贪污。直到我军退出上海,国民党政府将要西迁,张君劢、左舜生、黄炎培、沈钧儒、罗文干、马君武、李璜、杨赓陶和我九人,还联名提出以上几点。另外,如推荐胡适之出任驻美大使,建议蒋百里去德国,孙科去苏联,以争取国际援助等意见,也是在这个会议上提出并被采纳实行的。
我在会议中所尽力的,总是我的老主张发动民众。第一天(8月17日)会上,我就拿出来说。我要求建立个担负全国动员的系统机构,以应付大战。大意就是8月10日至12日在上海《大公报》中发表的《怎样应付当前大战》一文中所说的。那些话说起来未免长些,内容涉及行政改革、教育改造。有一位性急的朋友傅斯年起来阻止,不要我说下去,他以那时上海的炮火正紧,应当商量军事、商量外交,你怎么说这个呢?当时会议席上参议诸公,看神气能理会我的意见的人很少。大约他们都觉得我“文不对题”罢!
参议会在组织及职权上,也简单之极,根本没有什么文字规定,连全体参议员名单也没有见过。开会时,交换意见每每就是口说,用不着书面。我记得第一天会议上,张伯苓先生曾问及参议员的选任标准是什么。胡适之先生曾问及参议会怎样去实行参议。当时参议会主席是蒋介石,他很少到会;汪精卫是代主席,经常主持会议的是汪。汪精卫答复说,参议员人选重在在野党派、社会贤达和具有专长的人。总之,政府为了抗战,认为必须借重的,就可以选任。对于所谓参议,汪说了三点:——一是政府认为时局无比严重,特请大家来共商国事,亟愿聆取各方意见。——这就是说看大家有什么建议。二是政府为应付时局或将有些计划方案之类,要交到会上请大家共同参酌。三是政府随时以国际情势、前方战况以及应付对策,告知大家,使大家得以了解而支持政府。
适晏阳初先生也为此事被邀到南京,我们二人即相约去面见蒋介石,陈述所见。那天恰好黄任之、江问渔两先生也有事约见蒋介石,其被指定的时间又恰与我们差不多。于是我们四个人就一同来陈说,又指摘当时动员工作的甚多缺点。蒋介石似表示接受,就指定我们四人拟定计划,并嘱在旁的张岳军(群)先生协助进行。
此后我们四人曾数度集议,又一度偕访当时大本营第六部部长陈立夫。当时政府又将关于动员的一切计划草案法令送来参考。我们一面就动员说话,对那些法令章则,条陈了十几条意见。一面就乡村工作说话,提出一个非常时期乡村工作计划大纲,请当时政府择行其一。那时节,上海我军已退出大场,黄先生急欲回沪一视;晏先生因湖南工作正忙,亦要回湘;江先生则赴武汉的约期已届,所以此计划大纲就嘱我一人起草,待我起草出来的时候,则我军已撤出上海,国民党政府正忙于西迁,草案虽经委托张岳军先生转呈,在那种情况下,却无从谈起了。
夜车开行不久,旅客们正在熟睡时,忽然铃声大作,通知所有旅客即刻下车,此时火车已停在无锡车站。站上人马声喧闹不已,灯光照耀,站台上满是军队和武器。据说是征用此列车,火速运送孙元良师去上海。于是乘客纷纷下车,我也同英国友人戴乐仁先生(Tayler,在我国搞工合运动),互相帮忙,移下行李,再作打算。这时自然传说甚多,众说纷纭,而我心里则认为上海已经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