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说女人分为红玫瑰与白玫瑰,姐姐们通常是妖冶温暖的红玫瑰。她们总能给男主角们提供最颠鸾倒凤的情爱经验,但久而久之,男人们还是会去找白玫瑰。
菲利普·杨分析美国文学时,说美国人有个原初主题:一个男孩,血气方刚离家闯荡,最后失去了天真。这主题实际上可以通用于大多数男孩的成长故事。而在这些故事里,总少不了一位姐姐。这位姐姐可能是龙门客栈风情万种的金老板,可能是五毒教热辣开朗的蓝凤凰,总之,都是已通人事,对男女之间情爱看得开、掰得清的这么位人物。
但这并不意味着,“姐姐”们会就此离开。
因为他们长大了,已经过了或者自以为过了需要依赖另一位年长女性的时光。他们的骄傲、尊严或者说虚荣心,需要另一位年轻些的女孩来领受。姐姐们这时候会悄然退到帘幕之后,成为弟弟们的红颜知己。因为,对成熟的男性来说,他们需要对一切的控制能力,需要成为权威。而权威们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位了解他们窘迫的过去,而且更为聪慧的姐姐。
如果要做个“民间情爱小调分级”,有个简单法子:凡男称女为“妹”的,这小调多半很清纯,聊聊感情,拉拉纤绳,亲个嘴就是极限。如果男称女为“姐”,情况就微妙了,很可能就要谈到青纱帐、炕头灯、小肚兜一类招牌符号,终于一发不可收拾。《白鹿原》里,黑娃就是边管田小娥叫姐,边从男娃娃成了男人。
但也因为如此,“姐姐”们大多不长久。
而更多的姐姐,就生活在民间的情色小调里。她们永远活泼热辣,永远不会老去,永远在和各类弟弟们打情骂俏,她们丰腴如鲜桃,美丽如花朵,而且总是慷慨又温柔地默许着弟弟们的胡闹。她们永远不会进化到“婆娘”的阶段,因为“婆娘”属于婚姻的世界,属于成年人,而只要你咬定“姐姐”这两个字,你可以永远生活在孩子气的、需要姐姐抚慰的,可以在暧昧情色里期望青纱帐、炕头灯和小碗酒的时代。
所以,要成为一个好的“姐姐”,并不那么容易。在一切传说里,她们需要美丽、温柔、聪慧、精通世情却又始终善良而包容。她们是最好的初恋对象,能够让男人度过最初的鲁莽岁月,然后在男人已经不需要她们的时候退出,成为永远的红玫瑰,任男人在回忆里重温。总而言之,为了成全男人,她们得成全男人们的贪婪、孩子气和虚荣心。她们就像温暖的大地,承载一切,覆盖一切。所以,薛宝钗的外在形象必须完美,观世音必须有求必应且对孙悟空无比耐心,唯其如此,才能包容得下贾宝玉和孙悟空这两个中国文学史上最大的顽童。
大体上,可以说,在类似的叙述设定里,“姐”比“妹”更多含情色暧昧意味。
对许多男人来说,姐姐们依然是出问题时的首选电话对象,偶尔一起喝酒时,姐姐们负责倾听,然后微笑。对许多男人来说,姐姐最后的,也是最不可替代的用途,就是承当自己的孩子气。时间流转,沧海桑田,姐姐们永远比自己大一点。在男人的理想中,姐姐们永远能够用各类女性独有的温柔承当男人们的失意时光,永远能够慰藉男人们受伤的心灵。
不独中国如此。《红与黑》里,于连的初恋情人是大他一截的莱纳夫人;《欧也妮·葛朗台》里,夏尔面临家破父亡绝境时,给他爱情和呵护的是表姐欧也妮;《三剑客》里,美女蛇米莱狄比达达尼昂年长起码五岁。
比起那些懵懂未凿的妹妹,姐姐们是熟女,具有丰腴、温暖、宽容、关爱和母性的一面。比起妹妹们,她们是更好的初恋伴侣。因为妹妹们大多青春,只及于情,而姐姐们则大多已经聪慧剔透,可以晋升到情色这一阶。对于笨拙、粗糙、还不太懂感情的男孩子来说,姐姐就是这世界最后的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