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已入洛,德光乃北,执赵德钧、延寿以归。德钧,幽州人也,事刘守光、守文为军校,庄宗伐燕得之,赐姓名曰李绍斌。其子延寿,本姓刘氏,常山人也,其父邧为蓚县令,刘守文攻破蓚县,德钧得延寿并其母种氏而纳之,因以延寿为子。延寿为人,姿质妍柔,稍涉书史,明宗以女妻之,号兴平公主。庄、明之世,德钧镇幽州十余年,以延寿故,尤见信任。延寿明宗时为枢密使,罢,至废帝立,复以为枢密使。晋高祖起太原,废帝遣延寿将兵讨之。而德钧亦请以镇兵讨贼,废帝察其有异志,使自飞狐出击其后,而德钧南出吴,会延寿于西唐,延寿因以兵属之。废帝以德钧为诸道行营都统,延寿为太原南面招讨使。德钧为延寿求镇州节度使。废帝怒曰:“德钧父子握强兵,求大镇,苟能败契丹而破太原,虽代予亦可。若玩寇要君,但恐犬兔俱毙。”因遣使者趣德钧等进军。德钧阴遣人聘德光,求立己为帝。德光指穹庐前巨石谓德钧使者曰:“吾已许石郎矣。石烂,可改也。”德光至潞州,锁德钧父子而去。德光母述律见之,问曰:“汝父子自求为天子何邪?”德钧惭不能对,悉以田宅之籍献之。述律问何在,曰:“幽州。”述律曰:“幽州属我矣,何献之为?”明年,德钧死,德光以延寿为幽州节度使,封燕王。
契丹自阿保机时侵灭诸国,称雄北方。及救王都,为王晏球所败,丧其万骑,又失赫邈等,皆名将,而述律尤思念突欲,由是卑辞厚币数遣使聘中国,因求归赫邈、荝剌等,唐辄斩其使而不报。当此之时,中国之威几振。
契丹自后魏以来,名见中国。或曰与库莫奚同类而异种。其居曰枭罗个没里。没里者,河也。是谓黄水之南,黄龙之北,得鲜卑之故地,故又以为鲜卑之遗种。当唐之世,其地北接室韦,东邻高丽,西界奚国,而南至营州。其部族之大者曰大贺氏,后分为八部,其一曰伹皆利部,二曰乙室活部,三曰实活部,四曰纳尾部,五曰频没部,六曰内会鸡部,七曰集解部,八曰奚枿部。部之长号大人,而常推一大人建旗鼓以统八部。至其岁久,或其国有灾疾而畜牧衰,则八部聚议,以旗鼓立其次而代之。被代者以为约本如此,不敢争。某部大人遥辇次立,时刘仁恭据有幽州,数出兵摘星岭攻之,每岁秋霜落,则烧其野草,契丹马多饥死,即以良马赂仁恭求市牧地,请听盟约甚谨。八部之人以为遥辇不任事,选于其众,以阿保机代之。
契丹比他夷狄尤顽傲,父母死,以不哭为勇,载其尸深山,置大木上,后三岁往取其骨焚之,酹而呪曰:“夏时向阳食,冬时向阴食,使我射猎,猪鹿多得。”其风俗与奚、靺鞨颇同。至阿保机,稍并服旁诸小国,而多用汉人,汉人教之以隶书之半增损之,作文字数千,以代刻木之约。又制婚嫁,置官号。乃僭称皇帝,自号天皇王。以其所居横帐地名为姓,曰世里。世里,译者谓之耶律。名年曰天赞。以其所居为上京,起楼其间,号西楼,又于其东千里起东楼,北三百里起北楼,南木叶山起南楼,往来射猎四楼之间。契丹好鬼而贵日,每月朔旦,东向而拜日,其大会聚、视国事,皆以东向为尊,四楼门屋皆东向。
德光已灭晋,遣其部族酋豪及其通事为诸州镇刺史、节度使,括借天下钱帛以赏军。胡兵人马不给粮草,遣数千骑分出四野,劫掠人民,号为“打草谷”,东西二三千里之间,民被其毒,远近怨嗟。汉高祖起太原,所在州镇多杀契丹守将归汉,德光大惧。又时已热,乃以萧翰为宣武军节度使。翰,契丹之大族,其号阿钵,翰之妹亦嫁德光,而阿钵本无姓氏,契丹呼翰为国舅,及将以为节度使,李崧为制姓名曰萧翰,于是始姓萧。德光已留翰守汴,乃北归,以晋内诸司伎术、宫女、诸军将卒数千人从。自黎阳渡河,行至汤阴,登愁死冈,谓其宣徽使高勋曰:“我在上国,以打围食肉为乐,自入中国,心常不快,若得复吾本土,死亦无恨。”勋退而谓人曰:“虏将死矣。”相州梁晖杀契丹守将,闭城距守。德光引兵破之,城中男子无少长皆屠之,妇女悉驱以北。后汉以王继弘镇相州,得髑髅十数万枚,为大冢葬之。德光至临洺,见其井邑荒残,笑谓晋人曰:“致中国至此,皆燕王为罪首。”又顾张砺曰:“尔亦有力焉。”德光行至栾城,得疾,卒于杀胡林。契丹破其腹,去其肠胃,实之以盐,载而北,晋人谓之“帝羓”焉。永康王兀欲立,谥德光为嗣圣皇帝,号阿保机为太祖,德光为太宗。
新五代史·附录夷狄,种号多矣。其大者自以名通中国,其次小远者附见,又其次微不足录者,不可胜数。其地环列九州之外,而西北常强,为中国患。三代猃狁,见于《诗》、《书》。秦、汉以来,匈奴著矣。隋、唐之间,突厥为大。其后有吐蕃、回鹘之强。五代之际,以名见中国者十七八,而契丹最盛。
阿保机,亦不知其何部人也,为人多智勇而善骑射。是时,刘守光暴虐,幽、涿之人多亡入契丹。阿保机乘间入塞,攻陷城邑,俘其人民,依唐州县置城以居之。汉人教阿保机曰:“中国之王无代立者。”由是阿保机益以威制诸部而不肯代。其立九年,诸部以其久不代,共责诮之。阿保机不得已,传其旗鼓,而谓诸部曰:“吾立九年,所得汉人多矣,吾欲自为一部以治汉城,可乎?”诸部许之。汉城在炭山东南滦河上,有盐铁之利,乃后魏滑盐县也。其地可植五谷,阿保机率汉人耕种,为治城郭邑屋廛市,如幽州制度,汉人安之,不复思归。阿保机知众可用,用其妻述律策,使人告诸部大人曰:“我有盐池,诸部所食。然诸部知食盐之利,而不知盐有主人,可乎?当来犒我。”诸部以为然,共以牛酒会盐池。阿保机伏兵其旁,酒酣伏发,尽杀诸部大人,遂立,不复代。
延寿见晋衰而天下乱,尝有意窥中国,而德光亦尝许延寿灭晋而立之。延寿得晋书,伪为好辞报晋,言身陷虏思归,约晋发兵为应。而德光将高牟翰亦诈以瀛州降晋,晋君臣皆喜。三年七月,遣杜重威、李守贞、张彦泽等出兵,为延寿应。兵趋瀛州,牟翰空城而去。晋军至城下,见城门皆启,疑有伏兵,不敢入。遣梁汉璋追牟翰及之,汉璋战死。重威等军屯武强。德光闻晋出兵,乃入寇镇州。重威西屯中渡,与德光夹水而军。德光分兵,并西山出晋军后,攻破栾城县,县有骑军千人,皆降于虏。德光每获晋人,刺其面,文曰“奉敕不杀”,纵以南归。重威等被围粮绝,遂举军降。德光喜,谓赵延寿曰:“所得汉兒皆与尔。”因以龙凤赭袍赐之,使衣以抚晋军,亦以赭袍赐重威。遣傅住兒监张彦泽将骑二千,先入京师。晋出帝与太后为降表,自陈过咎。德光遣解里以手诏赐帝曰:“孙兒但勿忧,管取一吃饮处。”德光将至京师,有司请以法驾奉迎,德光曰:“吾躬擐甲胃,以定中原,太常之仪,不暇顾也。”止而不用。出帝与太后出郊奉迎,德光辞不见,曰:“岂有两天子相见于道路邪!”四年正月丁亥朔旦,晋文武百官班于都城北,望帝拜辞,素服纱帽以待。德光被甲衣貂帽,立马于高冈,百官俯伏待罪。德光入自封丘门,登城楼,遣通事宣言谕众曰:“我亦人也,可无惧。我本无心至此,汉兵引我来尔。”遂入晋宫,宫中嫔妓迎谒,皆不顾,夕出宿于赤冈。封出帝负义侯,迁于黄龙府。癸巳,入居晋宫,以契丹守诸门,门庑殿廷皆磔犬挂皮,以为厌胜。甲午,德光胡服视朝于广政殿。乙未,被中国冠服,百官常参,起居如晋仪,而氈裘左衤任,胡马奚车,罗列阶陛,晋人俯首,不敢仰视。二月丁巳朔,金吾六军、殿中省仗、太常乐舞陈于廷,德光冠通天冠,服绛纱袍,执大珪以视朝,大赦,改晋国为大辽国,开运四年为会同十年。
庄宗讨张文礼,围镇州。定州王处直惧镇且亡,晋兵必并击己,遣其子郁说契丹,使入塞以牵晋兵。郁谓阿保机曰:“臣父处直使布愚款曰:故赵王王镕,王赵六世,镇州金城汤池,金帛山积,燕姬赵女,罗绮盈廷。张文礼得之而为晋所攻,惧死不暇,故皆留以待皇帝。”阿保机大喜。其妻述律不肯,曰:“我有羊马之富,西楼足以娱乐,今舍此而远赴人之急,我闻晋兵强天下,且战有胜败,后悔何追?”阿保机跃然曰:“张文礼有金玉百万,留待皇后,可共取之。”于是空国入寇。郁之召契丹也,定人皆以为后患不可召,而处直不听。郁已去,处直为其子都所废。阿保机攻幽州不克,又攻涿州,陷之。闻处直废而都立,遂攻中山,渡沙河。都告急于庄宗。庄宗自将铁骑五千,遇契丹前锋于新城,晋兵自桑林驰出,人马精甲,光明烛日。虏骑愕然,稍却,晋军乘之,虏遂散走,而沙河冰薄,虏皆陷没。阿保机退保望都。会天大雪,契丹人马饥寒,多死,阿保机顾卢文进以手指天曰:“天未使我至此。”乃引兵去。庄宗蹑其后,见其宿处,环秸在地,方隅整然,虽去而不乱,叹曰:“虏法令严,盖如此也!”
当阿保机时,有韩延徽者,幽州人也,为刘守光参军,守光遣延徽聘于契丹。延徽见阿保机不拜,阿保机怒,留之不遣,使牧羊马。久之,知其材,召与语,奇之,遂用以为谋主。阿保机攻党项、室韦,服诸小国,皆延徽谋也。延徽后逃归,事庄宗,庄宗客将王缄谮之,延徽惧,求归幽州省其母。行过常山,匿王德明家。居数月,德明问其所向,延徽曰:“吾欲复走契丹。”德明以为不可,延徽曰:“阿保机失我,如丧两目而折手足,今复得我,必喜。”乃复走契丹。阿保机见之,果大喜,以谓自天而下。阿保机僭号,以延徽为相,号“政事令”,契丹谓之“崇文令公”,后卒于虏。
距幽州北七百里有榆关,东临海,北有兔耳、覆舟山。山皆斗绝,并海东北,仅通车,其旁地可耕植。唐时置东西狭石、渌畴、米砖、长扬、黄花、紫蒙、白狼等戍,以扼契丹于此。戍兵常自耕食,惟衣絮岁给幽州,久之皆有田宅,养子孙,以坚守为己利。自唐末幽、蓟割据,戍兵废散,契丹因得出陷平、营,而幽、蓟之人岁苦寇钞。自涿州至幽州百里,人迹断绝,转饷常以兵护送,契丹多伏兵盐沟以击夺之。庄宗之末,赵德钧镇幽州,于盐沟置良乡县,又于幽州东五十里筑城,皆戍以兵。及破赫邈等,又于其东置三河县。由是幽、蓟之人,始得耕牧,而输饷可通。德光乃西徙横帐居揆剌泊,出寇云、朔之间。明宗患之,以石敬瑭镇河东,总大同、彰国、振武、威塞等军御之。应顺、清泰之间,调发馈饷,远近劳敝。
契丹当庄宗、明宗时攻陷营、平二州,及已立晋,又得雁门以北幽州节度管内,合一十六州。乃以幽州为燕京,改天显十一年为会同元年,更其国号大辽,置百官,皆依中国,参用中国之人。晋高祖每遣使聘问,奉表称臣,岁输绢三十万匹,其余宝玉珍异,下至中国饮食诸物,使者相属于道,无虚日。德光约高祖不称臣,更表为书,称“兒皇帝”,如家人礼。德光遣中书令韩颎奉册高祖为英武明义皇帝。高祖复遣赵莹、冯道等以太常卤簿奉册德光及其母尊号。终其世,奉之甚谨。
高祖崩,出帝即位,德光怒其不先以告,而又不奉表,不称臣而称孙,数遣使者责晋。晋大臣皆恐,而景延广对契丹使者语,独不逊。德光益怒。杨光远反青州,招之。开运元年春,德光倾国南寇,分其众为三:西出雁门,攻并、代,刘知远击败之于秀容;东至于河,陷博州,以应光远;德光与延寿南,攻陷贝州。德光屯元城,兵及黎阳。晋出帝亲征,遣李守贞等东驰马家渡,击败契丹。而德光与晋相距于河,月余,闻马家渡兵败,乃引众击晋,战于戚城。德光临阵,望见晋军旗帜光明,而士马严整,有惧色,谓其左右曰:“杨光远言晋家兵马半已饿死,何其盛也!”兵既交,杀伤相半,阵间断箭遗镞,布厚寸余。日暮,德光引去,分其兵为二,一出沧州,一出深州以归。二年正月,德光复倾国入寇,围镇州,分兵攻下鼓城等九县。杜重威守镇州,闭壁不敢出。契丹南掠邢、洺、磁,至于安阳河,千里之内,焚剽殆尽。契丹见大桑木,骂曰:“吾知紫披袄出自汝身,吾岂容汝活邪!”束薪于木而焚之。是时,出帝病,不能出征,遣张从恩、安审琦、皇甫遇等御之。遇前渡漳水,遇契丹,战于榆林,几为所虏。审琦从后救之,契丹望见尘起,谓救兵至,引去。而从恩畏怯,不敢追,亦引兵南走黎阳。契丹已北,而出帝疾少间,乃下诏亲征,军于澶州,遣杜重威等北伐。契丹归至古北,闻晋军且至,即复引而南,及重威战于阳城、卫村。晋军饥渴,凿井辄坏,绞泥汁而饮。德光坐奚车中,呼其众曰:“晋军尽在此矣,可生擒之,然后平定天下。”会天大风,晋军奋死击之,契丹大败。德光丧车,骑一白橐驼而走。至幽州,其首领大将各笞数百,独赵延寿免焉。是时,天下旱蝗,晋人苦兵,乃遣开封府军将张晖假供奉官聘于契丹,奉表称臣,以修和好。德光语不逊。然契丹亦自厌兵。德光母述律尝谓晋人曰:“南朝汉兒争得一向卧邪?自古闻汉来和蕃,不闻蕃去和汉,若汉兒实有回心,则我亦何惜通好!”晋亦不复遣使,然数以书招赵延寿。
德光事其母甚谨,常侍立其侧,国事必告而后行。石敬瑭反,唐遣张敬达等讨之。敬瑭遣使求救于德光。德光白其母曰:“吾尝梦石郎召我,而使者果至,岂非天邪!”母召胡巫问吉凶,巫言吉,乃许。是岁九月,契丹出雁门,车骑连亘数十里,将至太原,遣人谓敬瑭曰:“吾为尔今日破敌可乎?”敬瑭报曰:“皇帝赴难,要在成功,不在速,大兵远来,而唐军甚盛,愿少待之。”使者未至,而兵已交。敬达大败。敬瑭夜出北门见德光,约为父子,问曰:“大兵远来,战速而胜者,何也?”德光曰:“吾谓唐兵能守雁门而扼诸险要,则事未可知。今兵长驱深入而无阻,吾知大事必济。且吾兵多难久,宜以神速破之。此其所以胜也。”敬达败,退保晋安寨,德光围之。唐遣赵德钧、延寿救敬达,而德钧父子按兵团柏谷不救。德光谓敬瑭曰:“吾三千里赴义,义当彻头。”乃筑坛晋城南,立敬瑭为皇帝,自解衣冠被之,册曰:“咨尔子晋王,予视尔犹子,尔视予犹父。”已而杨光远杀张敬达降晋。晋高祖自太原入洛阳,德光送至潞州,赵德钧、延寿出降。德光谓晋高祖曰:“大事已成。吾命大相温从尔渡河,吾亦留此,俟尔入洛而后北。”临诀,执手嘘戏,脱白貂裘以衣高祖,遗以良马二十匹,战马千二百匹,戒曰:“子子孙孙无相忘!”时天显九年也。
耀屈之后更名德光。葬阿保机木叶山,谥曰大圣皇帝,后更其名曰亿。德光立三年,改元曰天显,遣使者以名马聘唐,并求碑石为阿保机刻铭。明宗厚礼之,遣飞胜指挥使安念德报聘。定州王都反,唐遣王晏球讨之。都以蜡丸书走契丹求援,德光遣秃馁、荝剌等以骑五千救都,都及秃馁击晏球于曲阳,为晏球所败。德光又遣惕隐赫邈益秃馁以骑七千,晏球又败之于唐河。赫邈与数骑返走,至幽州,为赵德钧所执,而晏球攻破定州,擒秃馁、荝剌,皆送京师。明宗斩秃馁等六百余人,而赦赫邈,选其壮健者五十余人为“契丹直”。
契丹虽无所得而归,然自此颇有窥中国之志,患女真、渤海等在其后,欲击渤海,惧中国乘其虚,乃遣使聘唐以通好。同光之间,使者再至。庄宗崩,明宗遣供奉官姚坤告哀于契丹。坤至西楼而阿保机方东攻渤海,坤追至慎州见之。阿保机锦袍大带垂后,与其妻对坐穹庐中,延坤入谒。阿保机问曰:“闻尔河南、北有两天子,信乎?”坤曰:“天子以魏州军乱,命总管令公将兵讨之,而变起洛阳,凶问今至矣。总管返兵河北,赴难京师,为众所推,已副人望。”阿保机仰天大哭曰:“晋王与我约为兄弟,河南天子,即吾兒也。昨闻中国乱,欲以甲马五万往助我兒,而渤海未除,志愿不遂。”又曰:“我兒既没,理当取我商量,新天子安得自立?”坤曰:“新天子将兵二十年,位至大总管,所领精兵三十万,天时人事,其可得违?”其子突欲在侧曰:“使者无多言,蹊田夺牛,岂不为过!”坤曰:“应天顺人,岂比匹夫之事。至如天皇王得国而不代,岂强取之邪?”阿保机即慰劳坤曰:“理正当如是尔!”又曰:“吾闻此兒有宫婢二千人,乐官千人,放鹰走狗,嗜酒好色,任用不肖,不惜人民,此其所以败也。我自闻其祸,即举家断酒,解放鹰犬,罢散乐官。我亦有诸部乐官千人,非公宴不用。我若所为类吾兒,则亦安能长久?”又谓坤曰:“吾能汉语,然绝口不道于部人,惧其效汉而怯弱也。”因戒坤曰:“尔当先归,吾以甲马三万会新天子幽、镇之间,共为盟约,与我幽州,则不复侵汝矣。”阿保机攻渤海,取其扶余一城,以为东丹国,以其长子人皇王突欲为东丹王。已而阿保机病死,述律护其丧归西楼,立其次子元帅太子耀屈之。坤从至西楼而还。
呜呼,夷狄居处饮食,随水草寒暑徙迁,有君长部号而无世族、文字记别,至于弦弓毒矢,强弱相并,国地大小,兴灭不常,是皆乌足以考述哉!惟其服叛去来,能为中国利害者,此不可以不知也。自古夷狄之于中国,有道未必服,无道未必不来,盖自因其衰盛。虽尝置之治外,而羁縻制驭恩威之际,不可失也。其得之未必为利,失之有足为患,可不慎哉!作《四夷附录》。
梁将篡唐,晋王李克用使人聘于契丹,阿保机以兵三十万会克用于云州东城。置酒。酒酣,握手约为兄弟。克用赠以金帛甚厚,期共举兵击梁。阿保机遗晋马千匹。既归而背约,遣使者袍笏梅老聘梁。梁遣太府卿高顷、军将郎公远等报聘。逾年,顷还,阿保机遣使者解里随顷,以良马、貂裘、朝霞锦聘梁,奉表称臣,以求封册。梁复遣公远及司农卿浑特以诏书报劳,别以记事赐之,约共举兵灭晋,然后封册为甥舅之国,又使以子弟三百骑入卫京师。克用闻之,大恨。是岁克用病,临卒,以一箭属庄宗,期必灭契丹。浑特等至契丹,阿保机不能如约,梁亦未尝封册。而终梁之世,契丹使者四至。
庄宗天祐十三年,阿保机攻晋蔚州,执其振武节度使李嗣本。是时,庄宗已得魏博,方南向与梁争天下,遣李存矩发山北兵。存矩至祁沟关,兵叛,拥偏将卢文进击杀存矩,亡入契丹。契丹攻破新州,以文进部将刘殷守之。庄宗遣周德威击殷,而文进引契丹数十万大至,德威惧,引军去,为契丹追及,大败之。德威走幽州,契丹围之。幽、蓟之间,虏骑遍满山谷,所得汉人,以长绳连头系之于木,汉人夜多自解逃去。文进又教契丹为火车、地道、起土山以攻城。城中熔铜铁汁挥之,中者辄烂堕。德威拒守百余日,庄宗遣李嗣源、阎宝、李存审等救之。契丹数为嗣源等所败,乃解去。
德光尝许赵延寿灭晋而立以为帝,故契丹击晋,延寿常为先锋,虏掠所得,悉以奉德光及其母述律。德光已灭晋而无立延寿意,延寿不敢自言,因李崧以求为皇太子。德光曰:“吾于燕王无所爱惜,虽我皮肉,可为燕王用者,吾可割也。吾闻皇太子是天子之子,燕王岂得为之?”乃命与之迁秩。翰林学士张砺进拟延寿中京留守、大丞相、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德光索笔,涂其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止以为中京留守、大丞相,而延寿前为枢密使、封燕王皆如故。又以砺为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故晋相和凝并为宰相。砺,明宗时翰林学士,晋高祖起太原,唐废帝遣砺督赵延寿进军于团柏谷,已而延寿为德光所锁,并砺迁于契丹。德光重其文学,仍以为翰林学士。砺常思归,逃至境上,为追者所得,德光责之,砺曰:“臣本汉人,衣服饮食言语不同,今思归而不得,生不如死。”德光顾其通事高唐英曰:“吾戒尔辈善待引人,致其逃去,过在尔也。”因笞唐英一百而待砺如故,其爱之如此。德光将视朝,有司给延寿貂蝉冠,砺三品冠服,延寿与砺皆不肯服。而延寿别为王者冠以自异。砺曰:“吾在上国时,晋遣冯道奉册北朝,道赍二貂冠,其一宰相韩延徽冠之,其一命我冠之。今其可降服邪!”卒冠貂蝉以朝。三月丙戌朔,德光服靴、袍,御崇元殿,百官入阁,德光大悦,顾其左右曰:“汉家仪物,其盛如此。我得于此殿坐,岂非真天子邪!”其母述律遣人赍书及阿保机明殿书赐德光。明殿,若中国陵寝下宫之制,其国君死,葬,则于其墓侧起屋,谓之明殿,置官属职司,岁时奉表起居如事生,置明殿学士一人掌答书诏,每国有大庆吊,学士以先君之命为书以赐国君,其书常曰报兒皇帝云。
初,阿保机死,长子东丹王突欲当立,其母述律遣其幼子安端少君之扶余代之,将立以为嗣。然述律尤爱德光。德光有智勇,素已服其诸部,安端已去,而诸部希述律意,共立德光。突欲不得立,长兴元年,自扶余泛海奔于唐。明宗因赐其姓为东丹,而更其名曰慕华。以其来自辽东,乃以瑞州为怀化军,拜慕华怀化军节度、瑞慎等州观察处置等使。其部曲五人皆赐姓名,罕只曰罕友通,穆葛曰穆顺义,撒罗曰罗宾德,易密曰易师仁,盖礼曰盖来宾,以为归化、归德将军郎将。又赐前所获赫邈姓名曰狄怀惠,抯列曰列知恩,荝剌曰原知感,福郎曰服怀造,竭失讫曰讫怀宥。其余为“契丹直”者,皆赐姓名。二年,更赐突欲姓李,更其名曰赞华。三年,以赞华为义成军节度使。
唉,夷狄的住地饮食,随着水草、寒暑的不同而迁移变化,有君长部号的名称而没有有关世族的文字记载,至于凭借弦弓毒箭,强弱相互吞并,国土时大时小,兴亡无常,这些哪里值得都去一一考察叙述呢!不过,他们归附、反叛、离去、到来,能够影响中原的利害的事迹,则是不可以不加了解的。
自古以来夷狄对于中原来说,中原正当治世时他们未必归服,不当治世时他们未必不来,大概是由于他们自己有盛衰的缘故。
虽曾把他们排除在统治范围之外,但在笼络控制、恩威并施的情况下,也不能失去他们。
得到他们未必有利,失去他们又足以造成灾患,能不谨慎吗!因此要作《四夷附录》。
夷狄,种号很多。
大的种落,自以名称通报中原,其次小而远的依附大的而出现,再其次微不足道的,数都数不完。
他们的居住地环列于中原之外,而西北方的常常很强大,是中原的祸患。
夏、商、周三代时的猿狁,见于《诗经》、《尚书》。
秦、汉以来,匈奴最有名。
隋、唐之间,突厥最强大。
后来有强大的吐蕃、回鹊。
五代时,闻名于中原的有十七八个,而契丹最强盛。
契丹自从后魏以来,名称为中原所知。
有人说它和库莫奚同类异种。
他们的住处叫枭罗个没里。
役里,意为河。
这是说他们住在黄水南面,黄龙北面,得到鲜卑旧地,因此又认为他们是鲜卑的后代。
唐朝时,契丹国土北接室韦,柬邻高丽,西面和奚国交界,而南面到达营州。
大的部族叫大贺氏,后来分成八部,一是伹皆剁部,二是乙室活部,三是寅活部,四是纳尾部,五是频没部,六是内会鸡部,七是集解部,八是奚咀部。
各部的首长称为大人,而常常推举一个大人建立旗鼓以便统率八部。
到年岁久了,有时他们的国家有灾荒瘟疫而使畜牧业衰落,那么八部就聚会商议,用旗鼓拥立第二个大人接代他。
被代替的人认为约定原本如此,不敢争执。
某部大人逼辇氏依次继位,当时刘仁恭占据幽州,多次出兵摘星岭攻打他们,每年降秋霜时,就烧掉他们的野草,契丹的马很多被饿死,就用好马贿赂刘仁恭请求换取牧场,愿意遵守盟约,并很恭谨。
八部的人认为迁辇氏不能担负大事,在众人中挑选,让阿保机接代他。
阿保机,也不知他是哪一部的人,为人多智勇而擅长骑马射箭。
这时,刘守光暴虐,幽、涿二州的人很多逃入契丹。
阿保机乘机进入长城,攻陷城邑,俘虏那里的百姓,依仿唐的州县建城让他们住下。
汉人教阿保机说:“中原的帝王没有被替代的制度。”因此阿保机更加用烕严控制各部而不愿受到替代。
他在位的第九年,各部因他很久没有被替代,共同斥责讥诮他。
阿保机迫不得已,传下他的旗鼓,而对各部说:“我在位九年,得到的汉人很多,我想自建一部统治汉城,行吗?”各部答应了他。
汉城在炭山东南滦河上,有盐、铁之利,原是后魏的滑盐县。
那里可以种植五谷,阿保机率领汉人耕种,依照幽州的制度修建城郭房屋街市,汉人安居乐业,不再想回去,阿保机懂得人多可以利用,用他妻子述律氏的计策,派人告诉各部大人说:“我有盐池。
是各部所吃的。
但各部知道吃盐的好处,却不知道盐有主人,行吗!应当来犒劳我。”各部信以为然,共同带着牛酒到盐池聚会。
阿保机在一旁埋下伏兵,饮酒正酣时伏兵出动,全部杀掉各部大人,于是登位,不再被替代。
后梁将要篡唐,普王李克用派人通好契丹,阿保机率兵三十万人在云州束城和李克用会师。
摆下酒宴,酒酣耳熟,两人握手约为兄弟。
李克用髋赠金银绸缎十分丰厚,约定和他共同出兵攻打后梁。
阿保机送给晋一千匹马。
回去后就背约,派使臣袍笏官梅老通好后梁。
后梁派太府卿高顷、军将郎公远等人回访。
过了一年,高顷返回,阿保机派使臣解里跟高顷一道,带着良马、貂皮、朝霞锦出使后梁,献表称臣,求后梁册封。
后梁又派郎公远和司农卿潭特带着诏书回访慰劳,另外赐给记有皇帝起居大事的书册,约定共同出兵消灭晋王,然后册封契丹焉甥舅之国,又让他们派子弟三百骑兵入卫京师。
李克用获知后,十分愤恨。
这年李克用患病,临死时,把一支箭交给唐庄宗,希望一定要消灭契丹。
浑特等人到达契丹,阿保机汝能守约,后梁也不曾册封他。
直到后梁灭亡,契丹的使臣共来了四次。
唐庄宗天佑十三年,阿保机攻打晋的蔚州,抓获振武军节度使李嗣本。
这时,唐庄宗已得到魏博镇,正向南和后梁争夺天下,派李存矩出动山北兵。
李存矩到达祁沟关,军队叛乱,拥立副将卢文进攻杀李存矩,随后逃入契丹。
契丹攻破新州,派卢文进的部将刘殷把守。
唐庄宗派周德威攻打刘殷,而卢文进招契丹几十万人到来,周德威害怕,率军离去,被契丹追上,大败。
周德威逃跑到幽州,契丹包围他。
幽、蓟二州之间,契丹骑兵满山遍谷,抓到的汉人,用长绳头挨头拴在树上,晚上很多汉人自己解绳逃去。
卢文进又教契丹做火炮车、掘地道、堆土山攻城。
城中熔钢铁汁洒向他们,被洒中的人身上烧烂从马上摔下。
周德威拒守一百多天,唐庄宗派李嗣源、阎宝、李存审等人救援。
契丹多次被李嗣源等人打败,纔解围离开。
契丹比别的夷狄更加冥顽傲慢,父母死,以不哭为勇敢,把尸体载到深山中,放在大树上,三年后去取尸骨焚烧,洒酒于地念符咒说:“夏天向阳吃,冬天向阴吃,使我打猎,猎鹿多得。”他们的风俗和奚、棘鞫很相同。
到阿保机时,逐渐吞并降服四周的小国,而多任用汉人,汉人教他们用隶书的部分笔画加以改动,组成几千个文字,代替刻木记事。
又规定婚嫁制度,设置官号。
阿保机于是越分称皇帝,自称天皇王。
以他们宗室官帐所在的地名作为姓,叫世里。
世里,译者译焉耶律。
取年号叫天赞。
把他们的住处称焉上京,在其中建楼,称为西楼,又在束面千里处建束楼,北面三百里处建北楼,南面木叶山建南楼,在四楼间往来打猎。
契丹好鬼而尊崇太阳,每月初一早晨,向东拜太阳,他们大聚会、处理国事,都以坐西面束为尊,四楼门屋都朝东。
唐庄宗讨伐张文礼,包围镇州。
定州王处直怕镇州一旦失去,晋兵必定会合力攻打自己,就派他的儿子王郁游说契丹,让他们进入长城牵制晋兵。
王郁对阿保机说:“我父亲王处直让我转达他的衷情:已故的趟王王镕,在赵称王六代,镇州城池固若金汤,金银绸缎堆积如山,燕姬赵女,丝绸满庭。
张文礼得到这些而受到晋的进攻,性命危在旦夕,因此那些东西都是留着等你的。”阿保机大喜。
他的妻子述律氏不同意,说:“我们富有羊马,西楼足够娱乐,如今放弃这些而到远方救别人的危急,我听说晋兵在天下最强大,而且打仗有胜有败,万一打败,后悔怎么来得及?”阿保机兴奋地说:“张文礼有百万金玉,留着等你皇后,我们可以一起去取。”于是举国进犯。
王郁召契丹时,定州人都认为后患无穷不能招引,而王处直不听。
王郁离开后,王处直被他的儿子王都废掉。
阿保机进攻幽州役能攻克,又攻打涿州,攻陷了。
获知王处直被废而王都继位,于是攻打中山,渡过沙河。
王都向唐庄宗告急。
唐庄宗亲自率领铁骑五千人,在新城和契丹前锋遭遇,晋兵从桑树林中飞驰而出,人马都装备有镗甲,光亮耀日,契丹骑兵十分惊愕,略一退却,晋军乘胜追击,契丹兵于是逃散,而沙河冰薄,契丹兵都陷役在河中。
阿保机退保望都。
正逢天下大雪,契丹人马饥寒交迫,死了很多,阿保机望着卢文进用手指天说:“天没有让我到这里。”于是率兵离去。
唐庄宗跟在他们后面,见他们住遇的地方,地上环铺着麦杆,四方整齐,虽离去却不慌乱,感叹说:“虏人法令严整,居然如此!”契丹虽然一无所得而回,但从此很有窥伺中原的打算。
因担心女真、渤海等族在他们后面,想攻打渤海,而又怕中原兵乘虚而入,于是派使臣出使后唐以通友好。
同光年间,使臣两次前来。
唐庄宗死,唐明宗派供奉官姚坤到契丹报丧。
姚坤到达西楼,而阿保机正向东攻打渤海,姚坤追到慎州见阿保机。
阿保机身穿锦袍,大带垂后,和他的妻子对坐在毡帐中,让姚坤进来拜见。
阿保机问他说:“听说你们黄河南北有两个天子,真的吗?”姚坤说:“天子因魏州军队作乱,命令总管令公率兵讨伐他们,而变乱起自洛阳,天子遇难的消息现在纔到这里。
总管回师到黄河以北,到京师救难,受到众人推举,已得到人们的认可了。”阿保机仰头望天大哭说:“晋王和我相约焉兄弟,黄河南的天子,就是我的儿子。
前些时听说中原动乱,我想用带甲马五万骑去援助我儿,可是渤海还没除掉,没能如愿。”“我儿既然死了,理当让我去商计,新天子怎能擅自登位?”姚坤说:“新天子率兵二十年,官做到大总管,率领的精兵有三十万,天时人和,能违背吗?”阿保机的儿子突欲在一旁说:“使臣不要多说,踏了别人的田而夺走别人的牛,难道不是过错!”姚坤说:“顺应天人,难道能和常人的事等同?至于像天皇王得到国家而不接受替代,难道是强取的吗?”阿保机就慰劳姚坤说:“按理正当如此:”又说:“我听说我儿有宫女两千人,乐官一千人,放鹰纵狗,嗜酒好色,任用不贤的人,不怜惜百姓,这些是他失败的原因。
我自从获知他的灾祸后,就全家戒酒,放掉鹰、狗,取消并解散了乐官。
我也有各部乐官一干人,不是公宴就不用他们。
如果我的所作所为像我儿,那又怎能长久?”又对姚坤说:“我会汉话,但对部族人绝口不说,怕他们效法汉人而变得怯弱。”于是告诚姚坤说:“你应当先回去,我率领三万骑兵在幽、镇二州问和新天子会合,共订盟约,给我幽州,就不再侵犯你们了。”阿保机攻打渤海,夺取他们的扶余一城,作为束丹国,任他的长子人皇王突欲为束丹王。
不久阿保机病死,述律氏护丧回到西楼,立次子元帅太子耀屈之焉帝。
姚坤跟随到西楼纔返回。
当阿保机时,有个韩延徽,是幽州人,任刘守光的参军,刘守光派韩延徽出访契丹。
韩延徽见到阿保机不下拜,阿保机发怒,扣留他不让他回去,派他放牧羊马。
时间长了,了解到他的才能,召他谈话,觉得他不同一般,于是用他为主要谋臣。
阿保机攻打党项、室韦,征服各个小国,都是韩延徽的计谋。
韩延徽后来逃回,跟随唐庄宗,唐庄宗的客将王缄诋毁他,韩延徽害怕,请求回幽州探望母亲。
经过常山时,藏在王德明家中。
遇了几个月,王德明问他去哪里,韩延徽说:“我想再逃回契丹。”王德明认为不行,韩延徽说:“阿保机失去我,就像失去了两只眼睛,折断了手足,现在又得到我,必定欢喜。”于是又逃回契丹。
阿保机见了他,果然大喜,认为他是从天而降。
阿保机越分称帝,任韩延徽焉宰相,称为“政事令”,契丹叫做“崇文令公”,后来死在契丹。
耀屈乏后来改名叫德光。
在木叶山安葬阿保机,谧号叫大圣皇帝,后来改名叫亿。
德光登位三年,改年号叫天显,派使臣带着名马出使后唐,并索求碑石焉阿保机刻铭文。
唐明宗优厚地礼待他,派飞胜指挥使安念德回访。
定州王都反叛,后唐派王晏球讨伐他。
王都派人带着蜡丸书跑到契丹求援,德光派秃馁、蔚刺等人率五千骑兵救援王都,王都和秃馁在曲阳攻打王晏球,被王晏球打败。
德光又派惕隐赫邈增援秃馁骑兵七千,王晏球又在唐河打败他们。
赫邈和几个骑兵返回逃走,到达幽州,被趟德钧抓获,而王晏球攻破定州,擒获秃馁、蓟刺,都送到京师。
唐明宗斩秃馁等六百多人,而赦免赫邈,挑选五十多个壮健的人组成“契丹直”。
当初,阿保机死时,长子束丹王突欲应当继位,他的母亲述律氏派她的幼子安端少君到扶余接替他,准备立他焉继承人。
但述律氏尤其喜爱德光。
德光智勇双全,素来已令各部佩服,安端离去后,而各部迎合述律氏的心意,共同拥立德光。
突欲没能继位,长兴元年,从扶余航海投奔到后唐。
唐明宗因而赐他姓束丹,改名叫慕华。
因他从辽东来,于是以瑞州为怀化军,封东丹慕华为怀化军节度、瑞慎等州观察处置等使。
他的五名部下都赐给姓名,罕只叫罕友通,穆葛叫穆顺义,撒罗叫罗宾德,易密叫易师仁,盖礼叫盖来宾,任为归化、归德将军郎将。
又给以前俘获的赫邈赐姓名叫狄怀惠,狙列叫列知恩,荆刺叫原知感,福郎叫服怀造,竭失记叫乙怀宥。
其余当“契丹直”的人,都赐给姓名。
二年,改赐突欲姓李,改名叫赞华。
三年,任李赞华为义成军节度使。
契丹自从阿保机时侵略消灭各国,在北方称雄。
到救援王都时,被王晏球打败,损失一万骑兵,又失去赫邈等人,都是名将,而述律氏特别想念突欲,因此多次派使臣用谦卑的语言及厚礼重金通好中原,藉此请求归还赫邈、荆刺等人,后唐往往杀了他们的使臣而不作答复。
这个时候,中原的声威几乎重振。
距幽州北面七酉里处有个榆关,束面临海,北有兔耳、覆舟山。
山势都很陡峭,沿着海的东北面,仅能过车,旁边的土地可以耕种。
唐时设置束狭石、西狭石、渌畴、米砖、长扬、黄花、紫蒙、白狼等戍镇,以此扼制契丹。
戍守的士兵常常自耕自食,只有衣服棉絮每年由幽州供给,时间长了都有田地住宅,养育子孙,把坚守当作自己的利益。
从唐末幽、蓟二州割据以来,戍守的军队废置散失,契丹因而得以出来攻陷平、营二州,而幽、蓟二州的人每年深受契丹侵犯掠夺之苦。
从涿州到幽州一百里地,人迹断绝,转运粮饷常常派兵护送,契丹常在盐沟埋下伏兵攻夺粮饷。
唐庄宗末年,趟德钧镇守幽州,在盐沟设置良乡县,又在幽州东面五十里处建城,都派兵戍守。
到攻破赫邈等人后,又在束面设置三河县。
从此幽、蓟二州的百姓,纔得以耕作放牧,而运送粮饷的道路也畅通了。
德光于是把宗室官帐西迁到揆刺泊住下,出来寇掠云、朔二州问。
唐明宗对此忧虑,任石敬瑭镇守河东,总领大同、彰国、振武、威塞等军抵御他们。
应顺、清泰年间,调送饿饷,使远近各地疲于奔命。
德光事奉他的母亲很恭谨,常常站在一旁侍候,国家大事必定先向她报告然后再施行。
石敬瑭反叛,后唐派张敬达等人讨伐他。
石敬瑭派使臣向德光求救。
德光告诉他的母亲说:“我曾梦见石郎召我,而他的使臣果然前来,难道不是天意吗!”他的母亲召胡人巫师询问吉凶,巫师说吉祥,于是答应。
这年九月,契丹从雁门出兵,车骑连绵几十里,快到太原时,派人对石敬瑭说:“我今天就替你破敌行吗?”石敬瑭回答说:“皇帝前来救难,关键是要成功,不在快,大军远道而来,而唐军气势很高,希望稍等一下。”使臣还没到达,而两军已经交战。
张敬达大败。
石敬瑭晚上出北门见德光,相约为父子,问道:“大军远道而来,逮战速胜,是什么原因?”德光说:“我认为如果唐兵能够把守雁门而控制各险要之地,那么事情就不可预测。
如今我的军队长驱直入而没有受到阻止,我知道必成大事。
而且我的军队人很多,难以持久,应当神速攻破他们。
这是我取胜的原因。”张敬达战败,退保晋安寨,德光包围他。
后唐派趟德钧、趟延寿救援张敬达,而趟德钧父子在团柏谷按兵不动。
德光对石敬瑭说:“我从三千里外赶来主持正义,好事要做到底。”于是在晋城南面筑坛,立石敬瑭为皇帝,亲自脱下衣帽给他披戴上,册文写道:“唉,儿子晋王,我把你看做儿子,你把我看做父亲。”不久,杨光速杀掉张敬逮向后晋投降。
晋高祖从太原进入洛阳,德光送到潞州,趟德钧、赵延寿出来投降。
德光对晋高祖说:“大事已成。
我命令大相温随你渡黄河,我也留在这里,等你进入洛阳后再北归。”临别时,握着手感叹,脱下白貂皮给晋高祖穿上,赠送二十匹好马,一千二百匹战马,告诫说:“子子孙孙永不相忘!”逭时是天颢九年。
晋高祖进入洛阳后,德光纔北归,俘虏赵德钧、趟延寿而回。
赵德钩,幽州人,焉刘守光、刘守文效力任军校,唐庄宗攻伐燕国时得到他,赐姓名叫李绍斌。
他的儿子趟延寿,原姓刘,常山人,父亲刘郡任蓓县令,刘守文攻破蓓县,赵德钧得到赵延寿并娶了他的母亲种氏,因而把趟延寿当成儿子。
赵延寿这个人,资质秀美柔顺,粗通书史,唐明宗把女儿嫁给他,称为兴平公主。
唐庄宗、唐明宗时,趟德钧镇守幽州十多年,由于赵延寿的缘故尤其受到信任。
赵延寿,唐明宗时任枢密使,罢职。
到唐废帝登位时,又任为枢密使。
晋高祖在太原起兵,唐废帝派趟延寿率兵讨伐他。
而趟德钧也请求率镇兵讨贼,唐废帝察觉他有二心,让他从飞狐出兵攻打敌人后方,而赵德钧南出昊儿,和趟延寿在西唐会师,趟延寿于是把军队交给他。
唐废帝任赵德钧为各道行营都统,赵延寿为太原南面招讨使。
赵德钧替趟延寿请求镇州节度使一职。
唐废帝发怒说:“趟德钧父子手握强兵,请求大镇,如能抒败契丹而攻破太原,即使代替我也可以。
如果忽视敌寇要挟君主,只怕是犬兔皆亡。”因而派使臣催促赵德钧等人进军。
赵德钧暗中派人通好德光,请求立自己做皇帝。
德光指着毡帐前的巨石对趟德钧的使臣说:“我已答应石郎了。
这个石头烂了,纔能改变。”德光到达潞州,囚禁赵德钧父子而离去。
德光的母亲述律氏见到他们,问道:“你们父子为什么自己请求做天子呢?”赵德钧羞惭不能回答,把田宅登记造册全部献给她。
述律氏问田宅在哪里。
回答说:“在幽州。”述律氏说:“幽州属于我了,哪用得着你献给我?”第二年,趟德钧死,德光任趟延寿为幽州节度使,封为燕王。
契丹在唐庄宗、唐明宗时已攻陷营、平二州,到扶立后晋后,又得到雁门以北幽州节度管辖区,共十六个州。
于是以幽州焉燕京,改天显十一年为会同元年,改国号叫大辽,设置百官,都依照中原的官制,参用中原人。
普高祖每次派使臣来访,上表都称臣,每年送绢三十万匹,其他珍奇实玉,下至中原饮食等物品,使臣在道路上来往不断,没有哪天没有。
德光约晋高祖不要称臣,把表改焉书,署称“儿皇帝”,依照家人的礼节。
德光派中书令韩颓册封晋高祖焉英武明义皇帝。
晋高祖又派遣趟莹、冯道等人以太常卤簿奉册德光和他的母亲尊号。
整个晋高祖时代,事奉德光很恭谨。
晋高祖死,晋出帝即位,德光对他不先报告发怒,而且他又不上表,不称臣而称孙,于是多次派使臣责备后晋。
后晋的大臣都很恐惧,但景延广对契丹使臣说话,偏偏又不恭敬。
德光更加愤怒。
杨光速在青州反叛,契丹招降他。
开运元年春,德光举国南侵,分他的军队为三支:一支西出雁门,攻打并、代二州,刘知速在秀容打败他们;一支东到黄河,攻陷博州,以便接应杨光速;德光和赵延寿一支向南,攻陷贝州。
德光屯驻元城,兵锋到达黎阳。
晋出帝亲自出征,派李守贞等人东驰马家渡,打败契丹。
而德光和后晋军在黄河相拒,一个多月后,听说马家渡兵败,于是率领众军攻打后晋军,在戚城交战。
德光亲临战阵,望见晋军族帜鲜明,而兵马严整,面有畏色,对他的手下人说:“杨光速说晋的兵马已饿死一半,为什么如此强盛啊!”两军交锋后,相互死伤一半,战阵上留下的断箭头,有一寸多厚。
傍晚,德光退去,把他的军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出沧州,一部分出深州而回。
二年正月,德光又举国进犯,包围镇州,分兵攻克鼓城等九县。
杜重威守镇州,闭城不敢出来。
契丹向南掠夺邢、沼、磁三州,到达安阳河,千里之内,几乎被烧抢一空。
契丹军见到大桑树,骂道:“我知道紫披袄出自你身上,我难道能让你活吗!”把柴捆在树上将树烧毁。
这时,晋出帝患病,不能出征,派张从恩、安审琦、皇甫遇等人抵御契丹。
皇甫遇先渡漳水,遇上契丹军队,在榆林交战,几乎被契丹俘虏。
安审琦从后面赶来救援他,契丹望见烟尘飞起,说救兵到了,退去。
而张从恩畏惧胆怯,不敢追击,也带兵向南逃回黎阳。
契丹北去后,晋出帝的病稍有好转,于是下诏亲自出征,驻扎在澶州,派杜重威等人北伐。
契丹回到古北旦,听说后晋军快到了,就又率兵向南,与杜重威在阳城、卫村交战。
后晋军又饿又渴,一挖井就坏,只好绞泥土中的水汁来喝。
德光坐在奚车中,对众人呼喊说:“晋军全都在这里了,可以活捉他们,然后平定天下。”这时天刮大风,后晋军冒死攻打他们,契丹大败。
德光失去奚车,骑着一只白骆驼逃跑。
到了幽州,他的首领大将各被鞭打几百鞭,只有赵延寿免打。
这时,旱灾蝗灾并起,后晋人苦于用兵,于是派开封府军将张晖任代理供奉官问候契丹,上表称臣,以便讲和。
德光出言不逊。
但契丹自己也讨厌打仗了。
德光的母亲述律氏曾对后晋人说:“南朝的漠儿怎么纔能安睡一会呢?自古以来只听说汉人前来同蕃人和好,没听说蕃人前去同汉人和好,如果这次汉儿确实回心转意,那么我们又何必吝惜和好!”后晋也不再派使臣来,但多次写信招赵延寿。
赵延寿见后晋衰落而天下动乱,曾有意窥伺中原,而德光也曾许诺趟延寿消灭后晋拥立他。
趟延寿碍到后晋的信,假意说好话答复后晋,说身陷胡虏中想回去,约后晋出兵接应他。
而德光的将领高牟翰也诈称献瀛州向后晋投降,后晋的君臣都很欢喜。
三年七月,后晋派杜重威、李守贞、张彦泽等人出兵,接应趟延寿,军队赶到瀛州,高牟翰却留下空城离去。
后晋军到达城下,见城门都开着,疑心有伏兵,不敢进城。
派梁漠璋追上高牟翰,梁漠璋战死。
杜重威等人的军队屯驻武强。
德光听说后晋出兵,于是入侵镇州。
杜重威向西屯驻中渡,和德光隔河驻军。
德光分兵,沿着西山出现在后晋军后面,攻破乐城县,县中有骑兵一千人,都向契丹军投降。
德光每次抓到后晋人,就刺他们的脸,刺文是“奉敕不杀”,放他们南归。
杜重威等人被包围粮食吃光,于是全军投降。
德光很高兴,对赵延寿说:“得到的汉儿都给你。”于是将龙凤赭红袍赐给他,让他穿上安抚后晋军,也拿赭红袍赐给杜重威。
派傅住儿监督张彦泽率骑兵两千人,先进京师。
晋出帝和太后写下降表,陈说自己的过失。
德光派解里带着他的亲笔诏书赐给晋出帝说:“孙儿不要忧虑,保证给你个吃饭的地方。”德光快要到京师,官府请求准备法驾奉迎,德光说:“我身披着镗甲戴着头盔,平定中原,太常的礼仪,没有时间管。”作罢不用。
晋出帝和太后到郊外奉迎,德光谢绝不见,说:“难道有两个天子在路上相见的吗!”四年正月丁亥初一早上,后晋的文武百官,在都城北面列队,望着晋出帝朝拜辞别,穿戴白衣纱帽等待路旁。
德光身穿镗甲头戴貂帽,在山岗上停下马,百官拜伏等待治罪。
德光从封丘门入城,登上城楼,派翻译向众人宣告说:“我也是人,不必害怕。
我原本无心到这里,不过是汉兵带我来的罢了。”于是进入晋官,宫中的嫔妃宫女迎拜他,他都不予理睬,晚上出官住在赤冈。
封晋出帝为负义侯,迁到黄龙府。
癸巳日,入居后晋宫内,让契丹兵把守各道门,门廊殿廷上都杀狗并挂上狗皮,以方术压邪。
甲午日,德光身着胡服到广政殿处理朝政。
乙末日,穿戴上中原衣帽,百官行日常参拜礼,起居依照后晋的礼俄,而毡裘胡服,胡马奚车,都罗列在官中台阶上,晋人低头不敢仰看。
二月丁巳初一,在殿廷上陈设金吾六军、殿中省仪仗、太常寺乐舞,德光头戴通天冠,身穿绛色纱袍,手持大珪处理朝政,实行大赦,改晋国为大辽国,开运四年为会同十年。
德光曾许诺赵延寿,消灭后晋后立他做皇帝,因此契丹攻打后晋,趟延寿常做先锋,抢掠所得,全部拿来奉献给德光和他的母亲述律氏。
德光已消灭后晋,却没有立趟延寿的意思,赵延寿自己不敢说,托李崧请求做皇太子。
德光说:“对燕王,我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即使是我的皮肉,能为燕王用的,我都可以割下。
我听说皇太子是天子的儿子,燕王怎么能做皇太子?”于是命令给他升官。
翰林学士张砺拟升趟延寿焉中京留守、大丞相、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
德光要来笔,划掉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只任为中京留守、大丞相,而趟延寿以前任的枢密使、封的燕王都依旧。
又任张砺为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过去篷晋的宰相和凝同任宰相。
张砺,唐明宗时的翰林学士,晋高祖在太原起兵,唐废帝派张砺督趟延寿进驻团柏谷,不久赵延寿被德光囚禁,连同张砺迁到契丹。
德光看重他的文章学问,仍任他焉翰林学士。
张砺常想回去,逃到境上,被迫他的人抓到,德光斥责他,张砺说:“我原是汉人,衣服饮食语言都和你们不同,现在想回去不成,生不如死。”德光望着他的通事直卢墓说:“我警告过你们好好对待这个人,却让他逃离,遇错在你们。”于是鞭打高唐英一百下而仍像过去那样对待张砺,德光就是如此喜爱张砺。
德光将要临朝听政,官府给趟延寿貂蝉冠,给张砺三品官衣帽,趟延寿和张砺都不愿穿戴。
而趟延寿另做王冠让自己与众不同。
张砺说:“我在上国时,后晋派冯道奉册北朝,冯道带着两顶貂冠,一顶给宰相韩延徽戴,一顶命令我戴。
现今可降低冠服等级吗!”最终还是戴着貂蝉冠上朝。
三月丙戌初一,德光穿着靴、袍,到崇元殿,百官入朝,德光非常高兴,望着手下人说:“漠家的礼仪,如此壮观。
我能在此殿坐下,鸡道不是真天子吗!”他的母亲述律氏派人带信和阿保机的明殿书诏赐给德光。
明殿,如同中原陵寝下宫的制度,国君死后,安葬毕,就在墓旁建屋,称为明殿,设置官吏管理,每年按时奉表问安,就像事奉活人一样,设置明殿学士一人负责写答复书诏,每当国家有大的庆典祭祀,学士依照先君的命令写书诏赐给国君,这种害诏常称“答复儿皇帝”等等。
德光消灭后晋后,派他的部族酋豪和通事任各州镇刺史、节度使,搜刮天下钱财犒赏军队。
契丹兵人马粮草供给不上,于是派几千骑兵分赴四野,劫掠百姓,称焉“打草谷”,东西两三千里之间,百姓深受其害,远近怨声载道。
漠高祖在太原起兵,所在州镇多杀契丹守将归附后漠,德光十分恐惧。
又天气已热,于是任萧翰焉宣武军节度使。
萧翰,是契丹的大族,号称为阿钵,他的妹妹也嫁给德光,而阿钵原无姓氏,契丹称芦塑焉国舅,到要任他为节度使时,李崧焉他取姓名叫萧翰,于是开始姓萧。
德光留下萧翰镇守汴州后,就北归,带着后晋官内各部门技艺人、宫女、各军兵将几千人随行。
从黎阳渡过黄河,走到汤阴,登上愁死冈,对他的宣徽使高勋说:“我在本国,以打围吃肉为乐,自从进入中原,心中常不快乐,如能回到我的本土,死也无憾了。”高勋退下对人说:“这个胡虏快死了。”相州梁晖杀掉契丹守将,闭城拒守。
德光率兵攻破他们,城中男子无论老少都被杀掉,妇女被全部赶往北方。
后来后漠委任王继弘镇守相州,得到尸骨几十万块,修大墓安葬。
德光到达临沼,见那里井邑荒残,笑着对后晋人说:“让中原落到这步,燕王是罪魁祸首。”又望着张砺说:“你也对此出了力。”德光走到乐城,患病,死在杀胡林。
契丹人剖开他的肚腹,除掉肠胃,灌上盐,载着北去,后晋人称之焉“帝把”。
永康王兀欲登位,德光的谧号叫嗣圣皇帝,称阿保机为太祖,德光为太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