捶打了约一时辰,独眼妖鬼才说:“差不多可以了。”
众妖鬼议论纷纷。老人开口道:“喂,吾人要带走这男人。”
“您尊姓大名?”
“说得也是。”
妖鬼议论纷纷。用六只手在地上爬的妖鬼问实盛:“喂,你平日信什么佛?”
然而,没人察觉实盛的存在。实盛到家人眼前大声喊道:“怎么了?是我呀!你看不见我吗?”叫得再大声,也无人回应。
实盛虽无法理解那些妖鬼为何对眼前这衣衫褴褛的老人一筹莫展,但自己似乎已经恢复自由。
“走吧,今晚你仍然得继续好好干活。”独眼妖鬼道。
这时,实盛终于发现,这不就是所谓的“猿叫病”吗?原来用自己手中的小槌子捶打,人便会患上“猿叫病”。
“那真是太好了。”
那声音逐渐挨近,接着从四面八方的阴暗处出现了众妖鬼,陆续往十字路口聚集过来。
“吾人?如你所见,吾人是个脏老头……”
众妖鬼说毕,背转过身。
“痛呀……”
那不是人。是妖鬼。
“热呀……”
“接下来,轮到你帮吾人干活了。日后吾人再让你恢复原来的样子。”
“我该做什么?”
“是,是。虽然不是虔诚信徒,但平日一有机会,我总是向六角堂的如意轮观音合掌……”实盛好不容易才如此回答。
“有道理。”
“本来打算让你成为我们一伙的,无奈这老头在一旁罗里罗嗦,只好作罢。”
“有趣!”老人赤着脚敏捷跨前一步,若无其事地说:“试试看吧。”
“这不是人的味道吗?”
“什么?”众妖鬼紧张起来。
“痛呀……”
独眼妖鬼。
众妖鬼安静下来,仔细端详实盛和老人。
“是人的味道。”
“你能帮我吗?”
实盛打算躲起来避开,凑巧附近有株高大松树,也便藏身松树后。
“这表示他看得到我们。”
“人在哪里?”
“来,你拿着这个。”妖鬼之一递给实盛某样东西。
虽然连续几天都未进食,但肚子不饿,也毫无睡意。只是,无法与人说话。
“你说什么?”
夜深人静,宅内人都睡着了。可是,实盛他们逐渐放大脚步声往宅内走去,却没人醒来。
“没关系,就在这儿等。”老人乐不可支地鼓动喉头,咯咯笑了出来。
“喂,是我,我回来了!”实盛向家人说。
“随便哪家都可以。尽量挑有钱的。”老人得意笑道,“反正在吾人出现之前,你就用这把小槌子让那主人哀嚎几天。”
“既然你能够看见我们,表示你多少也有点法力;可要是个半吊子在这儿吹法螺的话,小心有你好看!”
妖鬼在四条与朱雀大路的十字路口丢下实盛,消失了。
不久,他们来到在寝具中熟睡的清次枕边,妖鬼停下脚步。实盛也站在妖鬼一旁。
接着,突然大声发出“咿呀!”一声,瞪大眼睛。
实盛吓得魂飞魄散,暗自祈祷众鬼快快通过。不料,众鬼竟在松树前停下来。
“你拿那小槌子捶打清次。”妖鬼说。
众妖鬼站在马路中央,开始抽动鼻子。
在四条穿过朱雀大路后,走了一阵子,前方有几圈亮光逐渐挨近。是火把亮光。
“这附近有人。”
伸手触摸对方,手也会穿过对方身体。
直至今日,他始终提不起劲去看那女人,现在一想到能回复原来的样子,便突然很想去探望那女人。
实盛再度捶打清次。清次又发出呻吟。
没有脚,用身上的六只手走路的妖鬼。
“一样?”
这晚是月夜,实盛身上没带任何照明。
众妖鬼决定吃掉实盛时,单脚妖鬼说道:“慢着,我们正在赶路。”
“这老头是谁?”
妖鬼抓住实盛后颈,把他拉到马路中央。
“当然看得见。”老人满不在乎地说。接着看着实盛额头,又说:“喔,原来给痘疮神吐了口水。”
众妖鬼刚说毕,独眼妖鬼便“喀”的一声,朝实盛吐了一口唾液。那口唾液正中实盛的额头。
众妖鬼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太奇怪了。”
出门搭牛车不如独自徒步来得方便,而平实盛也喜欢如此。
冷不防,张着血盆大口的独眼妖鬼探头到松树后。
五天前,实盛心不在焉地站在四条与朱雀大路十字路口时,迎面来了一位奇妙风采的老人。
“人在哪里?”
无数手臂的妖鬼。
“没什么,跟你至今为止做的一样就好。”
听妖鬼如此吩咐,实盛不顾一切地捶打清次。过一会儿,清次开始发出呻吟。
“本来就已经够忙了,正好缺人手呢,哪有时间吃人?”
约有十个类似的妖鬼组成一团,往实盛这方走过来。
“你走吧。”
那老人逐渐挨近。双眸凝视着实盛。实盛情不自禁回头往后探看。
“哪家宅邸比较好?”
“这小子,往昔曾到阎王殿乔装马面,诓骗过我们!”
“喔,原来你平日都去拜六角堂?难怪看得见我们。”
用单脚跳跃,边跳边舞的妖鬼。
“你,你,看得见我?”
“什么?”
“那不是用手就可以擦掉的。”老人望着实盛,露出一口黄牙,笑道:“喂,要不要吾人帮你?”
“是,是,的确有。”实盛点头。
一个月前的某夜,平实盛出门到西京某位女性住处访妻。
“明白了。”实盛点头,“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去探望一下某位女子……”
实盛吓了一跳,以为这回清次真醒过来了,但清次依旧熟睡着。实盛停手。
实盛想起一个月前打算去访妻的那女人。
接着又是“咿呀”一声。
“继续打呀!”
“不玩了!”
蓬头散发。身穿破旧公卿便服。光着脚走路。
清次呻吟了一下。实盛以为他会醒过来,提心吊胆,但他没醒过来。
“吃掉吧。”
待实盛回过神来,才发现众妖鬼不知何时两个一组地散开了,而自己则和独眼妖鬼站在藤原清次宅邸前。
就在实盛不知如何是好时,时刻已是傍晚,接着夜晚来临,众妖鬼再度来到实盛宅子。
小槌子留在实盛怀中。
看样子,家人不但看不见自己,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找到了!”
“没问题……”实盛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可是,一到夜晚,无论我身在何处,那些妖鬼都会来找我。我该怎么办?”
实盛在松树后吓得缩成一团,全身不停发抖。
“嗯。你随便找家宅邸,用这把小槌子让那家主人患上猿叫病,患个三四天就行了。”
“不玩了!”
此时,六只手趴地的妖鬼插嘴:“喂,这老头是那破庙的老头。”
“冷呀……”
不久,老人来到实盛眼前,望着实盛手中的小槌子说:“你这玩意很有意思。”
“我也闻到了。”
有时候,也会碰到平日逞威风讨人嫌的人,捶打对方时,看到对方突然瞪眼大叫“咿呀!”的丑态,实在很滑稽可笑。
“播磨的芦屋道满。”老人说。
众妖鬼往四方散去,分头搜寻。
实盛伸手擦拭额上的唾液,他已试过几次,却总是无法除去那痰。
“热呀……”
“跟他对上了,可是很棘手的。”
万一碰到认识的人,有点麻烦;若对方是盗贼,就算实盛是卫门府官员,也无法单枪匹马与其搏斗。
“热呀……”
“对了,我还未请教尊姓大名,您到底是哪位大人?”
他俩离开清次宅邸,走进另一宅邸,实盛在此也被迫做类似的事。
整个晚上,实盛又和妖鬼做了同样的事,直至早朝才获得自由。这样持续了一阵子。
“虽然这老头看起来很难吃,还是吃掉算了。”
“看,完满解决了吧?”老人说。
“哗!”
“喂……”
那天,他单独出门。没搭牛车,身边也没有随从。是徒步前往。
“不过,你也要帮吾人一个忙。”
“我也闻到了。”
“喂……”
“刚刚给你一把小槌子吧?”妖鬼用独眼瞪了实盛一眼。
“那当然无所谓。”
“没错,正是那老头。”
“痛呀……”
不过,没有谈话对象毕竟很寂寞。
“就这么办!”
“是呀,吸吮他的眼睛,再捞出他的五脏六腑,当场吃掉!”
起初,实盛也怯怯乔乔地拿小槌敲人,不知何时竟逐渐做得兴致盎然。
独眼妖鬼旁若无人地走进清次宅邸。
“他好像看得见我们。”
“喂,好像有什么味道。”
“千万别靠近土御门那附近!”
“喂,这人肯定是看到我们的身影,才躲在松树后。应该不是普通人吧?”独眼妖鬼说。
“什么?”实盛听不懂妖鬼的意思。
众妖鬼再度成群结队地往前走。实盛只得跟在众妖鬼身后。
“能。吾人让大家可以看见你,也让你跟以前一样,可以吃饭。”
夜晚终于来临。站在十字路口的实盛与老人耳边,传来不知来自何处的呼唤声。
虽说官职是大尉,但官位是从六品,并非高官。
“嗯,的确有什么味道。”
“进去吧。”
“是。”
“喔,好主意。”
“我到一条。”
唯一的乐趣,便是用小槌子捶打熟睡的人,让对方患上“猿叫病”。
仔细一看,原来是把古旧小槌子。
“对,吃掉吧。”
“你拿着这个,跟我们走吧。”
“这一个月来,你很努力干活,就放你一马吧?”
“唔,我们必须到二条的藤原清次宅邸。”
实盛觉得这晚的经验真是不得了,赶紧回到自宅。家人都已起床,正担心实盛怎么还没回来。
实盛停止捶打。妖鬼又说:“走,轮到下一个。”
“不如让这男人当我们的帮手?”
“总之,你就下手打。”
“话说回来,这小子怎么处理?”
“那我到堀川那一带。”
这晚,他俩走访了三家宅邸,让宅内人患上“猿叫病”。
众鬼各自喃喃自语,消失在暗夜中。只剩实盛和老人站在原地。
他以为那老人望的是自己身后的那个人。不过,实盛身后并没有人。
清晨,东方逐渐发白时,妖鬼说:“可以了,晚上我再去接你,白天你可以恢复自由。”
实盛只好拿着小槌子,战战兢兢地,在被子上捶打清次的身体。
“走吧,今晚你仍得继续好好干活!”
“你们没有异议吧?这男人本就不跟你们一伙的吧?”老人泰然回问。
“别住手,继续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