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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卜生戏剧 作者:易卜生 挪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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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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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从官我儿子的借据?

侍从官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趁我还没把你撵出去,你不妨说说今天你来干什么。

孟森可是我不大计较抵押品和其他的条件。

赛尔玛你早!埃吕克不在这儿吗?

托拉嗯,不错,这里头有文章,可惜我从前没看出来。(从后面出去)

侍从官你还不如说:“嗳,咱们认识那坏家伙大夫真倒霉。”

孟森可是我有什么办法?

孟森府上大概都好吧?

埃吕克可是现在我不能不——

费尔博要不要我把原因告诉你?

孟森侍从官——你要替自己打算,也要替别人打算——

侍从官这话是什么意思?

侍从官费尔博大夫,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从前我说本地的风气让孟森搞坏了,你老埋怨我说的太过火。

丹尼尔·海瑞从后面进来。

史丹斯戈我知道,所以我不是来解释的。

侍从官你?

侍从官孟森?孟森常上你们那儿去吗?

侍从官五十万!喔,范围缩小点,咱们单说十万的吧。五十万也好,十万也好,要是手不脏,一定捞不着。我并不是说公然做坏事,谁都知道,不犯法并不是难事。我说的是良心问题。不用说,我儿子决不肯做不名誉的事,所以你瞧着吧,埃吕克·布拉茨柏做买卖一定挣不了五十万家私。

孟森不错,你儿子也有份儿。我估计他准可以赚两万来块钱。

侍从官滚出去!你是个投机分子,你还是个——还是个什么?唉,我的记性坏透了!你还是个——

史丹斯戈侍从官,我现在是来向你女儿求婚的。

伦德斯达收买——?

侍从官帮我?

侍从官怎么啦!

侍从官大概是吧。

凌达尔好,我就去。天啊,谁想得到会有这种事!(从右边出去)侍从官在屋里来回走了一两趟,正要走进自己书房,埃吕克从后面进来。

费尔博你能做,并且非做不可。你一定得救你儿子。

侍从官一张两千块钱的借据?

侍从官费尔博大夫,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侍从官你早,孩子!你是不是找你丈夫?

侍从官事情闹到了这步田地!他们竟敢在我自己家里这么侮辱我!

侍从官我儿子赚钱,一定有人蚀本啊。

赛尔玛这场灾难?一块儿担当?(大声)你看我现在配不配?

侍从官出价钱!你敢——

史丹斯戈侍从官,是我,我又来了!

费尔博说老实话,这也算不上丢脸。

孟森你不替我打算,也应该替你儿子打算打算!

海瑞诸位先生早!侍从官早!昨天晚上真痛快,谢谢!你们猜我刚听见什么新闻?

侍从官真的?哼!

侍从官假的?

托拉喔,没什么。

埃吕克嗯,我就完了。我借过孟森的钱,利息重得要命,现在那些借款都到期了——

埃吕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埃吕克投机生意?我们?没有的事!谁告诉你的?

侍从官住嘴!事情竟然闹到这步田地了!伪造签名!他们干这些丑事,一定要把我拉进去!难怪人家把我和你们这伙人看作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可是现在是该我算账的时候了!

赛尔玛和托拉从客厅里进来。

史丹斯戈进来。

埃吕克爸爸,你一定得帮我一把忙!

侍从官可是买卖有各种各样的做法。我知道有几个体面人家被你害得进了贫民院。

费尔博嗳呀!

孟森从来没有?侍从官,你这句话可是言过其实了。

孟森这么说,那个签字是假的。

孟森这话不一定是这么说。谢谢老天,我是个差不多什么东西都不缺的人。

侍从官假的?假的!你在什么地方看见的?在谁手里看见的?

侍从官不错,可是你出的价钱比我大,让你买到手了。

孟森不错,正是找你。我知道你碰见人家真有急难的时候,往往不计较过去的事情。

侍从官什么事?

赛尔玛是,他说要上这儿来。今天一清早孟森先生来找他,后来——

伦德斯达当然没有。我当了这些年经理,从来没见过你签字的借据。不过你在你儿子的借据上签的字当然不算。

埃吕克爸爸,要是你不帮忙,我就完了。

费尔博把你儿子勾引坏了?

托拉(趁她父亲没看见)别说话!

埃吕克喔,爸爸,你不知道——

侍从官莫非费尔博大夫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才想法子把他的朋友引到我家里来?

赛尔玛你是不是说做买卖蚀了本了?

费尔博让他们来吧。我会把他们轰出去。我愿意为你舍命出力——

侍从官(倒在一张椅子里)别慌!别慌!伦德斯达,你刚才说,那张借据是我儿子出的?是我签的字?数目是两千块?

孟森不错,你一向排挤我,现在我要搞垮你们这个上等社会——

赛尔玛喔,不会没什么!在家里,埃吕克发脾气,在这儿——我从你脸上看得出一定出了事。到底是什么事?

费尔博我看这是发疯。

侍从官这正是你可恶的地方,因为现在的人一借债动不动就是一两万块钱,其实呢,放债的主儿和借债的主儿都是两手空空,一个铜子儿都没有。孟森先生,我恨你就为这个。另外还有一桩更叫我痛心的事儿。你以为我眼睁睁瞧着我儿子乱搞这些危险的投机生意,心里高兴吗?

侍从官(想用手抓一张椅子)喔,天啊——!

侍从官反正是不用你操心的事。你太娇嫩,肩膀上挑不起重担子,我的小赛尔玛。先上客厅去坐坐吧。要是埃吕克说过要上这儿来,他一定就会来。

侍从官凌达尔,你上铁厂去调查。事情一弄清楚,咱们马上就起诉。咱们不能放松这批坏家伙!

埃吕克只这一回!我赌咒下回再不——!不瞒你说,我跟斯通里的孟森有几宗款子来往的事情——

孟森这不过是一种形式——

侍从官我明白你这句话的意思,可是我做的事对天对人都无愧!当初咱们国家跟丹麦分开之后,光景非常艰难,我父亲不惜一切牺牲,报效国家,因此我家一部分产业就到了海瑞家里。结果怎么样?因为丹尼尔·海瑞不会经营,靠着他那份产业过日子的人都很吃苦。他把树林子一顿乱砍乱伐,当地的人不但吃了大亏,并且,我简直可以说,被他害得倾家荡产。要是我有力量的话,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出来干涉?事情凑巧,那时候我正好有这份力量。法律支持我的立场,我就正正当当地又把祖产买回来了。

孟森不见得吧,我就亲眼看见过。

三个人在后面低声谈话。

侍从官我告诉你,咱们这儿的事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猜怎么样?外头发现伪造签名的事情了。

凌达尔没问题。银行里没有你签字的借据——

费尔博(向伦德斯达)这张借据在储蓄银行?

凌达尔什么事?

海瑞你们忙,人家也忙,就拿咱们斯通里的那位朋友说吧——

孟森我真看见过!是一张两千块的借据。你再仔细想一想!

埃吕克赛尔玛!

费尔博好,我马上就去。

孟森这是一宗好买卖,其余的话我就不便多说了。可是我必须借重一个殷实可靠的户头,我只要你在借据后头签个字——

侍从官嗯,不错,这些年来社会上许多界限已经消灭了。可是归根结底,还是怪我自己不好。我跟这些大人物太接近了,所以现在我只好任凭别人把我的名字跟伦德斯达的名字连在一起说!

侍从官出去!

孟森不瞒你说,我运气一直都很好,我想做的事都做成了,所以现在该是松一把手的时候了——

侍从官(开了右边的门喊)凌达尔,凌达尔——上这儿来!

史丹斯戈谢谢,我愿意站着。

史丹斯戈哈哈!这种反骂真无聊!可是,布拉茨柏先生,量你也说不出更高明的话!我告诉你,你得罪我,就是触犯了天怒。你反对我,就是反对上帝的意志。上帝派定我走光明的道路——你偏要给我蒙上个黑影子!看样子今天我跟你谈不下去了,不过也没关系。我只要你告诉你女儿——叫她心里有准备——给她个选择的机会!仔细想一想,睁开眼睛四面瞧一瞧!在这些蠢家伙里头你能找着个好女婿吗?费尔博说你女儿又幽静又稳重又端正。现在你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侍从官,再见!要我做你的朋友,还是要我做你的敌人,你自己拿主意吧。再见!(从后面出去)

费尔博不是,不是!侍从官,让我跟他单独谈一谈。

侍从官那么,天啊,蚀本的会是谁呢?

史丹斯戈你要小心,别阻碍我的前程!

侍从官孟森自己告诉我的。

伦德斯达海瑞先生,我要跟你说句话——凌达尔,你也过来。

孟森不是现款。不是,不是!可是我要你支持我,侍从官。当然我不叫你白帮忙——我有东西作抵押——还有——

侍从官签字!要我在这么一张借据上——?

侍从官史丹斯戈先生,请你出去。

伦德斯达不错,就是今年初春你给他签字的那张。

侍从官这简直是个骗局!要我签字!绝对办不到。我从来没给别人签过字。

费尔博你疯了吧,史丹斯戈?

侍从官银行?哦,不错,为那张借据的事——

侍从官哈哈!反正不久就会查出来。

侍从官当然要。

海瑞嘻嘻!是桩有趣的事儿!外头选举的花招儿搞得正热闹!你猜他们出的是什么新鲜主意?侍从官,他们打算用钱收买你!

侍从官今天是他,明天就许是别人。

侍从官难道我能撒谎?难道我能钻那伪造签名的人的圈套?

埃吕克这是怎么回事?

孟森说了也许咱们彼此可以多了解一点。我从来没成心跟你作过对。

凌达尔不会有这种事吧!

侍从官别忙!

史丹斯戈胡说!我跟没什么可谈的。侍从官,我劝你别固执!像你们这种老世家需要结几门新亲事,要不然你们的脑筋就迟钝了——

托拉把埃吕克勾引坏了?

孟森像我父亲似的做个木材商人?

侍从官说了有什么好处?

费尔博你父亲是一八三〇年左右去世的。

凌达尔孟森也许还在厂里没走呢,我去——

托拉不,爸爸,撒谎的是我。

费尔博不错,那件事闹得很别扭。

侍从官哼,原来两个投机分子勾搭得这么紧!他们合伙做买卖。孟森和布拉茨柏——这两个名字连起来多好听!(有人敲后面的门)进来!

侍从官帮你一笔钱!哼,老实告诉你——

侍从官小心?小心什么?

侍从官(望着窗外)喔,你也觉得别扭?

费尔博医生从后面进来。

侍从官(倒退一步)这是怎么回事?

费尔博一定是。可是要是这张伪造签名的借据出现的话——?

侍从官费尔博大夫,照你看起来,是不是我们家的人什么事都肯干?

埃吕克他来过了吗?

赛尔玛穿着出门衣服从后面进来。

埃吕克我的名誉恐怕保不住了——

侍从官那更好了。赶紧去找他,把他叫来。

侍从官不错,有些人在这上头抓得很紧。

侍从官你就为这件事找我?

史丹斯戈侍从官,你只知道我昨天和前天干的那些事。这是不够的。再说,我今天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自从我跟你和你府上的人有了来往之后,我精神上好像洒了一场春雨,一夜工夫开了好些新鲜花朵儿!你千万别把我踢出去,叫我重新再过从前那种肮脏日子。以前,我从来没贴近过人生的美丽的东西,我老是摸不到手——

史丹斯戈侍从官,昨天晚上你走得很早。等到费尔博把事情对我解释明白,你已经——

侍从官我知道。

孟森(在门口)万分对不起——

赛尔玛我一向苦苦地盼望能给你们代一点劳,分一点忧。可是每逢我提起这话的时候,你们总是一笑了事。你们把我打扮得像泥娃娃似的。你们像逗小孩子似的逗我玩儿。喔,要是我能给你们分担点责任,那多快活!我从前一心想过广大崇高、奋发有为的日子!埃吕克,现在你别的东西都没有了才来找我。可是我不愿意让你把我当最后一着棋子儿使用。现在你的患难跟我毫不相干。我不跟你过日子了!我宁可上大街去卖唱!让我走!让我走!(从后面跑出去)

侍从官不能不什么?

侍从官什么?我儿子的借据?你敢当着我的面撒谎?

费尔博侍从官,你别埋怨他,他总得过日子——

赛尔玛我用不着小心!我不能老是藏头露尾,撒谎骗人!我一定要说实话。我什么都愿意“担当”!

侍从官犯罪的人自有法律处置。(从左边出去)

侍从官都完了!只有两年工夫!照你的做法,怎么会有别的下场?你跟这些嘴里说得天花乱坠、手里一个钱都没有的骗子搅在一块儿干什么?你不是他们的对手。跟那些人打交道,你一定得一拳来一脚去才行,不然你准倒霉,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侍从官简直胡说!没有的事!

史丹斯戈你轰我——?

凌达尔你说什么预言?

孟森丹尼尔·海瑞离进贫民院的日子也不远了。

侍从官滚出去!快滚!这些事都坏在你身上!祸根子就是你!作恶的人该遭殃!你的家庭生活丑得很。你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无非是从京城里和别处来的一群混账东西,他们交朋友不管是什么人,只知道吃,只知道喝。你少说话!我亲眼见过你那些高宾贵客在圣诞节像一群狼似的在路上乱嚷乱闯。这还不算,还有更丑的事呢。你在家里跟自己的女用人干的那些下流事!你那么荒唐,还虐待你老婆,把她气疯了。

孟森嘿,这可太不像话了!你骂我这些话,我不能白饶你!

侍从官一点不错,伪造签名!你猜他们签的是谁的名字?哼,签的是我的名字!

侍从官(向饭厅里喊)费尔博大夫,进来吧!凌达尔,你瞧我的预言果然应验了。

史丹斯戈小心我在报纸上攻击你,跟你过不去,造你的谣言,用尽方法破坏你的名誉。我的鞭子抽在你身上,你会疼得哇哇叫。我会让你觉得,好像半空中有一群鬼拿着鞭子像雨点儿似的在你身上抽。你会害怕得缩成一团蹲下来,双手抱着脑袋躲鞭子——你会爬到僻静地方藏起来——

侍从官不,我不救你,这是我最后一句话。

侍从官可不是吗!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去做买卖?做买卖不会有好结果。

侍从官你看见过什么?

侍从官替我儿子打算!

孟森侍从官,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恨我?

侍从官费尔博大夫,他性格很直爽。他不像有些人只会在背后捣鬼。他——他——!

孟森这种情形快改变了,侍从官。我愿意把买卖收起来,什么事都让你干,可是我求你帮我一把忙!

侍从官费尔博大夫,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凌达尔借据在孟森手里?

埃吕克爸爸,你到底愿意救我,还是不愿意救我?

费尔博我马上就去。(从后面出去)

费尔博侍从官!

侍从官孩子,你说什么?

费尔博喂,别胡说!我绝不是你的朋友,要是你——

赛尔玛你什么完蛋了?

侍从官他刚走。是我把他轰出去的。

侍从官喔,我知道的事儿够多了,嫌多了,太多了!

费尔博那点钱也许够他过日子,可是他总得有点事情做,你叫他做什么好?

凌达尔(从右边进来)侍从官!

侍从官哦,是吗?能说这句话可不容易。

侍从官他跟别人一样,学你的坏榜样。你为什么不守着你的老本行?

侍从官你没听错吧?

侍从官嗯,这时候我跟谁都不愿意说话。你来干什么?

侍从官对不起,一切解释都是废话——

侍从官谢谢。你是不是有事找我帮忙?

费尔博不行,他不能当律师。当律师跟他性格不合。他没有做官的希望。你的产业都是自己管,不让他插手。他也没有儿女可教育。照这种情形,他看见周围那些叫人眼红的榜样——看见那些白手起家,挣到五十万家私的人——

侍从官喔,这话太岂有此理了!

史丹斯戈我知道我把你得罪了。

孟森五年前拍卖郎吉鲁森林的时候,你出过价钱——

侍从官你这些话只有鬼听了才害怕!我怕你什么?我?刚才你问我为什么恨你。我已经说过了。现在你总明白了,为什么我一直不让你混进上等社会来。

侍从官我想,我赞成不赞成对你的事业不会有什么影响。

埃吕克不错,不错,可是现在来不及了——

史丹斯戈喔,我有法子叫她爱我。

孟森现在你可以买回去,连森林、锯木厂带全部设备,一齐买回去。

孟森你这话怎么讲?

伦德斯达在选举时候?

侍从官大概是吧。可是你是怎么爬上去的?最初你卖酒。后来你收买来历不明的债券,不顾死活地逼着债主还钱。你就这么一步一步爬上去了。为了自己发财,你手里不知害过多少人!

凌达尔他从后门进来的,想见你。

一间讲究的起居室,通外面的门在后方。左边是通侍从官书房的门,往后去,还有一扇门通客厅。右边一扇门通到凌达尔的办公室,再往前来,有一扇窗。

侍从官那我怎么知道?本地的坏蛋我不能一个个都认识。反正不久就会查出来。费尔博大夫,劳驾帮我一点忙。这些借据反正不是在储蓄银行就是在铁厂银行。赶紧去找伦德斯达,他是银行经理,事情最熟悉。你叫他查一查有没有这么一张伪造签名的借据。

托拉嗳,咱们认识那家伙真倒霉!

侍从官啊?有借据又怎么样?

孟森可是那些东西不是白来的,是我辛辛苦苦用力气挣来的。我知道我做的事你不怎么太赞成。

费尔博这值不得讨论。侍从官,只要你拿定主意对待史丹斯戈,给他一个不答应,两个不答应!

侍从官(跺脚)让这么个吹牛家伙拿我开玩笑!昨晚那些客人不知把我当作什么人!他们以为我卑鄙得想收买这个——这个——伦德斯达说的什么家伙!

费尔博你好,侍从官!你好,布拉茨柏小姐!

侍从官果然不出我所料!从前我怎么跟你说的?

埃吕克不行。别的我都舍得,只有她我舍不得!赛尔玛!赛尔玛!(跟着托拉和赛尔玛出去)

孟森不错,一定是假的——因为我确实看见过。

埃吕克没什么别的,我完蛋了!

费尔博(进来)侍从官,你叫我有什么事?

侍从官当然,费尔博,费尔博!对我撒一套谎话的还不就是他?

凌达尔对不起,我们忙得很——

侍从官他们是凭着果子估计树。

侍从官他说什么,费尔博大夫?

史丹斯戈喂,喂,别生气!你别这么拿架子,摆身份——当然你也知道这些东西根本就无聊。你瞧着吧,将来你跟我混熟了,你会看重我。没问题,你们父女俩一定都会看重我!我能叫你女儿——

托拉坐在左边沙发上哭。侍从官怒气冲冲地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费尔博不见得吧,侍从官,至少在你觉得挨骂的是孟森的时候,你心里挺舒服。

伦德斯达现在不在银行里了,上星期被孟森赎出去了。

侍从官这是实实在在的情形。

侍从官当真?储蓄银行也没有?

侍从官嗯。喂,费尔博大夫,你上客厅坐会儿,我有个客——你千万别跟赛尔玛提起史丹斯戈和他刚上这儿来的事情。这些事都别叫她知道。至于我女儿嘛,我想最好你也别跟她说什么。可是——唉,其实有什么用——?你走吧。

侍从官喔,咱们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这年头儿做买卖发财跟名誉不相干,我看,反过来说倒还正确些。回去把账算出来,欠人家的债都还清,赶紧把事情弄清楚,越快越好。

托拉当然是史丹斯戈那坏家伙。

费尔博史丹斯戈敢这么做,别人不敢。

凌达尔(从右边门里进来)侍从官,对不起。有句话——(耳语)

赛尔玛有时候去,去的时候大概都有事。嗳呀,我的亲托拉,你怎么啦?你是不是刚哭过?

孟森可是要是同时我能帮你一点忙的话,侍从官——

侍从官真的吗?

埃吕克爸爸,我急于要跟你说句话。

侍从官哦,原来你是这意思?

孟森法律也一直支持我。

史丹斯戈啊,侍从官,你没法子了解这意思。你年纪大了,没有什么必须争取的事了——

埃吕克爸爸!

侍从官你还是——那个东西——这名字就在我嘴边,怎么想不起来了——

孟森这种事反正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侍从官,这个买卖你做不做?我把森林卖给你,价钱由你说——

赛尔玛喔,你们待我真狠心!真岂有此理——你们这些人!我总是拿别人的东西——从来不把东西给别人。我跟你们过日子像个要饭的。你们从来不要求我牺牲点什么,因为你们觉得我没这能力。我恨你们!我讨厌你们!

侍从官我对我自己身份的看法,跟我父亲从前对他的身份的看法没有两样。可是从来没人敢这么对待他。

凌达尔伦德斯达今天在厂里;学校董事会要开会。

侍从官这番好意我实在不敢当。

侍从官怎么救他?

侍从官你——你——?你坐下。

孟森做买卖就是这样,一个上来,一个下去。

费尔博你儿子那张借据一定是真的了?

海瑞不,他把借据交给史丹斯戈了。

史丹斯戈真的,因为我的意志很坚决。别忘了你昨天告诉我的话。当初你反对你儿子那门亲事——可是后来怎么样!费尔博说得好,你一定得戴上经验眼镜——

侍从官做什么好?嗯,要是他一定要做点事,他不是有资格当律师吗?他可以拿这个当职业。

孟森那谁知道?反正我现在正打算一步一步把身子抽出来,不干这买卖了。

埃吕克本钱、房子、祖产——全部都完了。

海瑞简直没听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事!刚才我上伦铎尔曼太太铺子里喝苦啤酒,看见孟森和史丹斯戈坐着喝红葡萄酒——我可不喝那脏东西,可是他们也应该让我一让才对呀。孟森倒转过脸来冲着我说:“你敢不敢赌东道,说明天初选时候布拉茨柏侍从官不跟我们投一样的票?”我说:“真的吗?你们有什么把握?”他说:“嗯,我们手里这张借据能叫他——”

费尔博一场虚惊,侍从官!

费尔博侍从官,我是从最稳当的方面着想。

费尔博因为你对自己在本地的身份的看法,跟别人对你的看法不一样。

侍从官你竟敢——?

侍从官可是我女儿——?

费尔博当然不起诉。可是单是不起诉还不够,你还得做一件事。

侍从官他在我手下做事能算丢脸吗?当年你父亲做事规规矩矩,同行的人都敬重他。

费尔博你真是——!

侍从官我恭喜你——还恭喜别人。

孟森这我不能告诉你。

侍从官要是你有良心的话,你的行为在良心上说得过去吗?你破坏了社会秩序!你损伤了大众对于财富的尊敬!如今,大家谈话的时候,决不问某家的钱是怎么来的,某家的钱传了几辈子,他们只打听,某人手里现在有多少钱。他们就按照钱的多少对待那个人。我就吃了这种亏,人家把我当作跟你是一伙的人,人家把你我连在一块儿说,因为咱们俩是本地两个最大的财主。这种情形我受不了!我干脆告诉你吧,这就是我恨你的原因。

侍从官你自己快爬到疯人院里躲起来吧!你这人只配进疯人院!

侍从官再别提那家伙!败坏本地风气的就是他。现在他把我儿子也勾引坏了,这家伙真该死!

托拉喔,爸爸,要是你知道——

费尔博他这人有前途——

埃吕克赛尔玛,咱们走吧。我只剩下你了,别的什么都没有了。这场灾难咱们必须一块儿担当。

海瑞我听得清清楚楚。孟森跟史丹斯戈说:“这张借据你爱怎么使用就怎么使用。”可是我不明白——

托拉你说的是费尔博大夫吗?

费尔博谁敢干这种事?

侍从官只要他肯省俭,他母亲留给他的那点钱足够他过日子。

孟森看见过你的签字——至少看见过一张借据上有你的签字。

孟森不用说,我有可靠的抵押品。我的产业多得很。你看——这些契券——让我把我的情形讲给你听。

孟森不错,他一直做到差不多筋疲力尽,最后连人带木筏子一齐翻到瀑布里去了。侍从官,你知道不知道干这一行的人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舒舒服服坐在家里发财享福,你知道不知道那些在森林里、在河湾里为你工作的人吃的是什么苦,受的是什么罪?你能埋怨吃这碗饭的人想往上爬吗?我受的教育比我父亲多点儿,也许我比他聪明点儿——

史丹斯戈侍从官,因为我爱你女儿。

孟森侍从官,这里头你可以发一笔大财。我自己呢,不瞒你说,正在做一宗大投机生意,数目很可观,可以捞一大把——大概有十万左右——

侍从官是吗?好,那么让我告诉你一桩你跟我作对的事儿。从前我为铁厂职工和别的人创办了那个铁厂储蓄银行,你偏偏跟我作对,也办银行,大家把款子都存到你那儿——

侍从官也许我应该谢谢你这么夸奖——特别是在目前这时候,可是——

侍从官(站起来)别的事我不能做。

费尔博简单得很,只要承认那个伪造的签名是你的亲笔就行了。

侍从官真的吗?

侍从官(依然来回走动)你来了吗——你这不吉利的倒霉鬼!

埃吕克爸爸,你是知道的,我做买卖从来没牵扯过你。

侍从官被孟森赎出去了?

侍从官进来,进来!

史丹斯戈哦,费尔博是帮我的。他是我朋友,是我唯一的好朋友。

侍从官你就是这件事的祸根子!哼,这个史丹斯戈是个最不要脸的混账东西!可是,话又说回来了,真岂有此理,他还有些叫我喜欢的地方。

史丹斯戈在你也许是发疯,可是在我就不一样,在这美丽的世界上,我有个重要使命。我不容许无聊的偏见阻挡我完成这使命。

赛尔玛走吧,托拉——别让我坐在风口里!(拥抱她)喔,我的好托拉,我恨不能把你爱死!(她们从左边出去)

孟森喔,那些树林子还很值钱,并且要是按照你的办法去经营,要不了几年工夫——

侍从官什么事?

侍从官喔,你一定很明白我的意思。我当然不是拿地位、头衔这一类东西夸耀自己。可是我自己看重并且希望别人也看重的是,我家历代相传的清白家风。我的意思是,像伦德斯达那种人一入政界,要他规规矩矩、清清白白,是做不到的事。到了大家胡乱攻击的时候,他一定会挨骂。可是他们何必把我牵扯在里头。我又没有党派。

侍从官你?这么说,你们两个人都有份儿。你帮着他在我背后捣鬼。干得好事情!

侍从官(用手挥开契券)你是不是想跟我借钱?

托拉你完蛋了!

侍从官谢谢,可惜我不能跟你做这宗买卖。

侍从官要不然,怎么别人都知道那篇倒霉演说是骂我,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呢?

费尔博不错,我说过,究竟是怎么回事?

侍从官经过了你那伤天害理的一阵子乱砍乱伐——

费尔博你一定看见昨天晚上我一直没放松史丹斯戈。可是倒霉的是,我一听说大家要玩“罚东西”的游戏,我就以为不要紧了——

史丹斯戈别轰我出去!

侍从官对,伤心、落泪——这是咱们的下场白——

孟森数目不大,一万或是一万五千块钱。

侍从官不用你给我出主意!你放心,我不会答应他,也不会答应别人——

赛尔玛是不是埃吕克说话的声音?天啊,怎么回事?

侍从官十万?这可不是小数目。

侍从官没什么。你们还是上客厅去吧。

孟森那是当然的道理,侍从官,我的存款利息大。

费尔博伪造签名?

侍从官做不到。

侍从官孟森先生,怎么便宜我都不愿意买。

伦德斯达喔,别着急,仔细想想,是你儿子出的一张两千块钱的借据。

费尔博他交给史丹斯戈了?

费尔博可是你要是不承认,你有没有想到结果会怎么样?

孟森行了好心可有好报啊!侍从官,你肯不肯帮我一把忙?

侍从官我知道。你们正在干一宗发财的投机生意。

侍从官两千的也没有,一万的也没有!我敢赌咒,从来没有!

伦德斯达有这种事!

孟森不错。

侍从官滚出去!

埃吕克全都完蛋了。

侍从官哦,是你?

赛尔玛你说的“全部”就是这些东西吗?

孟森哈哈!好比锦上添花。可是,常言说得好,大战的时候需要后备军。我手里现款不太多,可以用来抵押的户头都用出去了——

侍从官哪个家伙?

侍从官什么?在你屋子里?

侍从官(顿了一顿,转向费尔博)费尔博大夫,老实告诉我,难道我真比一般人都笨吗?

赛尔玛不,我不去。你们得告诉我。埃吕克,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

侍从官她有病,她精神错乱了!

侍从官准可以赚?

费尔博借据?

侍从官不错,可是你放款的利息也大。

费尔博和伦德斯达从后面进来。

史丹斯戈我还是个什么?

孟森听我说!

费尔博侍从官,你怎么问这么一句话?

孟森我走就是了,侍从官!(从后面出去)

凌达尔我上银行去过了——

侍从官难道你以为我肯——?用我的名字!干这种事情!不用说,你一定是想拿我的名字作担保,是不是?

侍从官你是不是说孟森?

侍从官托拉,是不是这里头有文章,还是——?

海瑞喔,别的我不知道了。我只听见他们说什么两千块钱。他们估计着,用这个数目就能收买一个上等人的良心。哼,真不像话!

费尔博不错,可是——

托拉喔,赛尔玛,小心!

孟森你要什么价钱我都肯出——

费尔博走进客厅。凌达尔已经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不久孟森从办公室走出来。

侍从官我不起诉了。

侍从官你看,就是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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