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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卜生戏剧 作者:易卜生 挪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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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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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尔马哦,使不得。你千万别上我家来。格瑞格斯,我的家是一座愁城。尤其是刚吃过这么一顿讲究的酒席以后,你千万别上我家来。咱们可以想办法在城里找个地方见面。

格瑞格斯唔,我看不一定。

威利(耸耸肩膀)简直跟你母亲的口气一模一样!

颜森后来他破产了吗?

启幕时,格瑞格斯从矿山工厂返回家里,在父亲为他举行的欢迎宴会上,会见了少年时代的好友雅尔马,对父亲欺侮雅尔马一家人的卑劣行为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对雅尔马和老艾克达尔的虚假的“平静生活”忧心忡忡。在父与子的一场争吵中,他立志做一个“揭示真理的人”,向威利表达了自己的怨恨。他抨击父亲不忠实于母亲、玩弄女人、嫁祸别人的罪过。他还拒绝了父亲提出加入公司、“合伙做买卖”的建议。格瑞格斯离开了家,租借雅尔马的房屋居住,表示他与父亲决裂,并且决心按照自己主观确认的“理想的要求”行事。他认为雅尔马和他家所饲养的一只折了翅膀的野鸭一样,“扎到了水底,死啃着海草”,更为严重的是中了泥塘毒气,“陷落在阴暗地方等死”。他打算救出雅尔马,以此为“做人的使命”。在雅尔马家吃午饭时,格瑞格斯再次宣传自己的观点,引起瑞凌医生的强烈不满。瑞凌说格瑞格斯犯了一种“正直病”、“民族病”,也就是“过度自以为是症”。格瑞格斯把“顽固”当做“坚持真理”,竟向雅尔马讲了基纳和老威利通奸怀孕后出嫁的丑事,希望他们相互坦率地交心,从此过不掺杂任何欺骗的真实的夫妇生活。但事与愿违,这一对夫妇的好日子被他搞得一团糟。雅尔马逼迫基纳坦白真情之后,既无力控制自己的情感,又无法建立新的生活。他开始疏远妻子,怀疑和厌恶海特维格(嫌她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海特维格过生日的前一天,威利通过索比太太给海特维格带来一封信。信封里装着“送礼的字据”,说老艾克达尔不必再干抄写工作了,每月可到办公室支取一百元,而且老头子死后,这笔钱都归于海特维格。雅尔马为此大发雷霆,竟要离家出走。

五幕悲喜剧《野鸭》发表于一八八四年十一月。早在这一年九月初,易卜生就在一封信中预告,这个剧本和他过去的剧本在许多方面不一样,很可能引起争论。它可能把年轻的作家引上新的创作道路,可以说这是件“很好的事”。这里指的是他过去所宣扬的缺乏理想的危险性,现在开始强调强迫别人接受不切实际的“理想”的危险性,还有他在表现手法上的创新。一八八五年一、二月间,这出戏在挪威、瑞典、丹麦各大剧院上演,舞台效果很好。关于这出戏的评价,也如剧作家自己所说,有人赞叹不止,有人竭力反对,意见分歧是明显的。

他们接着谈下去,有说有笑的。

格罗勃格可是还有个人——

苍白臃肿的客人酒席吃得这么讲究,卖点力气是桩痛快事。

培特森(嘟哝)讨厌!是谁?

培特森不错。他儿子昨天回来的。

雅尔马一点都不错。他不愿意别人知道,其实是他一手帮忙。不用说,帮我结婚的也是他。难道你——难道你连这件事也不知道?

格瑞格斯我又何必为那件事恨你?这个想法是谁给你提的?

培特森是,太太。

威利我很明白你的意思。你想靠自己吃饭;你不愿意沾我的好处。好,眼前凑巧有个机会,你可以靠自己吃饭,一切事情由你自己当家做主。

几个临时雇用的茶房

威利我?怎么“记账”?

在威利家,一间又讲究又舒服的书房,摆着软垫弹簧家具和书橱。屋子当中有一张写字台,上头堆着纸张文件。几盏罩着绿罩的灯,射出柔和光线。屋子后方,一对敞开的折扇门,门帘向两边拉开。从门里望进去,可以看见一间漂亮大屋子,许多吊灯和分枝烛台把屋子照得辉煌明亮。前方右首(在书房里),有一扇呢布小门,通到威利的办公室。前方左首,有个壁炉,烧着通红的煤火。再靠后些,有一个通饭厅的双扇门。

格瑞格斯(冷冰冰地瞧着父亲)这里头有文章。

雅尔马可是我看你父亲不大愿意。你要知道,我一向跟他完全不来往。

威利陪着客人从后转向右下,这里只剩下雅尔马和格瑞格斯。

雅尔马是。

管账员格罗勃格在呢布门口探望。

格瑞格斯·威利——他的儿子

威利什么使命?

威利咱们既然是父子,彼此总可以帮忙。

威利我想叫你加入我的公司,跟我合伙做买卖。

雅尔马没什么,是一本照片簿,威利先生。

格瑞格斯(眼睛盯着他)你说的是不是基纳·汉森?

格瑞格斯我不是精神紧张的人。

秃顶的客人嗯,要是多卖点儿力气,三个钟头工夫肚子里可以装得下好些东西。

威利我写信逼你马上进城来——唔——

眼睛近视的客人凡是可以助兴的事儿大家都欢迎。

格瑞格斯是我那苦命的母亲说的,在我跟她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告诉我的。

雅尔马是的。

格瑞格斯(不睬他父亲)现在雅尔马钻在你的圈套里了,他那么天真老实,一点疑心都没有,跟那么个娘们儿一块儿过日子,做梦也没想到他的所谓家庭是建立在撒谎的基础上的!我一想起你从前干过的事情,眼前就好像看见了一片战场,四面八方都是遍体鳞伤的尸首。

苍白臃肿的客人你应该带几张来,吃过饭坐着看看照片,可以帮助消化。

秃顶的客人艾克达尔先生,脱凯跟照相一样,都需要太阳光。我这话对不对?

威利(嘲弄地朝着儿子的背影嘀咕)嘿!这家伙——他还说自己精神不紧张呢!

威利不管你是也罢,不是也罢,反正压在我心上的一块大石头现在算是落了地啦。你赞成我做这件事,我心里非常高兴。

艾克达尔(低着头,一边走一边向两旁的人哈腰施礼,嘴里叽叽咕咕)对不起,走错了道儿。门锁了——门锁了。对不起。

威利你笑什么?你以为我说的不是实话?当然,我没法子让你看账,那一类用款我从来不记账。

威利我不知道你对于母亲的孝心是不是——?

格瑞格斯那时候你给我写过一封信——当然是谈业务的信。可是在信的末尾,你补充了一句——短短的几个字——你说,雅尔马·艾克达尔跟一位汉森小姐结了婚。

眼睛近视的客人(向雅尔马)你认识那人吗?

培特森不,不是职员,他只是个临时抄写稿件的人。可是艾克达尔这老头儿从前是个大阔佬。

索比太太(向那间屋里的客人)诸位先生,过来。想喝喷奇酒的请到这屋来。

雅尔马非常快活。我老婆又贤惠,又能干。并且她也不是没有文化。

刚才客人们的低声谈话现在变成不自然的高声欢笑。

雅尔马我不认识——我没留神。

颜森真的吗?

格瑞格斯我也听说过。可是我想见见你,跟你谈谈话,并且我也一定住不长。嗳,咱们两个老同学这些年太疏远了。咱们有十六七年没见面了。

苍白臃肿的客人(向秃顶客人)嘿!这桌酒席!把它吃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威利现在我才觉得咱们两个人中间的隔膜实在太深了。

格瑞格斯可是你居然忍心硬说不认识他。

雅尔马一点儿都不错。那时候我想找个事儿,早点成家立业,你父亲和我都觉得开照相馆是条最快的路子。基纳也那么说。啊,说起来还有桩凑巧的事儿,基纳学过修照相底版的手艺。

她带着所有的客人穿过里屋向右下。格瑞格斯独自站在壁炉旁。威利正在写字台上找东西,看样子好像要他儿子走出去。格瑞格斯既然站着不动,威利就只好朝着门走过去。

格瑞格斯不是。她吃尽了苦,受尽了委屈,到后来实在支持不下去了,才落得这么个可怜的下场。

格瑞格斯可是你没提这位汉森小姐就是基纳·汉森——就是咱们从前的女管家。

格瑞格斯我加入你的公司?跟你合伙做买卖?

格瑞格斯就是同一年。那时候我在工厂里。后来怎么样?

威利可是我们买地的那张图样——那张骗人的图样——是艾克达尔画的!在官地上私砍树木的事儿也是他干的。那个买卖实际上是他一手包办的。艾克达尔中尉究竟在搞些什么,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索比太太(走过培特森身旁的时候吩咐他)培特森,叫他们把咖啡放音乐室里。

威利(向雅尔马瞟了一眼)我们平常宴会是十二个人。(招呼客人)诸位先生,请走这边!

雅尔马(心里难受)唉,要是你替我设身处地——

颜森——临时雇用的茶房

威利你没觉得咱们刚才吃饭是十三个人。格瑞格斯 是吗?咱们是十三个人?

培特森和颜森递送茶点。

客人马上停止谈笑。雅尔马看见父亲走出来,吃了一惊,赶紧放下酒杯,转过身去,向着壁炉。

格瑞格斯怎么没有。你过得怎么样?看样子你挺不错。人也胖了,个子也差不多长结实了。

苍白臃肿的客人你们一个个的打什么闷葫芦?

威利(无精打采,低声)格瑞格斯,我想谁都没觉得。

威利你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格瑞格斯不回来了。现在我才看清了我做人的使命是什么。

格瑞格斯回头我也许去看你。

雅尔马干脆一句话,那时候我觉得最好的办法是跟我的旧环境、旧关系一刀两断。你父亲格外怂恿我走这条路。既然他对我那么关心——

他从后方右首下。观众现在可以看见客人都到了外屋,从那里传来一阵阵欢笑声。

威利你也没觉得吗?

苍白臃肿的客人喔,她不会!柏塞决不会对不起她的老朋友们。

威利也许是吧。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后来法院判他有罪,判我无罪。

格瑞格斯(鼓起勇气)你给雅尔马学照相花的那些钱记账没有?

他一步一步慢慢地溜过去,走进里屋,转向右下。

培特森嗯,威利先生是有个儿子。不过他儿子老在赫义达工厂里待着不动窝儿,我在这儿当差这么些年了,他没进过一回城。

一位秃顶的客人

威利(松开她的胳臂,用手摸摸自己的眼睛)你这话也许不错。

格瑞格斯(冷笑)是啊,有些用款最好不记账。

格瑞格斯喔,没什么,那是管账员和另外一个人。

威利我让他给办公室抄写文件,给他的报酬比他应得的高出好几倍。

颜森那老头儿也是办公室职员吗?

格瑞格斯我听说,他学照相是你花的钱。我还听说,他能舒舒服服成家立业,也是你的力量。

苍白臃肿的客人怎么回事?那人是谁?

在他们父子谈话的时候,隐隐听见从远处音乐室里传来的钢琴声音。

一位眼睛近视的客人

客人们好极了!好极了!

老艾克达尔从里屋右首出来。他身上穿着一件破旧高领大衣,手上戴着一双无指毛线手套,手里拿着手杖和皮帽子,胳臂底下夹着个棕色纸包。头上带着肮脏的棕红色假发,嘴上留着一撮灰白小胡子。

基纳·艾克达尔——雅尔马的妻子

格瑞格斯那些费用你记账没有?

颜森我听人说,他年轻时候是个风流活泼的家伙。

威利好,你就走这儿出去吧。

威利格瑞格斯——恐怕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你恨他像恨我这么厉害。

她端起酒杯,抿了一抿。男客们大笑,跟她逗弄风情。

眼睛近视的客人你是不是把我算在远年陈酒里?

眼睛近视的客人索比太太在挖苦人。

威利不错,有这么回事。他老婆是姓汉森。

格瑞格斯不行,因为咱们俩恐怕不会再有单独在一块儿的时候了。

雅尔马不错。其实是你父亲介绍的。这么着,我才认识了基纳。

索比太太替我给基纳问好。

威利格瑞格斯,你听我说:咱们父子之间有好些事都非常隔膜,可是咱们究竟是父子。咱们彼此应该有个了解。

格瑞格斯(诧异)这话从哪儿说起?我怎么会对你有仇恨?

培特森下班已经一个钟头了,并且——

雅尔马良心上的责备?

格瑞格斯就是我母亲害病的最后一年给我们管家的那个基纳?

格瑞格斯(张嘴瞪眼,向雅尔马)刚才那人不是——?

威利你又让人家锁在屋里了?

格瑞格斯我也要问这句话:怎么样?

威利不错,可是那个女人怎么办呢,格瑞格斯?我怕她不愿意这么长久下去。并且即使她愿意的话——即使她为了爱我,愿意尽着旁人在她身上说长道短,这个那个的——。格瑞格斯,你是最讲公道的人,你想是不是——?

格瑞格斯谁的名字?我连一点儿影子都没有——

雅尔马谢谢。

雅尔马正是她,难道你把她的名字忘了?

格瑞格斯我倒不见得特别关心。可是(放低声音)咱们家里倒有人对她特别关心。

雅尔马就是那桩倒霉事儿刚发生的时候。那时候也难怪你恨我。那场——那场大祸差点儿没把你父亲拖累在里头。

格瑞格斯那个林业公司是你跟他合伙经营的。

格瑞格斯嗯,嗯,不论怎么说都行。喔,我听见父亲做这件事,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这么说,你是个有老婆的人了,雅尔马!我可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结了婚你一定很快活吧?

格瑞格斯(声音很低,态度坚决)我是指你说的。

索比太太你的话我完全同意。

索比太太是。爵爷,这儿不准抽烟。这是威利先生的私室。

格瑞格斯唔,我自有道理。请你告诉我:当初你那么关心你老朋友的儿子的时候,是不是正在他结婚之前?

威利是你母亲说的!我早就该想到!你跟她——你们娘儿俩老是勾得紧紧的。一开头就是她撺掇你跟我作对。

格瑞格斯(不胜感慨,低声向雅尔马)这么说,真是他呀!

苍白臃肿的客人并且挖苦的还是咱们。(翘起手指头责问她)嘿,柏塞夫人,柏塞夫人!

雅尔马可不是吗,老朋友,你还不知道?我听他说,那些事他都写信告诉过你。

苍白臃肿的客人不错,那酒味儿真香。

苍白臃肿的客人你有没有好的短诗给我们念一首,艾克达尔先生?我记得你从前念得好听极了。

秃顶的客人(低声)我希望索比太太将来别表演咱们不爱听的节目!

威利不错,有她陪着我,并且我还可以说,她几乎是我缺少不得的人。她性情活泼,脾气沉静。有了她,家里就有生气,在我,这是一桩了不起的事。

秃顶的客人你瞧!那么,我呢,亲爱的索比太太?

格瑞格斯(静静地)因为我把你这人看得太清楚了。

威利大概你说的是艾克达尔一家子吧?

格瑞格斯基纳?

格瑞格斯不错,我是说他们。艾克达尔中尉从前跟你亲密得很。

索比太太艾克达尔先生,爵爷们的意思是说,出来做客吃饭,应该卖点力气回敬点东西。

艾克达尔(在门口)培特森,我有事要上办公室。

格瑞格斯什么话!我父亲算是为我请客,我怎么能不邀我唯一的好朋友?

格瑞格斯(有点诧异)当然。

格瑞格斯(眼睛不瞧他父亲)唔,这话我信。

苍白臃肿的客人(走到索比太太面前)是不是你不准我们在这儿抽烟?

格瑞格斯既然如此,你不是万事如意了吗?

雅尔马(轻轻叹口气)喔,我很满意;我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事情。起头时候,这是你可以想得到的,我觉得有点儿不习惯。一切事情完全是新样子。不用说,我的境遇也完全改变了。我父亲的事业是一败涂地了——那份儿丢脸,那份儿受气,嗳,格瑞格斯!

他和格罗勃格从后方转向右下。

格瑞格斯(仔细瞧着父亲)现在我明白你在我身上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雅尔马是他。

雅尔马是,谢谢。(向格瑞格斯)你别动,让我趁着没人看见的时候从这儿溜出去。

秃顶的客人要是为了想活命而卖力气的话——

威利(咬牙低声)格罗勃格这蠢家伙!

格罗勃格是的,钥匙让富拉克斯达带走了。

格瑞格斯艾克达尔中尉自己好像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格瑞格斯我不反对。决不反对。

两个茶房从里面把饭厅门拉开。索比太太跟两位男客一边说话一边走出来。接着,大家陆续都出来了,威利也在其中。雅尔马·艾克达尔和格瑞格斯·威利两人走在最后。

雅尔马(已经听见他们父子的谈话)格瑞格斯,今天你不该邀我来吃饭。

雅尔马当然是基纳·汉森。

格瑞格斯什么叫最初?

威利有什么文章?

苍白臃肿的客人哦,真可惜。嗯,那么,咱们干点儿什么,巴尔?

威利——工商业家

格瑞格斯这话不假。你的外表真是好极了。

格瑞格斯真的吗?是怎么个办法?

格瑞格斯我告诉了你,你也无非一笑而已。

艾克达尔大门口的人跟我说过了。可是格罗勃格还在办公室。培特森,做个好事吧,让我从这儿溜进去。(指着呢布小门)我走这儿不是头一回了。

雅尔马没有比那再简单的事了。你是知道的,基纳在你们这儿没待多少日子,那时候因为你母亲有病,再加上别的原因,你们这儿什么事都搞得乱七八糟,基纳对付不了,她就辞职走了。那是你母亲去世的前一年——也许就是同一年。

格瑞格斯你有索比太太陪着。

索比太太喔,你还差得远呢。

索比太太好,就来一个。

雅尔马(闷闷不乐)格瑞格斯——我要走了!你看,一个人遭了命运的打击——。请你代我向你父亲告辞吧。

格瑞格斯(吃惊)我父亲!哦,是了。嗯。是不是因此你就不跟我通信了?一个字都不写了?

格瑞格斯那些费用都是我父亲拿出来的?

艾克达尔我知道,我知道——嗯!谢谢你,培特森,老朋友!谢谢!(低声嘟哝)傻家伙!

苍白臃肿的客人好!这么说,也许索比太太要给咱们表演个音乐节目了。

格瑞格斯(打断他的话)干脆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跟她结婚?

威利(向站在一张桌子旁边的雅尔马)艾克达尔,你那么仔细地在看什么?

威利就是表面的了解也比没有强啊。格瑞格斯,你仔细想想。你看这不是做不到的事吧?唔?

格瑞格斯这倒确实是桩新鲜事儿。

格瑞格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让那一家子过这种凄惨日子?

威利格瑞格斯,寂寞的人不大容易笑。

雅尔马对,太阳光当然要紧。

雅尔马(低声用力)我怎么好意思——?

威利在你身上打主意?这是什么话!

(1884)

培特森(点头)是,错不了。

海特维格——他们的女儿,十四岁

苍白臃肿的客人话是不错,可是东西到了肚子里,哼,我的爵爷啊!

苍白臃肿的客人还有我呢?你说我们是什么年代的酒?

另一位客人我听说,咖啡和樱桃酒都在音乐室喝。

威利是的。合伙以后,咱们俩不必常在一块儿。你把我城里的事接过手去,我搬到工厂去住。

索比太太哦,你们都是甜酒。

威利你要我当初怎么给他们出力?艾克达尔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什么都完了。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世界上有一等人,只要身上挨了两颗小子弹,就会一个猛子扎到水底里,从此以后再也冒不起来了。格瑞格斯,你可以相信我的话,在不招旁人疑心、不惹旁人议论的限度之内,我已经用尽了全副力量帮助他。

威利太亲密了。为了这个,这些年来我吃够了亏啦。为了他,所以我——不是别人——身上落了个臭名声。

威利等客人走了,剩下咱们俩的时候再说,行不行?

培特森(把壁炉架上的一盏灯点着,罩上灯罩)颜森,你听他们多热闹!老头子正在站着讲话,唠唠叨叨地恭维索比太太。

颜森看上去他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培特森——威利的用人

雅尔马(声调凄惨)嗳,心里可就难说了!不瞒你说,我心里满不是那么回事儿!你一定听说过,咱们分手之后我们家遭的那场大祸。

格瑞格斯对!可是倒霉的艾克达尔一家子呢?

格瑞格斯(发抖)我明白你这句话含着什么意思。然而是谁害我母亲得的那个毛病?是你,是那一伙女人!她们之中最后一个就是你拿来蒙混雅尔马的那个女人!哼!

索比太太(低声向培特森)给他点东西带回去。给他点好东西,记着。

威利要是那样的话,你的心情也许可以比现在舒畅一点。一年一年在工厂里待着,像个小职员似的净干苦差事,除了每月的普通工资之外,一个钱不多拿,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简直傻透了。

格瑞格斯后来你们就订婚了?

格瑞格斯你的眼睛一向就不好。

这时候大部分客人都走进了书房,用人们忙着递送喷奇酒。

威利(勉强开玩笑)不错,我没提。老实说,当时我没想到你那么特别关心咱们这位女管家。

雅尔马·艾克达尔——他的儿子,照相馆老板

雅尔马可惜我都忘了。

格瑞格斯我在厂里很清闲自在——有的是工夫想长想短的。过来,咱们坐舒服点儿。

威利的用人培特森穿着制服,临时雇用的茶房颜森穿着黑衣服,两人正在收拾书房。在后面那间大屋里,两三个临时雇用的茶房正在来回走动,布置屋子,再多点几支蜡烛。饭厅里传出一阵阵谈笑声音,过了会儿,听见有人用刀子敲敲酒杯,声音才安静下来。接着,有人提议敬酒,一阵欢呼鼓掌之后,又传出嗡嗡的谈话声音。

艾克达尔走进办公室,培特森随手关上门。

雅尔马(怯生生地)酒的年代还有分别吗?

瑞凌——医生

题解

格瑞格斯(低声)雅尔马,你也跟大家说说话。

索比太太爵爷,是上次请客以后颁布的,因为有几个客人犯了规矩。

雅尔马别提那个了,老朋友。我那苦命爸爸当然跟我在一块儿过日子。除了我,还有谁照顾他。你可以想得到,一提起这件事,我心里就难受。别提了,倒不如你给我说说你在厂里的情形吧。

索比太太——威利的女管家

培特森不止是破产,他还坐过监。

威利对啊,可是你的口气好像还埋怨我在艾克达尔一家子身上没帮过一点儿忙!我告诉你,我在他们身上花的钱可真够瞧的了。

雅尔马(高兴,站起来)可不是吗?你说我运气是不是太好了?

莫尔维克——神学家

格瑞格斯不错,是时候了。

威利索比太太总有法子找过门儿——只要她想找。诸位先生,把酒斟满吧!培特森,你过来招呼一下!格瑞格斯,你也过来一块儿喝一杯。(格瑞格斯不动弹)艾克达尔,你也跟我们一块儿喝,好不好?刚才在席上我没机会跟你喝。

第一幕在威利家,其余四幕都在雅尔马·艾克达尔家。

威利不错,可是我恐怕这局面长不了。像她这种情形的女人别人看着容易觉得别扭。这种情形对于一个男人也没好处。

雅尔马有那么些年了吗?

培特森可不是吗!你知道,他当过军官。

老艾克达尔

格瑞格斯甚至后来你决定开照相馆的时候还是不给我写信?

格瑞格斯(站起来走了一两步)我问你,是不是在你们订婚以后——是不是在那时候我父亲——我的意思是要问,是不是在那时候你开始开照相馆?

秃顶的客人(好意殷勤地走近雅尔马和格瑞格斯)哈哈!两个老同学在叙旧情,是不是?艾克达尔先生,你抽烟不抽?我给你个火,好不好?哦,我想起来了,这儿不准抽烟。

雅尔马后来基纳跟她母亲汉森太太一块儿过日子,汉森太太是个吃苦耐劳的女人,开着个小饭馆,还有间空屋子出租,很舒服的一间屋子。

颜森(把一只扶手椅推到前面)人家说他们俩是——很好的朋友,不知道这话靠得住靠不住?

他自己在壁炉旁边一张扶手椅里坐下,把雅尔马按在并排的另一张扶手椅里。

格瑞格斯(低声)你能断定是他一个人的错吗?

格瑞格斯——认你自己的父亲?

培特森(走过去)天啊——你上这儿干什么?

另外六位男客——在威利家参加宴会的客人

苍白臃肿的客人(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张乐谱)索比太太,咱们来个二部合奏,好不好?

格瑞格斯爸爸,你说什么?

颜森坐过监!

他们一阵大笑,走进里屋。

雅尔马我没法儿再在大学念下去了。家里一个钱都拿不出来,不但没有钱,还欠了好些债——我记得主要是欠你父亲的债。

威利(一笑)请你喝好酒真是犯不上。

格瑞格斯你运气好,把那间屋子租到手了,是不是?

培特森谁知道!

一位苍白臃肿的客人

索比太太(挽着威利的胳臂走进来)不行,亲爱的威利先生,你不该再待在那儿瞧那些灯光。那对你眼睛很不好。

格瑞格斯为什么?

格瑞格斯我不知道,一个字都没听说过。(推推雅尔马的胳臂)可是,亲爱的雅尔马,我没法形容这件事怎么使我又高兴又惭愧。也许,在有些事上头,倒是我错怪了父亲。这件事证明他还有心肝,证明他良心上的责备——

雅尔马是的。年轻人恋爱用不了多少时候;唔——

威利你会不会坚决反对这件事?

格瑞格斯我父亲对你关心?

雅尔马对,一点儿都不错。老朋友,我想你父亲一定告诉过你,我已经结了婚。

格罗勃格和老艾克达尔从办公室走出来。

威利你一向用你母亲的眼光看我。(把声音放低一点)可是你别忘了,她的眼睛有时候是——迷迷蒙蒙的。

索比太太酒的年代大有分别。年代越陈,味儿越好。

格瑞格斯哦,当然。我父亲简直像上帝似的照顾你。

索比太太(悄悄走过来)艾克达尔,你是不是要走?

人物表

威利你竟敢——!你敢于——!那个没良心的畜生——那个开照相馆的家伙——他竟敢在背地里造这种谣言!

培特森也许是吧。

索比太太(培特森已经回来了,她低声问)你给那老头儿东西没有?

索比太太还告诉她,我一半天过去看她。

格瑞格斯我要跟你说句话。

格瑞格斯(已经站起来了)哦,不错,他说过,可是没提——。(在屋里走动)别忙——现在我想起来了,也许他提过。我父亲的信老是写的那么短。(半个身子坐在椅子扶手上)雅尔马,告诉我——这件事很有趣——你是怎么跟基纳——跟你老婆认识的?

索比太太无论在哪方面犯规矩都不能通融,巴尔先生。

威利除了他,你说还有谁?

苍白臃肿的客人(坐在扶手椅里)你没带几张自己照的照片?

格瑞格斯好,好。你是不是一直回家?

秃顶的客人并且还可以给大家助助兴。

雅尔马(感激)老朋友的儿子有困难的时候,他并不袖手旁观。你知道,他是个有良心的人。

威利你问这话干什么?

格瑞格斯(瞧着父亲)没觉得什么?

培特森给了。给了他一瓶法国白兰地,把他打发走了。

威利因为我现在做事不如从前了。格瑞格斯,我得保养保养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越来越不好使了。

培特森喔,索比太太。他最喜欢法国白兰地。

秃顶的客人索比太太,你什么时候颁布的这些严酷的禁烟条例?

雅尔马(感慨)格瑞格斯,不管怎么样,我很感激你今天邀我来吃饭,因为我觉得这是表明你对我的仇恨已经一笔勾销了。

索比太太爵爷们也完全一样,需要太阳光。秃顶的客人 啊,胡说,这是一句滥套子的挖苦话。

威利(走近些)这话是什么意思?

格瑞格斯不错,我知道法院没抓着你犯罪的证据。

格瑞格斯这件事雅尔马一个字都没提过。我看他一点都没想到这上头。

颜森看样子他不像有钱会酒账。

格瑞格斯(瞪着眼睛发愣)唔,唔,也许我父亲的说法是对的。可是,雅尔马,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你对于目前的处境是不是很满意?

培特森也许是进过悔过局。(听)嘘!他们散席了。

格瑞格斯(指着后方)爸爸,你瞧——爵爷们正在跟索比太太玩捉迷藏呢。再见。

秃顶的客人(走来走去)喔,照片,不用说,这是你的本行喽。

一个茶房(在里屋门口)培特森,这儿有个老头儿要——

格瑞格斯帮你开照相馆的事他一字没提过。他一定是忘了。我们父子通信一向只谈业务。这么说,是我父亲——?

威利你要走!不回来了?

秃顶的客人柏塞夫人,我们稍微犯点儿规矩都不行吗?你一丁点儿都不能通融?

雅尔马最初你当然有。

威利我很想把你留在家里陪我一阵子。格瑞格斯,我寂寞得很;我这一辈子老觉得寂寞,尤其现在上了年纪。我需要一个人陪着我——

威利(在壁炉旁)别的不说,反正今天你喝的脱凯我可以担保,那是一种陈年上等货色。不用说,你尝得出来。

雅尔马没有。

威利假如我是想跟她结婚呢?怎么样?

格瑞格斯疑心?哦,我明白了。

雅尔马是。你为什么问这话?

威利行,你们俩都从这儿走出去。别不好意思。

苍白臃肿的客人威利先生,你说脱凯是不是一种喝了有益处的酒?

雅尔马他非常关心,难道你不知道?你猜我学照相和开照相馆的费用是哪儿来的?告诉你说,那些事儿很得花几个钱。

格瑞格斯你想在我身上打主意。

格瑞格斯(声音低了些)现在你父亲日子过得怎么样?

两人一同走开,进了里屋。

剧情是在两个家庭间展开的,一个家包括工商业资本家老威利和他的儿子格瑞格斯,另一个家包括照相馆老板雅尔马,他的父亲老艾克达尔中尉,妻子基纳和女儿海特维格。启幕之前,两家已有一段纠葛。艾克达尔和威利曾合伙经营一家林业公司,由于非法交易而受到政府取缔,狡诈的威利说他什么也不知道,结果艾克达尔一人承担全部罪责。艾克达尔出狱时,一点办法也没有,威利让他在办公室抄写文件,报酬优厚。他还把自己玩弄过的女仆基纳许配给雅尔马,并资助雅尔马学照相,成家立业。充满幻想的格瑞格斯对父亲很不满意,长期在父亲的一座矿山工厂工作。

格瑞格斯你当然是说表面的了解喽?

培特森好,让你过去。(开门)可是记着,出去时候不许抄近道,我们这儿有客,你知道。

格瑞格斯爸爸,请你等会儿好不好?

格罗勃格对不起,我走不出去了。

雅尔马格瑞格斯,我知道你恨过我,这是你父亲亲口告诉我的。

格瑞格斯咱们这个家庭过过正经日子没有?自从我懂事之后,咱们没过过正经日子。可是现在呢,当然喽,为了凑合你的计划,咱们必须装个正经过日子的模样。等到消息一传出去,说那儿子带着一片孝心,飞也似的赶回家来吃他白发苍苍的父亲的喜酒,不用说,好处可就大了。到那时候,说去世的母亲怎么吃苦、怎么受委屈的那些谣言岂不就烟消雾散了吗?做儿子的把那些谣言一扫而空了。

格瑞格斯不错,你究竟要我干什么?我已经等了一天想问这句话。

威利(吃惊)你这话什么意思?

索比太太你应该给他点好东西。

另外几个客人正在低声谈话,他凑上前去。

颜森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威利先生有儿子。

威利你问得好没道理——事情过了这么些年,我怎么还——?

威利那么,你从什么地方听来的?这种想法是谁提醒你的?

格瑞格斯(不慌不忙,哈一哈腰)我也觉得如此,所以我要告辞了。

威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发脾气)你不是指我说的吧?

威利(站住)什么事?

威利她没吃过苦,没受过委屈。无论如何,她不比一般人更受苦,更委屈。可是跟疑心重、精神紧张的人没法子过日子——那种滋味儿我可尝够了。我想不到你会成天揣着这么一肚子鬼——到处搜罗当年别人糟蹋你自己父亲的坏话!格瑞格斯,我觉得像你这年纪的人应该做点更有用的事。

培特森一点儿都不假。可是他后来改行了,搞的是贩运木料什么的买卖。人家说,他从前干过一桩很对不起威利先生的事儿。那时候他们俩是合伙经营赫义达工厂的老板。喔,我跟老艾克达尔熟得很。我们俩在埃吕森大娘酒铺里,苦酒淡酒的不知喝过多少回。

威利可是不像现在这么坏。再说,观察目前的情况,也许我搬到厂里去住合适点儿——至少暂时住一阵子。

格瑞格斯喔,要是一个男人请得起像你今天请的酒席,他大可以不必多顾虑。

雅尔马谢谢,我不抽。

颜森人家说,他今天请客是为他儿子。

格瑞格斯唔——

雅尔马你父亲说,我最好别给你写信,什么事都不必告诉你。

雅尔马你不记得她从前在你们这儿干过活吗?

第一幕

格罗勃格——威利的管账员

格瑞格斯(替他难受)是,是,我知道。

威利无罪就是无罪。那些倒霉事儿害得我老早白了头发,现在你为什么又要把旧账翻出来?难道说这些年来你在工厂里整天放不下的心事就是这些吗?我告诉你,格瑞格斯,本地人早把这些事忘得干干净净了——已经跟不相干了。

雅尔马你看,生活本身就是一种教育。她每天跟我的接触——。并且我们还认识了一两个了不起的人,他们常上我们那儿去。我告诉你,你再看见基纳的时候恐怕不大认识她了。

她跟两位男客走进里屋,转向右首下。培特森和颜森也走同一方向下。

雅尔马尚未远行,悲剧就发生了。天真烂漫的海特维格明白自己的身世后,感到无比的羞辱,受到极大的刺激,痛不欲生,竟开枪自杀。海特维格的惨死,给雅尔马和基纳带来了“和解”。雅尔马问基纳:“往后的日子你还过得下去吗?”基纳回答:“咱们俩一定得互相帮着过下去。”

雅尔马“结实”倒说不上,可是我比从前精神点儿了。

格瑞格斯咱们不必咬文嚼字——至少在只有咱们俩在一块儿的时候不必如此。(噗哧一笑)哼哼!你一定要逼我亲自进城,原来就是为这个。为了索比太太,咱们必须装出一副正经居家过日子的模样——摆个儿子孝顺父亲的场面!这倒确实是桩新鲜事儿。

格瑞格斯真是凑得太巧了。

雅尔马(难受)叫我说什么好呢?

格瑞格斯不错,大家都这么说。

培特森喔,颜森,那还用说,当然是我会账喽。我觉得,对待过过好日子的人客气点儿,总没什么坏处。

威利(不由自主)噢!

苍白臃肿的客人(大笑)哈哈!这句话问得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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