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在T面前,不由自主地谈起旅行?毫无疑问,我从远方带回来的全部感受,他都理解……
河水特别温暖,跳进去沐浴十分惬意。乍进水觉得不如空气灼人,但是水温均衡,很快就给人以暖意;继而从水中出来,湿漉漉的肌肤,又觉得空气凉爽了。然后,我们再跳进水里,接着躺下晒太阳,继而再到树荫下,就觉得像夜晚一般凉爽。——阿拉伯人张开的衣衫啊!——
我又同别人见面,并不那么欣喜,我觉出他们都明显感到这一点。
苛求的心啊,永不倦怠的心啊,还渴望什么呢?
旅馆餐厅灯火辉煌,显得有几分豪华,尤其喝下的几杯法莱尔纳葡萄酒上了头之后,隔着窗帘,又听见从敞开的窗户传来的传统小夜曲。这种音乐在阿拉伯人听来,会觉得多么肯定而直接啊!意大利人心灵里的平庸、浮夸、多愁善感,都在这种便宜的旋律中神气活现。然而眼下,这旋律却搔人弱点,只要有两分春意撩逗,我就不觉沉迷其中了。
……在这种暑热的日子,我想到游牧者的奋进: 啊!既停留在此处,同时又能远去他乡!啊!化为云烟,分解消散,只要一阵清风,我就无影无踪,乘风而去……
伙伴啊!伙伴啊!——朋友!在诺曼底的秋季,我梦想沙漠的春天。
一旦夜色又弥漫我的房间,我就从敞开的窗户听见不远处收割工的喊声: 他们收割完毕,又回到村子。女人和孩子半躺在一辆大车的草堆里,男人则在两边步行。他们全醉醺醺的,粗声大气地唱歌,纯粹是牛群吼叫。有时,一种吼叫更显响亮,那是他们会吹奏的唯一的乐器海螺的声音。往年,有多少回啊,我听见平原上这种喊叫,觉得声声是对我的呼唤,我跑出去……多少回啊!这些人形貌丑陋,他们的神灵也奇形怪状。噢!多少回我跑向他们,又厌恶地掉头回来,几欲垂泪……
屋顶很美。太阳偏西了,一时间被一条窄云遮住,但阳光还照耀屋顶。下过一阵雨,从深巷升起雾霭;从雅尼古拉山则降下一片雾气。我就像波吕许尼亚似的凭栏,那姿态就像对行人说:“这是个梦幻者。”我绝未做梦,而是在观赏。平屋顶由阵雨上了光泽,闪闪发亮。杂陈的房舍,在暮晚潮气中融为一体了;街道恍若河流,广场好似湖泊。高建筑的圆顶和钟楼,纷纷矗立在残照中……不,我没有做梦。况且,我要梦见什么呢?面对这种现实,我为什么要闭上眼睛做梦呢?
北风击打我的玻璃窗。雨下了三天了。——噢!沙漠旅队多美啊,正值黄昏时分,在图古尔特,太阳落入盐海中。
他没有去领略的欲望。
我喜爱完美的盛夏、烈日的宁静。我喜爱这正午时分: 这时,平原上难熬的灼热取代了早晨清亮的歌声,收割完了的田地上空气震颤,老斑鸫则在滚烫的垄沟里伸展翅膀。我在闷热的树林中行走,呼吸着蕨草的气味,一直走到树林边缘,一直走到傍晚。
今天夜晚,这些歌声再次吸引我。
我喜爱迷人暮晚的气味、麦垛的阴影、海上升起的雾气。在我们国家,这种雾气往往在日落时分升起,扩散开来,润泽平原,一入夜就骤然变得清爽,往空气中倾注了怡悦之感。
棕榈在风中的絮语!蜜蜂嗡鸣的杏树!热风!空气甜丝丝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