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客气,我的餐厅名称是杰氏烧烤,在小镇大街上,你随时可以过来尝尝穆拉比最好吃的蛋糕。我们的烧烤也很受欢迎,不过我只负责蛋糕,所以不敢居功。对了,你外公现在就在我店里,他每天早上都会走路过去吃早餐。”
埃米莉开始觉得头昏脑涨,像整个人沉到水底的感觉,眼睛和耳朵都有压迫感,周围有闪闪发亮的五彩碎纸片在飘来飘去。
埃米莉怔怔地看着他,显然这个男孩觉得她应该知道罗根·科菲是谁。“我才刚搬来。”她说。
埃米莉将身体往前倾,胸部往下靠近大腿,头压得很低。“从大腿骨的长度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大约身高。”她脑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现了这句话,这是上生理学课时学到的。
埃米莉跟着朱莉娅走向大门口:“小镇大街在哪里啊?”
“你认识我妈妈?”埃米莉的精神为之一振,很开心终于找到愿意和她谈论妈妈的人了。
埃米莉出神地站在纱门前,突然被一阵树叶骚动的沙沙声吓了一跳,抬起头往外看,看见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女性正走上她外公家的门廊阶梯。这位女士有一头浅褐色的短发,长度正好在耳下,随着她的步伐轻盈地晃动着。埃米莉的短发一直都没办法留得像这位女士那么漂亮,她拼命留头发,但最多就是能绑成一个短短小小的马尾,而且就算绑成马尾了,头发却老是从马尾里掉出来,披散在脸上。
她很容易就找到了小镇大街,就如朱莉娅说的,这条路显眼到想错过它都很难。她才刚从水木街角转过去,就立刻看见一个巨大的标示牌上写着“历史小镇大街”。这是一条很长、很美丽的大街,跟刚才她一路走过来的那种舒适的街坊邻居的小街道风格完全不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红砖材质、华丽联邦式风格的豪华宅邸,房屋离人行道非常近,几乎没有前院的空间。豪华宅邸的对面,是一座有演奏台的公园,演奏台的顶端还有一个银色的新月形的风向计。穿过宅邸与公园之后,就进入商业区,矗立在两旁的是鳞次栉比的红砖建筑的老旧商店。这些商店不外乎是些纪念品店、餐厅等,埃米莉沿着街道数,发现还不到这条街商业区一半长的距离,就已经有七家烧烤店了。七家!这肯定是让整个小镇都弥漫着一股奇特香味的原因。混合着香甜与烟熏味道的烟,从每家餐厅的烟囱中袅袅飘起。
“棒冰,我想应该是香草口味的。”男孩一面说,一面靠近看了一下那支棒冰的包装纸,“我在杂货店的冰柜里随便抓了一支。”
她们两个都站上门廊之后,朱莉娅指着路:“走到这条谢尔比路的路口,左转进水木街,再走大概半英里(约八百米)之后,右转,你绝对会看到的。”说完,朱莉娅就继续往外走。
埃米莉觉得很迷惑,但还是握住他的手。突然她被这男孩手掌里传递过来的温度给吓了一大跳,这温度好像藤蔓一样蜿蜒蔓生地爬上埃米莉的手臂,她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植物给缠绕住了一样。这种感觉其实不难受,只是有点奇怪。
她从来没有睡在这么空荡荡的房间里过,虽然知道外公就在楼下,但整个二楼只有她一个人,还是让她觉得相当不安。一整夜,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声房屋木质建材所发出的“砰”的巨响,打破夜晚的宁静,阳台那边也一直传来树叶的沙沙声。最后埃米莉只好打开MP3,戴上耳机,闭着眼睛想象自己在别的、没有这么潮湿的地方。
朱莉娅一下子惊讶到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他到底有多高啊?”埃米莉压低了声音问,好像觉得外公会听见一样。
“当然好,请进。”埃米莉打开了纱门。
妈妈?她妈妈跟这个人有什么关系?“告诉我什么?”埃米莉问。
突然,有一双看起来很昂贵的男性平底船形鞋,出现在她眼前的地面上。
他点点头,伸出大手环住埃米莉的肩膀,一语不发地带她走回家。
“国际特赦组织、乐施会、绿色和平、美国自然保育协会这类的组织。她年轻的时候还经常到处旅行,我出生之后,她就定居在波士顿了,她也参与很多公益性的地区活动。”
“知道什么?”埃米莉开始好奇了。
埃米莉点点头。
“不用了,我没事了。”埃米莉轻轻举起可乐瓶,“谢谢你的可乐。”
小镇大街的商业区尽头放置了一些长椅,埃米莉连忙过去坐下来,她冒了一身冷汗,但很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昏倒。千万不能在这里昏倒。
埃米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整理一下思绪,厘清自己究竟期待些什么。这是她到达之后的第一天,但外公却连跟她一起吃早餐都不想?
埃米莉心想,今天晚上就算再害怕,她也要开着阳台的门睡觉,否则可能会被自己的汗水给融化、淹没。昨天晚上不知睡到几点的时候,她踢掉了被子起来换穿睡衣,但才穿上没多久,她又把睡裤给踢掉了,醒来的时候身上的睡衣就只剩下上半身。她妈妈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政治正确的人,是行动主义者、环境保护人士、为被迫害者出征的十字军。但即使是这样的人,天气太热的时候也得开冷气啊。
她站起来,把可乐罐投进旁边的废物回收桶。万斯走到她面前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的目标?”
“你妈没有告诉过你?”
“我叫朱莉娅·温特森,我住在那儿。”朱莉娅微微侧过头,用点头的方式示意隔壁那栋黄白相间的房子。这个动作让埃米莉注意到她有一撮亮粉红色的头发塞在耳后。这样一个面容清新、健康,穿着沾了面粉的牛仔裤跟简朴乡村风上衣的女士,竟然染了一撮粉红色的头发,实在有点不太搭调。
他把用纸包住的棒冰从她脖子上拿了下来,递给埃米莉,但埃米莉摇摇头。男孩耸耸肩膀,便拆开包装纸自己吃了起来。他咬了一口棒冰,将身子轻松地靠在椅背上,跷起脚,专注地看着眼前的杂货店。埃米莉突然有点后悔没接过那支棒冰,冰凉的香草冰激凌外面裹着一层鲜橘色的冰,看起来好像很可口。
朱莉娅再次转身准备离去,不过背对着埃米莉之后,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说:“埃米莉,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想找我的话,我就在隔壁,至少接下来的六个月我都会在。你会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这个小镇,相信我,我很清楚。”
“你认识他?”
说完,他把棒冰棍跟包装纸丢进长椅旁边的垃圾箱里,然后站了起来:“如果你还是觉得很不舒服,没办法自己走回家的话,我可以叫我家的司机来送你回去。”
埃米莉有时候会想,不晓得妈妈会不会对这个女儿感到失望,因为她一点也没有遗传到妈妈的热情、勇气与魄力。埃米莉天性小心谨慎,而妈妈却总是愿意敞开心胸主动去帮助所有的人。她们之间的互动是很微妙的,埃米莉一直很敬畏妈妈,但也很难亲近她。达尔茜总是想尽全力帮助别人,却从不接受他人的帮助。
“我想过来找你,跟你一起走回家。”
刚刚那个穿着白色亚麻衣服的男孩又出现了,他坐在旁边,递了一瓶可乐过来。
从妈妈过世开始,埃米莉偶尔会出现这种奇特的焦虑感觉。过去的四个月,她跟妈妈最好的朋友梅里住在一起,当这种感觉出现时,要瞒过梅里还蛮简单的,她只要躲在卧室里,关上门就可以了。在学校的时候,如果埃米莉没有进教室,而是躲在女厕所,坐在洗手台旁边辛苦地调整呼吸的话,老师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去为难她。
“那是什么东西?”她很警觉地问。
“‘高到可以看见明天啰!’他都是这样回答别人的。应该超过两米五,但我不知道确切的数字。世界纪录保持者曾经来这里打探消息,不过万斯不想跟他们扯上什么关系。”朱莉娅说。
“嗯,这……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埃米莉注意到她有一双美丽的深褐色眼睛:“是的,我叫埃米莉·贝内迪克特。”
我是万斯外公,我忘了告诉你我每天早上都会外出吃早餐,不想吵醒你,等会儿我会带些东西回来给你吃,不过厨房里也有一些青少年的食物。
“埃米莉?”
突然有人叫她,她转过头,看见万斯外公手中拎着一个纸袋,正朝她走过来。附近的人都诧异地看着他,并且让出一条路让他通过。埃米莉看得出外公尽量不去在意别人看他的眼光,但还是刻意地微微弓着身子,好让自己看起来矮一点。
埃米莉满头大汗、浑身酸痛地醒了过来。刚醒过来的时候还昏昏沉沉的,搞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她很快地坐起身,把MP3的耳机拿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环境:紫丁香花纹的壁纸、老旧的公主风家具。这时埃米莉才回想起来,她是在妈妈以前的房间里。
“她在这里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也参与很多组织活动吗?”
温松开她的手之后,就头也不回地顺着人行道走远了。夏日早晨的阳光斜照在建筑物上,反射出耀眼的金色跟橘色光芒,他的皮肤也被照得闪闪发亮。他看起来充满了能量,每一步都在闪耀似的。
“我是温·科菲,罗根·科菲是我叔叔。”
埃米莉回头已经看不到温的身影了,但万斯还朝着温离开的方向凝视着,以他的身高一定能看得更远一些吧。
“哦!”埃米莉有点困惑地回应,“那么,谢谢你的蛋糕。”
“你人真好,”埃米莉说,“我是指你陪他去买东西这件事。”
一阵纸张摩擦的沙沙声,旁边的男孩说:“别吓到了。”然后脖子后面突然一阵冰凉,埃米莉还是吓了一跳,反射性地立刻按住了男孩放在她脖子后面的手。
他露出了一种很难理解的神情,但埃米莉感觉得出是自己让他难过了。
“这家店里的东西主要是卖给观光客的,所以我也好久没有进去过了。”男孩说,“不过里面一直都有肉桂跟地板亮光蜡的味道。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朱莉娅转过身:“你已经看见穆拉比之光了吗?”
“对不起!”埃米莉吓了一跳,连忙道歉,“我不是故意要——”
埃米莉叫住了她:“等一下,朱莉娅!我昨天晚上看到庭院里有很奇怪的光线,你看见了吗?”
“以前在学校同班过,不过我们不是很熟的朋友。”朱莉娅将双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里,“她什么都没跟你说过?”
埃米莉这才注意到,他们两个坐的地方对面刚好是一间杂货店。这间名称为“李恩杂货店”的店门敞开着,可以看见收银台的旁边是一桶又一桶的零食与糖果,收银台后方的墙上满是各种酒品牌图案的铝制标志。
他犹豫了一下,朝埃米莉伸出手:“很抱歉,我刚才拒绝跟你握手,请你原谅我。”
埃米莉伸出微微颤抖着的手,接过了可乐。她喝了一大口可乐,那种又冰又甜又刺激的感觉实在好极了。她根本记不起上一次喝这么美味的饮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冰凉的可乐好喝到她实在无法停下来,一口气就把整瓶可乐喝完了。
“什么都没提过?”
但他不但没有握她的手,甚至连转过来看她都没有。“我知道你是谁。”他又咬了一口棒冰。
埃米莉慢慢地抬起头,眼前是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男孩,穿着一套白色亚麻质料的夏装,双手插在口袋里,手臂上还挂着一件外套。他戴着红色的领结,深色鬈发的长度正好碰到他那烫得非常硬挺的衣领。五官端正,教养良好的模样,很像从电影里走出来的贵族角色。埃米莉想到自己身上穿着短裤跟挖背背心,不禁觉得有点不太自在。跟眼前这个男孩比起来,自己的打扮像刚上完飞梭有氧课一样。
“我小的时候可是‘穆拉比巨人’的忠实粉丝呢!”
“我带了苹果堆蛋糕给你。”朱莉娅打开了蛋糕盒的盖子,让埃米莉看看里面那个一层一层像是棕色巨大松饼所堆起来的蛋糕,每一层之间还夹着某种内馅。“这蛋糕表示……”朱莉娅努力找寻适合的说辞,最后才吐出,“欢迎你。穆拉比这个地方,的确有某些缺点,我相信你妈妈一定告诉过你。不过这里也有很多很棒的食物,你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可以吃到很多好吃的东西。至少这个小镇还有这点优势。”
“万斯外公,我真的很抱歉。”
埃米莉走进了老旧的浴厕里面。因为没有莲蓬头可以淋浴,所以她只得用泡澡的方式洗了个澡。而且埃米莉还一度被水龙头的设计给难住了,因为旧型浴室的水龙头是冷热水分别从两个水龙头出来的,而不是像现代浴室的设计,冷热水是从同一个水龙头中出来的。
朱莉娅走进门的同时,也注意到纱门上还贴着署名“万斯外公”的那张字条。“昨天早上万斯请我陪他到杂货店去,他说要买些东西给你。”朱莉娅对着字条轻轻点点头,“他觉得‘青少年的食物’就是像水果口味的饮料、水果口味的糖果跟口香糖。我另外建议他再买了一些洋芋片、焙果跟玉米片。”
“对。”
男孩终于转过来看她:“老天,看来你真的不知道。”
蓦然间,她感觉有人在她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伴随着一股清新又舒服的古龙水味。开启汽水铝罐的声响吓了埃米莉一跳,她猛地坐直了身子。
埃米莉迟迟没有办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外公的字全都是巨大的大写字母,还歪歪斜斜地凸到线外面去,好像他在写字的时候会被自己的大手挡住视线,看不见自己正在写什么似的。
“我只知道她出生在北卡罗来纳州,但不知道在北卡罗来纳的什么地方。我甚至连自己有外公都不知道。”朱莉娅扬起了眉毛,埃米莉连忙接着解释,“她也没有说过我没有外公啦,只是她从来都没有提过外公的事情,我以为那是因为外公已经过世了。妈妈不喜欢谈过去的事情,所以我也尊重她,不会去多追问什么。她总是说沉溺在无法改变的过去里是没有意义的,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改变未来。所以她把时间都奉献在她的目标上。”
终于洗好澡之后,她换上了短裤跟挖背背心,然后下楼。
一阵沉默。埃米莉再度抬起头,那个男孩已经消失无踪,像阵烟雾一样。难道刚刚是埃米莉自己的幻觉吗?也许是她自己幻想一些历史上的南方典型人物出现在周遭罢了。几分钟之后,她把手肘靠在膝盖上,将身体撑起来一些。
朱莉娅很快地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我该走了。”
朱莉娅笑了起来。她的笑声令人感觉很舒服,就像是走到了温暖的阳光下,跟她拎着蛋糕出现的模样有种巧妙的和谐感,应该说她整个人就像是蛋糕做成的一样:明朗、漂亮、外观装饰得很美好,有着甜美的笑声与粉红色的发丝,让每个人都会想知道内在到底是什么,埃米莉猜想那应该是不为人知的黑暗面。
“喏!”他说,“给你。”
朱莉娅抓了抓头,再把头发塞到耳后,思索着该怎么回答比较好:“它们是白色的光线,有时候会在这里的树丛或原野之间飞蹿。有些人说那是出没在这个小镇的鬼魂,不过那种说法也只是乡野怪谈的其中之一而已啦。”她的这种说法似乎暗示这里还有很多其他的怪事,“不用理它,它自然就会消失了。”
“不用道歉,孩子,你没有做错什么。你看,我买了一个夹蛋三明治给你。”他把纸袋递给埃米莉。
“我是埃米莉·贝内迪克特。”埃米莉朝男孩伸出手。
埃米莉一脸不解地望着她,于是朱莉娅赶紧解释:“这里的人都这样叫你外公。”
街上到处都是像埃米莉一样,沉迷于穆拉比陈旧美感之中的游客。人行道上相当拥挤,她实在很难想象,时间还这么早,街道上居然已经有这么多人。她继续边走边找,但就是没看到杰氏烧烤,突然一阵没来由的恐慌朝她袭了过来。走在这条美丽的大街上,她一下子觉得既开心又充满探索的冲劲,但一下子又很害怕找不到那家餐厅。万一朱莉娅讲错了怎么办?或者……万一万斯外公并不在店里呢?又或者,她找不到回家的路,那又该怎么办?
埃米莉稍做考虑之后,很快就决定到小镇大街那边去找外公,她觉得跟外公一起走回家应该是个培养感情的好方法。外公显然独居很长一段时间了,所以他对埃米莉的犹豫,应该只是因为他不晓得该如何做比较恰当。“埃米莉,不要等待世界为你改变,”她想起妈妈总是这样告诉她,有时语气中带着深沉的感慨,“你得主动改变自己!”
埃米莉:
埃米莉越来越困惑了。到目前为止,她在这里遇到的所有人,都表现出一副觉得她会伤害他们的样子,不太想接近她。这时她仍然觉得自己像泡在水里,她深吸了一口气,让氧气跟洪水一起冲进脑袋里。
“谢谢。”
“你哪里不舒服吗?”
他一开始只是盯着埃米莉,什么话都没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地开口问:“你没事吧?”
男孩又盯着她看了好久好久,才说:“没有。”
“‘穆拉比之光’是什么?”
“怎么了?”埃米莉总算把视线从蛋糕上移回到朱莉娅脸上。
她注意到纱门内侧贴着一张字条,写着:
“刚刚在跟你说话那个人,是温·科菲吗?”
“我没事,谢谢你。”她说。
埃米莉转头看他,这才发现他们两个靠得有多近,近到都可以看见他如常春藤般翡翠绿的眼珠,眼珠外围是黑色的。奇怪的是,埃米莉觉得自己好像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某种能量,像火焰发出的热度一样。他是个虽然有点奇特但又相当可爱的男孩,不知道为什么,埃米莉像着了这个男孩的魔一样,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也不晓得这样看了他多久,埃米莉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很没礼貌,而且她的手仍然压在他的手上。埃米莉缓缓地把手抽了回来,轻声说:“我没事了,谢谢你。”
“哦,没事。”朱莉娅摇摇头,把蛋糕盒子盖上,“要我把蛋糕拿到厨房去吗?”
埃米莉把手放回膝盖上:“你知道我是谁?”
这位女士一直走到门廊上,才注意到埃米莉站在那儿,她随即停在门口,对埃米莉露出了微笑:“你好!你一定是万斯的外孙女吧?”
埃米莉几乎想不起上一次好好大吃一顿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食物总是太少,不过她没有告诉朱莉娅。“我妈妈从来没有跟我提过穆拉比的任何事情。”埃米莉说着,双眼却直直地盯着蛋糕瞧。
朱莉娅把蛋糕盒放在料理台上,转过身来,仔细地端详着埃米莉,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你长得跟你妈妈真像。”
埃米莉露出了微笑,她总算觉得双肩的紧绷感减轻了一些:“谢谢你。”
“没有,只是头晕。”她又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上的短袜跟运动鞋,感觉这双腿好像不是自己的。“袜子的长度必须至少到小腿肚或是及膝,禁止穿着只到脚踝的短袜。”这是罗克丝雷女子学校学生手册中的一条规则。埃米莉到了就学年纪之后,一直都是就读这所罗克丝雷女子学校。这是一所声誉不错的女子学校,鼓励学生参加各种有意义的公益活动或是担任各种义工,埃米莉的妈妈曾帮忙为这所学校募款。
朱莉娅知道厨房在什么地方,便径自走了过去,埃米莉则跟在后头。厨房空间很大,装潢也很讲究,完全就是标准的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风格。这个厨房在多年前一定是个人人称羡的华丽厨房,以红色为主要色调:红色料理台面、红白相间的地砖,以及一台银色把手的红色大冰箱,像是装生肉的大柜子。
“是啊,我认识他。”他回答,“来吧!我们回家吧。”
喝完之后,她有点喘不过气来似的闭上了眼睛,把冰凉的瓶子压在额头上。上一次喝水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现在认真回想起来,从她昨天在波士顿上公交车之后,就再也没喝过什么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