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早上,小野草庵里收到了僧都的来信,信中说道:“薰大将的使者小君,昨夜想已到你处来访过了?请你告诉小姐:‘薰大将向我探问小姐情状。我给小姐授戒,本是无上功德,如今反而弄得乏味,使我不胜惶恐。’我自己欲说之事甚多,且待过了今明两日,再行走访面谈。”妹尼僧不知这是什么事情,甚是吃惊,便来到浮舟房中,把这信给她看。浮舟看了,脸红起来。想起世人已经知道她的下落,不胜痛苦。又念一向隐瞒,这妹尼僧定然怀恨,只得默默不答。妹尼僧满怀怨恨地对她说道:“你还是把实情告诉我吧。如此隐瞒我,叫我好痛苦啊!”她因不知实情,慌得手足无措。正在此时,小君来了,叫人传言:“我是从山上来的,带有僧都信件在此。”妹尼僧想:怎么僧都又有信来?颇觉奇怪,说道:“看了这封信,想必可以知道实情了。”便叫人传言:“请到这里来。”但见一个眉清目秀、举止端详的童子,穿着一身漂亮的衣服,缓步而入。里面送出一个圆坐垫去,小君就在帘子旁边跪下,说道:“僧都吩咐,不要叫人传言。”妹尼僧便亲自出来应对。小君将信呈上,妹尼僧一看,封面上写着:“修道女公子台升——自山中寄。”下面署着僧都姓名。妹尼僧把信交与浮舟。浮舟无法否认,但觉狼狈不堪,越发退入内室,不肯和人见面了。妹尼僧对她说道:“你平日原是不苟言笑的,但今天如此愁闷,实在使我伤心!”便把僧都来信拆开来看,但见信中写道:“今天薰大将来此,探问小姐情况,贫僧已将实情从头至尾详细奉告。据大将说:背弃深恩重爱,而侧身于田舍人之中,出家为尼,反将深受诸佛谴责。贫僧闻之不胜惶恐,然而无可如何。还请不背前盟,重归旧好,借以消减迷恋之罪。一日出家,功德无量。故即使还俗,亦非徒劳,出家之功德仍属有效也。其余详情,且待他日面谈。此小君想必另有言语奉告。”这信中已经分明说出浮舟对薰大将的关系了,但外人全然不晓。
妹尼僧把信拆开,给浮舟看。这信的笔迹同从前一样优美,信笺照例薰上浓香,其馥郁世无比拟。少将、左卫门等少见多怪的好事者,从旁隐约偷窥,心中赞叹不置。薰大将的信中说:“你过去犯了不可言喻的种种过失,我看僧都面上,一概原宥。现在我只想和你谈谈噩梦一般的旧事,心甚焦急。自觉愚痴可悯,不知他人更将如何非笑。”尚未写完,即附诗云:
薰大将只因微闻其事,故特来此探询。现已证实这个久以为死亡了的人确系活着,吃惊之余,但觉如同做梦,忍不住要流下眼泪来。但在这道貌岸然的僧都面前,毕竟不好意思露出此态,便改变想法,装作若无其事。但僧都早已察知他的心事,想起薰大将如此疼爱此女,而其人在现世已变得与亡人相似,都是自己的过失,获罪良多,便说道:“此人为鬼怪所缠附,也是不可避免的前世宿业。想来她是高贵之家的小姐,但不知因何失错而飘零至此?”薰大将答道:“以出身而论,她也可说是皇家的后裔吧。我本来也不是特别深爱她的,只因偶然机缘,做了她的保护人,却想不到她会飘零到这地步。可怪的是有一天影迹全无地消失了。我猜想她已投身水中,但可疑之处甚多,在这以前一直不明实情。现在知道她已出家为尼,正可减轻她的罪孽,真乃一大好事,我心实甚欣慰。只是她的母亲正在悲伤悼惜,我将以此消息向她告慰。但你的妹妹数月以来严守秘密,如今传述出去,岂不违反了她的本意?母女之情是不会断绝的。她母亲不堪其悲,定将前来探访呢。”接着又说:“我今有一不情之请:可否请你陪我同赴小野一行?我既闻知此女确悉,岂能漠然置之不理?她如今虽已出家为尼,我也想和她谈谈如梦的前尘。”僧都看见薰大将神色非常感伤,想道:“出家之人,自以为已经改变服装,断绝尘欲了,然而即使是须发都剃光的法师,也难保不动凡心。何况女人之身,更不可靠。我倘引导他去见此女,定将造成罪孽,如之奈何!”他心中惶惑恼乱,终于答道:“今日明日有所障碍,未能下山。且待下月奉陪如何?”薰大将心甚不快。但倘对他说“今天定欲劳驾”,急于欲行,又觉得不成体统,便说:“那么再见吧。”就准备回去。
且说小野草庵中,浮舟面对绿树丛生的青山,正在寂寞无聊地望着池塘上的飞萤,回思往事,借以慰情。忽然那遥远的山谷之间传来一片威势十足的开路喝道之声,又望见参参差差的许多火把的光焰。那些尼僧便走出檐前来看,其中一人说道:“不知道是谁下山来,随从人员多得很呢。昼间送干海藻到僧都那里去,回信中说大将在横川,他正忙于招待,送去的海藻正用得着呢。”另一尼僧说:“他所说的大将,就是二公主的驸马么?”这正是穷乡僻壤的田舍人口气。浮舟想道:“恐怕确是他了。从前他常走这山路到宇治山庄来,我听得出几个很熟的随从人员的声音,分明夹杂在里头。许多日月过去了,从前的事还不能忘记。但在今日有何意义呢?”她觉得伤心,便念阿弥陀佛,借以遣怀,越发沉默不语了。这小野地方,只有赴横川去的人才经过。这里的人只有见人经过时才听见些浮世的声息。薰大将本想就在此时派小君前往,但念人目众多,殊属不便,就决定明日再派小君来此。
薰大将来时随带着浮舟的弟弟小君童子。这童子的相貌生得比其他弟兄清秀。此时薰大将召唤他前来,对僧都说道:“这孩子和那人是同胞,先派他去吧。可否请你备一封介绍信?不须说出我的名字,但言有人要来访问就是了。”僧都答道:“贫僧倘作介绍,势必造成罪孽。此事前后情况,既已详细奉告,则大将只须自行前往,依照尊意行事,有何不可?”薰大将笑道:“你说作此介绍势必造成罪孽,使我颇感羞惭。我身沉浮俗世之中,直至今日,真乃意外之事。我自幼深怀出家之志,只因三条院家母生涯岑寂,惟与我这一个不肖之子相依为命,这就成了难于摆脱的羁绊,致使我身缠上了俗世之事。这期间自然升高了官位,使我行动不能随心所欲,空怀着道心而因循度日。于是世俗应有之事日渐增多。不论公私,凡是不可避免之事,我都随俗应酬。若是可避免的,则竭尽浅陋之知识,恪守佛法之戒律,务求不犯过失。自问学道之心,实不亚于高僧。何况为了区区儿女柔情之事,岂肯干犯重罪!此乃决不会有之事,请勿怀疑。只因可怜她的母亲正在悲伤愁叹,所以想把所闻情状传告,使她得知详实。但得如此,我心不胜欣慰了。”他叙述了从小以来深信佛法的心愿。僧都认为确是实情,心甚赞善,对他说了许多尊贵的佛理。其间天色渐暮,薰大将思量此时顺路赴小野投宿,机会正好。然而毫无关系,贸然前往,毕竟有所不便。心烦意乱了一会,思量不如返京都去。此时僧都注目于浮舟之弟小君,正在赞誉他。薰大将便告道:“就委托这孩子,请你略写数行交他送去吧。”僧都便写了信,交付小君,对他说道:“今后你常常到山上来玩吧。须知我对你不是没有因缘的。”这孩子并不懂得这句话的意思,只是接受了信,随着薰大将出门赴小野去。到了那里,薰大将叫随从人等稍稍散开,叮嘱大家静些。
妹尼僧责备浮舟:“这送信的童子不知是何人。你到现在还是强欲隐瞒,实在叫人不快!”浮舟只得稍稍转向外面,隔帘窥看那使者。原来这孩子便是她决心投河那天晚上恋念不舍的那个幼弟。她和弟弟在一起长大,当时这孩子很淘气,骄养成性,有些讨厌。但母亲非常疼爱他,常常带他到宇治来。后来渐渐长大,姐弟二人就互相亲爱。浮舟回想起童年时的心情,觉得浑如做梦。她首先想问问他母亲近况如何。其他诸人的情状,自会逐渐传闻,只有母亲音信全无。如今她看见了这弟弟,反而悲伤不堪,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妹尼僧觉得这童子很可爱,面貌与浮舟相像,说道:“此人想必是你的弟弟了。你要同他谈话,叫他到帘内来吧。”浮舟想道:“现在何必再见他呢?他早已知道我不在世间了。我已削发改装,再和亲人相见,亦自惭形秽。”她踌躇了一下,后来对妹尼僧说:“你们以为我对你们隐瞒,我想起了实在很痛苦,没有话可说了。请回想你们救我活来那时候,我的模样多么奇怪!从那时候起,我就失却常态,多半是灵魂已经变换了吧,过去之事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自己也觉得奇怪。前些时那位纪伊守的谈话中,有些话使我隐约想起似乎与我有关。但后来我细细寻思,终于不能清楚地回忆起来。只记得我母亲一人,她曾悉心抚养我,希望我超群出众,不知这母亲现在是否健在?我只有这一件事始终不忘,并且时时为此悲伤。今天我看到了这童子的面貌,似觉小时候看见过的,依恋之情难堪。然而即使这个人,我也不欲使他知道我还活在世间,直到我死。只有我的母亲,如果还在世间,我倒很想再见一面。至于这僧都信中所提及的那个人,我决不要让他知道我还活在世间。务请你想个办法,对他们说是弄错了人,就把我隐藏起来吧。”
岂知迷途入情场。
妹尼僧答道:“此事实甚困难!这僧都的性情,在法师之中也是过分坦率的,定然已将此事毫无保留地说出了。所以即使我要隐瞒,不久就会拆穿。况且薰大将不是无足轻重的人,岂可欺瞒他呢?”她着急了,喧吵起来。别的尼僧都说:“从来不曾见过这样倔强的人!”于是在正屋旁边设个帷屏,请小君进入帘内。这童子虽已闻知姐姐在这里,但因年纪还小,不敢率尔提出。他说:“还有一封信,务请本人拆阅。据僧都说,我的姐姐确系在此。但她何以对我如此冷淡呢?”说时两眼俯视。妹尼僧答道:“唉,的确如此,你真是怪可怜的啊!”接着又说:“可以拆阅这信的人,的确住在这里。但我们旁人,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还请你对我们说明。你年纪虽小,但既能担任使者,定然知情。”小君答道:“你们冷淡我,把我当作外人,叫我说什么话呢?既被疏远,我也无话可说了。只是这一封信,必须直接交付。务请让我亲手奉呈。”妹尼僧对浮舟说:“这小郎说得甚是有理。你总不该如此无情。这毕竟太忍心了。”她竭力怂恿,把浮舟拉到帷屏旁边。浮舟茫茫然地坐在那里,小君隔着帷屏窥看她的模样,分明认得是姐姐,便走近帷屏,将信呈上。说道:“务请快快赐复,我好回去报命。”他怨恨姐姐冷淡,向她催索回信。
次日,薰大将只派两三个平素亲信而不甚重要的家臣护送小君,又添加一个从前常赴宇治送信的随从人员。乘人不听见的时候,他唤小君到面前来,对他说道:“你还记得你那姐姐的面貌么?人家都以为她现已不在世间了,其实她的确还活着呢。我不要叫外人知道,单派你前往探访。你母亲也暂时勿使她知道。因为告诉了她,她惊讶喧哗起来,反而使得不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我看见你母亲悲伤,甚是可怜,所以去把她找寻出来。”小君还是一个童子,但也知道自己兄弟姐妹虽多,却没有一人赶得上这姐姐的美貌,所以一向很爱慕她。后来闻知她死去,他的童心中一直十分悲伤。现在听了薰大将这番话,不胜欣喜,流下泪来。他怕难为情,为欲掩羞,故意大声答应:“是,是!”
薰大将到了比叡山上,按照每月例规供养经佛。次日来到横山,僧都看见贵人驾临,甚是惊惶。以前薰大将为了举办祈祷等事,早年就和这僧都相识,但并不特别亲热。此次一品公主患病,僧都替她举办祈祷,效验非常显著,薰大将亲眼目睹之后,便十分尊敬他,对他的信任比以前更深了。薰大将那样身价重大的贵人特地来访,僧都当然奔走忙碌,竭诚招待。两人细细地谈了一会佛法之后,僧都请薰大将吃些泡饭。到了四周人声渐静之时,薰大将问道:“你在小野那边有熟识的人家么?”僧都答道:“有的,但那地方非常鄙陋。贫僧的母亲是个老朽的尼僧,因为京中没有适当的住处,贫僧又常闭居在这山中,所以叫她住在这里附近的小野地方,便于朝夕前往探望。”薰大将说:“那地方以前很热闹,现在衰落了。”然后向僧都靠近些,低声说道:“有一件事,我也不甚确悉,想要问你,又恐你茫然不知何事,因此多方顾虑,不曾启口。不瞒你说:我有一个心爱的女子,听说隐藏在小野山乡中。如果确是如此,我颇思探寻她的近况如何。最近忽然闻得:她已当了你的弟子,你已给她落发受戒了,不知是否事实?此女年纪还轻,家里现有父母等人,有人说是我害她失踪的,正在怨恨呢。”
僧都听了这话,想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我看那女子的模样,原知道不是平常人。薰大将如此说,可知他对这女子的宠爱不浅。我虽然是法师,岂可不分皂白,立刻答应而替她改装落了发呢?”他心中狼狈,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又想:“他一定闻悉实情了。如此详知情状而向我探问,我已无可隐瞒。强要隐瞒,反而不好。”他略略想了一想,答道:“确有一人,贫僧近来心中常常觉得惊讶,不知此人究竟为了何事。大将所说的大约就是此人了吧?”便继续说道:“住在那边的尼僧们到初濑去进香还愿,归途中在一所叫做宇治院的宅子里泊宿。贫僧的老母由于旅途劳顿,忽然生起病来。随从人等上山来报告,贫僧立刻下山,一到宇治院,就遇到了一件怪事。”他放低声音,悄悄地叙述了找到这女子的经过,又说:“当时老母的病已经濒危,但贫僧顾不得了,只管忧愁如何可把这女子救活。看这女子的模样,也已近于死亡,只是还有奄奄一息。记得古代小说中,曾有灵堂中死尸还魂复活之事,如今所遇到的难道就是这种怪事么?实在非常稀奇。便把弟子中法术灵验的人从山上召唤下来,轮流替她作祈祷。老母已经到了死不足惜的高龄,但在旅途中患了重病,总须尽力救护,俾得回家安心念佛,往生极乐。因此贫僧专心为老母祈祷,不曾详细看到这女子的情状。只是照情况推量,大概是天狗、林妖之类的怪物欺侮她,把她带到那地方的吧。救活了,带她回到小野之后,曾有三个月不省人事,同死人一样。贫僧的妹妹,乃已故卫门督之妻,现已出家为尼。她只有一个女儿,已经死了多年,她至今还是悼惜不已,时时悲叹。如今找到的这个女子,年纪和她的女儿相同,而且相貌非常美丽,她认为是初濑观世音菩萨之所赐,不胜欣喜。她深恐这女子死去,焦灼万状,啼啼哭哭对贫僧诉苦,要求设法救治。后来贫僧就下山来到小野,替她举行护身祈祷。这女子果然渐渐好转,恢复了健康。但她还是悲伤,向贫僧恳求道:‘我觉得迷住我的鬼怪尚未离开我身。请你给我受戒为尼,让我借此功德来摆脱这鬼怪的侵扰,为后世修福。’贫僧身为法师,对此事理应赞善,确曾给她授戒出家。至于此乃大将心爱之人,则全然无由得知。贫僧但念此乃世间稀有之事,可作世人谈话资料。但小野那些老尼僧深恐传扬出去,引起麻烦,所以严守秘密,数月以来一向不曾告诉别人。”
做主人的妹尼僧只得出来稍稍应酬,对小君说:“你姐姐想是被鬼怪迷住了,竟没有一刻爽健的时候,常是疾病缠绵。自从削发为尼之后,深恐被人找到,引起种种烦恼。我看了这模样甚是担心。果然不出所料,今天知道她有这许多伤心失意之事,实在对不起薰大将了!近来她一直心情恶劣,大约是看了来信更添烦恼之故吧,今天比往常更加神志不清了。”便照山乡风习招待小君饮食。小君的童心中但觉意兴索然,惶惑不安。他说:“我特地奉使前来,归去将何以复命?但得一句话也就好了。”妹尼僧说:“言之有理。”便将小君之言转告浮舟。但浮舟一言不发。妹尼僧无可奈何,出来对小君说道:“你只能回去说‘本人神志不清’了。此间山风虽烈,但离京都不远,务请以后再来。”小君觉得空自久留在此,毫无意趣,便告辞返京。他私心爱慕这姐姐而终于不得会面,又是懊丧,又是惋惜,满怀怨恨地回来见薰大将。薰大将正在盼待小君早归,看见他垂头丧气地回来,觉得特地遣使,反而扫兴。他左思右想,不禁猜测:自己从前曾经把她藏匿在宇治山庄中,现在或许另有男子模仿了他,把她藏匿在这小野草庵中吧?
“寻访法师承引导,
这孩子你还认得么?我因你去向不明,把他看做你的遗念,正在抚育他呢。”信中言语非常诚恳周至。薰大将既已来了如此详明的信,浮舟便无法推委。但念此身已经变装,不复是从前的人,突然被那人看到,实在难以为情。因此情绪纷乱,本来愁闷的心更加忧郁了,弄得毫无办法,终于俯伏着哭泣起来。妹尼僧觉得此人实在奇怪,心甚焦灼,便责问她:“你怎样回复呢?”浮舟答道:“我心情非常混乱,且请暂缓,不久自当奉复。我回思往事,竟全然记不起来。所以看了这信很诧异。他所谓‘噩梦’不知所指何事,我竟莫名其妙。且待我心情稍稍安静之后,或许能够理解此信之意义。今天还是叫他把信拿回去吧。如果弄错了人,两方都不稳当。”便把展开的信交还妹尼僧。妹尼僧说:“这真是太难堪了!过分失礼,使得我们这样侍奉你的人也不好交代呢!”她就噜苏起来。浮舟很讨厌她,觉得难于入耳,便把衣袖遮住了脸躺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