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你听着,孩子们,你们听着。我整整两天没在家,不是为了给你们带坏消息回来的。如果再过不到一个月,我当不上皇家刽子手,我宁愿不会打活结,或者不会使斧子。你们就高兴吧,我的小狼崽子们,你们的父亲也许将要把哥本哈根的断头台留给你们当遗产的。”
这时,塔外传来三声不同的号角声。
“老婆,”奥路基克斯边站起身来边喊,“是高级民事代表的警吏。”
红衣女人迷茫的眼里流露出一种惊讶和好奇。
——约瑟夫·德·梅斯特尔
“就这些!”贝克丽回答。
“你呢,我的好波希米亚女人,”尼戈尔傻笑着说,“你也高兴高兴吧!你可以替自己买些蓝玻璃项链来装饰你那死仙鹤脖子了。咱俩的婚约就要到期了,但那没关系的,再过一个月,当你看到我成了联合王国的首席刽子手时,你将不会拒绝同我一起再摔一个瓦罐的。”
“什么!你看见他了,父亲?”孩子们问。
“而且,我还觉得这个可怕的巨人挺沮丧的。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四个伙伴,也被捉住了,也都受了伤,也是押往特隆赫姆的。他们将在那里同前首相舒玛赫一起受到法庭审判。该法庭是由现任首相主持的,高级民事代表也要参加。”
“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父亲?”孩子们在问。老大正在玩一个沾满鲜血的拷问架;老二正在津津有味地活拔一只小鸟的毛,那是他从鸟窝里母鸟怀中夺来的。
“你个该死的女人,干吗要打断你的主人老爷?”刽子手说,“是的,毋庸置疑,那个大名鼎鼎的、那个抓不着的冰岛凶汉,被捉住了,其他几个强盗头子、他的助手也被捉住了,每人的头颅也得让我赚上个十二埃居,还不算他们每个尸身的钱哩。我说了,他被捉住了,而且既然非得满足你们的好奇心不可,我告诉你们吧,我还看见他在火枪手的队伍里走哩。”
他没好气地看着民事代表的文书,呆了一会儿。
夜幕刚刚降临,寒风在凶险塔周围呼啸着,维格拉废墟的各扇门都在户枢中抖动着,仿佛同一只手同时在摇动着它们。
“喏,”他对妻子说,“这是高级民事代表捎给我的。你可能会读撒旦的魔书,那你就给我念念这个吧。这也许是我的升迁文书,因为法庭将有一位大首相主持,而且还有一位大首相受到审判,执行法庭判决的刽子手当然是个皇家刽子手才行。”
刽子手边说着吓人的话,边用手恶心地比画着,然后,他又继续说道:
“住嘴,孩子们。你们嚷得就像硬说自己冤枉的无赖似的。我看见他了。他是个巨人。两只胳膊被反剪在背后,头上扎着绷带,肯定是头部受了伤。不过,他不必担心,我很快就能给他治好这个伤的。”
“好吧,”他终于说道,“只好遵命上路了。不过,还是叫我带上荣誉的斧头和黑帷幔了……贝克丽,你要仔细地擦去我斧头的锈点儿,再看看帷幔上污迹多不多。总而言之,不必气馁,他们也许想等那个重大的行刑过后,再提升我,以资奖励。这帮死囚,活该没福气死在一个皇家行刑人手中。”
“父亲,其他几个俘虏是什么模样?”
一个不祥的信号已经发出,一个卑鄙的司法大臣前来敲他的门,通知他有人需要他。
“好,你们大家都高兴高兴吧。咱们来喝一杯。对,贝克丽,给我一杯像锉刀似的辣喉咙的啤酒,我要为我未来的晋升而干杯……来吧,祝未来的皇家行刑人尼戈尔·奥路基克斯大人飞黄腾达,健康长寿!……我得老实承认,老太婆,我去内斯镇悄没声息地绞死鸡鸣狗盗之徒时,心里难过极了。可是,思量再三,我觉得三十二个阿斯卡林还是不能弃之不顾的,而且,先要是砍了尊贵的伯爵、前首相和臭名昭著的冰岛凶汉的头,再去处死这类鸡鸣狗盗之徒,那我这双手才叫丢人现眼哩。因此,我忍了,先把内斯镇的那个可怜虫送上西天,再等着皇家刽子手的委任状的下达。喏,”他从背囊中取出一只皮袋说,“这是我给你带回来的三十二个阿斯卡林,老太婆。”
“就这些?”刽子手语露不悦地说。
“就这么回事。昨天早上,我在去斯孔根的路上,在奥尔达斯桥边遇上了孟哥尔摩全团火枪手,他们一个个正得意扬扬地返回特隆赫姆。我问了一个士兵,他倒是回答了我,因为他想必不清楚我的衣服和马车为什么是红的。我得知火枪手们是从黑柱山谷回来的,他们在那儿粉碎了强盗团伙,也就是说造反的矿工。你该知道,波希米亚女人贝克丽,这些人是为了舒玛赫才造的反,而且是由冰岛凶汉指挥的。你知道,这么一造反,冰岛凶汉就着实地落个犯上罪,舒玛赫则是实实在在的叛国罪。这自然而然地就得让这两个可敬的大人或上绞架,或登断头台。处死这两个大人物,我至少可各得十五个金杜卡托,而且还会让我在联合王国中获得最大的荣耀,除此之外,还要处死几个不算太重要的……”
“特隆赫姆州高级民事代表特令州刽子手尼戈尔·奥路基克斯带上荣誉的斧头、木砧和黑帷幔,立即赶往特隆赫姆城。”
“好!老太婆,如果第四个俘虏不是那个年轻人的话,我宁愿今后只绞死大松鸡。其实,他的脸全被羽毛、帽子、头发和大氅挡住了,而且,他还低着头,但那衣服、那靴子、那架势却完全一样。如果不是同一个人,我宁可一口吞下斯孔根的石头绞架!你觉得这怎么样,贝克丽?这个陌生人从我这儿得到点儿东西维持生命之后,又从我这儿得到点儿什么来缩短生命,而且他在考验了我的好客之后,又要考验我的手艺了,这不是挺逗的吗?”
他说完便急匆匆地下楼去了。
“就像撒旦记得他堕落的那天一样的记得!”女人回答。
“你注意没有,这帮陌生人中间有个年轻人,陪着一个戴大假发的老疯学究的?我说了,是个年轻人,穿了一件绿大氅,帽子上插了一根黑羽毛的?”
女人和孩子们急切地靠近奥路基克斯。
“你们问怎么回事?……把这只小鸟弄死,哈斯帕尔,它叫得像拉一把破锯似的,再说,不应该这么残忍。弄死它……怎么回事?没什么事,真的不算什么事,只不过,贝克丽太太,再过不到一星期,孟哥尔摩的那个囚犯、在哥本哈根曾经贴近地看过我的面孔的前首相舒玛赫和臭名昭著的冰岛凶汉、克利普斯塔杜尔的凶汉,也许都得落到我的手里。”
“舒玛赫!冰岛凶汉!这是怎么回事,尼戈尔?”
塔楼里,愤世嫉俗的住户——刽子手一家——聚在二层大厅中央生起的一堆火旁。那火发出晃动着的红光,映照在他们阴郁的脸上和鲜红的衣服上。孩子们的脸上有着某种像他们父亲的笑声一样凶残的东西,有着像他们母亲的目光那样的惶恐,他们的目光同贝克丽的目光全部转向奥路基克斯;后者坐在一只木凳上,似乎在喘气,脚上沾满了尘土,说明他刚刚打老远的地方回来。
“州刽子手!”奥路基克斯喃喃道。
“头两个是老头,一个戴着矿工毡帽,另一个戴着山民的软帽。两人看上去都很颓丧。另外两个,一个是年轻矿工,昂首挺胸地走着,还吹着口哨,另一个……该死的贝克丽,半个来月前,狂风暴雨的那个夜晚,走进这塔楼的那些过路人你还记得不?”
“什么!”贝克丽打断他说,“冰岛凶汉被捉住了?”
不一会儿,他又上来了,拿着他已拆开封印的一大卷文件。
刽子手凄厉地大笑了好一会儿后又说:
“说真的,我觉得他现在还在我面前,对我说:‘女人,我们有金子。’”
“尼戈尔,”贝克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女人接过文件,浏览一会儿之后,高声念了起来,而孩子们则傻呆呆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