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们,我吓得浑身冰凉!……阿勒菲尔德!阿勒菲尔德中尉!首相的公子!您知道,我亲爱的兰德梅尔男爵,那个弗烈德里克……那么英俊……那么潇洒!……”
临时拉来的这位老兵没有听见中尉的话,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只能隐隐约约地听见他嘴里喃喃着的只言片语。
兰德梅尔闻言更加欢叫不已。
“洛瑞上尉,阿勒菲尔德中尉被活生生地吃了。”
“我的好上尉,”中尉嚷道,“您怎能这么忧伤呢?我们也许明天就要投入战斗了。”
“到底是谁呀?”对方问道。
“啊!”年轻的男爵抽打着他的荆棘条打断他说,“当一名中士好像挺滑稽的。”
“上校在行军途中接到一份急件,”波拉尔说,“急件先对他说瓦尔斯特罗姆的驻军面对人数众多的起义军,在向我们这个方向收缩。”
“可您并不知道,”兰德梅尔打断他说,“这帮强盗有一个可怕的头领,是一个像哥利亚一样的强大的凶残的巨人,一个只喝人血的强盗,一个集撒旦之大成的恶魔。”
沉默不语的年轻的兰德梅尔男爵从沉思冥想中醒了过来。
“我们将受到火枪射击,可又不知子弹从何处飞来。”另一个人说,“我们将像鸟栏中的老野鸡似的被一个个地杀死。”
“到底怎么回事呀?波拉尔上尉,您在吓唬我们。”
“我一辈子只爱过它,”上尉继续说,“我没见过父亲和母亲,愿上帝赐予他们安宁,也让我可怜的德拉克好好安息吧!……兰德梅尔中尉,它在波梅拉尼亚战争中曾救过我的命;我之所以叫它德拉克,是为了纪念那位著名的海军上将……这条好狗!它不管我穷或富,一直对我忠心耿耿。奥霍尔芬战斗之后,察克大将军用手抚摸着它对我说:‘您这条狗非常漂亮,洛瑞中士!’……当时我还只不过是个中士。”
“要是开玩笑的话,那就够缺德的了,可惜这不是玩笑。我们上校沃特豪恩男爵刚刚得到这个噩耗。”
“是呀,真的,我亲爱的波拉尔上尉,”止不住笑的男爵又说,“那您给我们讲讲那可怜的家伙是被谁吃掉的吧。他是不是做了狼的午餐,或者熊的晚餐了?”
他止住话语,大滴的泪水在眼眶中滚动,一滴滴地顺着他那张粗糙坚硬的脸庞流下来。
“啊,他装得有多像呀!”男爵仍然笑着说,“他真逗!”
“我们将去同一群人面狼或人面熊战斗了!”其中有一个人说。
“阿勒菲尔德的死令人不寒而栗,”波拉尔庄重地说,“我们团很不幸。狄斯波尔森之死、在卡斯卡迪摩尔发现的那些可怜的士兵之死、阿勒菲尔德之死,短短的时间连续发生三桩惨案。”
“我会再找到一条狗的,但却找不回我的可怜的德拉克了。”
他说完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可令他非常吃惊的是,那几位军官听了他的话之后,气愤地吼了起来。
“啊!真的,”兰德梅尔嚷道,“我得用波拉尔的故事逗逗他们……伙伴们!”他向他们迎上去说,“你们不知道吧?那个可怜的弗烈德里克·阿勒菲尔德刚刚被凶恶的冰岛凶汉给活嚼了。”
两个上尉互相对视着,而兰德梅尔怔了一下,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他在瓦尔斯特罗姆驻防。”老上尉继续冷冰冰地说。
“哈哈!哈哈!瞧这好洛瑞多么相信童话故事呀!很好,亲爱的波拉尔,您就老这么一本正经的吧。您可真够逗乐的。您该不会对我们描绘那个像逮小羊羔似的掳走并吃了中尉的怪物、那个食人妖魔、那个吸血鬼是什么模样吧?”
一位老军官开了腔:
“一看就知道原因了嘛!”老军官回答说,但没有抬头。
“那您也会找到另一条狗的。”
波拉尔耸耸肩,转向老洛瑞;后者冷静地问了他一些情况。
“可我,”波拉尔反唇相讥,“我觉得最可怕的是,兰德梅尔中尉那永不枯竭的快活劲儿。”
“我不相信,兰德梅尔男爵,我失去了我唯一的财产,那是我全部的财富。”
“正是,”另一位又说,“上校刚刚接到一封信……那个可怜的弗烈德里克!”
“好了,好了,别忧伤了。您瞧我,我忧愁吗?可我敢说,我至少同您一样有理由发愁。”
老洛瑞继续说:
“中尉,您只失去了您那漂亮的城堡,可我,我失去了爱犬。”
上尉声音凄切悲凉地回答道:
孟哥尔摩火枪手团正在特隆赫姆和斯孔根之间隘道上行进。他们忽而傍着一条激流而行,只见一长串刺刀像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一字长蛇在沟谷中爬行;忽而盘山而上,宛如周围立着青铜士兵的一根根凯旋柱。
说完这句深思的话语之后,他又沉默起来。洛瑞上尉说他对年轻中尉的死深感悲痛,然后,他提醒第二火枪手托利克·贝尔法斯特注意,他弹带上的子弹没有平时那么亮。
“哈哈!哈哈!波拉尔上尉,我知道,您总爱这么恶作剧。不过,我可告诉您,这一回我可不上您的当了。”
“是的,”年轻的男爵回答,“很英俊!不过,在卡洛腾堡最后那次舞会上,我的化装比他的品位更高……可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嗨!我们的这位花花公子准是像往常一样误了点名,上尉准是把首相的这位公子送进了监狱。我肯定,就是这个不幸把您吓成这个德行的。”
“可我还以为这是波拉尔在开玩笑哩。”
“哼!不是您在跟我们叙述这事吗!”众人异口同声地吼道,“难道您对自己说的话都不相信吗?”
老人摇了摇头。
“嗨,臭名昭著的冰岛凶汉呗!”
“我知道你们想说谁,”洛瑞插言道,“是说弗烈德里克·阿勒菲尔德,三连的那个中尉,穿蓝翻领的那位。他对服役却很随便的。”
“强盗头儿!”老军官嚷道。
“怎么啦?”二人异口同声地问。
“喏,好洛瑞,”兰德梅尔仍旧挖苦地说,“一个人牙齿练得那么好,还用得着操练帝式枪法吗?”
“洛瑞上尉!亲爱的兰德梅尔!”
波拉尔拍拍他的肩膀。
“喂,上尉,您怎么了?您挺忧伤的。”
听到这个回答,年轻人那轻佻的脸上流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对方打断他说:
“上尉,”他说,“想开点儿吧。喏,我失去了城堡……”
“对您我是不会说的,”波拉尔不耐烦地嘟囔着,“但我会对洛瑞说的,他不是一个讲什么他都不信的人……亲爱的洛瑞,喝弗烈德里克血的那个怪物,就是冰岛凶汉。”
——雷尼埃
“可以说,”年轻男爵大声说道,“我觉得最有趣的是,波拉尔上尉一直声色不动。”
“什么!就那些强盗矿工!那帮鬼山里人!”
“兰德梅尔,”波拉尔一本正经地说,“您真是个疯子。我是告诉您说阿勒菲尔德死了。我是从上校那儿知道的……死了!”
“太可恶了!太可怕了!”大家都在嚷叫。
“一些石匠,剪径的盗贼!一些都不会布猪头阵或古斯塔夫·阿道夫阵的人!一群十足的浑蛋,竟然同我这样的人对阵!我可是参加过波梅拉尼亚战役和荷尔斯泰因战役的人!我可是经历过查尼亚战斗和达勒卡尔利战斗的人!我可是在伟大的察克将军和英勇的盖尔登留伯爵的麾下打过仗的人!”
中尉抱住双臂,尽情地大笑不已,还硬说最让他开心的是,洛瑞对波拉尔胡编乱造的玩笑总是深信不疑。他说,这故事真的挺滑稽,想出让那个保养肌肤到了荒唐可笑程度的弗烈德里克给活活吃了的这个主意,可真叫逗乐的。
“怎么啦?”兰德梅尔问。
好孩子比埃尔掷骰子输了个精光。
兰德梅尔放声大笑。
“怎么?”兰德梅尔慌乱不已地说,“难道这会是真的?”
“是的,”老上尉鄙夷地回答,“去打一些凶暴的敌人!”
“急件随后说,弗烈德里克·阿勒菲尔德中尉三天前去阿巴尔废墟方向打猎,遇上了一个怪物,被掳进其洞穴中,吃掉了。”
“那有什么?再说,您还可以赢回另一座城堡嘛。”
正是为了暂时地消除一下这征途上的烦闷,年轻的丹麦男爵兰德梅尔中尉才与临时拉来的老上尉洛瑞攀谈起来。上尉阴沉着脸,一声不响,步伐沉重但有力地走着;中尉身轻体健,抽打着从路边折下的一条荆棘枝条,呼呼生风。
“哼,我敢说,这个了不起的将军连快速枪上膛都不会,连给帝式马枪上膛都不会!”
“这事真不可思议,”他说,“那个弗烈德里克舞跳得那么好!”
“是的,笑吧,”上尉继续说,“宝刀对破镐,高贵的长矛对粪叉,那将确实好笑!这帮人也算得上敌人!我的好德拉克要是在的话,连他们的大腿都不屑去咬的!”
老洛瑞蹙起眉头。
这时候,几个看上去谈得很起劲儿的军官,走近我们的这三位交谈者。
上尉继续尽情地发泄满腔怒火。突然,一名军官上气不接下气地向他俩奔来,打断了上尉的话。
“洛瑞上尉,咱俩的不幸正好一样。不到半个月前,阿尔贝雷克中尉掷骰子赢去了我那漂亮的兰德梅尔城堡及其属地。我破产了。可您看我因此而不快活了吗?”
士兵们枪口朝下,大衣敞着,厌烦赌气地走着,因为这些高贵的人只喜欢打仗或者休息。他们昨天还津津有味地开着粗俗的玩笑,说着老掉牙的挖苦话,可今天却没这份闲情逸致了。天气很冷,天空雾气蒙蒙,除非有一位女火头军笨拙地从她的小柏柏尔马上摔下来,或者一口白铁大锅从岩上滚落下去,直到谷底,才会在队伍里引起一阵短暂的哄笑。
“兰德梅尔男爵,”波拉尔说,“您同阿勒菲尔德一个脾气,当心别遇到他同样的下场。”
“大家不会再责备他了,洛瑞上尉。”
“怎么,您还觉得好笑!……我认为兰德梅尔不该用这种态度对待这样的一个消息……这么大的不幸,还笑得出来!”
“这可怜的德拉克!那么多回都安然无恙地从突破口和战壕中回来,可是却像一只猫似的,在那该死的特隆赫姆海湾淹死了……我可怜的狗呀!我忠实的伙伴!你本该像我一样战死在疆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