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好。”阿瑟说。
“在桑塔费,就在洛矶山脚下。”阿罗答。他重又骑上车,匆匆告别,答应马上给阿瑟寄些资料来,然后就骑走了。阿罗沿着斯坦福大学校园内棕榈叶遮荫的大道一直骑出去好远,阿瑟还能看到他的白色头盔。
是阿罗。阿瑟立刻警觉了起来。确切地说,倒不是他怕阿罗。不错,在很大程度上,阿罗是经济学的高度数学化的始作俑者,而阿瑟反对的则正是这种高度数学化的经济学。但阿瑟知道,阿罗是一个和蔼可亲、思想开通的人,他最喜欢的事莫过于一场痛快淋漓的学术辩论。他是一个在把你的论点批得体无完肤后仍然可以是你的朋友的人。但,怎么说呢?和阿罗谈话就像和教皇谈话一样,正是这一点让阿瑟感到有些惕怵。阿罗十几年前就获得了诺贝尔奖,可能是目前世界上最出色的经济学家。六十五岁的阿罗思维仍然如闪电般敏捷,而且听说他对草率的推理极不耐烦。他只要一走进房间就能整个改变一场学术讨论的气氛:发言者开始感到如履薄冰,听众则停止了玩笑,挺直了身板,人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正在讨论的问题上,异常小心地斟酌自己的提问和评论。因为谁也不想在阿罗面前表现得像个白痴。
“当然有兴趣。”阿瑟说。秋季到桑塔费住上六个星期,所有费用都不必自己负担。为什么不呢?此外,他不得不承认桑塔费这个强大的学术火力网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盖尔曼也是诺贝尔奖得主,这是继阿罗和安德森之后阿瑟听说的与桑塔费有关的第三个诺贝尔桂冠得主。盖尔曼是“夸克”(quarks)理论的创始人。夸克是运动于质子和中子之内的最小的粒子。阿瑟仍然不太明白这个叫老温的人所说的“复杂系统”究竟是什么,但整桩事情听上去已经让他觉得疯狂到足以撩起他的兴趣了。
“当然。”阿瑟立刻表态说。形态锁定?什么是见鬼的形态锁定?难道阿罗谈的是他在形态锁定和报酬递增率方面的研究?难道阿罗竟然知道他在报酬递增率方面的研究?“嗯,这个研究所在什么地方?”
电话的那端停顿了片刻,然后传来一声咳嗽。“我是所长。”考温说。
几周以后,1987年5月的一天,阿瑟接到一个从桑塔费订来的电话。打来电话的人声音柔和地自我介绍说,他叫乔治·考温。考温在电话上感谢阿瑟同意今年秋天来参加经济学家的研讨会。他说,他和他的同事们非常重视这个研讨会。桑塔费研究所是一个由物理学家马瑞·盖尔曼和其他一些人创办的小型私营机构,致力于复杂系统各个方面的研究。所谓复杂系统的各个方面,指的是从凝聚态物理学到社会整体的各个方面,包括任何内部有许许多多相互作用的因素的事物。这个研究所没有教职工,也没有学生,但却在致力于尽可能广泛地在研究人员之间建立起联络网。经济学家便是这个联络网上重要的一环。
“哦,顺便问一下,”阿瑟说,“还没人向我提及您的大名。请问您在桑塔费研究所担任什么工作?”
阿瑟一直望着阿罗骑车远去的背影,极力想弄明白他刚才到底答应了做什么?他搞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令他更为惊讶:是物理学家想和经济学家对话呢?还是阿罗想和他谈话?
阿罗显然有什么急事要赶着去做。他急促地对阿瑟说,他正在帮新墨西哥的一个小型研究所筹备一个由经济学家和物理学家参加的研讨会。这个研讨会将于今年夏末召开。他负责为这个研讨会邀请十名经济学家。凝聚态物理学家菲尔·安德森负责邀请十名物理学家。“你能不能来参加这个研讨会,并拿出一篇关于形态锁定的论文?”他问。
倒霉的柏克莱之行的一个月以后,1987年4月加州的一个艳阳天,布赖恩·阿瑟在穿越斯坦福大学校园时吃惊地看到一辆自行车猛地停在了他面前。车上跨着一个身着运动服、打着领带、头戴一顶白色旧头盔的著名人物。“布赖恩,我正想给你打电话。”肯尼思·阿罗叫住他。
考温说,他打电话给阿瑟的真正意图是,肯·阿罗建议桑塔费研究所邀请阿瑟来做访问研究员。也就是说,阿瑟可以在研讨会召开前几周来桑塔费,在研讨会召开以后还可以再在研究所住上几周。这样,他就有时间和其他住在研究所的研究人员一块儿工作,共同探讨。对此他有兴趣吗?